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言回神,含笑道:“好呀。”
她看向那纸上的几行字,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是好看的。只不过……似乎没有殿下写得好……
宝言在心里冒出这念头,但是没说出来。
殿下那是谁呀,金尊玉贵,与他们根本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须与他比较呢?
得到了宝言的赞赏,郑公子越发兴奋。他摸了摸后脑勺,越发有激情,提笔又写了不少诗。
宝言又不懂这些,只能一个劲夸好看,写得好。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快半个时辰,郑公子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张纸,宝言看得有些累了,却不好意思说。好在郑公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什么,赶紧放下笔,让宝言坐了下来。
“我、我这个人不太会与女子相处,四小姐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宝言笑了笑:“没事的,郑公子。”
这会儿外头阳光正好,杏花楼不远处便是河岸,郑公子懊恼自己方才只顾着展示自己的才华,都忘了宝言的感受。他看了眼窗外,主动提议道:“四小姐,不如咱们去河岸边散散步?”
宝言笑着点头,与郑公子离开了杏花楼。郑公子付了茶钱,带宝言去河岸边散步。
宝言跟在郑公子身后,微风吹拂,二人都没说话。郑公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不知四小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宝言垂眸,看见河面上波光粼粼,微风吹起阵阵涟漪,“我没什么喜欢做的,一定要说的话,喜欢做菜。”
郑公子点了点头:“那四小姐一定会是位贤惠的妻子。”
宝言笑了笑,没有否认。虽然她认为自己和贤惠大抵沾不上关系,她脑子笨,性子也软弱。
又沉默下来。
郑公子有些着急,想找些话题:“四小姐……四小姐,你看,那柳树多美呀。”
宝言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虽然她没看出来柳树有多美,但还是应和着:“是的。”
再次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这半个时辰里,他们二人便是这样度过,郑公子或者宝言时不时找一个话题,二人聊上两句,便匆匆结束,陷入沉默。
到了分别的时候,郑公子懊恼极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真是糟透了,恐怕讨不到四小姐欢心。
没料到,宝言竟会说:“多谢郑公子,不知后日,郑公子有没有空去城郊踏青?”
郑公子眼中尽是欣喜,连连点头:“当然有空!”
“那咱们后日早晨,在西城门会和吧。”宝言莞尔说道。
郑公子重重点头:“好!”
就这么,宝言与郑公子结束了今日的相看。回去的路上,小桃问她:“小姐,你觉得郑公子怎么样?”
宝言说:“挺好的呀,你不觉得么?”
小桃叹气:“是还不错吧,只不过……太闷了些。”
宝言只是微笑,闷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人好就行了。或许闷也有闷的好处,毕竟与人都说不出几句话,便不会像她爹似的,见了谁都喜欢。
宝言和小桃打算回莫家,中途路过一家糕点铺子,便进去买了个糕点。出来时,没想到会遇见周至行。
周至行远远地认出了宝言,这才叫停了马车。
“莫姑娘。”周至行从马车上下来,与宝言打招呼。
“周公子。”宝言有些惊喜。
她听闻周公子升了官,如今可以留在京城里大展抱负了,她很为周至行高兴。
周至行亦有些惊喜,他对宝言一直很有好感,起先碍于她是太子良娣,不能言说。前些日子听说她从东宫离开了,如今是自由身,他原本还在观望。这些日子听说她在相看郎君,他这才激动起来。
周至行道:“听说你从东宫离开了,你……别太伤心难过。或许这只是一桩小插曲,你的人生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在后面。”
似乎人人都认为她从东宫离开应当伤心难过,她已经懒得解释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周至行看了眼她手上的糕点,又寒暄道:“原来你也喜欢吃这家糕点,我也很喜欢。”
宝言听见他说起吃,眼里有了些光彩:“这家糕点可好吃了,虽说名气没那么大,但我觉得比有名的那家更好吃。一定是他们都不识货。”
她语气有些可爱,周至行忍不住跟着笑:“对,说得好,一定是他们不识货。”
宝言嘿嘿笑,将手中的糕点分一包给周至行。如今她可是有很多钱的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巴巴的,买糕点都能一次买四包!
“这是他们家今日新出的糕点,我刚尝了口,可好吃了,你尝尝。”
周至行接过糕点,当即咬了一口:“嗯,很好吃。多谢你。”
他又问:“宝言,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宝言点头,趁热又咬了口糕点,“当然可以呀。”
周至行道:“你可是要回家?我送你一程吧。”
宝言看了眼他的马车,有些犹豫,周至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打起帘子:“走吧。”
宝言只好道了声谢,上了马车。她与周至行分别坐在两边,低头吃糕点。
周至行看着她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意识到周至行在看自己,宝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嘴角残渣:“抱歉,我是不是太贪吃了。”
周至行摇头:“没有。莫姑娘,你……很可爱。”
倒是很少有人夸她可爱,一般都是说她好看,且带着一些下流的意味。她有些意外。
马车很快驶进莫家附近的巷子,周至行清了清嗓子,开口:“莫姑娘,那家糕点铺子其实很好吃,但名气却不怎么大,是因为大家不识货。你……也一样。”
宝言睁大眼睛,完全惊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一样?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宝言眼神震颤,不可置信看向周至行。
周至行继续说下去:“莫姑娘,我想求娶你。我不介意你的身世,你的曾经,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可爱,很善良。我想娶你为妻,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宝言完全呆滞住了,她从没有想过周至行会想求娶她,她甚至要以为这是她听错了。
“周公子……谢谢你……但是这太令我惊讶了,我……我……”她有些语无伦次。
周至行也不逼迫她现在就给出答案:“你可以认真考虑,我愿意给你考虑的时间。七日够么?七日之后你再给我答复。”
宝言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家,脑袋里一片空白,混混沌沌的。
直到小桃第三次叫她,她才恍然回神。
“小姐!你丢了魂啦?”
“怎么了小桃?”
小桃说:“你从刚才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很吓人啊。你怎么了?”
宝言趴下去,叹气,她还被周至行的话惊讶着。周公子当然是很好的人,甚至比郑公子更好些,嫁给周公子一定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这太突然了,叫她一时难以消化。
“我没事啦,你别担心。”
才说完,门口便有动静吵嚷。
下一瞬,便听见莫清珠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四妹妹,都是自家姐妹,怎的还不肯见我?”
小桃撇嘴:“她怎么又来了?”
自从知道宝言从东宫离开后,莫清珠时不时便要来闹事,说一些难听的话。小桃从前便看莫清珠不顺眼,如今愈发讨厌她。
莫清珠不请自来,跨进门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盛气凌人看向宝言:“听闻四妹妹今日去相看了?啧啧啧,四妹妹还真是,刚从东宫被赶出来,便迫不及待去相看。看来自己也知道丢人。”
“我若是你,我也觉得丢人。还以为自己抱住了大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莫清珠话越说越难听。
“像四妹妹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殿下呢?有今日也不奇怪啊。”
若是换了从前,宝言定然一句话也不回,只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没那么能忍了,便回嘴了一句:“难道二姐姐便配得上吗?”
莫清珠脸色变了变,当即伸手又要打人,她脾气是越来越暴躁。
宝言偏头避开:“二姐姐怎么打人呢?”
莫清珠冷笑:“打你怎么了?在这家里,我打了你你又能如何?你以为还在东宫?哦对了,你如今也被东宫赶出来了。”
宝言咬了咬唇,知道莫清珠说得对,在莫家她没有靠山,即便莫清珠打了她,闹大了闹到嫡母那里,嫡母也不会帮着她。至于父亲,也帮不上她什么。
莫清珠哼了声:“你怎么不说话了?从前不是很得意吗?你继续得意啊。我告诉你,我还会来的。以后我只要不舒心了,你也别想舒心。”
莫清珠倒也没继续,说完就走了。
宝言叹了声,忽地讨厌起莫家的日子来。可讨厌总要有对比,和莫家的日子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在东宫里那段日子。
她有点想哭,红着眼眶的时候,想到了曾经殿下站在她身后的时候。
殿下说过,她应该勇敢一点,不应该这么软弱可欺。
殿下说得对,如果她一直软弱,就会一直被欺负。
宝言擦了眼泪,去门口跟院子里的婆子说:“你们日后不许放二姐姐进来。”
婆子敷衍应下来,但显然并不当回事,毕竟这位四姑娘脾气一向好,就算她们做错了什么,也不会如何。
宝言想了想,又说:“若是日后你们放了二姐姐进来,我便发落你们。”
说罢,这才进了门。
小桃对宝言这行为很赞赏:“小姐这样才对,小姐以前就是太软弱了,那些丫鬟婆子都骑在你头上。你就应该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
但宝言忍不住叹气,她觉得自己的话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
与郑公子约定那日,宝言早早地出了门。
郑公子忐忑地等在约定的地方,生怕宝言今日不来,待见到宝言那一瞬,他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四小姐……”
“郑公子。”
今日踏青的人不少,多是有些情意的男男女女约在一起,郑公子与宝言亦很快加入他们。
二人相携并肩的场景远远地落在沈沉眼中。
他想,他们一点也不相配。
那个男人站在她身边,就像粲然的芙蕖与平庸的杂草。
她只有站在自己身边,才最般配。
不远处有人在放纸鸢,是蝴蝶的样式,很漂亮,高高地飞在天上。宝言看得出神。
郑公子看着宝言的眼神,有些脸红,旁边有卖纸鸢的小摊,他买了一个燕子的纸鸢。
“四小姐,给你。”
宝言看着郑公子递来的纸鸢,愣了愣:“谢谢。”
她与郑公子将纸鸢弄好,而后开始放飞。
今日风力适宜,正适合放纸鸢,燕子纸鸢很快便乘风而起,飞得高高的。宝言双眸亮晶晶的,看着纸鸢在天上高飞,忍不住翘起嘴角。
宝言看着纸鸢笑,郑公子看着宝言笑。
唯有远处的沈沉,眸色沉沉,写满了不悦。
他将马车帘栊放下,不再看了。
平生在一旁也看见了,笑着说:“莫姑娘与这位公子聊得还挺开心的。”
沈沉冷眼一刀,平生顿时后背一凉,噤了声。
沈沉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你不是说,她与孤才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么?”
平生眨了眨眼:“……这是自然。但是这不是如今莫姑娘与您没有干系了么……”
沈沉道:“谁说没有?”
平生睁大眼睛,看向沈沉。
沈沉放下茶盏,又忍不住将帘栊掀起来,看向方才的地方。
宝言放着纸鸢的线,跑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郑公子见她摔跤,忙不迭伸手扶她。二人便拌在一处,郑公子红着脸,宝言也不由红了脸。
“四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郑公子。”
沈沉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瞧见他们摔在一处,还眉目传情地笑。
他忍不住又将帘栊撂下,再次端起了茶盏。却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平生赶紧递帕子,又查看沈沉的手。
这个莫宝言,她的眼光有这么差劲么?
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竟也能将这歪瓜裂枣看上?
“平生,查查这个人,要快。”
平生确定沈沉手上没受伤,这才应声而去。
郑公子就住在京城,要调查他的消息并不难,很快平生便查到了这个郑公子的消息。
“家世一般,人品好像还行,听闻颇有才华。并未娶妻,但家中有个通房。”
沈沉冷哼一声,这人哪点比得上他?
-
那纸鸢飞着飞着,忽然便坠落下去,宝言惊呼一声,朝着纸鸢坠落的方向寻去。
郑公子原要跟着来:“我跟你一起去吧四小姐。”
宝言只说:“没事儿,我自己去吧。”
她循着纸鸢坠落的方向找来,很快便瞧见了落在树上的纸鸢。但那棵树有些高,宝言只能看着,并够不着。她试着踮脚跳了跳,仍是够不着。
她正为难,思索着郑公子似乎比她高,要不然让他来帮忙?
忽地头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有些熟悉的手,将纸鸢轻松取下来。
宝言怔怔接过纸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从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沈沉,更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还这样巧,与她遇见。
宝言回神,后退一步,意欲行礼,却已经退到树干上,被树根绊到,踉跄了下。
沈沉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没让她跌倒。
“殿下万安,这么巧……”
沈沉并未松开她的手,反而眸色幽深:“不巧,孤是来找你的。”
宝言眨了眨眼,啊了声,又听见沈沉说。
“他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且家中还有美貌通房,工于心计。”
宝言脑子笨,没听懂。
殿下这话是在说郑公子么?
可她爹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与郑公子挺相配的。倒是原来郑公子家中还有个美貌通房,这事儿宝言一点儿不知晓。
她更希望对方只有她一个妻子,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宝言顿时有些失望。
沈沉眼神灼灼,逼近宝言,收紧手中的力道。宝言身后是坚实的树干,身前是沈沉的胸膛,心跳声难免有些慌乱,她紧张起来,与沈沉四目相对。
“但莫宝言,你若嫁给孤,便是大昭的太子妃。你也知晓,孤从来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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