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扭身躲避,间或将求助的眼神落到众人身上,嘴里还喃喃着:“不是我啊。”
眼见原先和他交好的弟子们纷纷移开了目光,他的双唇无助地抖了抖。
将视线移到了人群外围,在看到一人时双目一亮,登时不管不顾地大喊道:“翁……你知道的吧,方才他亲口在你面前承认的啊,不是我啊,是……”
五官惊恐地皱做一团,冀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巴居然无法将那人的名字吐露出去,他目眦欲裂,直直地瞪着翁玉宸。
翁玉宸此时却没有看向冀明,而是看向自隔壁房间不紧不慢踱出来的封霆,眉心一折,冷声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追上去加了点料而已。”
“为何?”
为何是他?
封霆的眸光闪了闪,却并为回答,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当时我为何会到你府上吗?”
话音刚落,身后的白灼灼却是一愣,瞬间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呵气成冰的冬天,那个漫长的像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冬天。
衣不蔽体的男孩跪在雪地里,对着过路的行人不住地磕头,希望他们能施舍一点援助,让他得以将父亲的头颅从城墙上赎下来。
原本是不用的,反正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守城的卫军却愣是要发一发死人财。
纵然少年将头磕破,跪地的时间不知有多久,冻的浑身都没了丝毫热气,成了座冰雕,可凑来的依然连一半的钱都没有。
与泪一般涌出来的还有血,少年人绝望地望着天,也就是在那时,白灼灼感受到了一阵非常的渴求与迫切,这让她从暗无天际的黑暗中醒了过来,循着那股非常强烈的欲、望,向着城墙边走来。
她如他所愿替他将城墙上的麻绳隔断,替他敛了父亲的尸身,陪他在绝望中挣扎,走出一条通天之路。
但最后那个承诺会护着她的少年,一次次地为了自己的私欲,骗她欺她禁锢她还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白灼灼的眸间迅速地聚起一团恨意,但她仍不知道对方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人间的往事。
眼见白灼灼要出声打断,封霆急急续道:“是因为我母亲被残忍杀害后,我父亲为了给母亲报仇被那家人枭首,你知道那家人姓什么吗?”
“姓许。”
白灼灼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一侧的封霆看到后,眸中突然起了雾,他歪头看着白灼灼道:“你还记得。”
白灼灼未曾开口,眸子深处却泛起一阵悲伤的涟漪,她知道为何了。
封霆望着那个即将被扭送着走掉的冀明,目光有些温柔又有些厌憎:“他就是许家人。”
翁玉宸顺着封霆都视线看过去,默然片刻,随后抬起幽深无底的眸子:“你是何时发现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把剑
“也就不久前吧,只是我还未曾想好要怎么对付他,他就不小心撞破了,如此……”
眼看那如玉石般的少年表情越发难言,封霆就感觉一阵痛快,他长叹一声,有些可惜,又有些得意。
如花般的面庞底下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剔透,只不过里面似乎包裹了漆黑的东西。
翁玉宸垂眸,仿佛藏了一块捂上千年也捂不暖的寒冰:“能让冀明噤声的东西,你是从何处……”
话还未曾说完,就堪堪止住。
只因他看到了正矮身从院门里走进的段澄碧,少女皱了皱挺翘的鼻梁,似乎在嫌弃周遭的环境,她压根看也不看被押走的冀明一行人。
而是快速向封霆奔了过来,发辫在空中跳跃着,上面镶嵌的米粒般的珠子闪闪发光,空气中突然多了丝甜腻的气息。
她朝着台阶上的封霆扬起了如花般的笑颜,眼里再无旁的。
“封哥哥,你终于答应随我回成峰啦,你住的房间都打扫好了,我今天特意来找人帮你搬行李,怎么样我好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侧了侧身,却是个灵药谷的十二,他朝封霆讨好似的弯了弯脊背。
封霆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台阶下的段澄碧看的如痴如醉,她背着手,稍稍往前了点,正好与台阶上的封霆对上。
“觉得我好以后就多朝我笑笑。”
尽管是少女撒娇般的话语,但里面还是带着习惯的骄傲,眼见台阶上的少年点了点头,她笑得更加真心实意了,朝后方喊了句。
“还不快进去收拾。”说完便立到了封霆的身旁,随他一齐看向了角落的人影。
“哎,怎么是你?”
翁玉宸冷眼看着,面上不知是嘲讽还是些别的,他却不回话,只直直地盯着封霆两人的眸子在中间一交汇。
熟悉的激烈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发了,段澄碧将发辫摔到脑后,不禁有些好奇:“他将你的东西归还了么。”
封霆垂下眼神,迎上段澄碧的,片刻后随意道:“只是借他玩玩。”
他在玩那个字眼下加重了语气,却压根不看那朝他疾步走来的翁玉宸,而是看向了段澄碧。
段澄碧低头一笑,从腰间拽出自己的本命法宝软罗鞭,其上瞬间就竖起了许多尖刺,眼见着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身上酝酿着陌生可怖的激荡,偶尔递来的一眼令人心惊。
她心中有些微怵,但仗着手里有武器还是象征性地挥出一鞭,鞭子却未曾落地,竟是被那少年抓在了手中,狠狠一扯。
段澄碧一愣,她下意识地使力,却压根没办法拉动分毫,眼见着那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让人失神的面庞,纵然被日光映出一层薄薄的光芒,泛着玉石般莹润底色,然而那幽深无底如寒潭般的眼,却泛着一股子逼人的森冷,像是压根感受不到手上的痛楚。
可她分明看到方才那尖刺带起了小片皮肉,连她也不知道那看起来温顺之际的少年,发起怒来是这般的可怕。
瞬间让段澄碧感觉到那些刻意放大的声音,夸张的肢体动作不过是虚张声势,段澄碧有些害怕,她正要松开手里的鞭子时,就看到那少年蓦然停了脚步,视线竟是朝着旁的。
白灼灼此刻眼里就只有少年的那一双被尖刺勾的血肉淋漓的手,血地滴到了石砖地上,扰的人想要发狂,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哭腔:“翁玉宸。”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
翁玉宸骤然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抓着鞭子被割伤的手,被少女莹洁的双手牢牢覆盖。
明明没有接触,还是向以往一样穿过,但他还是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断朝上的热度。
“放手好么?”
少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将光粒搅动,却依然未能松手。
“你打不过她的,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我不想看你受伤……”
白灼灼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哭着喊说出来的,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那双怎么攀的紧紧的骨节一松。
她怔然抬起眼,就看到眼前一闪,少年已然不见了,眨眼间身影已出现在走廊尽头。
这下发愣的也不止白灼灼一个,因为力道回撤,段澄碧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看向手里的鞭子,继而抬眼看向了一言不发突然抽身的少年。
哎,她怎么未曾见过还有找麻烦找一半的呢?
但她心底却是一松,来不及反应,双肩却被身后一道强而有力的力道扶住了,她心中一喜,回头一看才发现竟是那个十二。
当下表情就不好了,怒斥道:“别碰我。”随即就将手里的鞭子甩到了十二的怀中。
“回去给我好好清洗清洗,脏死了。”
随后她一跺脚回过头却看到她期望的看到的那人,然而封霆的视线却不是向着她的,而是向着方才那少年离开的长廊,神情竟有丝丝……妒忌。
段澄碧一愣,正要细细分辨时,那人却回转过身子,径直牵起自己的。
“好了,走吧。”
心还未回转过来,身子便动了,段澄碧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少年修长的指尖包着她的,她登时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牵手,心就砰砰地跳了起来,旁的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
白灼灼看着站在长廊尽头的少年,她期期艾艾地站在身后,目光所及,皆是那人清瘦若竹的背影,铺天盖地全是他,但那本来挺直的颈,现在却像是被雪压弯了的枝头。
目光缓缓下移,是宽阔袖口下的半截修长的手指,那手指指尖汇聚了源源不断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很快在脚下形成一块色泽令人不安的浅滩。
白灼灼顿时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那段澄碧的鞭子抽了一样,也变得鲜血淋漓,她抿起唇,伸出手向着想拉起少年垂在身侧的手。
可不管她有多么认真,多么努力,手还是一次次的穿过,少女原本光洁的额上凝起了一片汗珠。
此刻,她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只是个……剑灵。
眼睛阵阵发酸,可白灼灼还是下意识的做出伸手去抓然后抓空的动作。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轻轻的叹息。
“别白费力了。”
白灼灼抬起头,却撞进了一双温柔潮湿,却泛着亮光的眸子,依然是莹洁生光的一个人,不过那总是如云遮雾的眉眼渐渐清晰,像是将所有光亮融了进去,亮得如同夜空中凝聚的星河。
“对不起,是我太弱了,没能护好你。”
“但……你能给我一点时间么,我会变强……那时谁都无法从我身边夺走你。”
第23章 第二十三把剑
他方才说了什么?是要为了她变得更强吗。
少年深邃的眉眼定定望着她, 迎着少年亮的惊人地眸子,白灼灼发现自己在最开始的震动后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一反应竟是:她何德何能啊。
她抬头望向对面的少年,他还是那副模样, 镇定非常, 然而那眸色却比以往波动的更加厉害, 白灼灼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终究还是噤声。
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有些害怕自己的回答会令他失望, 但又不忍让少年整个重新黯淡下来, 于是牵起衣带,呐呐道:“是好事啊。”
紧接着,白灼灼就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视线移开了, 她心底一松,却控制不住看向了少年离去的背影,衣摆垂在身后摇曳的像只沉默的新竹。
此刻来到了柜前,正弯腰翻箱倒柜,是想找伤药么?
白灼灼咬了咬唇,想要帮忙,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还是停止了那个念头,而是转身蹲在了少年的身前,看着他的动作。
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白灼灼看的呲牙咧嘴, 心中泛起一阵心疼,她也跟着走进来, 蹲在少年的脚边,看他处理着伤口。
视线逐渐上移,是少年盘复衣领下不自觉涌动的喉结,在往上却是挺翘鼻尖上凝成的汗珠。
是啊怎么可能不痛呢……
白灼灼发散了一会,接着继续往上看,却触到了少年眼下泛起的靡丽的殷红,在搭配着那亮的惊人的眼眸,让白灼灼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此刻的翁玉宸好似变了个人一样,虽然还是那副模样,但原本了无生机的眸子像是有了可以执著的东西,这让他整个人都比以往更加摄人一些。
眼见对方的眉心因为痛楚而微折,白灼灼竟有了想替他抚平的冲动,但也只能想想罢了……
翁玉宸此刻却不知道眼前的小剑灵已经对他燃起了莫大的兴趣,他将绷带牢牢围着掌心绕了一圈,最后打结固定,一口气做完后,他眸光微垂,向着身侧蹲着的小剑灵道:“走吧。”
说完起身朝外走。
白灼灼一愣,忙跟了上去,她围在少年的身侧,望着对方好像比平时显得稍稍的亢奋些的脸,不禁有些稍稍……无语。
好了,少年,知道你变强心切,可是你还受着伤,就这样也干不了什么罢。
但白灼灼擅长的不是唱衰,更不是阻拦,于是就默默跟在了少年的身旁,一路陪他走到了院门口。
不过在路过院门时,却被叫住了。
“哎哎哎,你上哪去?”
翁玉宸步子一窒,回过头,就见两名戒律堂的弟子一脸严肃地站到了他的面前:“现在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此院,你不知道?”
翁玉宸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对方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忙又续道:“凶手抓住了是没错,不过上头命令还未下来,兄弟伙也不好擅离职守不是?”
“听师兄的,你赶紧回。”
说完就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要将翁玉宸往里推,翁玉宸自然闪身躲过。
不过看他默默挪步,举着受伤的右手回到院里时,不知是否是错觉,白灼灼竟从少年脸上看出了一丝幽怨。
白灼灼嘴角有向上翘的冲动,只是看一向消极的少年,好不容易有了冲动,她不好打击,于是努力回想起前世的悲惨结局,这才将嘴角压下去。
等到了第二日,两人都十分默契地知道要干嘛,只因院子的守卫已经撤了,也是时候再回去洞府看看了。
白灼灼地眸子浮上一层坚定,而那坚定在看到翁玉宸时却能,凝住了,对方表面看上去若无其事,然而眼下那坨乌青却明显的不得了。
这是一夜未睡的节奏啊。
只是她却说不出一丝一毫安慰的话语,只是在临出门时,没有恢复成灵体,而是钻进了剑鞘里。
而原本好似神游天外的翁玉宸却流露出了一丝讶异,但紧接着他眸间就升起了一股柔情,未曾说话而是伸手将剑挂在了腰间,随后就出了弟子院。
好在今日没了什么拦路虎,等出院门时,却在台阶下看到了道熟悉的人影,来者头上还扎了两道可爱的小揪揪。
他好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响动,径直转过了身。
白灼灼不由得惊叫出声:“十一!”
十一的脸在雾气中有变红的倾向,身上褐色的衣物下摆仿佛沾湿了般色泽浓重,见人出来后,他眼睛一亮,忙迎上去抬起了脸。
离得近了,白灼灼这才看到对方的发尾和眉毛上还沾着一层薄薄的冷霜,像等了许久。
“听说公子手受伤了,十一就想来为公子送些药,药都是自己配好的……”
“这次应该是无误的。”
一边说着,脸蛋通红的小童子就将随身的背篓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地有着各色的丹药,没有像样的瓶子就只好用竹筒装着。
像是看出了翁玉宸向下含义不明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当然还有其他的,平日出不来,只好将药多拿一些送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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