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简清知晓他的心声,一定会说,这不过是在现代花式翻新的营销手段看多了罢了。
“哪是我教你,你都要把我的话说完了!往年是端午当日在达州灵越江办整府的龙舟赛,赛事当天颁发嘉奖,然后半月内知府大人会在州府首邑第一酒楼宴请舟手和获胜龙舟所在商会,嘉奖礼我能为你打点好送进去,这第一酒楼的名头却需要你搏一搏,让酱料借上这个东风。”
宗午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简清皱眉道,“我出钱找商行买个最有获胜可能的龙舟上招牌的位置,可行吗?若只是嘉奖礼赏下去,受众实在太小。如此盛会,东风只吹这么点人,似乎不大合算。”
“一听你就没去看过龙舟赛。”柳郎中趁着简清两人说话,闷头吃完了饭食,一抹嘴巴,闲闲加入对话,“龙舟上可没人用帆和招牌的,舟手们披红挂绿的倒是不少,惹眼得很。每年到那时候都要治几个看小伙子看到落水的丫头,实在让人操心。”
简清选择性忽略了后面半句话,沉吟片刻,道,“那在船身绘上招牌,应当是行的?”
龙舟舟身往往绘龙画兽,也有取五毒兆头的,习惯成自然,每年龙舟赛上各家商行想的大多都是自家龙舟如何威风、如何漂亮惹眼,像简清这样一门心思想着放招牌的绝无仅有。
想想满船身画着奇形怪状食材和自家货物的龙舟,宗午就有些想不下去。
刚笑着想阻止,脑海中灵光一闪,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宗午道,“招牌怎么画,我这就去喊人问问。”
宗午是个急性子,想到这里,连面都没吃,就急急出门走了。柳郎中追在后面喊了两声也没喊到他回头,气得小老头直跺脚,“这小子,跑得倒快,还没说酱怎么卖!”
简清抿嘴一笑,“您明天来,或者我明天再送去些,也一样的。”
柳郎中一甩袖子“我自家吃,和还要过来,哪里一样了?你这丫头,比小简奸猾不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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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郎中刚走,刘家的马车就送了刘小宝来。刚下蒙学,刘小宝脸上还有些菜色,显然是被功课折腾得够呛,简澈见了他却眼前一亮,迎上去亲亲热热地揽了肩膀往后院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今天夫子讲的什么?”
简清同情地看了一眼工具人刘小宝,决定今天给刘小宝多加个蒸蛋补补营养。
刘小宝被简澈一路拉着跑进后院,中途险些踩翻摆在屋檐下的一簸箩樱桃,同样穿着绸缎衣裳的富家子跟在刘小宝背后大呼小叫着,“慢点,小宝,我跑不动了!”
刘小宝却被簸箩里的红果子吸引去了视线,咽咽口水,问道,“阿澈,你家酒楼这么有钱啊,都吃得起最贵的红灯了?我瞧见几次了,娘亲都没舍得给我买呢。”
最贵的?可他明明听阿姐说这樱桃在她见过的里面不算太好……
简澈一愣,拍掉刘小宝往簸箩里伸的手,解释道,“这是客人送来做菜用的,不是我家买的,不能给你吃。”
刘小宝委屈地抱着手跟在简澈后面,乖乖坐下,“好吧。”他紧跟着又道,“那等阿清姐姐做好了菜,能让我闻闻吗?”
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连简清都有些不忍心了。
刘小宝没有眼馋太久,就被简澈推过来的黑板吸引了视线。眼看着简澈在上面涂涂画画,和平常笔墨完全不一样的表现让他像发现了新玩具似的,也拿起了粉笔,“来,我也来写!”
歪歪扭扭的字体在黑板上蔓延,简清笑了笑,转头进了厨房。
而刘小宝等待的樱桃做的菜色,直到他离开也没吃上,走的时候还对着簸箩咽了好一阵口水,回家后与爹娘讲话,全是在说简氏酒楼里樱桃看起来多么好吃,黑板写字还能被擦掉有多神奇。
刘少夫人含笑听着,刘炙却捉到了其中重点,“小宝,那黑板写完擦掉,真不会留痕迹吗?”
若是能重复使用,那能省多少学堂的笔墨银钱。
刚从剑南府各地州县学堂考察回来的刘炙越听眼睛越亮,不顾已经快到一家人吃晚食的时间,带着黑板的消息迅速出门去寻温学正。
刘家当初在他父亲在尚书任上时还有些势力,刘炙科考后因着避摄政王和帝王两派风头,干脆进了国子监从主簿做起,避避风头。如今父亲卸任,朝堂之上的派系渐渐明朗,他也是时候向上争些出头机会。但国子监里风浪虽小,能做的事情也少,谁想却在身负公差顺路回家时,在这里让他发现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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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翅膀带来的黑板思考简清并不知晓,天色渐暗,无论是华阳王还是他的侍卫都始终不见踪影,而早上送来的新鲜樱桃眼看已经有些蔫了,再不处理,放到明日起来恐怕面对的就是腐了半边的果子。
简清端了簸箩进厨房,拿筷子尖一个个顶出核来,手下飞快,没一会功夫簸箩里的樱桃就下去了一小半。李二娘守着炒锅的间隙回头,“东家,锅凉下去了!”
“就来。”简清头都没抬,应了一声。
处理完手下一个樱桃,简清起身接过铁锅勺柄,下锅滑油,炒起下一锅回锅肉,动作间几乎无缝衔接,好像不需要思考似的。
李二娘看得目瞪口呆,简清拨着五花肉片,抽空瞥她一眼,“看我做什么?锅里里脊要炸过头了。”
“哦哦!”
李二娘连忙捞出里脊控油,简清炒完一锅回锅肉,将窗台上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写着回锅肉的草纸单子压在盘下,放在小窗台上等伙计过来取走。等李二娘下锅下一盘里脊肉时,就瞧见简清一转身又摘起樱桃核来。
大堂里尚是热闹时候,店里少了个阿菇,比往常更忙碌些。李二娘守着小锅炸里脊,一边的大锅刚炒完一锅回锅肉片从炉火上挪开,让铁锅的温度降下来好炒下一锅。朴六和柳二丫经过这些天的菜谱学习班已经能将菜牌上的字会读会写,人人拿着炭笔草纸,在大堂里四处招待客人。
简澈则是那个他们介绍菜名和记价格突然忘词时的救火队员,手里一摞草纸单子,小短腿跑得飞快。
有客人发现简氏酒楼的伙计个个都认得字,颇觉新鲜,连嘴巴里的菜色都显得有了些文气,私下里与同伴说道,“这简小掌柜,倒是个妙人。”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那两架屏风和柜台边张大师的字,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茶楼雅阁说话清净处。”
“书画清净,菜色热闹,妙极妙极。”
人声渐歇,城门关闭后没多久,酒楼的营业时间也快过去,眼看着是没人来了。简清搅了搅拿糖渍上的一大碗樱桃,碗底已经渗出了深红色的汁水。
估算着时间,简清吩咐道,“小六去关门吧。”
刚渍好的糖樱桃和汁水一起倒进砂锅,再加一层白糖烧开后慢慢熬煮,简清独自一人守着樱桃小锅,木铲不断翻搅,汩汩冒起又破灭的桃粉色气泡香甜可口,再加一撮盐调味中和。慢慢挂上棕色的樱桃没了刚送来时的美貌,糖浆晶莹剔透,凝出琉璃似的色泽。
待锅里糖浆有些挂铲便能出锅,简清将樱桃挪到拿热水烫过的小坛里,锅里剩下的几个樱桃和糖浆分在碗里,一人一个,拿冰在井水中大半天的凉白开冲开后就是甜中微酸的夏日甜水。
这甜味直到第二天起来时都仿佛还留在舌尖,让简清歇过片刻午觉重新开门时撞见冷着一张脸奔霄时,也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
简清看一眼奔霄手中托着的包袱,看那大小,里面不是干货就是些香料,念头在心里转了一瞬,简清侧身迎他进门,问道,“昨日的樱桃已经渍好,不知王爷可有吩咐下来想吃些什么?”
“给你的,不吝你做些什么。”
这简家小娘子不被提醒反正也不会想到王爷,又何必在这里问吃什么?奔霄想着,往前一递包袱,念着自家王爷先前的惊人之语和如今的反常做派,动作还守着恭谨礼节,话里却难免带上了些恼意,“殿下赏的,收着吧。”
包袱几乎被捧在了简清眼皮下面,她还没从樱桃不是华阳王送来的菜品材料中回过神来,伸手一碰,柔软顺滑的质感隔着布包传出来,与原本料想中的菜色材料会有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是……”
简清意识到质感不同就收了手,包袱打结很松,在下坠时完全散开,显出里面裹着的衣裙来。
带着披帛的浅蓝色襦裙没完全露出来,本身的材质就足够引人目眩。布料在阳光下显出波纹间的点点珠光,美轮美奂,如浅湖中白沙反光,又像澄澈海面下月中吐珠的莹润光辉,只一眼就能确定,这正是张婉口中今年最时兴昂贵的藏珠缎。
裙摆即将坠地前,奔霄急忙一捞,才免去衣裙染尘,“你……!”
昨天京中快马送来的樱桃全被王爷转送了简小娘子,这衣裙也是让裁缝赶工做出来的,谁成想却完全没收到预想中的反应。
他斥了半声,后面的话又全硬生生咽了回去。
送题字屏风、送樱桃、又送衣裙,简清哪里还看不出华阳王想做些什么。
只是,想想华阳王为了让她答应入府做个挂着王妃名头的厨子,而费劲地送各色礼物过来,简清就觉出些好笑来。
奔霄梗了一口气在喉咙,憋了半天,总算说出一句话,“简小娘子,这衣裙是殿下专门为你定的,独一匹的浅蓝藏珠缎,还请不要辜负殿下的心意。”
简清上前一步,按上衣裙,奔霄松了口气。
就说嘛,哪有小娘子不爱这些的?
简清仔细将奔霄手忙脚乱收裙摆时弄乱的衣裙边角折好,打起包袱结,淡淡一笑,“衣裙很好,只是并不适合我。王爷厚爱,我承受不起。无功不受禄,奔霄侍卫请回吧,稍后送来昨日做的一坛糖渍樱桃,算是我替王爷做些处理。若是时间不赶,也拿食盒带两道菜回去,多谢王爷的屏风。”
言语间界限分明,客气也疏离,奔霄完全想不通这小娘子怎么如此油盐不进。毕竟,他可是打听到了,简氏酒楼每日送去府衙的食盒可不曾断过,既然雍知府他们吃得,怎的王爷吃不得?
这时候奔霄却忘了,王爷想要的可不是和别人同样能吃上简小娘子的手艺。
奔霄把包袱一扔,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若是真要谢,便带着食盒来兵营里当面谢殿下吧。王爷让我送衣裳,我位卑言轻,不敢不听王爷吩咐,还请掌柜收下。”
这话说出口,奔霄就后悔了,走出几步回身,刚想描补些,就听简清道,“那是自然。”
竟是干脆应下了。
派了奔霄出营后,在营中思来想去觉得不对的楚斐刚刚赶到,就听见两人僵硬无比的对话,当即将马鞭扔给越影,翻身下马,穿过半掩的门扇上前,沉声道,“简清!”声音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燥意。
而这燥意裹着常年掌兵的威势压下来,若是不看他神色,任谁都要以为是恼意。
简清垂眼施礼,将包袱递上前去,“殿下,还请收回赏赐,此物贵重,万不敢收。得了屏风已经是您厚爱,还不曾向您道谢,今日前来不知想吃些什么?”
简清一口气快速说完的这一段话,硬是将楚斐在喉咙里的话堵了回去。
楚斐压了压听见往日习以为常的菜色询问时心中升起的火气,往前一步接过简清手中的包袱,问道,“怎么,这衣裙不好看吗?还是你想要发钗、华胜、步摇?”
他一边说,一边弃若敝履地将包袱扔在地上,跨过包袱,弯腰向下,后面几个字吐出来时,几乎逼在简清面前。
靠近些闻,还能闻到简清发间熏染到的樱桃甜香,楚斐心头的火气忽地又散了,放缓了声音,道,“或者你想要什么,都为你寻来。”
他这副模样简直像个中学里遇见事情就不依不饶的愣头青,直接打破了简清先前对他猜测里的印象。
只有话里的傲慢一如既往。
简清无奈道,“殿下,我只想要好好把酒楼开下去,不会做您的私厨,更不会做您的王妃。”
这话简清曾说过一遍,却不是楚斐想要听到的。
他仔细观察着简清的神色,慢慢道,“你不喜欢这些,为什么?”
简清自他靠近后就没改过的无奈神色一点点变作淡然,唇角勾出一个浅笑,道,“进了酒楼便是客人,王爷出钱,我出技艺做菜,钱货两讫的买卖,当真不必如此。”
这笑容和先前楚斐看到过的真心笑容并不相同,他并不喜欢。
楚斐捉住了话中重点,锲而不舍道,“本王可以给你钱。”
简清忽然抬眼对上他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看过来,清凌凌的一双眼中像挟了冰雪,“我听闻殿下自战场上建功立业,这过程不知与血脉勋爵有何不同?”
这类比并不恰当,但为了让华阳王能更有些切身体会感,简清一时也只能想到这个例子。
话说出口,简清自嘲地在心里笑笑。或许是华阳王如今在她面前频繁表现出的无害迷惑了她,让她竟然相信了这高高在上的贵族能做出换位思考的事。
楚斐颔首退后,目光却始终没有从简清身上挪开,“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hiecranberry.”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鸭,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簌簌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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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去核,筷子法比较难,感觉需要技巧,我试了没成功过,都是手上用力过大,捏碎了樱桃而核还在哈哈哈哈哈,于是干脆切开取核x
第79章 伤心凉粉
端午节庆时要用的酱料礼盒不需要简清操心,自然有宗家商行的专业人士为之出谋划策,出钱的黑心甲方简清终于享受了一把甩手掌柜的快乐,只是顺便推荐了执行力和审美一流的朱木匠过去寻个差事。
而华阳王自说了一句明白之后,就带着侍卫离开,樱桃和衣裙全被落下。亏简清先前还以为他真的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到最后还是这样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简清用食盒将蜜渍樱桃和衣裙一同装起,只待酒楼众人腾出手来,再派人送去小凤山。压在盒中的草纸上记着从绸缎庄掌柜那里打听来的衣裙价格,若是华阳王实在不把裙子收回去,简清也只好启用第二套方案,将裙子价格折算作预充值的饭钱。
算账就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边说着钱货两讫,一边收着旁人送的礼物,这样的事情简清做不出来。就是衣裙实在贵了些,如今刚买了农庄的酒楼着实掏不出这个价钱,不然,连银子一起送回去也就是了。
当然,要不是这条用藏珠缎裁就的裙子实在引人心折,并且如今除了当铺,也很少有人会去买经过旁人手的衣裳,简清才不乐意做这笔强买强卖的生意。
酒楼里少了一个帮厨,不说简清忙碌时间增多,连食客们等待的时间都长了。这时候新设不久的风轮就显出了它除了供人嬉乐之外的另一种用处,在嘈杂人声里呼呼作响,带来强劲风力。
正是热热闹闹的时候,一袭粗布衣裳的少女从门外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脸上抹了土灰也盖不住的红痕分外刺眼,身上衣裳凌乱,让瞧见她的食客登时一愣。
少女像对酒楼地形颇为熟悉,只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就顺着人最少的侧边跑了过去,没等先前看到的食客出言叫住这莫名其妙跑来的麻烦,张婉带着丫环刚从雅间里推门出来就正好与她撞了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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