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我没有看错人。”萤灯说着,用指腹点了点他的内心,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裴影看着手中的食盒,犹豫了一会儿,径直往赵怀英的书房去了。
衡阳见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也有些好奇,但没多问,“你回来了?”
萤灯点头从她手中抱过念归,眯眼笑着逗得孩子咯咯大笑,屋子里其乐融融。
“夫人,你看这孩子的眉眼,长得多像你啊!”
她点点头,要是像陆照枝那才是真的犯了难。不过,这孩子一出生就在王府,赵怀英尽管公务缠身,也会抽空作陪,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细微末节处倒是像极了他。
“萤灯,我让想你替我去一趟荔枝院。”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可郑氏的话,实在叫她七上八下,失魂落魄。她回想起出嫁前,阿娘的叮嘱,女子的贞洁最为珍贵,是可以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萤灯一面摇着手中的拨浪鼓逗念归开心,一面打趣道,“可是夫人看中什么了新样式的胭脂水粉?”
她看了眼念归,萤灯会意把孩子递给了一旁的乳母,悄声道,“夫人怎么了?”
“我想……”她实在羞于启齿,“让你帮我去买柔春丹。”
萤灯的笑容渐渐僵硬收敛,她虽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但混迹侯府多年,身为丫鬟之首的她,自然也是听过的。
“夫人要这个做什么,”萤灯的眼里心疼和愤怒错杂,“是不是他说你什么了?”
柔春丹听名字,的确是用于养颜美容,实在不然。这药是那些怡春院女子最爱,也是能让人夜夜当新郎的要诀。这药一半口服,一半外用,服药后半个时辰,便能重塑处子之身。
药是好药,就是太伤身体了。
“没有。”她回。
“既然没有,夫人又为何要放下身段,作践自己去讨他的欢心?”萤灯道,“奴婢就不信,这世上那些和离的女子,都会被贞洁囚禁在自卑自贱的牢笼中。”
“是我想要弥补他。”她呆呆地望着庭院,那里已有了早春的景象,嫩柳新芽,春日很快就要来了。
她想要把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呈献给他。
“夫人,你爱上他了。”萤灯担心的,终于发生,但还是晚了一步。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对赵怀英的爱慕,怕早已经深入骨髓,唯独她自己当局者迷。
她回过头,茫茫然地看着萤灯,好久才回身,自嘲地笑笑,极力否认地摇摇头。
“那夫人可知道,这药的毒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夫人这样做,值得吗?”萤灯不知道三年平安无事,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个念头。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郑氏在从中作梗。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去。”她真的怕被萤灯拆穿心思,她也知道自己对赵怀英,好像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奴婢去,”萤灯尽管有些不情不愿,但更不愿见到夫人为此伤心难过,“不过,就这一次。”
赵怀英和她圆房的时候,早就是残花败柳之躯,她在床第间放荡,肆无忌惮,仅仅是为了逢场作戏。因为不爱,她便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可现在的她,突然开始害怕,变得敏感多疑。真的会有男子不在乎自己妻子的贞洁吗?又或者,他在乎,但是不说?谁又会喜欢一个不完整的妻子?而那时的他,干干净净,如水澄清,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衣裙?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乎。
因为没能把最珍贵的自己给他,才会自卑,惭愧,觉得再配不上他。
裴影拎着食盒走进书房,赵怀英同往常一样,坐在窗前,一杯香茗,一卷书,认认真真。
他不喜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扰,也知道裴影是个有分寸的人,贸然进屋必然是有事。
“怎么了?”他轻呷一口香茶,鹰隼的目光扫过裴影手中食盒。
“回殿下,娘娘给听雪院送了些糕点过去,听说夫人很喜欢,”裴影道,“方才末将来的路上碰到了萤灯,问起时才知道。”
“……”
“?”
赵怀英忍不住蹙起眉头,眸色阴沉,“裴将军喜欢卖关子?”
“末将在糕点里发现了麝香,便找了个幌子将食盒带了过来,”裴影打开食盒,“请殿下明鉴。”
麝香的气味早被盖掉,若不仔细还真闻不出来。
证据在眼前,即便想偏袒,也该顾及一下裴影这个人证。而赵怀英似乎对这样的事,并不新奇,神色更是异常平静,“区区一碟糕点就要给王妃背上投毒陷害的罪名,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殿下,人证物证俱在……”裴影说到一半也停住了,他知道赵怀英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强争些什么,只会适得其反。
“那依裴将军的意思,本王当即刻休了王妃,以示公正?”赵怀英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会掺合到女人的事情里面,明明是自告奋勇,却始终要为萤灯撇清关系。
“末将不敢。”裴影默默低下头去。
“这其中必有误会,裴将军往后需得再留神些,”赵怀英突然展眉浅笑,“本王相信王妃不会做出这样自降身份的事情来。”
连一句假设都没有,裴影彻底死心,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衡阳刚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赵怀英,他就来了。
用过柔春丹之后,她整个人身子发软,心口有些燥痛,斜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听到脚步声,直到赵怀英伸手去搭她的脉,才仓皇起身,吓得花颜失色。
赵怀英看她这模样,倒不像是病了,应该是贪睡。来王府三年,她最喜欢做的事,无外乎就是发呆,看话本,睡觉。
“听裴影说,你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过来看看。”
他很想知道,郑氏送的糕点,她到底有没有吃?虽然已经有了念归这个孩子,但总归还是清冷了些。
第28章 第 28 章
◎……◎
他目光凌厉, 叫人不敢在面前耍半点小心机,撒半点慌。
他隐隐有些后怕。
而她以为是自己买柔春丹的事,被哪个隔墙有耳的听了去, 传到他耳朵里, 才会这么生气。
她一手捂住心口,不敢直视他的眼神,神色有些难堪。
他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 焦灼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 小脸涨得通红, 死活不肯开口。
“郑清棠给你的那些糕点, 你都吃了?”他虽然面上平静,但心底早就急得不行,恨不能将自己的防备之心卸一半给她。
这个女人,就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实在蠢笨的可怜。
听到糕点, 她紧绷的心这才松缓下来, 脑海里仔细过了一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就是从未见他这般紧张过。
“别人给你什么,你就吃?你这嘴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就不怕有人给你下毒?邹衡阳,你这不是蠢,简直就是没脑子。”
听着他一连串的责备, 她才如梦初醒般,连连摇头,“我没吃, 一口都没有。”
“真没有?”他急切的语气终于平缓了下来, 意识到方才可能没有控制好自己, 怕她胡思乱想,神情又装作无事一般。
“萤灯不小心打翻了,所以我没吃。”她目色诚恳,一字一句,很是肯定。
“你身子不好,这些腻味的东西本就不该多吃,亏得萤灯做了件好事。”他心头的石块猛地落地,嘴里却吐不出该有的关怀。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有些委屈,“我喜欢吃甜的。”
“也不许,”他道,“总之,郑清棠送来的吃食,都不许。”
“姐姐不会害我的。”她终于明白对方突然朝自己撒气的原因,语气十分笃定,也觉得他的担心有些太过多余。对人性善恶的分辨,她是迟缓了些,但如果郑氏真的要对自己下手,还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就像个不听劝的孩童,把赵怀英气得有些头疼,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怒气腾腾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她答,有些泄气,服了劝。
“你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我这是在为你好吧?”他见她应了,却仍旧不肯饶人,“你那么贪嘴,到时候天天缠着郑清棠,还成体统么?”
“那殿下是怕姐姐累坏了,心疼?还是说,怕走得勤了,我会带坏姐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忍不住就说了,有些别扭,嘴里酸酸的,很不好受。
他越发生气了,眼底殷红一片,“邹衡阳,你为什么总要曲解我的意思,你总喜欢和我对着干,看我难受,你就舒服?”
“我要的是无条件的顺从,”她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把他心头的征服欲彻底挑了起来,“你是故意的。”
她身子往旁躲了躲,雪白的脸被烛光一迫,骨子里的冷傲通通隐透出来。
她穿了件月白色衣裙,裙裾上绣着点点红梅,衣领微窄,露出纤细光滑的脖颈,宛若高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
赵怀英觉得她今日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语气太重了些,心里委屈,这才如此生气。
他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她默默躲开。
几次尝试都被拒绝,他好容易明亮起来的心,骤然间又暗了下来,“你怎么不问问,陆照枝的事怎么样了?”
她仍旧垂眸看着被褥上的龙凤刺绣,不为所动。
“他去了肃王府,你猜我皇兄会不会绑他去父皇面前邀功啊?”他知道,她最在意什么,陆照枝是她为数不多的软肋,屡试不爽。
“他应该知道,我和皇兄素来不对付,”赵怀英故作遗憾道,“他都不信我,叫我怎么帮他?”
原本低垂的眼眸终于缓缓地抬了起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郑氏说的话,在她这里得到了证实。且,赵怀英对自己没有半分隐瞒。她有些庆幸,但同时也担心起来。
这两个人表面上看着和气,实在水火不容。按照赵怀英的脾气,是断然容忍不了陆照枝两边讨好,搅浑水的。
“兴许,他只是想多尝试一些,你也知道,对他来说,非生即死。他不是不相信你。”
果然,她点头抬头都是因为陆照枝,能让她坐卧不宁,念念不忘的还是陆照枝,她的心里早就被陆照枝给占满了。
“你这般了如指掌,看来,那个替陆照枝出谋划策,意图挑起兄弟之争的人,就是你了?”他冷冷发问,自己还是小看了她。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去找肃王殿下,”她努力想解释,可从对方里看出了冷漠和猜忌,“他做什么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你若不说,我根本不会知道。”
“赵怀英,你相信我,我没有,也不会那样做,”她见对方始终不回话,也有些急眼,“让你们兄弟反目成仇,我又能得到什么?”
“你这样不乖,我还怎么疼你?”赵怀英心中恨意难平,“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你为他做那么多,值得的吗?既然他相信皇兄,那要不要我把你也送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他的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衡阳心里。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哆嗦道,“在你的眼里,我真就那么卑贱不堪,是你可随意丢弃,拱手送人的物件?”
原来三年前的自己,在他心里,落下的竟然是这种印象。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身体交出去的女子。三年前,她用这样的法子对付赵怀英,自然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别的男子。
她以为,他会同情自己遭遇,心疼自己的不幸。可伤口终究是伤口,即便不痛了,疤痕却一直在,刺眼。总能时不时地警醒,自己曾有过那段不堪的往事。
“邹衡阳,你不看轻自己,自然就不敢有人看轻你,”赵怀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上前抱住她,语气如木块般僵直,“你的心是肉长得吗?总要把我想得那么坏?”
“如果我真的不疼惜你,陆照枝的事,我根本就不会插手,”他脸不红心不跳道,“那封信,我已经交给大理寺严奉之,但最终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衡阳,无论陆照枝他交给我的证据,是真是假,我都愿意一试,因为我不想辜负你,更不想看到你伤心,哪怕有朝一日,我粉身碎骨……”
她伸手挡在他唇上,“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如果是假的,”她问,“会怎么样?”
“欺君之罪,人头落地。”他云淡风轻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神情坦然。
她天真到,以为只要有证据,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为陆照枝洗清冤屈。却从未想过这里头的风云诡谲,稍有不慎,就会让许多无辜的人,白白葬送了性命。
世间万物,瞬息万变。她更没想到,陆照枝的举动,很可能会把赵怀英推入万劫不复地境地。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自己可笑的贪念。
“赵怀英,你去大理寺,找严奉之把那封信要回来,”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补救措施,来结束这荒唐的闹剧,“我们不查了,他既然去找了肃王殿下,就一定会有法子的。我不要让你去冒这个险,我只想你好好的。”
他心中畅快,被她逗笑,“你以为大理寺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一旦把证据呈送上去,就会进入审查环节。”
“严奉之不是你的人吗?你跟他通融一下,一定可以的。”他的话,让她意识到了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仿佛能看到,将来某一日,赵怀英被推上断头台的场景。
“他的确是我的心腹,可他更是父皇的臣子,当秉公办事,”赵怀英看着她急得团团转的神情,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唯一的好处,就是他日行刑的时候,或许痛苦会少些,仅此而已。”
他就是想看到她为自己自责,懊恼,这些她都曾给过陆照枝,现在他要一点点地讨回来。
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他要一一拿回来。
“怎么办?”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偏偏看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内心更是热锅浇油,“是我不好……”
“你是在心疼我吗?”他伸手抚泪,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她脆生生地点头,又怔了怔,点得越发用力。
“那你喜欢我吗?”他又问。
她愣了愣,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赵怀英,我喜欢你。”
他柔和地笑笑,没有回应。
她突然奋起身,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迅疾吻上他的双唇。她贪婪地攫取属于他的气息,用力地探索每角落。瞬间的悸动,炽热缠绵。
她脑中空白一片,只能本能地将他抱得更紧,紧些,再紧些。
疾风骤雨的般地回应,让她浑身酥软发麻,乖巧顺从地闭上了眼。
柔春丹的药效果然名不虚传,她觉得身子就像被人撕裂开来,疼痛中,又带着从未有过的快感,一点点将她侵蚀。
赵怀英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闻到了味道,那是柔春丹特有的,独一无二。册封王妃,有大臣为了讨他欢心,送的就是柔春丹。只因味道奇特,他便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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