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鳞龙左近次,锖兔把他俩放下来,三个孩子规规矩矩站成一排:“鳞泷师父新年好。”
培育师今天没有戴着他的面具,额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神色柔和地挨个拍拍脑袋,给他们发了年玉。
富冈依旧穿着他姐姐的羽织,只是里衣换了新的,锖兔换了崭新的格纹和服,看起来多了一点文雅的味道,在几个孩子看到帅哥的表情里低头咳嗽了一声。
他这个容易害羞,并且一感到窘迫就要面无表情故作正经地咳两声的毛病已经被大家所熟知,白发孩子和白发老人同时以慈爱的眼神看他,直把他看得招架不住。
“……我去厨房看看。”粉发师兄落荒而逃。
朝日发誓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培育师翘起的嘴角。
晚上的年菜提前一天大家就一起准备好了,朝日和林太郎从锖兔手里争夺最后一块腌萝卜把盘子碰到了地上,今天被罚谁也不许在开饭前吃年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禾井嚼嚼嚼,小男孩被黏得牙关都打不开,含含糊糊地发表感想:“好吃。”
朝日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因为吃年糕嫉妒师弟,她决定曲线救国,漫不经心地蹭到了正在捏饭团的富冈义勇旁边。黑发少年在捏一个鲑鱼饭团,一边捏一边眼神柔和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被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顶蹭了下手腕,吓得手一抖啪一小块鱼肉掉在了桌子上。
朝日看一眼旁边被林太郎缠着的锖兔,小小声:“啊——”
富冈义勇看着她张嘴,觉得手里刚捡起来的那块鱼肉开始烫手起来。他还记得锖兔和真菰昨天表情严厉地禁止朝日和林太郎饭前偷吃,但是小女孩仰着脸,金灿灿的漂亮眼睛里满含期待,全然不像今早凶巴巴的样子,仿佛给她叼走这块就能摸摸她的头一样……
捏着鱼的手指动了动,富冈有点不确定地想。
……好像昨天只说没有年糕吃,鲑鱼应该,没有问题吧?
朝日蹭了半天,富冈义勇像具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她逐渐开始生气,觉得自己简直是浪费时间媚眼抛给瞎子看,决定扭头走人,刚一偏头嘴唇就擦过了一节温热光滑的什么东西。
刚下定决心往前伸了伸手的富冈指
尖猛然湿了一下,差点把鱼扔出去,刚要调整位置,后衣领就被扯住往后一拉,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捏着一颗梅子,轻轻巧巧地塞进朝日嘴里。
朝日还盼着鱼,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咸酸在嘴里化开,捂着腮帮子蹲下去,咸得得脸皱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唔呜呜唔——!”锖兔师兄!!!
锖兔无辜地看着她揉腮帮子,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怎么了?不是饿了吗?”
朝日对他投以愤恨的眼神。
只有真菰一个人在干活了,黑发师姐看不下去,走过来给朝日嘴里塞点米饭缓解一下梅子的味道,锖兔不赞同地看她:“你就是太惯着——嘶!”
朝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愤起塞了个梅子给他,塞得太急手指磕在他牙上疼的呲牙咧嘴,但是看到他被咸到的表情,朝日觉得值了。
真菰忍无可忍,啪一下子拍在朝日脑袋上,旁边的林太郎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还在快乐吃年糕的禾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搂住禾井也给他塞了块梅子。被塞梅子的禾井眨了眨眼睛,拽住富冈义勇的袖子,趁他低头飞快给他喂了一颗,富冈被咸个正着,捂着嘴蹲到一边。
禾井反手给林太郎又吃一个,这下除了真菰,每个人的表情都开始狰狞起来。
真菰恨不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无奈地看着朝日嬉皮笑脸地朝她摊手:“真菰姐姐也吃一个嘛——”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中午煮了火锅,明明不辣也没放什么特殊的食材,但小孩们都是一副咸倒牙的表情,培育师茫然。
“饭团没有做梅子的吗?”老人咬开一个看了看问道。
两个小男孩安静如鸡,朝日专心致志地盯着碗里吸满了汤汁的油豆腐,真菰拿筷子挑荞麦面,富冈看起来比培育师还疑惑。隔了半晌,久到培育师都要把这事忘了,锖兔咳嗽了一声:“……吃,吃完了。”
鳞泷左近次:“?”都吃完了?!
晚饭过后听说山下会有烟花放,小孩们兴高采烈拉着培育师出门看烟花,山下是一整条长长的像庙会街一样的东西,像宇髓天元带朝日去过的那个地方一样灯火通明人声熙攘,面孔相熟的不相熟的村民们都换了新衣服笑容满面地在街上闲逛。
朝日再一次在众人面前表演了自己的捞金鱼套圈等绝技,不到两分钟连禾井这种不苟言笑的小大人看她的眼神都亮晶晶。
真菰拿着一个糖人走在后面慢吞吞地舔,一边看朝日玩游戏全胜拿奖品回来得意洋洋地求夸奖。
朝日对游戏奖品没什么执念,真菰感兴趣的给真菰,真菰不感兴趣的塞给禾井和林太郎玩,小孩们不想拿着东西就给富冈,黑发师兄逆来顺受地跟在后面,身上逐渐挂满了糖果挂饰香包小玩偶,有时候不自觉地动一下,发出像小货贩子一样的叮叮当当声。
……真的有小孩问他身上的铃铛多少钱一个。
这把他难坏了,他求助似的往回看,发现大家眼睛都黏在远处的灯火上,没一个人来解救他。少年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说他不是卖东西的,话刚一出口,就因为小孩逐渐瘪起的嘴咽了回去。
他把粉白的铃铛解下来,半蹲下去端端正正地给小女孩系在她的花苞头上:“拿着吧。”
小女孩一把抱住他的腿,塞给他一个硬币:“谢谢哥哥——!”
旁边林太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小摊上的三色团子,一边胳膊肘猛怼朝日示意她快看。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小男孩带着泪花感叹。
两年前谁能想到那个冷冰冰还不爱说话的富冈师兄身上还会发生这样的温馨一幕呢?这样下去岂不是娶媳妇都指日可待!
朝日:“……妄议师兄,大胆
!”
富冈义勇感觉到朝日的目光,询问地看过来。朝日找他没事,只好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随便乱看。黑发少年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一身小饰品叮叮当当地快步走过来,脸上很少见地显现出一种既不好意思,又隐隐有些期待,还混杂着一点点得意的神情。
“你想看胸口碎大石吗?”
朝日:“……”你还惦记着这个啊!!!
“不了不了,谢谢。”
朝日头也不回地去了卖绳结的工艺品摊上。
膝丸和他哥哥自打到了有钱的朝日手上,不说斩妖除魔建功立业,穿衣打扮上丝毫没有受半点委屈,漂亮绒套和刀穗都是成套成套的换,虽然大部分目的是为了把刀伪装的无害一点,但要说喜欢不喜欢,那确实很喜欢。
朝日给膝丸买了新的浅绿色刀穗,听说他以前还叫做过“薄绿”,化成人形的时候头发是清浅的绿色,付丧神似乎在屋稚的幻境中被朝日气着了,一直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但朝日也并不太在意,她给膝丸仔仔细细地系上新买的浅绿色刀穗,再给一直拔不出来的髭切系上黑金交织的绳结,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从那天结束之后就一直在编的白刀穗。浅金色的暗线被以非凡的耐心织进交错的白绳里,在灯光下一照就散出碎金一般的微光来,绕在女孩纤细的指尖,空荡荡地在夜风中摇了摇。
朝日把它塞回怀里。
十字街的中心是一口挺大的水缸,里面零零散散地落着几个硬币,听隔壁卖糖人的爷爷说是祈福用的一个水缸,一边许愿一边把硬币丢进去就有可能被神明听到。禾井有点叛逆不太信神,觉得神要是存在那无惨这样的狗东西早就该被天打雷劈了,兴趣缺缺地走了过去。
锖兔觉得男子汉的愿望要靠自己实现,真菰看了看里面可怜兮兮的几个供奉,觉得这神明可能不太靠谱,于是只有朝日停下来了。
朝日在想如果她丢硬币进去,她的神明会不会听到呢?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精神她决定试试,万一不灵验也就被损失点钱而已,然后就发现自己没有硬币,刚才给林太郎买糖花没了。
看来没有缘分,朝日摇头,随即手心里就被塞了一个硬币。
是富冈义勇刚才从那个小女孩手里拿到的买铃铛钱,被他不知道该放哪地攥了一路,表面摸起来微微有点湿。
五元钱,聊胜于无。朝日抬手。
烟花绚丽的光痕在金属落进水里的一瞬间炸响在深蓝的天幕,和水花清脆的噼啪声重叠,小女孩被太阳浸染的金瞳清晰地倒映出漆黑夜幕上绽开的五色光,她满怀期待与虔诚,吐出几个模糊的字句,因为烟花的声音太响,谁都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林太郎听起来遥远实则贴着耳朵超大声的问话响起来。
“啊——?我——听——不——清——”朝日坏笑着逗他,在小孩跳起来比划之前及时安抚:“新——年——快——乐——”
烟花噼里啪啦咻咻咻的声音在夜空中此起彼伏,混杂着笑声和惊呼,把夜空点的透亮,白发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穿过人群到达同门们的耳边。
“我!说!新!年!快!乐!”
在最后一声炸响结束的余音里,源氏的名刀听到属于他的问候。
“以后的日子也请多指教呀,膝丸。”
所有难以启齿的纠结和隐晦模糊的酸涩都在这柔软又平静的一句话中被展开抚平,有着浅绿发色的付丧神垂眸安静地看着他的小女孩主人,清楚地知道作为源氏重宝的自己在她眼里甚至算不上她的刀,只是被她借来结伴行走过一段路程的友人,但一点浅浅的粉色和愉快的心绪还是压倒性地胜过了不满一并从心口升上耳尖。
朝日不知
道,她茫然地等待了一会,觉得膝丸大概是还在生气,正想放弃走人的时候,听到青年又低又轻的声音。
带着一点鼻音,含混地黏连在一起,既像不高兴又像高兴,纠结着响在耳边,
「……请多指教,朝日。」
第54章 五十三[关于我的刀总是很容易生气这件事]
朝日和膝丸神奇地和好了。
说是和好,其实就是膝丸终于愿意搭理朝日了。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事一样,连架子都懒得端了,开始一天三顿地催朝日把他哥叫醒。
朝日一个头两个大。谁知道髭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其实她觉得拔|不出来也没有什么不方便,膝丸已经这么严格了,很难说他嘴里要求很高的兄长得是什么样子,但是架不住膝丸天天提醒,只好被他催着,每天都对那把拔|不出来的髭切聊十分钟天。
要说那是怎么一个场景,就是尴尬。好像对着一个从没见过的植物人老板汇报工作,还得在言语中展现自己的成长,表明自己在拼命努力成为配得上源氏重宝的主人,以此达到凭借自己平凡的资质打动名刀的目标。
朝日也没有质疑髭切里真的有没有付丧神,绞尽脑汁,努力了两天,终于没忍住,问了问膝丸理想中的主人该是什么样子,听完以后觉得自己实在是闲的,在膝丸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坦然放弃,改成每天和髭切讲讲今天吃了啥。
……因为最近过节吃的还挺好,确实有很多可以说的。
“你们刀吃饭吗?就玉钢木炭之类的东西,会觉得好吃吗?”朝日聊着聊着突然生出了好奇心,问膝丸道。
自从那天过去,她脑海里有关鹤丸的记忆就像退潮一般飞速褪去,到现在为止她已经不太记得清那个人的样子,只能问问同是付丧神的膝丸。
膝丸无语:「……作为刀不需要吃饭,化成付丧神的样子之后肠胃和人是一样的。」
幸好现在他还不能化成付丧神,要不然说不准就要被这小孩喂一块玉钢了。
朝日撑着下巴,往嘴里塞一块山楂糕,想象了一下膝丸面无表情,腮帮子微动,嘎嘣嘎嘣嚼一小块玉钢的场景,哪怕至今都还没见过他长的什么样子,也感到有点遗憾。
“那你哥哥人形的时候有特别喜欢吃什么东西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殊执念?”
朝日的思维开始向如何唤醒一个植物人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兄长他……」膝丸陷入沉思。
他努力地想了好一会,发现好像还真没有,和有时候会忍不住化成人形出来逛逛的自己不同,兄长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基本都待在刀里,偶尔人形出来晒晒太阳,看一眼源氏的小孩子们。
青年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在朝日疑惑的目光中喃喃道:「兄长他都记不住我的名字……」
朝日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高傲,冷酷,对什么事都浑不在意,连自己弟弟的名字都不屑记的模糊形象。
“……算了,”她愧疚地拍了拍膝丸的刀身:“我觉得我有生之年是不太可能了,委屈你再陪我一段,等我把这个该死的召唤解决了,就带着你去找一个牛逼的主人,说不定你哥哥一高兴就愿意醒过来了。”
「……」
没有人回答她,刀像是突然哑巴了一样一声不吭。
“?膝丸?”
朝日茫然地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膝丸为什么又不搭理她了。
……他是真的很容易生气。朝日叹气。
关于如何和自己的刀和谐相处,朝日还去请教了锖兔。锖兔爱护他的刀就像爱护女朋友,一有机会就掏出来擦一擦磨一磨,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样子。
锖兔不能理解朝日说的“我感觉我的刀经常生我的气”,一头雾水地建议她注意发力方式并经常给刀保养。源氏名刀的锋利和坚固使得朝日只要正常发力都不用担心刀被折断或者豁口,她打算采纳后一条试试。
她兴致勃勃地找了一套刀油刀粉,搬了个板凳坐下来:“膝丸,来做马杀鸡!”
刀倔强地沉默着,仿佛那里面本来没
有付丧神。朝日觉得给刀保养就像给人按摩,应该没有人会在这途中生气,于是放心地摊开工具。
朝日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刀具养护,她在蝶屋见过的队友们基本都是一把刀砍断了再换一把,膝丸作为一柄刀除了不能杀鬼,有时太长不好拔之外,实在是非常好用并且省心,以至于她除了必要的清洁保护和装饰之外都没有做过其他的事,这一套东西还是锖兔借给她的。
她的手法很生疏,完全看不出来在他之前,还和另一位刀剑付丧神朝夕相处过。
上粉不均匀,有时候油会一下子擦太多以至于滴到地上去,她的手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伤痕和刀茧,既不像从前的主人那样有力,又不像被供奉在神社里时侍奉的人那样柔软光滑,因为灵力不是她自己的,那一点微弱的灵力运转起来的时候对于膝丸而言总是带着一点陌生的疏离感。
……但是。
那双小小的手手心很热,看着他的眼睛全神贯注,既不带着遥远的敬仰,也并没有在期待从他身上获取什么,灵力相连的地方平稳地传递过来一点信任和亲近的情绪,不像对着一把刀,更像是对着一位不同物种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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