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父皇厚爱,王妃很体贴,想来是因为儿臣忙于公务,一时疏忽了,儿臣会好好补偿她的。”
他睁眼说瞎话,都不用写稿本,也不会脸红心跳。
冷落?再平常不过了,这个好父皇又何尝不是这样对待自己阿娘的,每次发完□□之后,就丢弃一旁。
赵怀英觉得,自己唯一和父皇不一样的,就是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对郑氏没有□□。
“不过一个女子罢了,更何况是罪臣之女,父皇也是担心你的身子,”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叫他唯命是从了,只得退一步,“郑爱卿也找过朕多次,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即便你不喜欢她,可面子上的尊重还是要有。”
当朝首辅,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赵怀英当初娶郑氏也是因为这层缘故。
做爹爹的自然也不愿意看着女儿每日独守空房,坐冷板凳。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他浅浅一笑,躬身回话。
他不会听不出弦外之音,玩玩就好,兴致过了也该清醒了,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误了自己的前程。话虽如此,皇帝听到他独宠妾室的时候,心里是乐开花的。
他从来也不是太子的人选,如今沉迷女色,又能堪担大任?可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威胁是最小的,也是最好掌控的。
拿捏住他的软肋,就可以让他俯首称臣,永远听命于自己,更别提会有什么谋逆之心。
故而,赵怀英越这样,皇帝就越没有戒心。这话,本来也是用来安抚首辅的。
首辅郑安德,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去肃王府,一个嫁去端王府。
储君之位空悬,皇帝早就想定下来。他本来就不喜欢赵怀英这个皇子,如今他贪恋女色,对朝政大事莫不关系,也正好合了自己心意。
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端王入主东宫。
赵怀英又哪里会猜不出父皇的心思,前太子死得蹊跷,大理寺至今未查出凶手,说是病逝不过是安抚人心罢了。
下一个新立的储君,必定也逃不过这一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等到这些人自相残杀,独首渔翁之利没什么不好的。
“当然,朕今日宣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些琐事,”软榻上,皇帝嗓音浑厚,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儿子,屏退左右,“朕问你,想不想当太子?”
赵怀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低着头垂眸看着地面,“儿臣惶恐,儿臣只想一心陪在父皇身边。储君之位,儿臣不想。”
“因何不想?”皇帝声音不大,却气势逼人。所有人都在觊觎这个位置,巴不得他能早日升天,得到这坐拥天下的宝座。
“儿臣从前见过太子哥哥忙于政务,连陪父皇用晚膳的空隙都没有,”他乖巧道,“儿臣想把这些时辰省下来,多陪陪自己喜欢的人。”
他向来,讲话不紧不慢,温温柔柔,纵然有什么天大的怒气,但看到他这张干净无瑕的脸庞时,也都下去了。
皇帝也是这样,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赵怀英的肩膀,心生愧疚,“其实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她和那些人不一样,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位分。那一年,朕亲征拓州,才叫那些人有机可乘。朕回来以后,也惩罚她们了。”
是从未奢求过,难道因为这样,就可以抛之不顾吗?
赵怀英不由地攥紧了拳头,脸上却依旧满面春风,安安静静地听着。
“朕愧对你母亲,朕有罪。但朕也是无奈之举,当初害死你娘的顾氏,她的几个哥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朕根基未定,不能没有左膀右臂,朕希望你能理解,也能释怀。”
赵怀英心头嗤笑,神情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儿臣明白,父皇您也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阿娘是为了大周而死,能为父皇的疆土做奉献,是阿娘的荣幸。”
荣幸之至。
他原本对父亲的一点敬仰,在此刻彻底泯灭,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是父皇忙于朝政,娘亲死了,他从未去看过一眼,所谓的惩罚,也不过是将那个主谋的顾美人,罚了半个月的禁闭。如今,顾美人凭着娘家的势力,一跃成了四大贵妃之首,万人追捧。
良,她怎么担得起这个字?
赵怀英心头一紧,若说这些都是缘故。那他这些年在宫中的欺凌,又算得了什么?这个父亲,对自己视而不见,任由兄长欺负,宫人羞辱。他不敢告诉父亲,因为换来的从来不是安抚,而是越发严厉的训斥。
逼他认错,罚跪,面壁,不给饭吃。他那么小,就得了腿疾,一单下雨天就疼。
好在上天垂怜,没让他死成,竟然叫他活了下来。
“朕想立你五哥为太子,”皇帝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到他跟前,而后曲膝蹲上,“你是最聪明,也是最乖顺的儿子,朕希望你以后能全心全意辅佐你哥哥,助他成大业。”
五皇子端王,又何尝不是他的死对头。皇子中,他年纪最小,这些哥哥没有一个喜欢他,愿意同他来往,骂他是孽种。
小时候,他听了这话,必然是要豁出性命打上一仗的,长大了,彼此之间带上了面具,相见时不过微微颔首,可骨子里到底看不上这个弟弟。
这个好父亲却让他去辅佐,无疑就是把刀尖对准了自己。
“儿臣领命,儿臣定不负所望。”他的心彻底垮了,
本来就不厚实的沙堆,被人狠狠踹上一脚,大雨冲来,还能剩下点什么?
他一直以为,以父皇对阿娘的愧疚,能换回一点什么?
刚出宫门,裴影就牵着马走了过来,看着他脸色不好,忙上前为他披上厚厚的氅衣。却看他失魂落魄,一下子从高高的马上坠落下来,沉沉摔在雪地里。
“殿下!”裴影赶忙丢了配剑,扑上前去,忧心忡忡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已然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黑,沉沉睡去,不知时辰。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王府。屋子的暖炉,点着炭火,外头依旧大雪纷飞。
他支撑着起身,恍然间,从窗子里看到了庭院中,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她伸手接雪,雪到掌心,很快就化了。
就好像那曾经拥有的温存,不过片刻。
郑氏捧着食盒进来,随手给屋子里点上了蜡烛。温黄的光亮燃起,好似也没那么冷了。
郑氏向来温顺,也甚少来打扰自己,故而进屋时,赵怀英微微有些吃惊。
他走到桌案上,随手翻了翻上头的折子,困。
看到折子就困,还想吐。那上头的人,有几个,知行合一?
第7章 第 7 章
◎妾不在意的(已修)◎
当年在国子监,太傅授课,赵怀英仍清楚地记得,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想成为一个对大周有用的人。
而他现在,只想成为拥有无上权力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郑氏见他无心看书,也放下了手中墨棒,“是不是阿爹又去皇上跟前告状了?”
郑氏太了解这个父亲,一生争强好胜,约莫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端王妃是郑氏的亲妹妹,成亲当年就诞下一子,很是恩爱。可她,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
她自认姿色不差,可赵怀英就是对她没有兴趣。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就算脱光了站在他跟前,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隐疾,甚至还借着心疼他公务操劳的幌子,为他请来了不少大夫。
大夫说,一切安好。
直到罪臣之女邹衡阳的出现,无数个夜晚,那盏永不熄灭的灯烛,和缠绵的低吟,郑氏才知道,他身子好的狠,就是不愿意碰自己。
她入王府五年未孕,妾侍刚进府邸就喜得贵子,于是所有的流言都她身上倾来。
若果自己再不诞下一子,怕是父亲真的要以死相逼了,又或者,她很快会成为一颗弃子。赵怀英一直不得宠,倘若端王真成了储君,那可真是死到临头了。
她自小就爱慕他,她不怕死,唯独就怕赵怀英不喜欢自己。
可赵怀英确实没那么喜欢他,对她和气,是因为她很懂事,很听话。
赵怀英看她一眼,冷冷道,“没有,你别多想。”
一如从前的疏远,他们两个之间不像夫妻,倒像极了君臣。君臣之间是恭敬的,却没有感情。
郑氏心一凉,“阿爹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些流言蜚语,若说什么重话,殿下莫要往心里去才好。”
她语气幽静,寡淡,平常地像一杯水,甚至连水都比她有味道。
她今晚的话,有些多。赵怀英也注意到了,问道,“什么流言蜚语?”
郑氏抿了抿嘴,迟疑道,“翠儿今日上街采买,有人说殿下独宠邹家之女……”
她没有再往下说了,这也够了。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赵怀英到底是对她怎么样的感情?结果如何,她都认了。
“那么,你在意吗?”他问,嗓音温润如玉。
郑氏摇摇头,眼底有些慌乱,“妾不在意的,只要殿下好好的,妾什么都不在乎。况且,殿下与妾如何,是妾自己的事,又与他们何干?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编造也好。妾只知道,殿下是对妾好的。”
好到,新婚之夜就让她独守空房,一守就守了五年。她本来年岁就大过赵怀英,五年一过。又苍老了些许,就连皮肤都没有从前那般细腻光滑了。
赵怀英抬头看她一眼,吓得她连忙低头,哆嗦着手去打开食盒。
“别胡思乱想了,王府只有一个王妃,以前是,以后也是。”他低头去看折子,比起郑氏,折子好像也没有那么叫人困乏了。
他是说,王妃这个位置永远是属于她的?哪怕他再宠邹衡阳。
她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欢喜,随即又很快消失,眼里凄然,“妾不是要和她比。”
她本来就不想,她厌恶这样的斗争。好像女人就像一件物品,一个筹码,在这些男人手中转来转去,被他们捧上祭台,然后献杀。
故而,无论他再怎么宠爱听雪院那位,她心底也没有生起半点竞争之意。
女子生来这世上本就不易,是娇花就应该去绽放,也该被人好好护着。
郑氏偶尔也会羡慕她。大周的气候有些寒冷,并不宜种鲜植,听雪院的一年四季,却是温暖的。
她都不知道,赵怀英哪里来这么多法子,早来稀奇古怪的花卉,堆了一院,只为哄他开心。偏偏,院子里那位,有时候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
她那么渴望得到真心,真心却被她人蹂/躏,弃如敝履。
自从抓到那个刺客以后,两人的争吵声越发激烈了。他们两个人,白天吵架,夜里又像是个无事人一般。
即便这两个人再吵得不可开交,赵怀英也没想过利用自己,去让对方吃醋。
有时候被气坏了,就自己一个人坐庭院里发呆,很久,有时候则会喝酒,喝多了,就抱着马厩里的马喊阿娘。
裴影会抱他回来,那一刻,他的身影是瘦薄的。他像个被人冤枉的孩子,低低哭泣,却无申冤之地。
赵怀英不再看她,随口道,“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
郑氏是担心他的,昨日裴影背回王府的时候,他脸色苍白,好在后来找大夫施了针,这才缓和过来,但也昏睡了一天一夜了,什么都没吃。
食盒里永远有那碟少不了的桃花糕,还有他最爱的烧鹅。油淋淋的酱茶色,一看就叫人胃口大开。
“妾刚刚温的酒,殿下喝一口,也好驱驱寒气。”她说罢,给赵怀英斟满了一杯,动作轻柔地放到他眼前。
“啪!”折子发出一声脆响,赵怀英抬头时,这才发现郑氏同往日有些不一样。
不过他是男子,女子脸上的妆容有什么变化,分不出来,只是隐约瞥见胸口那抹桃红的亮色。
郑氏向来素朴,从不会打扮成这样。屋子的香味似乎也变了,有些昏头,口干舌燥。
他接过杯子,除了酒香什么都闻不到。他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顿觉血气上涌,整个人如同行走在云端,浑身发软,燥热难安。
“殿下,妾身给你按按肩膀吧……”
郑氏整个身子在发抖,她缓缓走到他后边,微微俯下身,却怎么也不敢伸手。
她有些犹豫的,即便这次成了,赵怀英醒来以后会放过自己吗?他最讨厌这些勾引人的手段。
赵怀英婉拒了那个女官,可下一刻,父亲那边就派了新的姑姑来,说是对闺房之事很有经验。
郑氏的香粉也换了,新来的姑姑说,此香可摄人心魄,引人发情,叫人欲罢不能。
香气已经冲进赵怀英的鼻子里了,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闻了闻酒杯,声音发颤,“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他对郑氏从未有过防备之心,从未想过会这样,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的身体仿佛有烈火熊熊在燃烧,郑氏冰凉的指尖贴进他耳后根,惊地他一缩。
郑氏悄悄地褪去身上厚重的氅衣,试图从身后抱住他。赵怀英极力克制清醒,一手抓住郑氏的胳膊,狠狠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用砚台砸开了紧闭的屋门,颤声道,“滚!”
他身子发软,目光却是凌厉,看得郑氏浑身发怵,含着泪,消失在茫茫庭院内。
他抓住椅背,努力试自己不会滑落,凝神定气,试图将药酒排出体外。
也不知道郑氏从哪里找来的这东西,药力猛得很。他额头上已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内力半点也使不上来。
听雪院内衡阳正试图打听密室的时,却瞧见郑氏就来了,急匆匆地拍着门,似乎刚刚哭过。
这两个人的别院,挨得很近,但衡阳几乎不踏进半步。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会让郑氏不高兴。
没想到郑氏会来,看着衣衫不整,慌慌张张。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萤灯对郑氏并不讨厌,反倒也有几分女子的之间的怜惜,看到她跑来,连忙开了门,扑了扑身上雪花。
郑氏平日里看起来素雅,今日倒是不一样。她本来生得就不俗,如今一打扮越发美艳动人,只是这美人怎么就哭了呢?还哭得这样伤心?
郑氏哭哭啼啼,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衡阳见状忙将她往屋子里扶,又让萤灯去外头守着,把门看严实了。
“妹妹,姐姐实在有些难以启齿,”郑氏平复了一些心情,脸红得发烫,“姐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殿下他?”衡阳能想到的,就只有赵怀英。
郑氏出身高贵,且性子随和,下人也都喜欢她,更不会恼她。
怕只有赵怀英了。
“昨日殿下去宫中面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郑氏顿了顿,心生愧疚,“我怕妹妹担心,就没有及时来说。”
衡阳微微颔首,轻轻抚了抚她后背。
不说也好,省得又得眼巴巴过去,哄着他,劝着他,容忍他的孩子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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