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下, 狼狈的趴着一个被血水糊了一脸的人, 分辨不出容貌和性别。
地上的人拽着沈最的裤脚, 拼命道歉。
他的声音嘶哑,甚至都无法真切的听清每个音节, 可是隔着屏幕, 姜越知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画面中这个人的惊恐和绝望。
反观沈最。
他依旧沉矜优雅,漫不经心的扯回自己被揪住的裤脚, 后退两步, 缓缓蹲下。
他垂眸盯着地上依旧在不断祈求的人,慢条斯理的摘掉了手上的手套,然后将两只手套细致的交叠在一起, 抬手交给身侧的保镖。
保镖双手接过手套, 恭敬的站在一旁。
沈最伸手抓住了地上人的头发, 迫使他后仰着抬起头, 露出青筋遍布的脖颈, 和一直颤抖的喉结。
到这里, 姜越知才能清晰的看出,地上趴着的是的颧骨凸出,五官扭曲的男人。
但是个陌生的男人,她并不认识。
沈最幽幽的开口, 语气冰冷:“说吧,谁让你开车去撞姜越知的?”
男人吞咽了口唾沫, 扯着嗓子,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是那个女明星,琳凌!沈先生,我真的不知道她让我撞的人是您的未婚妻啊,如果我早知道,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干啊!您饶了我吧,现在也没有对您未婚妻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沈最笑了一下,似乎难得有了点其余的情绪波动,“饶了你?从你接下这个任务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有这样的结局,如果不是我手下的人24小时保护知知,提前发现了你的行动,你觉得她现在还会安然无恙吗?不是你没伤害她,而是我提前保护了他,不要偷换概念。”
男人闻言,神情绝望,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他挣扎着动了动满是伤痕的身体,继续道:“沈先生,沈先生……我就是琳凌收买的一条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所以最重要的不是我,是她啊!”
沈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这倒是……不过,既然是狗,又怎么能没有条狗的样子?你说是吧?”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就是条狗,以后我也可以当您的狗,求您了,放了我吧……”
沈最脸上的表情却倏然冷了下来,从地上站起身,向后退开。
镜头在这时扫过周围的环境,像是个废旧的仓库,周遭堆满了杂物。
“滋啦”一声,仓库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两个黑衣保镖,押着被五花大绑的琳凌走了进来,将人推倒在地。
男人闻声回头,在看到琳凌的那一刻目光惊惧,他似乎意识到,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从这里出去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激动的怒骂起琳凌,所有的污言秽语都从他口中无所顾忌的喷薄而出,妄图以此来稀释掉沈最的怒火。
琳凌却像是吓傻了一样,软踏踏的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最的情绪并不见有半分波动,他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保镖,保镖会意,将手中的手套递上。
他接过手套,动作优雅缓慢的将它们带好。
“这两个人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没再搭理一会苦苦哀求,一会恶语相向的男人。
在另外两个保镖的护送下,缓步走出了仓库。
视频的最后一幕,是他随手扔掉了一张用来擦拭裤脚的纸巾,背影决绝而淡漠,是姜越知最初记忆中的模样。
……
楚荆笑了笑,满意的看着处于震惊当中的姜越知。
他深谙信任这件事情,一但产生了裂缝,离摧枯拉朽的效果也就不远了。
他赌的,就是一个整日与古董字画打交道的女人,最本我的那份良善。
很显然,到目前为止,姜越知的反应让他很是满意。
可实际上,在姜越知心里风起云涌的思绪岂止是这么简单的可以一言概括,她有太多太多的矛盾和纠缠,一时间才会露出明显的情绪破绽。
两个人相对沉默着。
楚荆见她这样,也就松开了桎梏她的动作,躬身从车里退出去,一只手搭在车顶,好整以暇的看着车内满脸震惊纠结的女人,留给她足够消化的时间。
他很得意。
在他看来,这一回合,是他赢了。
至少这招针对沈最的釜底抽薪,足够正中他的要害。
可这种得意连一分钟都没有持续到,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就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撕扯声。
那个这段时间,一直顶着温润面具的男人,姜越知的未婚夫,依旧顶着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缓慢的从车里走了下来。
“沈最!”
楚荆瞬间站直身子,激动的想要去拉姜越知,此时此刻,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沈最隔着挡风玻璃看了一眼驾驶室坐着的姜越知,随后才缓缓收回目光,落在目眦欲裂的楚荆身上。
“楚总,你这么拉扯我的未婚妻,不合适吧。”
楚总这个称呼,对于现在的楚荆来说,像极了讽刺,他听完果然彻底黑了脸,拉着姜越知胳膊的力道不自主的加重了几分。
姜越知吃痛,一股邪火冲上脑壳,她可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傻白甜。
她用力将楚荆的手甩向门框,不等对方反应,抬腿踹向了他的膝盖。
楚荆双腿受不住力,应声跪地。
姜越知趁着这个档口,反身向副驾驶翻了过去。
打开车门,直接冲了出去。
但是,她并没有立马跑到沈最身边,而是后退着保持了一定距离。
一时间,三个人分散成一个三角对立的局面。
楚荆从地上爬起来,神情凝重,他顾不上姜越知,死死的盯着沈最。
“沈最,别伪装了,姜越知都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成王败寇,我没提防你的阴险手段,是我活该,但还没到最后,你别高兴的太早。”
随着楚荆的话,姜越知也在注意着沈最的反应。
在视频里,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没有丝毫剪辑拼接的痕迹,可她的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不得不在这样强大的证据面前,无可抑制的对沈最重新产生了怀疑。
并不是她完全陌生的模样。
有前车之鉴的这个人,曾郑重的说过的话,到底会不会做到,她心里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反复折磨。
沈最没理他,却平静地看着姜越知。
“知知,过来。”
“知知,我来带你回家了,别怕,我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今天情况特殊,来晚了点,对不起,但你别怕,现在没事了。过来,我带你走。”
沈最虔诚真挚的说着,始终没有再分给楚荆一星半点的眼神,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防备的看着他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却也始终没有动作。
时间被沉默拉扯成扭曲的形状,生硬的摩擦着每个人的人生轨迹。
有太多太多的情绪翻滚。
再这样无声无息的的对峙中,姜越知静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她第一次逃避了问题。
她眼睁睁的看着沈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和他的形象极为不符,她甚至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模糊,开始分不清他是谁。
他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
姜越知茫然的抬头看着他。
因为靠得近,沈最极具压迫感的身高得以彰显,她只能被迫刚刚仰起头,才能窥得见一两分他眼底的诚挚。
后面的三四个保镖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拥而上,瞬间制伏了楚荆。
而姜越知,也终于被一个温暖宽阔的怀薄纳入怀中。
“楚总。”
沈最居高临下地睨着一直在奋力挣扎的楚荆,语气闲适温和。
“我都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知知,你不该做不切实际梦,不该动不能动的人。”
西京已经变了天。
很早之前,沈最就已经开始给沈万国和许晴云所有的相关人事、企业埋下了地雷。
那根引线,精细布局,妥帖运营到今天,早已成定局,只有早爆和晚爆的区别。
同时,他不动声色的驾控了沈万国和许晴云的所有权利,以及他们安插进沈氏集团的所有人员。
琳凌收买人要开车撞姜越知这件事情,使得沈最的所有计划提前启动了,引线拉响的那瞬间,已经宣布了这些人的末日了。
无论是当年沈最父母的仇,还是今天他们想要动姜越知,沈最从来不是一个会原谅的人。
他只相信,将所有的伤害,尽数还回去,才是唯一应该做的事。
就在刚刚,他来之前的十分钟,沈万国和许晴云被媒体曝光已经被刑拘,同时会有相关部门彻查他们的经济问题。
与此同时,楚家在西京所有相关产业全部被沈氏收购的新闻,登上了财经新闻的头版头条。
无论是沈万国还是许晴云,包括眼前的楚荆,彻底倒台了。
而持续十数年之久的沈楚两家对立局面,最终以楚老爷子的一通求和电话得以宣告结束。
楚荆,成了弃子。
第68章
沈最拥着姜越知走向自己的车, 到半路又停下来,转头看向楚荆。
“既然这么闲,就去看看你妈吧,她此时此刻一定非常想见你。”
楚荆被挟着胳膊站直, 咬牙切齿。
“沈最, 你对我妈做了什么!”
沈最笑了笑, 没回答, 转身和姜越知一起上了车,电动车门缓缓关上的时候, 他如同怜悯的睨着车外的男人。
淡声道:“今天就算了, 毕竟母亲入狱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挺可怜的, 但是再有下次, 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保镖甩下楚荆,也纷纷上了车,其中一个开走了姜越知的车子, 一行人绝尘而去。
......
回到沈家别墅, 周叔他们都不在, 保镖离开后, 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了姜越知和沈最两个人。
“知知。”
沈最叹了口气, 无奈的走到姜越知身边。
姜越知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沈最脚下的步伐倏然顿住,眼底充斥着一种悲哀的情绪。
“你在防备我?”
姜越知摇了摇头,她的脑袋很乱,需要一些时间好好的整理一下。
可是沈最显然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时间和空间。
“为什么要防备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我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吗?我宁可伤害自己都不可能让你受一丁点的伤害,你现在是要因为楚荆的话而防备我了吗?”
沈最的眼底猩红, 白皙的脸庞随着头顶的水晶灯光泛起苍白的光晕。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姜越知,不肯,留下一丝一毫让她逃避的余地。
不,不是这样。
姜越知想要解释,她心里并不是在排斥他、防备他,而是太过混乱,她只是一时间有些茫然。
可是所有的解释都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不像她。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我想先回司嫱家...我脑子有点乱....我....”
沈最打断她,“这里是你的家,知知,你要去哪?为什么要去司嫱家?”
他说话的声音很淡很淡。
却冰冷刺骨。
对了,这才是沈最。
那张画皮下的本来面目。
爱的病态、偏执,孤傲、冷戾的男人。
他从不是温柔的。
却将一整颗炙热的心双手奉上。
而现在这颗心,已肉眼可见的冰封。
只因为他心上的人,流露出了排斥的情绪。
姜越知从没有共情,却在此刻真切的体会到了他的绝望和冰冷。
“沈最,你别这样,我只是...”
姜越知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却还是被今天这些巨大的变故砸的思绪混乱,完全理不清楚头绪。
沈最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一步步朝她逼近过来,距离越来越近。
姜越知下意识再次后退。
“沈最!”
沈最不为所动,直接伸手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在抗拒什么?你相信了他说的话?也认为我杀了那个男人和琳凌?”
“姜越知,即便是我杀了他们,那他们也是罪有应得,从他们想对你下手的那天开始,我就应该一刀刀活剐了他们!”
姜越知抬起头,呆愣愣的看着面前这张彻底撕下伪装的脸。
声音有些颤抖。
“沈最,现在不同,和当年的情况完全不同,你是不是,真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姜越知却始终没听到他的反驳。
可他又是那样悲伤,悲伤的如同被全世界抛弃。
沈最始终不让姜越知离开别墅去司嫱家。
到了晚上,他也执意要两个人都睡在主卧。
抛却伪装,他终于不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了。
这才是沈最。
姜越知却也被逼出了一身反骨,固执的死死转着卧室门把手,死活要回之前的房间去睡。
“知知,我不明白,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我做与没做,都不妨碍我对你的感情和我对你好,难道不是吗?”
“我只是想回去睡个觉,我需要安静,你不懂吗沈最!”
说完,她猛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奔向走廊尽头的那间卧室,一进门就将卧室直接反锁上了。
沈最没有追来。
她长舒一口气,颓然的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脑壳嗡嗡作响,她遍寻不到方向。
但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卧室的窗户突然哗哗作响,姜越知震惊的看着出现在窗口的沈最,惊得目瞪口呆。
他竟然从外面,直接爬了上来。
“沈最,你到底要干嘛?!”
“干!”
姜越知被他突然的梗搞得没了脾气,破罐子破摔,直接将自己整个人连头都埋进被子,彻底装死。
他们其实并没有闹过多少脾气,从前她别有所图,如今他对她太好,所以只一次,她连闹脾气都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姜越知倏然怔住。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所有的行为其实更像是一种闹脾气。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惊讶。
但更多的,是一种羞耻。
人命关天,她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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