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雪飞缓慢直起了腰,他冷淡的抬眼,里间的情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强烈。
副宗主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明昨夜在比武台受罚时,他都没有露出这样神情,可偏偏这时候……
他神色惊疑不定,眼底闪着忌惮的光线。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端方的青年并没有发难,仿佛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错觉。
青年轻声应了句“好”字,随后微微侧过身,朝着那门廊下呆怔的少女道:“记住我说的话。”
随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阮灵韵,似乎是想将她的容颜深深地刻在眼底。
阮灵韵情不自禁地前进一步,跟住那些想潮水一样涌进小院,又很快退潮的弟子身后,想要送送阎雪飞。
可刚刚走到院门外,却被告知不可出去,那神情威严的师兄将剑横在她身前,十分不留情面地道:“副宗主说了,事情还未查明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走出这小院。”
“是吗?”
可是为何他们单单带走了师父,阮灵韵想要惊叫,可嗓子眼却被堵住了似的,只能隔着冰冷的剑锋,目送师父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会回来的吧?
阮灵韵擦了擦颊边的泪水,而在他不在的日子,她定要将小院的一切都打理的好好的,更重要的是,她要听他的话。
拿起手中长簪,当着那师兄的面,她便将长发挽了起来,而随着她的动作,发簪的簪心里,竟闪过一道幽光,但点子幽光一点点地将阮灵韵的脸照亮,而她脸上大块的红斑,竟被那光逼退了回去。
等她收回手时,脸上光洁如新,少女的皮肤莹白,眉眼簇簇,那名师兄这才发现,没有那红斑,小师妹的容颜竟是这般的美。
可阮灵韵却像是留意不到一样,她脸上带着的是无限的企盼,在身后人震惊地目光里反身折回了小院,将心法压入了枕头底下,她开始一点点的打扫着被疾风骤雨弄乱的小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他在未回来。
……
“为什么,明明我差一点就找到他了啊?”
阮灵韵的声音透着的是十分的迷惘与悔恨,她跌倒在地面,双肩覆下,长长的鬓发盖住了细瘦的双肩,丝丝啜泣从身上溢出。
她缓缓地抬起脸,望向了厉恒。
“我求你,把他还给我啊。”
第67章 第六十七把剑
而对面的厉恒却垂下头, 神情看不真切,但若仔细去看,会发现他的双肩在细微的抖着。
阮灵韵有一瞬间地忘了哭,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 正准备接近厉恒一探真相时。
而原本低着头的厉恒却在此刻抬眼, 他惨白的脸此时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红, 甚至眼睛里还有未来得及散开的笑意,就好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在阮灵韵不可置信地眸光里,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良久后他才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嗔怪地望了一眼阮灵韵。
“你啊, 怎么那般糊涂,你心爱的师父,他就在下面的篱笆墙外啊!”
“住口!!”
阮灵韵气的浑身发颤, 在厉恒讶异的视线里,竟抬手将发髻解开,将那雪魄簪拔了出来。
而随着她的动作,脸上的红斑却在此刻冒头,瞬间爬上了少女雪白的面颊,仿佛罗刹恶鬼。
于此同时,一抹黑气俯伏在她的周身, 她单手抬起大刀,刀身上燃上了一层烈焰。
火光映照在她那脸上,于诡异的红斑交相辉映, 呈现了一种鬼魅之态。
竟是已经入魔了。
厉恒收回视线, 兴味逐渐爬上了他的嘴角。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有趣么?”
淡淡的声响滑过耳畔,同时厉恒能感受到自身后那凛冽的攻势, 他只抬了抬步,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些凌冽的杀机,回头一看。
才发现身后的少年眉目冷淡,他远远地站在对角线的位置,衣袍随风浮动,是不染纤尘的意味,而在他脚下,光线竟缓缓凝聚,竟逐渐凝结成了棋盘。
厉恒低下头,就见自己正好站在棋盘的正中心位置,脚下的光线映照的金光让人有些许的不安,他微微抬起脚,目光中有了一丝讶异。
竟是上古的秘宝,炙天棋盘。
而随着棋盘一点点的形成,厉恒能感受到原先还能飞速躲避的身姿渐渐凝涩,步子也越来越慢,原先他还尝试着脱离这片棋盘。
可不论如何动作,还是被困在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里。
心下有了淡淡的骇然,他抬起头凝望着翁玉宸,眉眼不知不觉带上了一色凝重,两丸黑眼珠更加森然,微眯了眯眼,神色中已有了浅浅的忌惮。
只见那立在棋盘角落的少年,手上不知何时竟执着黑棋,带着一种自信的风范,逐渐落下了一字,而那棋子竟朝他飞速寄来,他挥了挥衣袖以作抵挡,可随着少年的抬手了落下一黑子,棋盘上的形势也已大变了。
他渐渐地被逼如了角落里,而随着黑子的渐渐必究,他能活动的范围却愈加有限,方才在棋盘上还如闲庭信步的厉恒,转眼间鼻端已凝聚起了淡淡的薄汗。
可在这棋盘上,有着黑子的牵制,竟将他浑身的灵气瓦解了大半,而他的根基本来便浅薄,半步化神也是使用秘法强行催生的。
现在的他,已经很难不怀疑,少年是针对他,刻意设下了天罗地网,怪道他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在知道事情有诈时,还敢跟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到底是谁更胜一筹呢?
厉恒心下竟泛起了久违的激动,星星战栗自他的后背升起,他不禁喟叹出声,似乎有点迫不期待地继续下去了。
微微仰起头,望着头顶的那道大洞,眼见周边的衍生出的很多大洞,将头顶这阔大的天,变得四分五裂。
眼看着雨点自天幕中落下,很快便将这天地熏染成了末日般的场景。
厉恒立刻便感觉一阵畅快,因为他看着天道,只觉讽刺,什么秩序,什么天地伦常,他便要将其亲手毁掉!
那被雷电照射的脸却满是癫狂,
他陶醉似的仰起头,将双手平直打开,正准备迎接那冰凉的雨点时,身上却并未感受到那股凉意,他缓缓地展开眼。
就见炸开的天幕上,无数雨点平直落下,却仿佛被看不见的屏障给遮住了似的,径直避开了这方天地。
他所站立的这个棋盘,小小的方寸之地,似乎已经被世间所遗忘,尽在虚妄之中。
这究竟是何种东西。
厉恒将手垂在了身侧,神色惊疑不定。
而后心上却徒然多了一道热烈的火浪,厉恒似有所觉,在身后阮灵韵发动攻击的一刹那,险险地躲避开来,但身形已经比先前凝滞不少。
那烈焰刀上的火焰,竟将他的衣袖烧了个斗大的窟窿,可他所穿的衣袍是一品的仙器,寻常的刀剑已经水火统统不能接近。
但如今,不禁接近了,而且还将其毁掉了?
厉恒放开了紧抓着衣袖的手,神色中滑过一道阴翳,看着那纵身跃入棋盘的阮灵韵。
阮灵韵正巧便落在了另一对角线上,与另一对角线的翁玉宸将厉恒逼到了棋盘的另一道角落里。
少女握着刀,面上的红斑被烈焰刀映照着,好像有了生命一般诡异地波动着,可她却分外不觉,只抬起眼,怨毒地光线牢牢地锁定了厉恒。
厉恒见状,不禁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他望着眼前这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眉宇间却无半分惊惧,甚至还满是期待了意味,他徒手一翻,就从虚空里抓出了什么东西。
白灼灼定睛看去,才发现竟是一把乌铁巨扇,扇骨上泛着冷寂的光,仿佛看一眼,身上即刻便会沾上那凶狠诡谲的气息。
心下砰砰跳着,自雨帘中艰难地睁开眼,牢牢锁定了场中的那道身影。
少年居高临下,站在棋盘上,面目被金光照耀的更显透亮,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可神依然有着满身的妄念,那妄念就是对面那人的性命。
白灼灼看出了翁玉宸的决心,只因如果是他,为了闫雪飞也会将厉恒杀死,更何况,他们之间并不仅仅只有闫雪飞,还有手刃杀父之仇的决心,甚至整个九州大地。
只因方才她放出神识,就见那大洞出现竟越来越多,很快天上就满是窟窿,但最恐怖的却不是那窟窿,而是里面的闪电。
那闪电一旦降落在地面,便如同死亡降临在了生机勃勃的大地,任何生命都将不复存在。
厉恒他竟妄图打造一个“地狱。”
但他要这地狱又有何用呢,白灼灼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希望积聚在棋盘上傲然挺立的翁玉宸身上。
任由雨点砸在脸上,细微的痛感令她倒吸一口亮起,可她知道棋盘上的少年,现在面临的才是最大的危机。
于是低下头,双手合十,白灼灼小声地默念着。
“要平平安安才好呐。”
而随着低下的白灼灼低头,那棋盘的布局已经变了,蛰伏着的厉恒猛地发起了猛攻,手里的乌铁扇分出了无数的莹针,朝着翁玉宸与阮灵韵急速射去。
而两人则各有应对。
可上面是一番惊险模样,可低下的空地上少年微闭着眼,神色满是虔诚。
“要平安啊。”
白灼灼一句句一声声地念着,但不知何时那砸到她身上的雨滴仿佛停了,同时背后却被那看不见的波动的灵气,催逼地往前了一步。
她惊愕回头,就望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地上,竟多出了无数修士,他们统一着装,肩膀上绣着白色云纹,撑起的灵气罩也将雨地隔绝在外。
俱都神情严肃地望着头顶棋盘。
怎么会是缥缈宗的弟子?
白灼灼不由得惊叫出声,但如今多了帮手还是很好的,她正待上前说明情况,却看那排布整齐的方阵竟不约而同地分出了一条道,而自身后便走出了一个须发洁白的老宗者,他神奇严肃抬头望着头顶位置,下巴地胡须抖了抖,像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棋盘上的另一人,是他们缥缈宗的弟子。
而在他身后,薛泠音的脸便一点点的显露了出来,面色惨白,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像是看到了白灼灼,她眉目松动,嘴唇扇合。
白灼灼便只得赶了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想到了是薛泠音前去缥缈宗报信,这才引得诸位修士前来,可等她问出声,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越摇了摇头,同时双手指向了头顶浓黑的苍穹。
嘴唇微微颤抖着,连带着下巴处的胡子一切。
“他这是要颠覆修仙界啊。”
白灼灼心中便瞬间有了猜想,不等她开口,那尊者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闪电虽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可却会对空气,土地,等一切外物做出影响,会将一切都变为焦土,灵力自然无法催生,他拿住了所有修士的命脉,也斩断了一切可能性,长此以往,世间将……”
“再无任何修仙者。”
白灼灼的声音与那尊者混合在一起,声线力量与到底都皆不相同,但不约而同的便都轻轻缠着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交织着。
而围绕在他们周围,将此话听进耳朵的修士们,皆面色惨白,形同枯槁。
灵力便是修士们的命脉,他们从未想过,会有灵力匮乏的时候,有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弟子当场瘫软在地,神情十分之绝望。
薛泠音也是痛感,但她受到的教育使她习惯将个人情绪放在最后,而此时必须要解决的便是头顶那不详的大洞。
但令人绝望的是,他们甚至都不知这是何物,有怎么能将其阻止,薛泠音的脸色也跟着灰拜起来,神情颓唐不已。
情绪也是会感染的。
明明灵气罩已经那些那些狂风狂风骤雨挡在了外面,可众人的头顶却还是被看不见的乌云所笼罩了。
这可不是办法啊。
她抽空望了一眼头顶的棋盘,刀光剑影在眼前晃着,她便知道这一时半会上面是分不出胜负的,与其将希望方才厉恒身上,让他主动交代,还不如自己去寻找那些解决的办法呢。
可望着神色绝望的众人,有的男弟子甚至还低声哭了起来,他修仙已修了几百年,失去了无数重要的东西。
可是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徒劳,他还是那个村落里的小小贫民,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一点的风吹雨打,便立即摧折,而当惯了强者的他,又怎么甘心当回弱者?
有点人甚至抬手摸上了剑,脸上是一片死寂。
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
但就在这时,一声声的脆响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茫然地抬起头,就看到队伍的最前端,站在石碑上的少女。
她身量狭小,被雨水打湿的黑发贴在雪白的面颊上,衣衫也是皱巴巴地,衣摆处也满是肮脏的泥点,但她的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带着一种众人都没有的温度。
“你们都忘了吗,这个世界已经存在多少年了,那些修仙的体系,那些前辈的心血,那些挥洒的光阴,那些开创的宗门,是如何建立的……”
“你们都忘了么……”
声音低低浅浅却砸入了每一个弟子的心间,除了后方那些翻书的弟子们,那些站着的弟子们皆抬头望向白灼灼,被那朗然透亮的目光一激,眼前也豁然一亮。
是啊,他们怎么忘记了修仙界之所以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因为人杰,更不是因为地灵,是因为那数万万年的根基,而正因为有哪些,才造就了百花齐放的修仙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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