仿佛在提起教祖大人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从手里的活计中解放出来,精神上步入了极乐。
这就非常离谱,指引和救赎朝日不太清楚,但是“白橡的发色,七彩的眼睛”——这还能是人吗??
当初自己长这个样子她就怀疑自己是什么非人物种,现在看来如果不是教徒滤镜,那大家长得确实都挺自由。
在朝日向生天目表达了自己对教祖的好奇之后,生天目露出了一种无法名状的复杂目光,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朝日看的非常清楚。
那个时候他被朝日逮到在河边架火,看到朝日溜达过来转头看了她一眼,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朝日看着光秃秃的叉子:“吃啥?”
生天目天星:“吃鱼啊。”
朝日问你的鱼呢,生天目指指他旁边的河。
河清澈见底,里面什么也没有。
朝日欲言又止:“你是用意念抓鱼吗?”
生天目摇头:“阴阳术。”
“哇,就是那种剪个小纸人它们就动起来干活的那种神奇东方法术吗?”
“对对对。”
朝日一时拿不准他是在开玩笑瞎说还是他真的身怀绝技。
但她想吃鱼了,于是她挽起裤腿,兴致勃勃地扑进了河里:“来来来不用浪费法力了,我帮你抓。”
朝日别的不行,捞吃的是一把好手,并且在长时间的逃命生涯中练就了
一手眼疾手快的好本事,只要是进入她视野的鱼没有一条能逃出生天的。
当她拿衣服兜着一兜鱼从上游一路蹦着走回来的时候,生天目的火堆已经架好了。朝日蹲在他旁边,看他挑挑拣拣把几条扔回河里,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剩下的鱼开膛破肚,挤上一种类似柠檬的果实汁液,并且在肚子里熟练地塞了一堆香料,意识到他八成是个摸鱼惯犯。
但是——烤鱼的汁液落在火堆上噼啪爆开,河鲜的鲜美与柑橘类水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吸入肺腑,朝日快乐地叹一口气——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手艺真好。”小女孩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赞美道。
黑发少年得到赞美,点点头高兴地又给她一条。
生天目选的地方是个挺隐蔽的树丛,偶尔有人经过河边也不会发现有两个小孩在这里躲着吃东西,朝日指了指刚被放回去,惊魂未定地扑腾了几下之后开始试图回去上游的红尾巴小鱼:“这种其实更好吃哎。”
生天目点头:“我知道,但这个是教祖大人的爱鱼,应该是不小心跑出来了,吃掉的话他回来会发现的。”
“咦,教祖大人也养观赏鱼吗?”
“对,是不是感觉离神仙更近了一点?”
朝日并不太想离他更近,她总觉得这教祖挺邪门的,于是她打算试探一下:“我听十香姐姐说教祖大人是个宽容又慈悲的人,如果我们不小心吃了他的鱼会被他怎么样吗?”
“会被他吃掉。”
“?”
生天目的眼睛很黑,朝日见过的大多数人即使是黑眼睛,也只是一种接近黑色的琥珀棕色,但是生天目天星就很不一样,他的眼睛是一种黑曜石一般湿润的乌黑,此刻认真地盯着朝日:“不要吃。”
朝日一个激灵:“哦哦,好。”
黑发少年噗嗤一下笑了,那双形状漂亮的黑眼睛笑得弯弯的,柔和又明亮:“太乖了,朝日,你还真的相信教祖大人吃人啊?”
“?”朝日差点没有管住自己的手把他的烤鱼扔他一脸:“当然了,我以前——”
一种奇怪的感觉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就像是突然从后背升上来的一种不舒服感,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让她突然觉得在这个地方告诉别人自己见过吃人的鬼是一件非常不妥的事情。
于是她硬生生地拐了个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讲恐怖故事讲这么真的人,你真的很吓人你知道吗?”
白发金眼的小女孩腮帮子鼓鼓的,不知道是食物撑的还是气的,看上去让人想戳她一下。
黑发男孩子摆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他晃晃手上的鱼递过来:“要不这条也给你吃?”
朝日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用了,谢谢你,我吃饱了。”
然后,像是和好的台阶一样,小姑娘双手托着脸问道:“你对这边这么了解,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了吗?”
根据这几□□日的观察,万世极乐教好多拖家带口的教徒,和林太郎他们这种即使活泼脸上也总是带着大人神色的小孩不一样,这里的小孩称得上真正的无忧无虑,每天除了做固定的礼拜,帮家长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就是漫山遍野跑着疯玩。
“不是,”生天目摇摇头:“我是二十一天以前来的这里,和你一样,也是被收留进来的。”
你记得可真清楚。
“那你之后打算回家吗?还是就一直在这里了?”
“我是被扫地出门的,也没什么家可回了,”生天目很乐观:“反正这有吃有喝的,就先待着呗。”
“真好啊,”朝日羡慕地看着他:“要不是我有东西丢了,我现在就像你一样快乐。”
黑发少年歪头
,事实证明摸鱼和开玩笑可以有效拉近陌生人距离:“你丢什么了?”
“这——么细这——么长的一条棍子,你捡到我的时候有看到吗?”朝日比划。
生天目天星表情严肃:“一万三千五百斤?”
“?”朝日僵着脸,意识到他还没忘西游记这一茬:“是啊,我刚把它从东海拿出来就丢了。”
“你不要笑,”在他的哈哈哈哈哈哈中,朝日棒读:“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生天目天星勉强忍住,开始重新严肃起来:“可我不是捡到你的人啊,虽然我确实随队出去了。”
“诶?那是谁捡到我的啊?”
生天目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那是第一次跟着采集队出门,千叶山凶名在外,我生怕自己滑一跤人就要没了,一直紧盯着脚下的。”
好吧,朝日叹了口气,打算之后找个机会再问问十香或者负责做饭的山田大叔。
“加油,你可以的朝日。”生天目躺在荫凉里挥手送别她。
朝日笑容满面地离开了他,立刻忧愁地重新找了个地方蹲着。
这一顿对话过去,不仅刀的事毫无头绪,反而开始对这个地方有点害怕了,这些人讲起话来没一个正常的,教祖其人听起来也扑朔迷离,完全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但是这的生活每天又确实很平静安逸,这么多人一个带武器的都没有,朝日也搞不懂她为什么害怕,只好归结于爷爷没找到没有安全感。
带着这种莫名的焦虑,朝日委婉地询问了好几个她认识的人,也找到了带她回来的大哥,但是没有一个人见过她丢的东西,朝日简直都要怀疑是她的刀不满她许久,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跑了。
甚至她还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有点吓人的人,那人在一群干净整洁的人里穿的像个逃难的,脏的鹤立鸡群,胡子和头发连成一片,坐着一动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像路边谁暂时放在那的一小堆垃圾。
路过的新面孔朝日被他冷不防伸手一把抓住,差点跳起来给他一脚。这大叔牢牢地抓住朝日,两眼放光涕泗横流语无伦次地问她有没有见过琴叶。
朝日要吓死了,这两天丢了刀她本来就神经紧张,天天强颜欢笑装乖卖好,看谁都觉得不是好东西,小女孩哭的像瀑布决堤,伤口都崩开了,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琴叶是谁啊,她不知道,快放开她,声音之大,挣扎之剧烈引来了路过的十香。
穿着枫叶红和服的年轻女性似乎在教徒中也是很有威望的存在,她熟练按住大叔的手腕把朝日解救出来。
“真是的,松本先生,大人也就算了,小朝日才刚刚来呢,你别吓她啊。”
她很不好意思地给朝日擦擦眼泪,牵着她离开了那个叫松本的人。
小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谢:“谢,嗝,谢谢十香姐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十香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那是松本,他精神不太正常,每进来一个新人都会拉着问一问有没有见过琴叶,对你没有恶意的,你不要害怕。”
“琴叶?”
“琴叶是以前生活在这里的人,教祖大人很喜欢她,当时我就比你这时候大一点,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听说是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疯,抱着孩子连夜跑出去,天太黑摔下悬崖了,教祖大人一直很难过这件事。”十香叹了第二口气:“松本先生以前受过她的恩惠,一直不相信她死了,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她。”
朝日点点头表示理解,十香为了安慰她,塞了她一把核桃,问她这几天住的怎么样。
朝日露出感激的笑容:“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我。”
她看着十香漂亮的侧脸,小心翼翼道:“就是天天打扰大家也不太好,我这一趟出来的太久,
还没有给家里人报平安——”
十香松开了她的手。
她几乎是立刻就冷淡起来,步伐都变快了,态度转变的速度让朝日目瞪口呆。直到走到屋子门口,她才稍稍回温,重新拉住了朝日,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我说,孩子,是教祖大人发话要收留你,你才能留在这里治伤养身体的,现在你这么急匆匆的,都不等到教祖大人回来拜见他一面就走了,是不是不太尊重?”
朝日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十香重新笑起来:“这才是好孩子嘛,放心,算日子教祖大人很快应该就回来了,不耽误你回家的。”
她向朝日眨眨眼睛:“大人肯定会喜欢你的,说不定你见到教祖大人,就不想回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三千五百斤的是金箍棒。
拜托了很重要是lex的梗233
二哥马上就来了。
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和投喂!我会继续努力的!让我再重复一遍:评论!我想要评论!
第15章 十四[教祖与朝日的心跳时分]
在踏进那间堪称金碧辉煌的居所,被十香指引着拉开一道又一道纸门,穿过一层一层重重叠叠的华美帘幕,走过压低身子伏在地上的密密麻麻的教徒,在四面繁复优美的莲花刻印中见到那位传闻中的教祖大人时,朝日脑子里只有“名不虚传”四个大字。
这居然不是什么粉丝滤镜,朝日震惊地看着高高坐在莲花座上的青年:“真的是七彩的啊……”
教祖接受教徒的拜见是在晚上,晚饭结束后不久,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的时候,万世极乐教的灯火开始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朝日这辈子第一次见这种架势,明明视野范围内黑压压地跪满了人,从她拉开门踏进来到现在,就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神经上。
采集队的情侣山田和彩花;她的舍友生天目,经常给她送饭的憨厚大哥柴井;隔壁小泉夫人家的两个小孩儿小光和咲良——所有人看起来都惊人地陌生,他们带着一种恍惚的笑意深深低下头去,整间屋子里唯一在动的东西只有教祖座下微微摇动的烛火。
还有教祖本人。
和传闻中别无二致的青年轻轻地笑了一声弯下腰来,朝日感到脸颊旁的冰凉,她用余光看到他垂在她耳边的一缕长发,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香气拢住了她。
“对呀。”童磨深深地弯下腰去,用他的铁扇子把小女孩儿的头抬起来,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专心致志地盯住朝日:“要不要再仔细一点看看?”
朝日避无可避地一头撞进了万花筒里,径直晕了一下。
……整个日本的灯火都收进了这双眼睛里,和着倒映的烛光呼吸一样起起伏伏地闪烁变换,五光十色,璀璨又艳丽。
朝日有一种醉倒在雪夜里的迷幻感觉。
她打了个寒战,在视野晃动起来的瞬间,看到墨画一样的字迹浮出来一闪而逝,飞快地溶化在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里。
朝日没看清那是什么图案,再看的时候那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来宝石一样坚硬冰凉的质地。
直到童磨再也从她眼里看不到什么有趣的情绪,意兴阑珊地退回去,朝日才猛吸了一口气,意识到她刚才都没有在呼吸。
“可怜的孩子,”有着七彩眼瞳的青年轻柔地叹了口气:“就这么怕我吗?”
他的吐息像他冰凉的发梢,浅浅地滑过耳道,带起一串细密的鸡皮疙瘩。
完了,第一个照面就要被讨厌了。朝日低着头,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各种可能的挽救方式,发现脑子里完全想不出来她该怎么回答。
……因为真的很吓人。
就在她焦急万分地开动脑筋之时,一小点水滴落下来,打湿了她面前的地板。朝日抬起头来,震惊地发现教祖哭了。
毫无预兆,朝日和她熟悉的林太郎的哭法都是那种毫无形象可言,皱着眉瘪着嘴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哭到动情处甚至打个嗝,但是这位教祖不一样。
他哭的无声无息,甚至眼睛都不眨,晶莹的泪珠就直直沿着那双七彩眼珠的表面一路滑下来掉出眼眶打湿衣袖,都没有一点水雾挂在睫毛上。
“我听十香说了,你还这么小,就要为了生计,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千叶山,”他的声音听起来悲伤极了:“太可怜了,掉下来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白发金眼的小女孩没有回答他,她茫然地歪着头,露出袖袍的指尖无意识地发抖,然后在几秒钟后的一个瞬间,突兀地安定下来。
朝日把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十香前天给她擦眼泪的手
帕,递给了童磨。
青年怔了一下,这一下让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孩子。他把手帕接过来,非常珍惜地放进怀里,顺着朝日伸出的手挽起了她的袖子,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落下去,露出下面一圈一圈缠着的绷带。
里面的伤什么都有,基本都是那天和山神你追我赶的时候被切割出来的,左手在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摔成了轻微骨裂,绷带下面敷着生天目给她弄的草药,和血迹凝固在一起,透过雪白的布料露出黏稠的暗色。
还在流泪的眼睛极细微地眯起了一瞬间。
“明明自己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却还愿意安慰我吗?”青年露出一个带着泪光的微笑,垂下睫毛的角度温柔动人,苍白的手指虚虚地划过朝日受伤的手臂:“好孩子。”
“我会救赎你,指引你摆脱人世间的万般痛苦,去往真正的极乐。”
这话听在朝日耳朵里和“我会帮你早登极乐”没什么区别,让她心跳都要停了,她几乎是立刻就要跳起来婉拒“使不得使不得”,但是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直觉猛地从心头升起,压着她的脊背迫使她牢牢待在原地——在这种时候,在这个人面前,她得乖一点。
不能让他觉得“朝日和其他人不同”。
10/109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