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和李轮当着王公大臣的面被郝处俊劝谏,脸上火辣辣的,心中紧张,双双出列,向李治行礼告罪道:“儿子知错了。”
李治展颜一笑,让两人回去,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三兄弟要记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是,儿子谨遵父皇教导。”李显和李轮又站起来恭敬道。
李贤慢了一拍,反应过来,立刻站起道:“儿子谨遵父皇教导。”
李治挥手让三人坐下,继续宴乐,但此时殿中已无人欣赏舞姬曼妙的舞姿,尤其是李显和李轮。
两兄弟只想着和对方的乐人比较一番,也没把胜负放在心上。结果没想到被大臣进谏了,弄了个没脸。
李显作为挑头的人,转头向李轮道歉道:“八弟,今日是我不好,让你平白受累。早知道我就带人去你府里……”比试。
李轮连忙打断李显说道:“七兄这事也有我的错,若我没起好胜之心,此事就不会发生。”
李显叹了一声,对弟弟说道:“那些人都给你吧,算是兄长给你的赔礼。这几人都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里面有新罗的婢女,康居国的舞女,波斯的胡女,个个能歌善舞,多才多艺。”
李轮听了,眼睛一亮,赶忙道:“那就说定了,堂堂英王可不要反悔啊。”
这些人是李显高价买来解闷的,现在赔给弟弟正心痛。听到这话,心更痛了,他闭眼挥手道:“给你了就给你了。你赶紧带走,省得我后悔。”
弟弟结婚了,李显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爹娘说着要给他找个王妃,结果呢……一家大小只剩下他和小妹妹太平还是单身。
李显觉得脸上无光,怏怏不乐,在内监的怂恿下,花钱买了几个乐人解闷,结果弄出这事心情更郁闷了。索性将这几个乐人送给弟弟,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宴会快结束时,有宫女过来说让李显宴会结束后去找天后。李轮听见后摊手,朝李显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李显神情怏怏,也无心吃饭菜,喃喃道:“我就知道不该买乐人,如果没买乐人,我就想不起和八弟比试。如果没和八弟约下比试,我就不会丢这么大面子,阿娘也不会秋后算账……”
这两人很显然以为天后找李显是要骂他呢。
李显仿佛像烈日之下被晒脱水的豆苗,蔫头蔫脑地来到武媚娘的寝殿。
武媚娘看到李显的样子,嘴角一抽,道:“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李显被武媚娘的声音惊了下,头都快摇出了残影,嘴上语无伦次道:“没有没有,就是最近的天……太热了……天太热了……”
九成宫极为清凉,早晚都要穿上稍厚一点的衣服,中午也不热。李显的借口糟糕透了。
武媚娘:“行了。我给你选了王妃,是京兆韦氏韦玄贞之女,姿容秀美,天资聪慧,仪态万千。”
李显闻言一愣,阿娘原来叫他来不是骂他,而是告诉他已经给他定了王妃。
李显心中大为感动:“阿娘,你真好。”
“噫……”武媚娘看着李显眼中仿佛泛着水光,有些不自在,摆手让人离去,叮嘱道:“成亲之前,你要注意言行,不可在沉溺于酒色。”
李显叫冤:“我没有啊!”
“那群乐人怎么来的?你可真有钱啊……”武媚娘盯着李显,拉长声音道。
李显腿几乎软了,支支吾吾道:“啊……这样……就是……阿娘,儿子告退。”
突然,李显灵光一闪,溜之大吉。
第59章 . 我的天后堂妹 韦滢滢×明崇俨×武徽音……
新任准英王妃闺名韦滢滢, 父亲韦玄贞任从七品的普州参军。父兄虽然官位不显,但家族显赫。
京兆韦氏多次与隋唐皇室联姻,太宗皇帝的韦贵妃和韦昭容就是出自这一著姓。如今英王妃又花落京兆韦氏, 韦玄贞父子族人大喜, 备觉门楣生光。
韦滢滢选为英王妃,这事仿佛就像一只大手猛然拉起已有没落之势的韦玄贞这一支系,他们肉眼可见就要飞黄腾达。
韦滢滢的母亲出自博陵崔氏,不同于韦家诸人的兴奋,她感到十分担忧, 生怕女儿会惹怒天后,步入先周王妃的后尘。
韦滢滢反而安慰母亲说道:“嫁为英王为妃,这是我的福气。阿娘, 除了先周王妃,宫廷朝野并未传出天后苛待儿媳的传闻。相反啊,孝敬皇帝元妃杨妙音还被天后收为侄女。只要我做英王的贤内助, 孝顺天皇天后, 天后一定不会为难我的。”
韦滢滢说完, 又朝母亲眨眨眼睛, 笑道:“天后日理万机,又不是困于后院的老妇, 哪有时间搭理我这个闲人?阿娘,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崔母欲言又止, 脸上忧虑之色稍解:“天后……你以后要小心侍奉天后, 不得有半点怠慢。”
韦滢滢握住母亲的手, 眉宇之间神采飞扬,自信满满道:“等我站稳脚跟,一定提拔阿耶和兄长们。两个妹妹也不必急着说亲, 过了两年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崔母闻言,心中熨帖,笑道:“建功立业是男儿的事情,你不必管他们。你顾好自己,你好了,我们就跟着好了。”
帝后似乎是弥补对李显的愧疚,他的第二次婚礼办得极为盛大。晚上宾客散去,王府安静了下来。
李显和韦滢滢并肩而坐,内心惴惴不安。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偷偷落在韦滢滢的身上。
韦滢滢确实如武媚娘所言是一位姿容美丽的女子,五官精致,肤色如雪,修眉联娟,眼若秋水,琼鼻樱唇,灿若云霞,丽若玫瑰。
武媚娘的四个儿媳之中,武徽音清雅、房宜蕙端静、韦滢滢纤秾,刘道涵冲淡,四人当中数韦滢滢的容貌最美。
但这样的女子能让阿娘满意吗?
李显突然有点不想成亲了,若不成亲,他的王妃就不会死了。对哦,不成亲他就没有王妃,当然谈不到王妃会死的事情了。
“大王。”韦滢滢首先打破沉默,一双泓如秋水般的眼睛看向李显,她的嘴角带着笑容,主动说道:“妾身可有什么让大王不满意的地方吗?大王为何不与我说话?”
“啊……”李显回过神来,手足无措道:“满意……啊,不对,又不对。总之,你很好……”
韦滢滢看着李显神色慌乱的样子,掩唇笑起来道:“大王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李显闻言消沉了起来,低头说道:“我知道……我没本事,才干比不上六兄,文采比不上八弟,文不成武不就,让你受委屈了。”
韦滢滢连忙摇头,道:“大王你这样的身份地位,才干和文采都是锦上添花。妾身……妾身最看重的是大王的品性。”
韦滢滢说着脸先红了起来,垂头扭着衣角说道:“我原以为大王身份尊贵,会有骄矜之气,看不上妾身微寒的家世,又嫌弃妾身蒲柳之姿。但今日一见,发现大王性格温厚,足以令妾托付终身。”
李显听了大为震撼,没想到新王妃一见面就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心田涌出一股暖流流向全身,整个人仿佛醉了酒一般,轻飘飘的。
“啊……你……我……”李显结结巴巴,最后一急,脱口而出道:“我会保护你的。”
韦滢滢闻言大喜,花一般的笑颜朝着李显绽开,道:“大王不负妾身,妾身也不会负大王。”
李显被韦滢滢的美貌晃得心酥神醉,道:“你以后叫我七郎,大王听着生疏。”
“七郎。”韦滢滢含羞带怯娇声叫道:“七郎,我闺名滢滢,你以后叫我滢滢。”
“滢滢……”
“七郎……”
次日,武媚娘看着携手而来的小夫妻,心中暗自点头。显儿对韦氏明显很喜欢,叮嘱了几句,就打发人回去歇息。
在回去路上的马车里,韦滢滢耳语道:“天后和我想的不一样。”
李显想了想,提醒韦滢滢道:“阿娘是非分明,没有外面所言的那般……厉害。之前五嫂最得阿娘宠爱,五嫂经常会陪阿娘散步舒展身体,也会抄一些经书为阿娘祈福。六嫂则会做一些荷包衣袜之类的东西孝敬给阿娘。”
韦滢滢听了点点头,感激道:“七郎你待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孝顺天后,不让七郎为难。”
李显偷偷牵上韦滢滢的手,道:“咱们以后夫妻同心,像五兄和五嫂那般相互扶持,休戚与共。”
韦滢滢重重地点点头。
天后的几个孩子中,只有李贤和太子妃房宜蕙的感情不如其他对夫妻亲密。房宜蕙端庄雍容,宜室宜家,但容貌只能算中上之姿。
偏偏李贤颇好声色,府中姬妾是兄弟当中最多的,而且他还特别宠爱一个叫赵道生的养户奴。
太子有男宠在某些朝代,比如汉朝,只要不影响子嗣,皇帝多会一笑而过。
但在李唐皇室却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不为当时的社会所认同。
废太子李承乾曾经就有一位擅长歌舞美姿仪的男宠称心。但太宗皇帝为了太子的名声就杀了这位男宠。这让李承乾颇受打击,也让太宗皇帝和废太子两人的父子关系加剧恶化。
殷鉴不远,但李贤对赵道生宠爱不减,经常厚赐财物于他,闹得朝廷上下都知道此事。
李治当然也知道,但他没有像他的阿耶那样一怒之下杀了赵道生。
废太子的教训适用于儿子,也同样适用于已为人父的李治。
李治虽然心中不舒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李贤闹得不太出阁,就权当不知道。
让李治更担忧上心的是李贤的子嗣。太子妃无子,李贤宠爱张良娣,将来恐有废后之事。
李治突然回想起李贤小时候的情形。贤儿自幼十分喜欢读书,读到《论语》中的“贤贤易色”反复了好几遍。
自己问他为什么要读这么多遍,贤儿说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天性喜欢这句话。李治当时听了大喜,在一次内朝会时,忍不住向李勣炫耀贤儿天性聪敏。
贤贤易色,尊重有德行的人,不重容貌。现在看来,李贤在内帷之中却反其道而行之。
李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他可以置之不管。
贤儿的学习能力很强,在媚娘的教导下,处理事情的手腕和智谋都周全成熟了不少。但是,贤儿和媚娘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李治忧心忡忡,努力创造机会弥补两人间的裂痕,只是这两人都是嘴硬脾气也硬之人,结果都是无济于事。
李治又一次派人请太子过来一起用饭,只是饭厅内的气氛越来越冷。刚开始李治还努力活跃气氛,但慢慢地他也不想说话了,两人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话。
对于媚娘说的每一句话,贤儿几乎都是反复斟酌之后给出的答复,中规中矩,语气冷淡就像寒冬腊月的雪花,冻得李治一颗心也跟着凉了起来。
李贤走后,殿内只剩下两人。李治捂着胃,可怜兮兮地看向武媚娘道:“媚娘,我今日没吃好。”
武媚娘“啪”一声将奏章放下,柳眉一竖,脸上闪过怒气,道:“找我干什么,怎么不找你的好儿子?”
李治佯装颓然倒在榻上,道:“可我就是想找媚娘你呀。”
武媚娘又拿起奏章,一边翻看,一边道:“我们母子的事情不用你瞎操心。”
李治流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道:“我如何能不操心?贤儿不理解媚娘一片慈母之心,我看着为媚娘鸣不平。”
武媚娘听了一顿,没有说话,奏章依然摊在眼前,但思绪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想她与贤儿,终究是不能做像自己与弘儿那样的母子。
贤儿记事时,她才当上皇后。这时,她为了巩固后位对韩国夫人和李治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给了韩国夫人接近贤儿的空子。
自己忙着跟李治学习处理政务,无暇顾及其他,放在几个孩子身上的精力和时间有限。致使李贤和自己不亲,反而对韩国夫人更有好感。
想必韩国夫人的死是埋在李贤心中的一根刺吧。
武媚娘要与李贤修复关系亲密如常人,恐怕需要回到源头解决问题。但显然,李贤和武媚娘这两个骄傲的人都不想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而且两人的关系夹杂着利益权势,复杂至极。现在的武媚娘和李贤就像两艘巨轮,载着各自的拥趸,顺着惯性朝对方冲去。
两者相遇,必有伤亡。
李治在一旁长吁短叹,武媚娘眉头微皱,回头说道:“你叹气叹得我心烦意乱,批错了折子都怪你。”
李治立马敛声,起身殷勤地为武媚娘端茶倒水,道:“媚娘,儿子大了不好管,咱们为人父母多迁就一些。”
李治希望媚娘和贤儿和好如初,其乐融融。郑庄公和母亲武姜都发誓黄泉相见,最后还是能和好,可见媚娘和贤儿和好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武媚娘闻言道:“我已经很收敛自己的脾气了。不说这个了,断了药后,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加重的迹象?我看你刚才只吃了一点,现在要不要再上一些吃食?”
武媚娘连珠炮地发问,让李治心中一暖。他一一回答道:“现在只是偶有头晕,在我忍受的范围之内,尚且没有加重的迹象。太医要我少食多餐,等过一个半时辰再上膳。”
武媚娘点头,道:“明崇俨有些本领在身上。他说的那些神神道道,你可别随便信了,敬鬼神而远之,不要为鬼神之语所惑。”
当年太宗皇帝就是因为服了天竺“高僧”上贡的丹药才骤然发病,溘然长逝。这事给武媚娘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生怕李治会因为病痛转头相信方士。
李治举手发誓道:“我没有信那些话。明崇俨虽然常说些神道之言,但也会借着神道行进谏之责,陈述朝政得失,当得起正谏大夫一职。”
说完,李治突然笑了,对武媚娘说道:“显儿倒是对明崇俨很感兴趣,一心想要破解他画桃符止乐人奏乐的秘密。”
明崇俨从小跟人学了巫术。有一次李治好奇,刻意为难他,让他叫停一楼的奏乐。明崇俨挥笔画下两枚桃木符,挂在屋上。
奏乐之声立马停了,说是在屋子上看见两条巨龙,一时惊惧不敢有动作。
武媚娘也在现场,她十分好奇原理,就私底下派人查乐人和明崇俨是否有勾连,但一无所获。她于是将这个事情详细地写在信中向武婧儿请教原因。
武婧儿说了一堆的话解释这个现象,武媚娘看完只用一个成语就概括了。
杯弓蛇影。
武媚娘想到这里,嘴角弯起道:“自从显儿给明崇俨演示了点水成冰,他就很少在我们面前演这些戏法了。他现在更是把桃符止乐捂得死死地,生怕显儿把这个也破解了。”
李治闻言会心一笑:“显儿这孩子就是有些莽。现在戏法没得看了,他一点也不懂闷声发财的道理。”
武媚娘有些无语:“……你的恶趣味真是一言难尽。”
若明崇俨知道这家伙将他看作太常乐人一类,肯定会被气坏。
偏偏这人还表现出一副信任且感兴趣的样子,多次给明崇俨出些难题怪题,内心乐呵呵地看着明崇俨慌手慌脚地找借口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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