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的谁也不认识谁,贺成看看张海勇,没见过,应该都不是这个村的,收拾打扮得还挺整齐,贺成心里不禁竖起警惕,便问了一句:“请问你是……”
张海勇看他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审慎,忽然促狭地笑了下说:“我是来跟姜二丫同志相亲的。”
说完脚一蹬,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贺成:“……”
贺成盯着张海勇后背,差点把人家盯出个洞来。
瞥见姜老大跟几个人一道从远处过来,贺成忍不住眯眼瞅了姜老大一眼,他老丈人还在负隅顽抗呢?
收工后他跑得快,姜老大他们几个扶犁的老把式回来晚一些,贺成撇撇嘴,心说算那小子知趣,跑得还挺快,晚走一会儿就跟姜老大见上面了。
姜雅回到家里,一推门,三双六只眼睛一起盯着她看,大舅母急着问道:“二丫,怎么样啊?我就说这个人不错的吧,你俩聊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姜雅说,“合不来。”
宋士侠顿时脸色一变,气急道:“怎么就合不来了,你们才见面一小会儿,你怎么就知道合不来了,我看人家就挺好,要不是当兵退婚耽误大了,我看还轮不到你。”
“对,轮不到我。”姜雅说,“所以不合适呀,你们就别瞎张罗了。”
“你……我就知道,我还当你听话了呢,原来你把人家领出去没憋好屁!你个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憋的什么屁,气死我了!”
宋士侠气急之下,扬起烧火棍就准备给她来一下,大舅母和表哥赶紧拉开。这时候姜老大推门回来了,宋士侠指着姜雅,冲着姜老大骂道,“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个混账,人话不听,鬼迷心窍,这样的闺女养她有什么用!”
姜老大一见这阵势,不用猜都知道没成,皱着眉看看姜雅,告诫地给宋士侠递了个眼色说:“她娘,你这脾气真得改改,她大舅母还在呢,你看你嚷嚷的,赶紧炒菜做饭去。”
看得出来,宋士侠对张海勇是真满意,一晚上都没给姜雅好脸色。姜雅和宋士侠做饭,大舅母就跟在旁边“开导”姜雅,说这说那,说她以前吧一心想嫁到城里,错过了多少好亲事,结果呢,进了城又自己跑回来,那就赶紧安心在农村找个对象吧,都成老姑娘了。
姜雅被“开导”得一肚子郁闷,舅母是顶门亲戚,以姜老大的风格,翻脸的后果可能很大,姜雅又不好当面翻脸。关键这位大舅母还特别耐挫,这个不成,饭桌上又提起堂舅母说的另一家。
“十七了,比二丫小两岁,不过他爹娘说想给他找个大两岁的,在家是老小,上头五个姐姐呢,将来都能帮衬弟弟……”
姜雅说:“我不要比我小的。”
宋士侠:“比你小不是好事?人家还没嫌你比人家大呢!”
姜雅脖子一梗:“娘,是不是在你眼里,是个男的都比我强?”
宋士侠脸色剧变:“你自己有什么呀,你都十九了,你有什么可傲的?”
“爹,娘,”姜雅把心一横,“我看你们还是别操心了,这也没外人,咱就直说了吧,你们以后别叫我相亲了,逼我去相亲也没用,你们心里有数,我自己看上的才行。”
姜老大把脸一板:“大人都是为了你好,长辈们还能害你不成?”
姜雅:……好吧。耐着性子陪着吃了几口饭,借喂猪的机会,把猪食往石槽里一倒便溜了出去。
她一出门,便看见贺成倚在她家大门对面的墙上,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
“别烦我。”姜雅在他凑过来开口之前警告道。
“怎么了?”贺成陪着小心道,“他们为难你了?”
姜雅懒得多说话,噘着嘴懊恼:“你赶紧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可真去相亲了,好男人多得是,嫁谁不是嫁呀。”
这话把贺成惹急了,差点没跟她犯浑。
“先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回去。”姜雅推开他道,“我大舅母和表嫂还没走呢。”
她回到院里也不想进屋,就在猪圈喂猪磨叽,晚些时候表哥又找来了,来接大舅母和表嫂,不免又坐下聊会儿家常。
送走大舅母和表哥他们就不早了,姜老大夫妻俩送客送出多远,回到家刚想关门,门板被敲了两下。
“叔,婶子。”贺成站在门外,挺规矩的样子。
宋士侠一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抢白道:“怎么是你,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两家不搭腔,你以后别到我们家来。”
“叔,婶子,”贺成说,“我找你们有点事。”
姜老大看看他,一言不发便打算关门。贺成一伸手抵住门板,一脸憨厚地笑了下说:“叔,我真有事儿,您看……在这儿说不太好吧?”
第23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士侠气得骂, “你别不要脸啊!”
“婶子,瞧您说的,”贺成笑得一脸憨厚道, “我是您晚辈, 我在您跟前还讲什么脸面。”
这话说得就有点光棍了。
“我说你这人……”宋士侠生气一上头, 嗓门就大了, 被姜老大暗地里捣了一下,硬生生憋回去了。
姜老大一言不发, 憋了憋,半晌说道:“你进来吧。”
“诶。”
贺成跟在姜老大身后进了堂屋, 一眼看见姜雅坐着小板凳, 两条胳膊放在腿上,一手托着腮,十分乖巧无辜的样子。丰产丰收也在, 见贺成进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没人招呼他坐,贺成自己拿板凳坐下,给姜雅递了个眼色:一个战壕里的,别都推给我一个人啊。
姜雅却回了他一个看戏的眼神:搞不定老丈人,活该你娶不上媳妇。
姜老大坐下后眉头紧皱,阴沉着脸半晌道:“你到底什么事, 说吧。”
“叔,婶,不瞒你们说, 我看上你家二丫了呢, 二丫也看上我了。”
贺成开门见山,一句话惊呆了一屋子人。
姜雅脸色没变, 其实也差点呛着,叫他想办法,谁知道坑爹货这么直球。但愿他今晚别挨揍。
贺成瞅了姜雅一眼,美滋滋咧着嘴笑道:“叔,婶子,二丫她不愿意相亲,你们也别逼她了,她一心只想嫁给我。你们要是同意,我就大锣大鼓娶她过门,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带她私奔了,等给你们生了孙子再回来孝敬你们。”
姜老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肉眼可见地喘粗气,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贺成也担心把老泰山气出个好歹来,赶紧说道:“叔,您放心,我一定对二丫好,一定好好孝敬您。我知道您疼闺女,您是个讲究人,哪能舍得她跟我私奔的。”
宋士侠气得骂道:“你给我滚!我们不同意。你想都别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养的闺女,我就是打死她了事,也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傻子的。”
“婶子,你看我傻吗?”
贺成摸摸鼻子,理直气壮道,“就算我以前傻,可是自从跟二丫好上,我就都好了。二丫都给我治好了,她就是我的灵丹妙药,专治我的病。所以婶子你放心,我保证一辈子真心实意对她好,一辈子爱她。”
“……”姜雅悠悠看了他一眼,有点尬,她自己都肉麻了一下。
“二丫,这就是你做出来的事,你还知不知道丢人了?”姜老大道,“你自己说。”
“爹……”
“别叫我爹!”姜老大怒喝,“你自己说,是你让他来的,你就看上这么个人?”
姜雅身体又趴下去一点,停了停,缩着脑袋,慢吞吞笑道:“我听大成的。”
“你瞎眼了吗,你看上他什么?”
姜雅:“我看上他长得好,还听我的话。”
她手托着腮,一脸十足恋爱脑的笑容,央求道,“娘,反正我就喜欢他,婚姻自主,国家都说了不能包办婚姻,我这辈子非他不嫁,您就答应了吧。”
“你、你……你想气死我呀!哎呦喂,我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障。”
宋士侠拍着大腿骂道,“你一个姑娘家,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看看他那个家,看看他那个娘,你看上谁不好,看上她包兰香的儿子!你看他家里那个样子,一娘两爹的,谁强谁弱,什么形势,谁看不出来呀,你这将来,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受气命。”
贺成说:“婶子,二丫跟我过日子,不跟我娘。您放心,我这人一根筋,我就知道二丫好,二丫以后是我媳妇,我媳妇最最要紧,旁人管他是谁,我保证,谁也不能欺负我媳妇。”
“你保证,你保证个屁呀,你连你自己都顾不上。”宋士侠指着姜雅骂道,“二丫,我可告诉你,这事我们不同意。你要敢不听话,非得跟着他,我就死给你看!”
姜雅真是有些无奈了。她跟贺成不同,对于姜老大和宋士侠,包括两个弟弟,她毕竟是有记忆,姜老大和宋士侠跟包兰香也不同,她现在是姜二丫,那么就要承认父母家人,这一点不能否认。
“娘,贺大成哪里不好了,他现在也不傻了,我看就挺好,邻里邻居的也知根知底,以后我嫁给他,离得近,也好陪在身边孝顺你和爹。”
姜雅软声劝道,“娘,你一共就两个闺女,大姐已经嫁到沪城了,离得那么远,好几千里,你说我要是再嫁远了,你两个闺女才叫白养了呢,好几年都见不着一回。”
“合着你还是为了我们了?”宋士侠一拍巴掌,咬牙道,“反正我不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姜老大说:“贺大成,这事我们不同意,你回去吧。你俩就不是一路人,不合适,我们两家绝不可能结亲。你们也别拿私奔吓唬我,二丫你给我听着,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姜雅这时说道:“爹,娘,我就是喜欢他,非他不嫁。你们要是不同意,我也只能想办法跟他跑了。”
没等宋士侠开骂,姜雅脖子一梗又说:“反正你们也不能拿根绳子一直把我绑在家里。”
姜老大气得手仰倒,他猛地站起来,举着巴掌真想抽姜雅一巴掌,这边贺成已经一步窜上去,两手托住了他的胳膊。
“叔,您要打打我。”贺成陪着笑脸道,“我皮糙肉厚,抗揍,您多打几下出出气。”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姜老大更气,挥开他的手,指着叫两个儿子:“丰产丰收,给我打,打!把这个不要脸的给我打出去!”
丰产丰收兄弟俩这会儿已经懵圈了,躲在一旁忽然被叫到,还没动作,被姜雅眼睛用力一瞪,迟疑着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姜丰收先就往后缩了,还偷偷扯了姜丰产一下。
旁边宋士侠行动力就强多了,脱下鞋底就往贺成身上抽,一连抽了好几鞋底,贺成也没动弹,连个表情都没变。
宋士侠自己气得往板凳上一坐,扭过脸不说话了。
贺成道:“叔,婶子,我也知道我这事做的不对,我也是见到你们给二丫相亲,我一时着急了,实在是我太喜欢二丫了。您二老别生气,别气坏身子。我保证,往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
姜老大:“滚!你给我滚,少在这说好听的!”
贺成揣摩着这口气,忙说道:“叔,您放心,只要您别把我们拆散,明天我就托媒人来,该怎么办怎么办,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二丫将来是我媳妇,对我来说,天底下我媳妇最大,我怎么也不能让我媳妇没面子。”
宋士侠说:“二丫你给我听好了,你可想清楚了,你跟着他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吃苦受罪,你可别后悔!”
姜老大坐在那儿沉默不语,贺成便把板凳移近些,坐在姜老大跟前,诚恳地说道:“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也是空口白话,只能说您以后看我表现,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我一定好好努力,让二丫过上好日子,绝不让她吃苦受累。”
姜老大嫌弃地把脸撇向一边。不是小看人,就他贺大成,除了一个娘,等于孤儿一个,看看他那个家,还不如孤儿利索呢,就算不傻,这年头他一没有长辈帮衬,二没有兄弟姐妹助力,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贺成也瞧出来了。
“叔,您看我从小孤单,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家里的情况您再清楚不过,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往后您就当多了个儿子,所以关于我跟二丫的事,还得您做主,您说什么,我听什么。”
不得不说,这傻子今晚自从进了门,一言一行虽然混账可恨,无赖至极,可是倒真不像个傻的。姜老大可不会相信他口中什么“二丫是我灵丹妙药”的那一套,开始怀疑他以前藏拙,装的,还是遇上了什么特别的机缘。
“你打算怎么办?”姜老大半晌开口问。
“叔,我没跟您说假话,您看我昏昏噩噩这些年,以前脑子真不清醒,很多事都不太懂。”
实话,他真不懂啊,何况情况还有点复杂。贺成眼角瞥着姜雅,示意她帮腔助力,一边笑道,“叔,我听您的。”
“听我的?”姜老大忍不住来气,骂道,“听我的我让你滚,赶紧滚,离我闺女远远的!”
贺成摸摸鼻子,笑。
“你做出这样的事,总得给我个交代吧。我闺女鬼迷心窍不争气,没给我留脸,我也没法子,好坏是她自找的,没有我嫁女儿还得替男方操心的道理。”
“爹,”姜雅嚅嚅,“我们年纪轻,不懂事,还不得听您的吗。”
姜老大道:“他家里又不是没有长辈,他家里长辈也不懂事?他家要是连这点事都不懂,拿你不当回事,我看这亲不结也罢。你要是自己不讲究,也不拿自己当回事,那就都随你们自己,我这张老脸就当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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