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大:“那你也得说,不能由着他们。这些事你不说,我这当爹的更不好开口。”
宋士侠:“离这么近,你能有什么法子。你等着瞧吧,现在订了婚,他还不得一天往我们家跑八趟,抬腿就来了。就他这样,缺心少肺的,脸皮还特别厚,你给他脸色他都不知道看。”
姜老大叹气:“一个傻,一个蛮,这两人将来日子可怎么过!”
看着心烦。姜老大站起来说:“我出去溜达了,你注意着点儿,天晚了他还不走,你就直接撵。”
第29章
没等宋士侠撵。
姜雅今天炒菜做饭招待客人, 操忙一天,贺成看着她很累的样子,就叫她早点睡了。
大喇叭广播结束没多会儿, 也就八点多钟, 贺成从西屋出来, 很有礼貌地跟宋士侠说话告辞。
他一走, 姜雅就洗漱收拾,准备睡觉。她端着茶缸子去倒了温水, 漫不经心地蹲在院里的阳沟边上刷牙,一边琢磨结婚的事。
贺成急着想结婚, 她也想啊。生活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在姜家的生活虽然还好,可是有些几十年后带来的习惯,就让她感觉各种不适应, 难免别扭。
就比如刷牙,她现在早晚都要仔细刷牙,中午吃了味大的东西比如洋葱什么的,也要刷刷牙,因为这事已经不止一次被宋士侠数落了。尤其看她一大早晨慢悠悠地蹲那儿刷牙,宋士侠就来气,嫌她耽误事儿。
宋士侠的说法:一天到晚刷牙刷牙, 你那牙到底有多脏,吃自己家的饭你还得刷牙,你怎么不把肠子肚子翻出来刷刷!
认知和习惯不同, 以前的年代, 农村老百姓每天还在跟温饱挣扎,哪来的闲心弄什么牙刷牙膏。
所以姜雅也改变不了她这个便宜娘。姜雅也要给宋世霞买个牙刷, 结果宋世侠说,村里谁家老太婆刷牙啊,也不怕人骂烧包。
姜雅是没法理解刷牙和烧包有什么关系了。
反正跟老爹老娘住一起,你就得有事没事地挨一顿数落,干什么都管头管脚,好像你干什么都不对。不干活在家睡个懒觉?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呕……”
这么一想就走神了,姜雅刷着刷着干呕了一下,可能牙刷刷得太深了,这种金鸡牙粉的味道她有点不习惯,赶紧停下来缓缓。
姜雅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一口水继续刷,琢磨着下回还是多花点钱买牙膏吧。
她刷完牙,慢悠悠站起来,一转身,猛然看见宋士侠站在她背后。
天黑看不清表情,可姜雅本能地感觉到便宜娘此刻表情不善。
“娘,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姜雅说,“吓我一跳。”
她端着茶缸子回屋,宋士侠也跟着进来了,进屋后盯着她看了又看,皱着眉压着声音问道:“死丫头,你老实告诉我,刚才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
宋士侠瞪她,停了停说:“别给我装蒜,我看见你刚才干呕。”
“哦,没事儿。刷牙刷的。”
对上宋士侠紧盯的眼睛,姜雅心念一动,不动声色问道,“娘,你……想说什么?”
宋士侠没说话,盯了她两眼走了。
姜雅泡着脚琢磨了一下,大致有个猜想,忍不住自己摇头失笑。
人累了睡觉更香,第二天早晨,姜雅又是被宋士侠喊醒的,起床穿好衣服,打着哈欠去刷牙。她蹲在阳沟边,磨磨唧唧刷了好一会儿。
“死丫头,你还快点啊,有完没完了!”宋士侠端着水瓢骂道。
“知道了。”姜雅答应着,牙刷稍稍往喉咙里一探,“呕……”的一声。
宋士侠停住脚看她,皱眉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哗啦一声舀了水,端着水瓢往厨房走,这边姜雅又呕了一声。
晨光熹微,小院里光线还有点暗,宋士侠板着脸,伸手捅了捅正在厨房门口洗脸的姜老大。
姜老大转脸看时,姜雅却又不呕了,慢吞吞漱了口,牙刷牙缸冲干净,磨磨叽叽地拿去放好。
一家人收拾了吃早饭,杂粮粥,兑了玉米粉的二面馒头,一大早晨没炒菜,切了一碟咸菜、一碟腌萝卜。
宋士侠今早十分关注姜雅,看着她懒洋洋的筷子问:“怎么不好好吃饭,不舒服?”
“不是,不怎么饿。”姜雅拿筷子拨弄着碟子里的咸菜丝说,“这咸菜怎么没滋没味的,丰收,去厨房把醋拿来,加点醋。”
姜丰收说:“我不喜欢放醋,加几滴香油就好吃了。”
“你不喜欢我喜欢。”姜雅下巴示意他,“去拿。没看见你姐不舒服、不想吃饭吗?”
姜丰收只好不情不愿地跑去拿醋,还顺手把装辣椒面的罐头瓶子拿来了,说光加醋酸不溜秋不好吃,也加点辣椒面。
姜丰产眼看着两人把一碟白生生、脆生生的咸菜丝弄得变了颜色,加那么多醋和辣椒面,又黑又红,闻着都提神醒脑。
姜丰产一脸嫌弃的表情:“你两人行了吧,这还能吃吗。”
姜雅:“这样才开胃,酸辣爽口,不信你尝尝。”
姜丰收:“够味儿,二姐再递个馒头给我,我夹着吃。”
姜丰产:“不好吃,你俩什么口味。”
姜丰收:“不好吃你可以不吃!”
姜丰产:“抽你信不信!”
姜老大烦躁地一敲筷子:“吃饭都堵不住嘴!”
宋士侠瞪瞪眼睛:“一个个闲的,一天到晚磨牙拌嘴,不吃都给我滚!”
饭桌上暂时消停了,姐弟三个都很识时务,一看爹娘生气了,赶紧吃完饭出门去上工。
姜老大和宋士侠落后一步,宋士侠沉着脸问姜老大:“你刚才看见了没,你说会不会……”
“你让我说什么呀?”姜老大打断她的话,责怪道,“你当娘的,平时可够心大的,这会儿急了?”
宋士侠:“你还怪上我了?我一天到晚啥也不用干,我就看着她?你怎么不管管她?”
两人压着嗓门小吵一架,在铜锣声中匆匆拿上农具去上工。一出门,远远看见姜雅和贺成两个背影走在一起,旁边还跟着个姜丰收当尾巴。
宋士侠:“我怎么养了这个孽障。”
姜老大:“别说了,你多注意点儿!”
宋士侠:“知道,我多注意点儿。我看还不如赶紧把她嫁掉算了,省得气死人,嫁出去一了百了。”
姜老大长叹一声:“唉!儿女都是债!”
都是他上辈子的冤家!
晚上一吃过饭,贺成熟门熟路又来了。姜雅还在洗碗,贺成就主动跟去帮忙,姜雅洗,贺成拿抹布擦干,一边小声说着话。
洗完把碗放好,两人就在爹娘四道目光紧盯之下,一起进了西屋。
宋士侠叫姜丰收:“你晚上别出去乱跑,去西屋跟你二姐和大成哥玩去。”
可是姜丰收说他跟人约好了一起玩,泥鳅似的,一溜烟窜掉了,气得宋士侠很是无奈。
到五一可没多少时间了,拖一天成功的阻力越大,贺成越着急一天,一进西屋就跟姜雅说这事,问她探没探过姜老大的口风,丈人爹到底怎么说的。
姜雅却换了双鞋,把两条辫子往背上一甩:“走,我们出去说吧。”
贺成不太想出去,他这两天就故意要在姜老大眼皮子底下跟姜雅泡在一起。用他的话说,丈人爹不是挖空心思想拆散他们吗,如今他订婚了,理直气壮,他还就偏要在丈人爹眼皮子底下猖狂,看他能怎么着。
姜雅拉了他一下:“走吧走吧,出去散散步。”
两人便一起从西屋出来,刚走到院子里,宋士侠站在堂屋门口问道:“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姜雅说:“不晚啊,我们就随便出去转转。”
宋士侠说:“家里搁不下你!”
“屋里憋闷,我们就去外边透透气。”姜雅道。
她拉着贺成就走了,气得宋士侠没法子。
两人沿着小巷往西出了村,田野寂静,弯月如钩,星空格外漂亮,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了。这年代的环境是真好,晚风捎来田野的气息,两人就沿着村边的小路慢慢地晃悠。
姜雅说,结婚这个事,她现在觉得没准还真能成,但是得先想办法给老姜同志递个台阶。
贺成一听就来精神了,连忙问:“你有什么绝招?快说。”
姜雅说:“我能有什么绝招。我看老姜同志那个人吧,老古板,死要面子,讲究那些老规矩。你这么快就要结婚确实有点离谱,他当然不答应,所以你得给他个台阶下。”
姜雅的这个“台阶”,就是让贺成把他“算命必须今年春天结婚”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其实有点不好办,贺成不认识人,道目前为止他在村里认识的人也不多,也就他接触过的一小部分。
不过倒也难不住他,正好第二天4月4号是清明节,姓贺的本家近房都一起去上坟,贺成刚订了婚,喜事一桩,自然就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于是贺成逮着机会就跟那么多认识、不认识的长辈们说,他算命下半年不能结婚,着急。
上工的人群就像个消息集散地,再有人问他,他就憨厚老实地跟人家说,还专门找那些上了年纪、看起来特别热心特别能说的妇女大妈诉苦。
人家问:“大成啊,二丫这么好看的姑娘给你当对象,这两天高兴得睡不着了吧?”
贺成:“别提了,婶,高兴当然高兴,可是我算命下半年不能结婚,要等又得等一整年,愁人。”
“哈哈哈,大成这是急着想娶媳妇了。”
贺成:“也不是急,我这不都二十好几了吗,大家都催,要是像人家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子,再等个三年两年我也不急啊。”
小村庄就有这点好处,短短一两天,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贺大成算命下半年不能结婚了。
姜老大上工的时候,一连遇到好几个人跟他说,特殊情况,两个都老大不小了,要不就赶紧给他们结婚吧。尤其贺家的本家近房们看见他,都要叨叨几句。
连队长上工时都劝了一句:“茂金啊,女大不中留,该结婚就让他们结了算了。”
宋士侠则私下里责问姜雅:“死丫头,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事儿了?”
“什么有事儿了?”姜雅一脸不明所以。
宋士侠别扭地不好直说,追问道:“我问你是不是有事,你别给我打迷糊眼。”
姜雅:“娘,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有什么事啊?”
宋士侠说:“你别给我扯别的,我问你,你怎么老犯恶心,还爱吃酸的辣的?”
姜雅不吭声了,老半天才说:“娘,我就是有点胃口不好,没事的。”
宋士侠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越发不放心,有事没事就盯着姜雅看,疑人偷斧,越看姜雅越不对劲。
4月6号晚上,姜雅照例在饭桌上叫姜丰收给她倒点儿醋。
晚饭做的萝卜卷子,面皮和萝卜丝卷成大卷切成段,放锅里蒸出来的。这个吃法适合蘸料,丰产丰收蘸自家做的辣酱,姜雅就蘸醋。
“二姐,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吃醋,蘸醋能对味儿吗?”姜丰产道。
姜雅说:“我最近没胃口。蘸醋好吃,不信你试试。”
饭都没吃完,大门一响贺成又来了。
这小子现在是每天都来报到,比呆在他自己家的时间都多,姜老大从一开始看他生气碍眼,现在已经能视若无睹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全当没看见他。
“叔,婶,吃饭呢。”
姜老大没搭理,贺成也不介意,依旧笑容灿烂,宋士侠看不下去接了一句:“吃饭呢,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婶。”
姜丰收说:“哥,你再来吃点儿,你尝尝,二姐今晚做的萝卜卷子,可好吃了。”
姜丰收拿筷子夹了一个递给他,贺成半点也没见外,接过来咬了一口直点头:“嗯,好吃,你二姐手艺真好。”
姜丰收说:“哥你蘸点儿辣酱,蘸辣酱更好吃。”
姜雅忽然把碟子一推:“蘸醋!”
贺成敏锐地察觉到媳妇语气不太对,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就没蘸辣酱,在她碟子里蘸了一下醋,随口问道:“蘸醋好吃吗,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醋啊。”
姜雅说:“以前是以前。”
姜雅真没那么喜欢吃醋。可是这时节杏树刚开花,山楂树才刚发芽长叶子,酸枣野果更是一个没有,也找不到其他酸东西可吃,害得她只能顿顿吃醋了。
贺成反思了一下,他在村里认识的人本身就不多,年轻女性生物他就没有接触的,能让媳妇吃醋的人理论上不可能存在,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
姜雅吃饭,贺成吃完一块萝卜卷就坐在旁边等,佯装看不见丈人爹嫌恶又不善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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