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一个人。
富冈义勇不见了。
第44章 四十三[秋夜试胆大会]
生天目天星走进屋子,把一个很小的纸人挂在窗檐上。
即使已经困得下一秒就要倒地睡着,但生天目还是维持了基本的警惕,纸人身上附了一个低级的感知危险的阴阳术,只要察觉到危险的源头就会像指南针一样歪向某个地方,不像朝日有「净琉璃」这样的空间感知技的生天目用这种方式来在野外探知环境。
小小的纸人端端正正地挂在木头窗檐下面,保持着竖直用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旋转着。
可能是风吹的吧,生天目模模糊糊地想,这么一看像个小风铃,还怪好看的。
不死川实弥盯着面前转动的纸风铃。
他伸手捏住白纸的边缘,随意地投去一眼,觉得这玩意的材质他似乎有点熟悉。
可能是在某家店里看到过吧,他撒开手。
这屋子有古怪。
且不说到底会不会有人在这种无人的偏僻地方居住,他出发之前平田家的男主人可没告诉过他这边还有人家,这山里土地这么湿,如果有人在附近活动肯定会留下痕迹,但事实是,周围干干净净,连个脚印都没有。
只有这间屋子,充满了人气,看上去像是饱经风雨,被人精心修补过。
不死川实弥是个谨慎的人,即使他现在困倦又疲乏,全身心地对这点灯光充满了信任和渴望,他还是没有进去。
少年猎鬼人狠掐自己一下,让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一点。
鬼杀队因为工作需求,队员的作息时间也都和鬼看齐,都是昼伏夜出的夜猫子,没道理晚上会困成这样。
可能是最近休息的实在太少了。
鎹鸦不知道去哪飞着了,在有可能交战的时候,为了防止鎹鸦被误伤或者方便传信,不死川一般都让鎹鸦在远一点的地方待着。白发少年抱着刀蹲在门口,蹲到他险些睡着,都没有等到什么人回来,也没有东西蹦出来袭击他,然而直觉却告诉他,这地方肯定不正常。
……看来必须要进去看看,才能知道到底是哪里有古怪。
天似乎快要亮了,不死川咬了咬牙,把刀抽出来,用日轮刀的刀尖挑上了门把手。
刀尖碰到门的一瞬间,不死川实弥手抖了一下。
他把刀收回来,径直在小臂上划了一道,被一个早死的鬼称为让鬼无法控制自己的极致美味的血顺着伤口的缝隙淋淋漓漓地沾湿了他的袖子,他静下来等了一会。
无事发生,屋子还是安安静静地停留在原地,那扇被他半挑开的破木门连洞开的幅度都没有变。
不死川抬步走了进去,脑海里不知为什么突然蹦出了朝日和他吵架时候气急败坏的一句话。
“胡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怎么知道所有鬼都喜欢你的?!”
她到现在还总是天真地用人类的思维看待异族怪物,吃了几次亏都不长记性,白发前辈最烦她这一点。
没有鬼能抵御稀血的诱惑。
但出乎不死川意料的是,就算进了屋子也没有鬼蹦出来袭击他,整间房子里唯一在动的就是窗户上的小纸人,不死川伸手拽了拽那纸人,站着思考他到底在哪见过这玩意。
他都懒得给伤口止血,要是有什么东西被吸引过来正好砍了,来不及被布料吸走的血液顺着指尖滴下来,被他不耐烦地抹了一把,甩到一边,有几滴溅到桌子上,沿着木纹把桌子染红了一小片。
纸风铃转得更快了。
“这玩意是怎么动起来的啊?”
朝日满心愁苦地盯着窗户下面的小纸人。
明明她就在这儿站着,连丝风都没吹起来。
她快把屋子都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富冈义勇的痕迹,别说挣扎打斗,连人走过的动静都
没有,好像原本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朝日扶着额头,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个噩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生天目不死川富冈。
但即使是朝日,也不会觉得富冈只是有事先出去了,然而她实在想破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她做了个决定。
再见兄弟们,我真的搞不定,等我找到专业的人再来救你们。
朝日抱起膝丸打开门跑了。
山林还是像他们进来之前一样寂静,迎面而来的风灌进嗓子眼里,肺像个破风箱一样拼命吸也吸不上来两口,但朝日不敢停下来,她一边在山间顺着原路往回飞奔,一边在脑子里回忆她和富冈进到屋子里之后发生的事。
富冈检查了一下周边,确认了整间房子里一个人鬼都没有,然后两个人坐下来等房子主人回来,为了防止自己睡着,朝日断断续续给富冈讲她刚出门时听到的平田圭的事。
平田真子属于那种典型的话唠,不死川实弥凶神恶煞,富冈义勇沉默寡言,这些日子给小姑娘憋的,好容易看见一个正常人朝日,十分钟之后就把她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朝日和不死川吵架了之后小姑娘还蹬蹬蹬跑来安慰她,得知她之后要去丰冈找她哥哥,还特意嘱咐她不要提绪花姐姐。
松野绪花是隐提供给朝日的背景资料中的一位,但是并不在失踪人员名单上,原因是她已经去世了。
松野家父母去世的很早,家里一共五个孩子,最大的就是松野绪花,一个十几岁少女带着四个弟弟妹妹,过的非常艰难,虽然也有村民们的接济,但小孩子难养,不到几年就病的病死的死,只剩下绪花和第三大的一个弟弟。
姐弟俩感情很好,姐姐为了生计每天砍柴送去卖,早出晚归,弟弟就在家里拿草编点小东西,乖乖地等着她回去。绪花是个秀丽又勤快的小姑娘,是平田家小儿子平田圭的暗恋对象,两个年轻人互通心意,差不多都要到了定亲的时候,有一天进了山却再也没回来。
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发现她的人被吓疯了,好几天都没缓过来。据说现场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女孩睁着眼睛倒在血泊里,半张脸像怪物一样凹凸不平地隆起来,黑丝密布,不似人类。
她家的房子也拆毁了,松野弟弟可能是太过伤心,收拾包袱离开了这个地方。发现的村民们没敢告诉平田圭,这么多年都只说她带着弟弟去别的地方了,想着时间长了他就死心,然而大家都低估了小伙子的固执,平田眼看着四五年过去了也绝口不提娶妻子的事,因为这个没少被爷爷胖揍。
真子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这姐姐一面,印象里只记得她又温柔又活泼,偷听到父母感叹这件事之后还一个人躲着哭了很久。
不死川最开始还怀疑过这个绪花可能和失踪有关系,但是这少女的尸体都已经被焚毁,而且四五年前就去世了,除非死而复生,否则没道理会突然蹦出来害人。
富冈只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朝日把她临走之前听到的平田和他爷爷之间的争吵讲给他听,也只得到了一个毫无起伏的“嗯”。
后来她就不记得自己又找了些什么话题了,似乎模模糊糊中她还把之前东京那家鲑鱼萝卜店老板对他的盛赞讲给他,试图让他激动起来,这人好像也没什么反应,简直打击人的谈话热情。
后来她实在太无聊又太困,就倒下去睡着了。
……这么说除了莫名其妙困得不得了之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如果说有鬼趁她睡着把富冈偷走了,那干嘛不把她也一并偷走,看不起她,不合口味吗?
下山下的非常容易,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朝日整个人从头炸到尾,杯弓蛇影,连松鼠都能把她吓一跳,拿出了全部的实力丝毫不吝啬体力,向着山下有人的村子百米飞奔。
也许是跑的太急了有点缺氧,朝日一边吸气一边觉得什么也没吸上来,跑到眼前发黑终于看见了村子门口的草垛。
深夜的山村有一种昏暗的静谧,只有平田家的方向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
那是为鬼杀队员亮的,平田圭走之前和他们约定好了,等他们找到队友回来,大家就一起喝鱼汤。
现在鱼汤肯定是没了,她得赶紧找到留在这的鎹鸦和隐,给主公传信。
朝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孩子吓坏了,从她走进村口两分钟,呼吸都没平稳下来。
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含糊地应了一声,披上衣服起身来开门。
“是朝日回来了啊,辛苦了。”名叫平田圭的青年打开门,侧身让朝日进去,他身后迷迷糊糊地跟了个年轻姑娘。
“怎么了?”那姑娘问平田。
平田圭摆摆手:“没事,绪花你回去睡吧。”
“……”朝日全身都僵住了,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倒下去。
当她一路惨叫着夺门而出的时候,身后还隐隐回荡着青年疑惑的声音。
“富冈少年呢?他去哪儿啦?”
第45章 四十四[鹤丸国永]
全世界都是朝日的敌人。
她哪都不想去了,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上了棵树,哆嗦着把自己抱紧。
平田没有追上来,绪花也没有突然变身成怪物,没人对她有攻击欲望,只有朝日自己在揪自己头发,看到路上的石头都觉得人家要蹦起来打她。
她一个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先后丢了三个同伴,依旧一头雾水。总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却从哪里都看不出完蛋的迹象,唯一剩下的理智支撑着她等了十分钟,看没有人要出来,偷偷折回去,在养鸟的棚屋下面找到了她的鎹鸦。
这简直就是回到了现实世界,小女孩抽泣一声,扑过去搂住熟悉的小鸟,拼命蹭她的羽毛,白毛鎹鸦不明所以地看着和富冈出去了一趟就变成这样了的主人,茫然地抬起翅膀拍了拍她脑袋。
朝日珍惜地把小鸟塞进怀里,都不放心她待在自己头顶,就这么揣着蹑手蹑脚地跑出了村子。
她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现在该去哪儿呢?也许是大半个晚上的担惊受怕和刚才的死亡飞奔,朝日现在头昏眼花,隐隐还有一点想吐。
现在暂时没什么力气再跑回爱玉了,但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平田家,更不想回去那间屋子。
什么生天目,什么不死川,都再见吧!!!
朝日从身上扯了块布下来,把树叶碾碎拧出草汁来,在上面比划了一个“有鬼!!救命!!”塞给鎹鸦,让她飞去带给主公,决定先随便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苟到明天早上。
原本白天是安全期,但现在朝日也不敢确定,这地方像是传统意义上在闹鬼,她现在只想知道如果真的有鬼蹦出来,她的呼吸法还能用吗?
深绿色的汁液氧化之后变成一种难看的褐色,在脏兮兮的布料上面淋淋漓漓地组成几个歪斜的大字,至于主公收到这玩意儿后会不会吓一跳,朝日已经不想去考虑了,她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自己的鎹鸦,自己找了一棵树上去蹲着。
根据朝日的经验,除了山神那种极端情况,在野外还是晚上,树上绝对是最适合躲藏的地方。
鎹鸦飞走了,世界上又只剩下了朝日一个人。
那股巨大的,带着昏沉一样模糊的孤单和恐惧宛如潮水一样卷土重来,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她,自从膝丸开口说话之后,朝日已经很少再有过这种体会——
?
朝日一个激灵蹦起来,三下五除二把膝丸身上的布条扯下来,把刀拔|出来又塞|回去。她突然意识到膝丸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膝丸?”朝日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太刀静静躺在她的膝头,像是任何一把刀具店的普通武器一样。
“膝丸?爷爷??膝丸?!!”小女孩开始惊慌起来,有意识压低的气音里带上一点惊慌失措的哭腔:“你说句话呀!!!”
没有人回答她。
朝日锲而不舍,像个烦人的复读机一样叫了五分钟,沉默下来。半晌,树叶间传来小姑娘充满了凄苦的喃喃声。
“……我要是今天死了,一定是先被吓死的。”
——“噗。”
在许多个拼命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日日夜夜,朝日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个人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平平淡淡地从漫无边际的漆黑和寂静中蹦出来。
在被整个抱住,头完完全全地埋进什么人如云一样的羽织里时,朝日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个绒球真软啊。
雪白的衣料冰凉,怀抱却是暖的,轻快而含着笑意的男声贴着朝日的耳朵响起,她的五脏六腑就好像整个顺着引信燃烧起来,最后在脑海里砰地一声炸开。
“……这么害怕吗?那我突然蹦出来
,有没有吓到你啊?”
朝日被抱得很紧,但这不妨碍她拼命挣扎也要抬起头。
鹤丸国永从她上面的枝叶中扑下来,肩头还落了一瓣花,白发金眼的神明揽着朝日的肩膀防止她掉下去,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揉着细碎的暖光,认认真真地倒映出一个满身狼狈,呆若木鸡的朝日。
她实在是太茫然了,与他如出一辙的金瞳可怜兮兮,失焦一样地剧烈闪动着。鹤丸国永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呀主人,我要自我介绍了,你这样我很伤心的。”
青年眨眨眼睛,雪白的睫毛上下碰了碰:“我是平安时代被锻造出来的鹤丸国永,哎,哎哎,哎哎哎,怎么哭了,我不是鹤丸国永也行,别哭呀。别哭了!”
基本上和朝日熟的人都见过朝日嗷嗷哭泣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毕竟她实在是个少见的爱哭孩子,哭起来和鳞泷家一点点大的林太郎一样,惊天动地恨不能在地上打滚。
——但现在,这孩子就这样安静地,大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白发的神明,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膝丸从她的手里跌落下去,无声地陷进柔软的落叶里。
“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带着哭腔大声质问道。
付丧神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震惊得似乎浑身都僵硬了一瞬间,然后朝日再次被抱住了,没有让她看见眼里又高兴又难过的复杂神情,轻柔而湿润的吐息拂在她侧脸上,破罐子破摔一样叹气:“唉,你怎么这都能想起来啊。”
朝日被抱得动弹不得,拼命蹬腿儿打他。
“哎哎祖宗,别乱动啊,你这样我保持不了平衡,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呃”
掉下去了。
两个人摔成一团滚在地上,谁也没松开谁,源氏的重宝硌在鹤丸国永腰上,白发付丧神眨了眨眼睛,飞快出手把他扔到一边去。
朝日被眼泪糊得什么都看不见,视野里只有青年眼睛里细碎的金光,纤细又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轻柔地摩挲着,给她把脸上的土一点一点擦掉,一边擦一边笑眯眯地感叹:“真像我。”
朝日一言不发地抓住鹤丸国永停在她脸上的手,顺着袖子摸进去,一路沿着他细得过分的手腕,小臂,贴住付丧神内里带着温度的薄薄皮肤。
这让她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哇。”鹤丸国永眨眨眼睛:“源朝阳,你还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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