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武婧儿一口答应。王迦陵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晚上武婧儿设宴招待王迦陵。
次日一早,武婧儿就带着王迦陵出门。王迦陵换上了武婧儿准备的衣服,衣服是大唐的襦裙式样,但上面的纹饰却是波斯风格。
头上戴着的帽子与大唐盛行的幕离不同。那是一顶小巧的宝蓝色草编帽子,帽沿下垂着淡灰蓝的面网,面网刚到下巴处。与其说是遮挡面容,不如说是用来装饰。
泉州的服饰受外国商人的影响很大,不断革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王迦陵看向武婧儿,发现两人穿了同款不同色的衣服,王迦陵的衣裙是宝蓝色,武婧儿的是墨绿色。
两人衣服上均彩绣辉煌,腰间还勒着一条金丝绣花镶嵌宝石的腰带。
“这身衣服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过奢靡。”王迦陵抚摸着腰间的宝石说道。
武婧儿噗嗤笑出声,道:“你呀,现在有些钱都投入到学堂里面。明明是织造局的官员,但身上的衣服料子还是多年前流行的。你放心,等你回去,我给你办的学堂里捐一二万贯钱。”
王迦陵眼睛一亮,兴奋抓住武婧儿的胳膊,道:“真的?可不许反悔。有你这个大财主在,我们的学堂以后就不缺钱了。”武婧儿看王迦陵高兴,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相携出门,走在一座石桥上,石桥约莫一丈宽,四五里长,横跨在水面上。栏杆柱头上刻着形态各异的狮子,桥上搬运货物的商人摩肩接踵。
王迦陵看得目不暇接,抬眼眺望远方,两座白色的石塔映入眼帘。
“那两座石塔好高呀。”王迦陵感叹道。
武婧儿看去,笑道:“这是九层佛塔,阴天和黑夜都会在塔上燃灯,为归港的船只指引方向。”
王迦陵点头,两人沿着石桥继续往前走,来到一处渡口。
泉州海岸线曲折,有许多天然的优良港口,但这些曲折也阻断了交通,于是一座座官修或民修的石桥错落交织建在水面之上,构成了泉州港密集的交通网络。
王迦陵看到渡口数不胜数的船只,惊讶道:“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这么大的船?”
渡口大大小小的船只井然有序地停泊着,一片片风帆就像一只只海鸟落在海湾上小憩。
武婧儿言语之中充满着自豪,道:“远行渡洋的海船都要大些,最小的也有十多丈长,不然不利于抵御海上的风浪。”
王迦陵啧啧叹道:“我们织造局的丝绸棉布是通过这些海船运到国外的?”
武婧儿点头道:“丝绸、棉布、瓷器、玻璃器和茶叶都是我们对外贸易的大宗,广受外国人欢迎。这里看过了,我带你去尝尝泉州的特产。”
武婧儿和王迦陵来到一座两层酒楼,除了饭菜之外,武婧儿又点了两碗石花膏。晶莹剔透的石花膏上浇着糖水,点缀着山楂碎干果碎以及鲜果丁,令人垂涎欲滴。
王迦陵对这顿饭大为赞美,对石花膏更是赞不绝口。
武婧儿又带王迦陵参观了泉州城大大小小的庙宇,包括佛寺、道观、庵堂、文庙、祠庙、祆庙、景教寺院……王迦陵表示长知识了。
晚上回来后,王迦陵一脸兴奋,嘴里不住称赞泉州城的繁华。两人约定好明天还要继续逛泉州城。
结果苏庆节来了,两人上午没走成。
王迦陵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她是苏庆节的继母,来泉州城只想着找武婧儿玩耍,竟然把苏庆节这个继子抛之脑后。
苏庆节毕恭毕敬道:“昨日家丁见到母亲,我还不信,没想到母亲真来泉州了。母亲可要回府歇息?”
王迦陵道:“你有心了,暂且不用,我住两日就回江南了。这次是为公务而来,不便住在泉州府衙,先暂且落脚公主处。”
“是。母亲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仆从到刺史府邸吩咐我就成。”苏庆节道。
王迦陵好不容易将苏庆节打发走,回头抱怨似的对武婧儿说:“我家这个老大啊,最是迂腐守礼,我和他坐一块儿都不自在。幸好我出来做事,不然呆在国公府里肯定要闷死我。”
武婧儿笑着递给王迦陵一杯茶,道:“他对你倒是尊敬。今日,我们还要去逛吗?”
王迦陵喝了一口茶后,心中好奇:“你老说市舶司忙,但竟然还能抽出时间陪我逛,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
武婧儿叫屈道:“我前几日熬了几天的夜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又把一些活托付给徽音和云川,才挤出时间陪你逛街,竟然还被你怀疑,我可冤枉死了。”
“哎呀,是我错怪你了。”王迦陵能屈能伸立马道歉,话题一转问道:“你们泉州府办的有学堂吗?”
武婧儿点头道:“刺史府出资在各县办了十多所义塾,我们市舶司下面也办了专门的学堂。”
“什么叫专门的学堂?”王迦陵对办学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这些学堂教授的内容主要是航行、制船和语言之类,男女都收。毕业后有人考进市舶司从小吏做起,有人去了造船厂,剩下的都出海跑商去了。”武婧儿解释道。
王迦陵叹道:“这些小孩的家庭这么富裕吗?还能拥有一只船出海跑商。”
武婧儿摇头道:“不是哩,船商会招聘一些人出海。市舶司办的学堂里出来的人很受这些船商欢迎呢。”
王迦陵点头道:“我本以为我们织造局那边很好了,没想到泉州这边更好。”
武婧儿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她见王迦陵对学堂感兴趣,就带着她去参观了市舶司办的学堂。
欢娱易过,眨眼间王迦陵就要离开泉州,两人依依不舍。
狄仁杰在外面奔波为官多年,终于调回了中央。虽然他在泉州听说过太子和天后关系不睦,但到了京师才发现,两人岂止是不睦,简直是不合呀!
狄仁杰还没有开始工作,就先被人弹劾了,说他收商人孝敬贪污索贿。
狄仁杰知道后眼睛都瞪大了,狄氏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是官宦人家,世代积累了不少家资。
他不至于收什么商人孝敬贪污索贿呀。
好在天皇和天后相信他,让他进部干活,和殿中监对接把市舶司收回户部。
狄仁杰稍稍站稳脚跟后,才知晓原因。原来弹劾他的人和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为他是天后一系的人就出手试探了一下。
狄仁杰知道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叹了一口气,他其实早在和永丰公主搭档在祁门开垦茶园的时候就已经打上了天后一脉的烙印。
明白立场后,狄仁杰再次观察朝堂的局势,整个人对未来充满了忧虑。太子和天后政见不同,将来太子登位,他担忧天后一系做的这些利国利民的事情会因为反对而反对,导致最后废除。
这些是未来的事情,狄仁杰忧虑之后就抛在一边,将所有的精力放到目前的工作上。他对市舶司的运转很清楚,本人聪明圆滑,收归一事,圆满完成。
突然,朝堂之上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正谏大夫明崇俨在家中被盗贼杀死。
百官震撼过后,不由得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太子李贤。
武媚娘得知这个消息后,身子一晃,几乎站不稳,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明崇俨被人杀死了?”
报信的宫女被武媚娘身上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硬着头皮道:“是,天后。”
武媚娘抓着砚台扔到地上,墨汁落在红色的地毯上,仿佛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记。
“给我查!”武媚娘咬着牙狠狠道。
李治现在身体的调理都交给了明崇俨。明崇俨没有辜负帝后二人的期望,将李治的风疾控制住了,并且还减缓了发作时的病痛。
现在明崇俨死了,李治要找谁治病?
武媚娘心中对凶手隐隐有个猜测,她不希望是这个人。但如果不是这个人,谁有胆子敢杀朝廷命官?
想罢,武媚娘放下奏章去探望李治,告诉他这个消息。
李治听了,沉默许久,仿佛看透了什么事情,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武媚娘气得浑身发抖,道:“我叫人一定要查个清楚,明崇俨的宅子并没有建在人烟僻静的地方,这哪是什么盗贼?”
李治叹了口气,一只手托腮,心中五味陈杂。他第一次对李贤生出疑问,贤儿为什么不相信他和媚娘呢?
李贤的性格有些像大兄承乾,汲取了父兄的教训后,李治对李贤可比当年太宗皇帝对承乾温和体贴多了。
他的东宫属臣都是朝廷重臣,这些人重实干,不像魏征、孔颖达等人一个比一个嘴毒。李贤宠幸男宠,李治也当没看见。
或许在李贤角度看来,武媚娘扮演了曾经太宗皇帝的角色,对自己进行打压。
武媚娘气得浑身发抖,李治在一旁双目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我们想错了。”李治道。
武媚娘带着怒气道:“你就袒护他吧。我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
为了让明崇俨给李治看病方便,武媚娘允许他随意出入宫廷,自己也经常召他见面。
因此宫廷里传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桃色流言来,武媚娘让人整治过几次,但依然流到了宫外。
武媚娘听闻太子李贤多次表达对明崇俨出入宫廷的不满,再加上明崇俨和太子李贤势同水火的关系,武媚娘怀疑李贤就是杀死明崇俨的凶手。
这天下还没给他呢,就敢管起来爹娘的事情来?
他自己身体健康,不明白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对于病重之人而言不亚于再生父母。他以为杀死了明崇俨,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为李治治病。但他也不想想,要是太医院的太医真有用,他们二人会将信任托付给一位年轻大夫吗?
怕桃色流言给李唐抹黑,就痛下杀手,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武媚娘不得不赞一声,这一招真是绝啊。
武媚娘缓过神来,召来太医让他们研究明崇俨的手稿,接手李治身体的调养,同时张榜寻找民间名医。
李治看着武媚娘忙来忙去的样子,叹息一声,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往日他还用李贤的能力劝解自己,认为他是一位合格的大唐继承人,然而现在他动摇了。
闭上眼睛,往日忽视的事情不断涌来,李治最后长长叹息一声。
武媚娘吩咐人去调查,但一直没有进展。武媚娘知道后,愤愤地甩了李治一袖子。
雁过留痕,一桩明晃晃的杀人案为什么查不下去,分明是有人在阻拦,能阻拦天后势力的人是谁,这就不言而喻了 。
“别让我抓住把柄,有本事你为他瞒一辈子!”
武媚娘气冲冲地对李治说道。
她明白李治为什么这样做,无非是在自己感受和江山社稷之间,选择了江山社稷而已。
她能理解,理解个锤子!
武媚娘真想双手扳着李治的肩膀摇醒他,李贤都这样做了,为什么还要原谅他?
是以为李唐江山将来没有了李贤这位天子就江河日下了吗?
绝对不会这样,这天下在夫妻二人的治理下已与前朝不同,处处透着蓬勃的生机。哪怕是一个平庸之君只要不瞎折腾,大唐的国力就能继续往上升。
武媚娘想到此处,将目光投在李显身上,心中的想法愈演愈烈。
李治以风疾为借口,和武媚娘和好了。在武媚娘提到几次李显如何孝顺之后,他再也没法打岔过去,劝武媚娘道:“储位已定,若动摇关系重大。媚娘,你不如给他一个机会,以观后效。”
武媚娘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摊手道:“他现在依然没有令我满意。”
李治叹气道:“我发现啊,现在你我的处境就像当年的隋文帝和独孤皇后那样。”
独孤皇后对太子杨勇不满意,多次在隋文帝面前说杨广的好话,促使了太子杨勇被废。
武媚娘张口反驳道:“显儿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治学着武媚娘的样子摊手,道:“隋文帝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第61章 . 我的天后堂妹 兄弟相争×库狄云珠
唐代亲王开府, 亲事府亲事有三百三十三人,帐内府帐内有六百六十七人,是一个庞大的开府办事和具有军事警卫功能的行政机构。这还没算上王妃等王府内眷。①
所以亲王一旦开府, 就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这股力量和亲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显被内监簇拥着连换了几套衣服,韦滢滢仍不满意。
“这件不行,颜色太嫩显得人不端重。”韦滢滢指挥人给李显重新换一套衣服。
李显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梳洗, 但身上的衣服一直没选好,换了一套又一套,又累又困,道:“你嫌上一件人穿上显得老成,这一件又太嫩……滢滢, 都快到时间了, 赶紧选一个吧,不然就晚了。”
韦滢滢踌躇犹豫, 最后咬牙道:“那就第一件吧。”
“啊……”李显赶忙道:“第一件就第一件, 我再不换了。”
说着李显进了内室,换上一件群青色团花圆领袍,腰间系着宝蓝色嵌白玉腰带, 人显得温雅淳厚。
韦滢滢起身,她自己也是做了精心装扮, 穿了一件白底撒红玫瑰的襦裙, 头上簪了一朵红玫瑰绢花, 薄施粉黛, 额间呵着一枚宝相花花钿。
“咱们走。”韦滢滢携着李显出了英王府,登上马车前往皇宫。
李显一上马车就掀帘子往外看,韦滢滢拿着团扇敲他的手, 道:“别乱看,我和你说的话,你要记得。”
李显怏怏地放下车帘,对韦滢滢苦着脸说道:“滢滢,咱们何必蹚这浑水呢?”
韦滢滢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榆木脑袋知道什么,咱们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不蹚水,其他人推着你蹚呢。再说,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是这泼天的富贵。”
李显犹豫道:“万一……万一……咱们失败了……”
韦滢滢道:“不过是被别州安置的结局,你那个四叔不就是这样子嘛。你愿意两三代后,你我的子孙后代成为远枝疏属吗?”
自从明崇俨被杀后,英王府一脉的人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号似的,积极主动地推动李显去争夺太子位。
李显本是不愿,但他被下属妻子推着,不得不投入其中。
李显叹了一口气,道:“你能受得了粗茶淡饭,欲动一步而不能的生活吗?”
韦滢滢抬起头,洒了金箔的宝相花花钿和她明亮的眼睛交相辉映。
只听她道:“我接受。现在天后都对你有意了,咱们赢面还很大,当初隋炀帝登基不也是因为独孤皇后力捧?更何况天后才智计谋远超独孤皇后,此事大有可为。”
李显靠在车壁上,懊恼道:“要是五兄还在该多好啊。”五兄还在,太子地位稳定,自家就不会出现兄弟相争。
韦滢滢瞪了李显一眼,嗔道:“坐好。等会咱们去见天皇天后,你伶俐些,别和呆头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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