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就这样,他俩在村里人眼里却是老大不小了,并且两家都是大姓,别的优势没有,就是七姑八姨的亲戚长辈多。
姜雅其实也想早点儿要孩子,一来他们之前结婚五年都没能要孩子,眼下这两年似乎也没别的事可干,趁着还是大集体,可以先生个娃玩。
贺成对此表示鄙夷,生个娃玩,她可真敢说,那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吗,生下来那就是小祖宗,折腾人的,你不管怎么都得好好伺候着。
五天的婚假一晃而过,两人也就照常跟生产队上工了。
收工回来有意无意地磨蹭了一会儿,回到家包兰香正在切菜,姜雅就先去洗脸换衣服了。
包兰香眼角瞟着姜雅,一看她不急不躁地洗完脸进屋去了,包兰香便喊她:“他嫂子,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头疼,你得出来做饭。”
姜雅进屋擦雪花膏,闻言回了一句:“等一下,我收拾收拾。”
两分钟后她从屋里出来,包兰香脸色多少有点不痛快,见她进来放下菜刀说:“菜我给你切好了,你把饭做了,我去歇会儿。”
姜雅点头说行,她做饭,贺成便进来烧火,两人煮了个萝卜粥,切两碟咸菜,玉米饼,凑合了一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邵春来问:“怎么没有豆酱?”
贺成一向不喜欢那个豆酱,有一股子发酵的怪味儿,有点臭,结婚后姜雅来了也不喜欢,从来不吃。跟当地的豆酱不一样,当地的豆酱是把豆子弄成豆面,而包兰香做的这个豆酱,豆子一粒一粒,味道很特别,听说是邵保魁老家带来的吃法。
贺成说:“我不知道放在哪儿,你自己弄。”
邵春来不想动弹,使唤邵春红去拿,邵春红便起身去装豆酱了。
邵春来举着筷子看桌上:“怎么也没炒菜啊?”
贺成说:“你要吃自己去炒。”
家里晚饭以前也不经常炒菜,贺成和姜雅这几天“婚假”管做饭,就每天晚上炒菜,倒是把邵春来吃顺嘴了。
邵春来说:“大嫂,以后晚上也得炒菜,往后时节青菜南瓜都下来了,菜多。”
姜雅没搭理,贺成瞥了他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吃自己去炒。要吃什么你自己做,不做饭就别挑剔。”
邵春来:“哎你这人……”
邵保魁忙说:“行了行了,春来你也是的,一顿饭,怎么还吃不饱你。”
包兰香没说话,姜雅也就没做声,自顾自吃自己的饭。第二天一早,包兰香起床就喊姜雅起来做饭。
姜雅没动弹,踹了贺成一脚,嘀咕道:“你看,这是要给我养成习惯啊。”
于是贺成翻身起床,洗漱收拾进了厨房,见包兰香已经在煮粥了,贺成问了一句:“娘,还要弄什么?”
包兰香说:“你媳妇呢,你一个大男人,烧火做饭像什么样子,喊你媳妇起来做饭,谁家媳妇不起来做饭呀。大成啊,娘知道你刚娶了媳妇惯着她,可不是这么个惯法。”
贺成说:“我媳妇身体有点不舒服。你要不用我帮忙,我就干别的去了。”
包兰香气哼哼说不用他帮忙,结果一转脸,贺成把他和姜雅的衣服拿去洗了。
包兰香那个气呀。
中午赶时间,姜雅和包兰香合作了一顿饭,等到下午收工,姜雅和贺成一回家,包兰香迎头就说:“我今天也不知怎么的,腰疼腿疼,头也疼,他嫂子,我撑不了了,今晚你做饭吧。”
姜雅一看,好家伙,一招鲜啊。
“我也难受,累死了,腰疼腿疼肚子疼。”姜雅一转脸叫贺成,“我不管了,我撑不了了,你做饭吧。”转身回屋躺着了。
贺成一琢磨,怎么地,他做饭?可算了吧。
贺成说:“娘,我也不会做饭,平常顶多跟我媳妇打个下手,我不管了,你看看能不能叫邵叔和春来凑合做点儿。”
“他们哪里做过饭呀!”包兰香说。
贺成:“我也不会。大不了我今晚不吃了。”
他进屋去看姜雅,姜雅半躺半靠在床上听收音机,见他脑袋伸过来,就给了他一个优雅的大白眼。
贺成一伸手把她拉起来:“走,媳妇儿,我陪你回趟娘家吧。”
姜雅:……佩服!
小两口索性就跑去隔壁蹭饭了。
宋士侠也正在做饭,瞧见他俩来了,不用猜也猜到七八分,一边嫌弃好笑,一边煮粥的锅里添一瓢水,蒸饭的锅里加几个馒头,又叫姜雅去菜地里拔莴苣,再炒一个菜。
到老丈人家了,贺成不好等着吃现成的,就抢着跑去拔莴苣、切菜,姜雅就美滋滋监督着两个臭弟弟喂猪喂鸡扫院子。
隔壁,包兰香一看人家小两口走了,没招了,装了半天病,气呼呼爬起来做饭。
上工时候,包兰香苦唧唧地跟别人讲,大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什么都听媳妇的,一个大男人烧火做饭洗衣服,连媳妇的衣服都是他洗。
明着抱怨儿子,实则句句在说儿媳妇,哪有女人家这样的。
“我们这是娶了个活祖宗啊,说不得道不得,你还没说她一句,她转身就回娘家了,宋士侠也不管管……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包兰香道。
贺家的事情谁还不清楚,打从姜雅和贺成订婚,村里好多人都在暗搓搓等着看好戏呢,村里人都断言,就这婆媳俩,必定闹得鸡飞狗跳。
有人劝她:“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在这儿气得难受,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谁理你呀。你当婆婆的非得要管,只能赚个恶人的名头。”
也有人说:“你家大成二十好几了,才娶上这么个好看的媳妇,一时稀罕当然宝贝她,不惯着她惯着谁呀。反正你们早晚都要分家的,你就忍一忍呗,难不成你还能不分家了。如今年代也不是过去了,当婆婆的现在不作数了,又不是过去,儿媳妇捏在婆婆手心里。”
包兰香叹气,农村自有农村的规矩,要分家也得等到满月啊,不然村民邻居又该骂她不厚道,早早把小夫妻分出去不管了。这才过去几天,包兰香感觉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5月底,铺天盖地的新闻出来,经济特区成立了,贺成又开始蠢蠢欲动。
也是5月底,生产队大张旗鼓召开动员大会,宣布了一件大事情,要包产到户了。
实则老百姓私下里传言的消息,上边早就有放开政策的意思,人家邻县开春就包产到户了,某某家亲戚说的,人家春茬儿的田地就已经分了。他们县的父母官是个怂包,怕担责任、怕丢乌纱帽,不敢动,等着别人走在前边趟趟水。
而今上边都明确说了,本县反倒成了落后分子,县里这才急了,决定从麦茬开始分,等今年麦子收上来,就把麦茬的田地分到各家各户。
搞笑的是队长还担心社员们有意见,开会的时候动员讲话说,以前依靠大集体,以后也不是不给大家依靠了,让社员们不要着急,不要担心害怕。
队长说:“会种地的人不用太担心,那些不会种地的人家,就怕要困难了,以前都是我手把手领着你们种地,以后我也轻松轻松,你们可就没人管了。”
姜雅在下边听着,冲贺成眨眨眼:“我怎么觉得说咱俩呢,咱俩就不会种地,没人管了。”
一听说要包产到户,没熬到满月,包兰香那边主动提出了分家。
第33章
包兰香分家的理由是要包产到户了, 这会儿分家,才好按两户分承包田,免得以后分家不好分开。
这么找个理由, 似乎也就她自己觉得好看一些, 旁人压根就无所谓。
姜雅和贺成新婚满月的第二天, 6月1日, 儿童节,宜分家。
当天晚上收了工, 村里请了队长,贺家这边请了四爷爷、七爷爷等几个老长辈, 同时四爷爷特意吩咐请了姜老大和姜三爷爷做见证, 一屋子人坐下来,开始分家。
其实哪有什么好分的,包兰香给贺成和姜雅分了一个铁锅、两个碗、两个盘子、两双筷子, 这就算给了他们吃饭的家伙,小夫妻正式另立门户了。
在场这么多人,重点是把话说开,尤其房子,贺四爷爷主持,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明确了房子归属,贺成住东侧两间, 包兰香和邵保魁他们住西侧两间,但是这四间房子包括院子宅基地,理所当然都是贺成的, 包兰香和邵保魁可以住, 贺成也不赶他们,等以后房子依旧归贺成, 旁人无权争。
至于这个“以后”怎么界定,老长辈们都是有经验的,也做了约定,等邵春来结婚另过,要么两个儿子出钱给邵保魁和包兰香盖一间养老房,要么就两家轮着住。既然两个儿子,便没有只让一家养老的道理。
这也是贺成婚前就跟邵保魁明确过的问题,倒也没引起什么争执,邵保魁是个识时务者,只除了邵春来一脸憋屈气愤,明知道自己没理由,当着这么多人他也没敢开口。
在姜老大的授意下,村长和贺四爷爷当场写了字据,双方签字摁手印,包括作为见证人的村长也签字摁了手印。
其他一堆缸啊盆啊的破烂,贺成和姜雅也不要。
贺四爷爷跟包兰香说:“你给了他们碗和筷子,叫他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包兰香连说要给的、要给的,就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扒了半口袋小麦、半口袋玉米出来,各有二三十斤吧,期期艾艾地说家里穷,也没有太多了,反正麦收季节就在眼前,等着生产队给他们分粮食。
贺四爷爷还想说话,贺成笑道:“算了算了,四爷爷,真不值当的,我嫌麻烦,就这么着吧,别的我也不要了。”
全程邵保魁几乎没说话,就坐在包兰香旁边,什么也不参与,好像这些刻薄吝啬的丢脸事情都是包兰香自己干出来的。
分家第二天,宋士侠带着姜雅的姑舅姨等至近亲戚上门来温锅,带了二十斤面、二十斤玉米面和十斤小米,还有猪肉、豆腐和一口铁锅,小夫妻的新生活就开张了。
第三天,贺成便按照之前说定的,买了石头和砖,在院子中间开始垒墙,改建大门,两家一分为二。
因为厨房和邵春红住的那间东厢房都是靠东墙,临时可以让包兰香继续用,包兰香和邵保魁也请了几个帮手,在西墙重新搭建了一间厨房,同时让邵春红搬到堂屋,在邵保魁和包兰香那间屋里挤着住。
看得姜雅忍不住摇头,她还以为邵保魁好歹能大方一些,跟厨房一起再盖一间厢房给邵春红住呢。
然而在邵保魁看来,小女儿用不了两年就该出嫁了,没必要,盖一间小厢房花钱不多,可也得买些砖瓦木料,分了家包产到户,他们得拿出全部的力量,干活攒钱给邵春来盖房子、娶媳妇了,哪能在邵春红身上浪费半分钱。
姜雅原本想着,反正他们眼下两口人,房子足够住,要是邵保魁和包兰香开个口,就让邵春红继续在这边住也无所谓,怎么说都是贺成同母异父的妹妹,小丫头其实怪可怜的。
可没想到人家邵保魁根本就没这想法,提都没提。
那就算了,分家都分了,姜雅总不能硬留着小姑子在这边住。毕竟邵家父子的态度很明显,分了家,姜雅和贺成小夫妻两个就是外人了。
随着他们分家,麦穗黄了,麦收季节开始,邵保魁和包兰香毫不犹豫地让邵春红退了学。
* * *
当地农村把麦收季节叫做“麦口”,那绝对是一个难捱的关口,庄稼汉过麦口,不瘦几斤肉,肯定是过不了的。
麦收时节,正好是天气乍热的时候,头顶火辣辣的大太阳烤着,脚下是没过膝盖的小麦,麦穗上的麦芒还扎人,弄得人浑身刺挠。就这环境,站着不动都够呛,偏偏还得拼了命地割麦子,抢墒情。
麦口麦口,麦收时节,老百姓一天哪能不流几斤汗。
姜雅还好,毕竟原主好歹是经历过的,贺成就是人生头一回了,出工跟着生产队割了一上午麦子,整个人像盐水里煮过几遍,回到家叫苦不迭。再看姜雅,也好不到哪儿去。
“要不下午你别去了,我给你请假。”贺成道。
这种麦收大忙,一个人当两个用,连小学生都放了麦假帮忙干活,他们要是小两口都请假不去,村里人该有意见了。
姜雅说:“算了吧,我还能坚持,我得去看着丰收。”
最夸张的还不是他俩,是姜丰收。应该说从开春辍学上工到现在,姜丰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干活”。
收割期的麦子,会有“麦疸”,就是麦穗麦秆上会沾着一些黑灰色的脏东西,碰上今年麦收前下过雨,麦疸就尤其多。这东西跟普通的灰尘还不一样,滑,刺挠人,弄在身上特别难受。
姜丰收手上磨出了两个泡,晚上回到家泡已经磨破了,两只手满是黑灰,一张脸红扑扑脏兮兮,胳膊上被麦芒扎得一道道红痕。
晚上收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妇女先回来做饭,男劳力们还得把割下来的麦子拉到大场上,麦穗朝上一捆捆摆放好,方便晾晒打场。贺成和姜丰产这么大的青壮年不能偷懒,跟着去装车拉麦子,姜丰收就跟着宋士侠一起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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