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朝日是真的觉得这人很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说话声音很像,所以多想了一会。”朝日上前一步,顺便把捧着杯子喝热水的富冈也拉近了一点:“我叫朝日,这是我哥哥义勇,我们是昨天来到这边的,现在在铃野夫人家暂住。”
“这样啊。”
卖炭少年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解释:“我叫灶门炭治郎,住在这边的山上,今早来给铃野家送炭。”
“哥哥——!”
从院门外扑进来一个小女孩,咚一声撞在灶门炭治郎后腰上。
她后面跟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然后一个比灶门小一号的男孩子左手拎着一个弟弟进门来:“花子!都告诉你不要走那么快了!”
叫花子的小姑娘在她哥怀里冲他扮了个鬼脸:“竹哥不也因为想哥哥走得飞快嘛!”
“谁走得飞快了!!”那孩子瞬间炸毛。
啊,真热闹啊。朝日看着面前的仨孩子,露出慈祥的笑容。
刚才的卖炭少年不着痕迹地背手揉了揉被妹妹撞了个结结实实的后腰,搂住弟弟摸他脑袋:“好好好,我也想竹雄了。”
他弟弟一副拿他很没有办法的样子:“唉,这不才刚刚分开一会嘛。”
哇,傲娇,可爱。
朝日看着这边的兄弟相处,又看了看边上茫然喝水的富冈哥哥,叹了口气。
灶门炭治郎的弟弟妹妹是和他一起下山来帮哥哥的忙的,兄妹俩一起送完了别处的份额,铃野家是最后一家。
小姑娘花子齐刘海剪到眉毛,露出一双亮闪闪的圆眼睛,藏在灶门炭治郎身后看朝日。朝日想起蝶屋里的前田光,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一把糖来。
因为富冈生病的原因,从来出门不带行李的朝日背了个包放围巾毛毯水壶之类的东西,还顺手抄上了一包糖。
托鬼的积极奉献,朝日现在已然是个有钱人了,买糖基本都买的是她能买到的最好的,各种口味都有,包裹在亮晶晶的玻璃纸里,在阳光下折射出让小孩头晕目眩的光芒。
但她没动,花子紧张地捏住哥哥外套的一角,想接下来,又有点忐忑自己该不该伸手。
炭治郎安抚地拍拍自己妹妹,开始想今天的进账够不够买下这些漂亮的糖果。
“其实……”
白发少女的手还停在半空,她看了看想要说什么的炭治郎,慢吞吞地开口道:“我想问,你们之后有时间吗?”
一刻钟之后,结束了工作的灶门三兄妹揣着零食高高兴兴地带朝日出了门。
还没退烧的富冈义勇被朝日勒令留在铃野家休息了,铃野太太向朝日保证一定哪都不让他去。
虽然家住在山上,但因为生计原因和人格魅力,灶门炭治郎几乎对镇子上每一户人家都很熟悉,作为导游真的超值。
虽然这个“请对我讲讲镇子上发生的事吧”的请求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从女孩身上闻不到任何恶意,卖炭少年的目光迟疑地划过她背后像缠满了布条的棍子一样的东西。
那上面传来铁和钢材的气味。
“这前面是雏叶家,会在镇上卖一些竹编的斗笠雨伞之类的,朝日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他们。”灶门炭治郎看了看朝日落了一层薄雪的头顶。
少女后知后觉地摸摸脑袋,小狗抖毛一样猛晃两下。
“……”红发少年眨眨眼睛。
这个小镇面积不大,基本等走过一圈,把卖红薯的卖乌冬面的,木匠铁匠医生,还有住在山上的灶门家和藤原家都说了一遍之后,大致图像就在脑子里成型了。
不过奇怪的是,灶门炭治郎本人并没有听说过关于在夜里吃人的鬼的传闻,听说了这件事的是他的小妹妹花子。
“是谁跟你说的?”
“我不记得了。”小姑娘歪着头思考:“好像是上次带着六太去玩,远远听柴崎家附近的孩子说的。”
“唔……”朝日不再为难她,转向炭治郎:“那你有听说过最近有谁家的人走丢了,或者被吓到了之类的吗?”
“或者谁家突然发财了也行。”
“发财的话我知道哦,”那个叫灶门竹雄的男孩子突然出声:“上次我路过石黑医生家的时候,听到他们拒绝了织子姐姐,说最近有钱了想休息一下,不再跑那么远给人看病了。”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吗?”灶门炭治郎开始怀疑最近镇子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在严禁带刀的现在,朝日后背的两把刀给了他一种严重的不安感,但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小,又实在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而兀自被压了下去。
“是的,我其实是个隐姓埋名的资深侦探,呃,就是脑子聪明的武士,带着哥哥走遍日本解决疑难案件的,现在听说你们这里有怪谈
,就赶来保护小镇居民。”
灶门炭治郎:“…………”
他觉得刚才有不祥预感的自己简直是个笨蛋,这明显就是哪户人家犯中二偷跑出来的大小姐嘛。
“那朝日现在发现什么了吗?”他好脾气地附和道。
朝日听着他和刚才哄妹妹如出一辙的语气,终于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她停下来,表情严肃:“你几岁了?”
“十三……?”
“那我十四了,我比你大。”这还是蝴蝶忍看骨龄告诉她的。
朝日眼看着那个叫灶门炭治郎的人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像是自顾自想了什么一样瞬间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嗯嗯,真好,我也想快点长大。”
“???”
算了,朝日深吸一口气,我总不能拿刀砍他。
“总之,”她已经跟着灶门家的三个孩子一起走到了入山口,连绵的阴云正从远方的天空向着小镇翻涌过来,从这里湛蓝和深灰的界限泾渭分明:“你们最近还是少出门比较好,如果觉得自己遇到了危险,就吹哨子叫这孩子吧。”
胸前有一撮白毛的乌鸦从不远处的枝头上飞落下来,停在朝日的手臂上。
灶门炭治郎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疑似离家出走的小姑娘,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真的有天黑之后出来吃人的鬼吗?”
“有哦。”那孩子站在入山口,背阴处庞大山体的影子将她遮住了一半,浅金的眼睛在阴影中微光闪烁,她看上去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眼睛里仿佛在叹气。
“听说还是相当厉害的一个啊。”
第88章 八十六[冬雪夜]
假设一位素不相识,衣着体面,样貌姣好,性格温柔的夫人给了你一笔钱,让你把自己生活着的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山镇里都住着哪些人向她介绍一遍,你会同意吗?
反正这位名叫石黑敬一郎的医生同意了,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哆哆嗦嗦看着富冈义勇的原因。
朝日给富冈义勇抓的药还是从这一家小镇上唯一的诊所里开的,这家的大夫听说前天发了一笔小财,目前不再提供上门看病的业务了。
今天他们索性连门都不开了。
富冈义勇站在他们家客厅里,他脱了他的那身惯常穿的暗红色羽织,只穿着鬼杀队的漆黑队服,后背的纹样被包裹巧妙地遮了起来,手腕从黑色手套的衔接处露出冷白的一线,帽檐压得很低。
尽管他的病还完全没好,但他此时表现得非常可靠。
——像个真正刚上岗的实习警察一样。
“是一位夫人给了你这笔钱么?”
年迈的医生表情忐忑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不至于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毕竟他也没犯法,只不过打从心底,他自己也觉得怎么会有人花这么多钱只为了打听这么一点小事呢。
而且仔细一想,除了他是在深夜给人看完病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那位夫人,且对方非常和气且温柔之外,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是什么人?我……我是不是不应该接那些钱的?”
他记得自己好像本来是想推辞两句的,但对方美丽的眼睛轻飘飘地向他看过去一眼,他就一下子张不开口了。
面前似乎不善言辞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像是在思考措辞。
“没事。”他安慰了医生一句,然后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安慰实在太单薄了,又换了个字更多更具体的说法:“我也不知道。”
医生:“…………”
医生有没有觉得被安慰到暂且不提,低烧还在持续,走路头重脚轻的富冈从石黑家走出来,脚步不停地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里,朝日从这家的房顶上面轻飘飘地落下来,顺着落地的动作把羽织给他重新披在了肩上。
“师兄,当警察的感觉怎么样?”
陌生人上门直接问“我听说你们家最近发财了,能和我分享一下路子吗”,是一定会被打出去的,但在这个连有鬼都只是山野怪谈的地方,猎鬼人的身份似乎也并不好用。大人不能像灶门家那一群小孩一样糊弄,朝日回忆了一下之前镇子上见过的治安警察,突然发现他们穿的衣服好像和鬼杀队服也没有相差很多。
当然这都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朝日在之前的任务里偶尔得到了一个警察的身份标,并且这位富冈师兄把头发扎进帽子里戴上手套的样子实在太懂人心了。
“很可疑。”富冈义勇不能理解朝日在想什么,对冒充警察没有什么特殊感想,简短且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她。
有时候人的直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尤其当你遇到的倒霉事多了之后,在下一次倒霉之前,你很可能就会有一些“事情要糟糕了”的预感。
这是朝日在听完铃野夫人关于“天黑了之后就会有吃人的鬼”出没的传言,和富冈刚刚了解到的有一位漂亮的女性独身一人走在漆黑山道上,拦下一位老医生向他打听了整个镇上的人家之后冒出来的直觉。
“他看起来很害怕,并且除了对方又美又和善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富冈一边往回走一边把刚刚的情形告诉朝日。
在这个病将好未好时候的富冈整个人都变得坦率好沟通了不少,朝日强烈申请给这个状态整个半永久。
……除了害怕之外,这听起来倒像是男性见到美女会有的正常心理活动。
但朝日还是觉得他八成是遇见
鬼了。
隐是叫他们来时的说法是,有成员在这一带发现了可能比较厉害的鬼的踪迹。鬼杀队的隐不参与战斗,但也大多是像蝶屋的神崎葵那样,是因为没有勇气或是自觉天赋不足而从正式或预备队员的位置退下来的,在多年的后勤服务中磨练出了非人的眼力,对判别鬼的踪迹和类型很有一套。
这次事情的起因是一个隐队员的家人在这一带被杀死了。去调查的那一位队员发现不止是这个人,在一个方向上的一段路里陆陆续续地失踪了几个人,大多都是男性,找回来之后发现基本每一个都是一击毙命。
从尸体上来看,不是脑壳被锤爆了,就是胸口破了个大洞,还有整个下半身不翼而飞的,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人类或者野兽能造成的伤痕,在鬼杀队已知的生物中,大概只有鬼能办到这样的事。
——有一些比较厉害,或者智力程度比较高的鬼,是会因为食欲以外的原因而杀人的。
沿着这条道路一直延伸到的地方,就是朝日和富冈现在在的这个镇子了。然而事实是,这镇子里除了有人意外发财,剩下都一切正常。
朝日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自己的运气,每当她遇到这种可能有鬼也可能无事发生的薛定谔盒子时,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是只死猫。
而让这只概率猫死上加死的是髭切轻飘飘的声音。
「家主从那个医生身上,感觉到鬼的气息了吗?」
朝日什么也没感觉出来,但这不妨碍她信任髭切。和富冈讨论过的最终结论是,如果真的是鬼从医生那里买走了消息的话,这鬼可能是在憋着想袭击镇上的某一个人。
这就非常稀奇,从来没听说过变成了鬼还能记得人类时期的仇人的。
朝日脑子不能算是特别灵光的类型,思来想去也总觉得这好奇怪,并且拿钱砸人这种自以为很懂但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傲慢做法老让她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但问题是她以前见过的鬼里好像没有美女啊。
……莫非是情债?
反正什么都不做也是干等着,朝日干脆深入镇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中间,试图挖出点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爱情故事,然后发现这地方的婚嫁基本都是知根知底青梅竹马长大了结婚的,连有记忆点的情感纠葛都没有。
唯一让朝日记住的就是那天那个卖炭少年灶门炭治郎有一个叫做祢豆子的妹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小美女。
朝日高高兴兴地把这个八卦和富冈义勇分享了,然后果不其然他一点也不关心。
唉。真的好想生天目。
第二天灶门炭治郎也下山来了,作为这镇子上唯一的卖炭人,他相当受欢迎的样子。
朝日甚至看到有人被冤枉偷东西喊他去断案的,震惊。
这次他没带着弟弟妹妹,据说是因为雪下得太大,小孩走不下来,就只有他自己了。
“朝日很困吗?”深红发色的少年背着已经空了的篓子关切地问朝日。
当然很困,这两天晚上朝日和她的鎹鸦谁也不敢往死里睡觉,生怕一觉睡下去起来鬼已经把该干的事都干完了。
除了这孩子的声音实在太像髭切之外,这个灶门炭治郎简直是朝日遇到过最好相处的人了,朝日点点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灶门少年怜爱地摸摸朝日头:“那今晚早点睡吧。”
嗯,我也这么希望。
雪在傍晚的时候下得大了起来,鹅毛大小的雪片纷纷扬扬地从昏暗天幕垂下来的时候,简直要把人的视线都挡住一半。朝日忧愁地看着天色,心想就这个能见度鬼大半夜往巷子里一钻,这谁能找见啊。
可能是因为最近吃人鬼的传言,晚上大家都不怎么出门了,整个小镇一夜间寂静无声。
在凌晨朝日的白毛鎹鸦一头冲进窗户撞在她胸口的时候,朝日才突然发觉她和富冈义勇根本就守错了据点。
距离鎹鸦看到可疑的女人飞下来的时间不到半分钟,朝日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向山上飞奔,甚至都来不及通知在医生家附近盯梢的富冈,越近就越能闻到血腥味。
当背对着朝日的女人身影完完全全露出来的时候,她在极端的恐惧中完成了一个在平时基本不可能完成的急刹车,悄无声息地停住了。
寒气仿佛不是呼啸的夜风带来的,而是从身体内部结冰的血液里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一身白色的猎鬼人安静地停在树干后面,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地上已经生死不明地倒了五个人,都不必靠近就能闻到滔天的血味,那位她特别好奇的美少女祢豆子,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而一切有关于“惋惜”和“难过”这样的情绪都在恐惧和震惊中来不及进入脑海,看着黑发红瞳,“和善又美丽”的女子阔别已久的半张侧脸,朝日发现先前他们那些猜测简直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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