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是在城北的一家胭脂铺抓住的,幸好妖怪痴迷收集人面,未怎么认真修行,所以也没费什么劲儿,便将此事了了。
妖怪被伏,那盒胭脂自然也就变成了一盒普通的胭脂,而傅宝云的脸也恢复了原样。不过她这个人确确实实的清瘦不少,不再含胸驼背,因此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也不知此场变故,于她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第1章 儿化水(一)
临近中秋,集市上也热闹起来,夏风热浪都败给了喜融融的花灯会。
这几日愈发燥热起来,灼灼的日头,似乎能将人生生融化掉,温佑棠畏惧高温,再加上夏日里浑身乏力,作甚都浑身没劲儿,索性懒得出门,关了门在院里纳凉,打个瞌睡看看书,好不自在。
但阿成刚得了具新身子,正是新鲜头上,也不管是午时还是夜半,整日都兴冲冲的,应了他之前所说的好好晒个太阳。
在温佑棠三令五申耳提面命下,他才不情不愿的撑着那把桐油伞。一转过身,又撒欢似的一溜烟儿上街去了。
他这几日比刚到京城时还兴奋,回了府也不管温佑棠乐不乐意,便拉着他说个不停。城东的布店遭了贼,西街的酒楼吃死了人,北边新开了家西洋店······诸如此类的新鲜事数不胜数,嘴一张一闭,叽叽喳喳的比树上的知了还炸脑仁。
“少爷,昨日我同您讲的故事,后续来了!”阿成兴冲冲的跑进府,似一阵风一般卷起院里的竹叶,而后在温佑棠身前站定,“还真是精彩,少爷,您听不听?”
温佑棠放下手中的闲书,从一旁的扶手上取了一块半干的面巾递给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赶紧擦擦!”
阿成接过来却没动,满不在乎的回他,“我这木疙瘩身体,还会生汗不成。少爷,您别打岔,快点儿,我和你讲讲,晚了我就忘了。”
“哪个故事?你每天喋喋不休说恁多,我哪知道你说的哪个?”
“就是李家的那个啊!今儿个我可是一大早便去酒楼了,可算占了个前排。昨天不是说那个李府的二公子······”
“等等!”温佑棠伸手制住他,“你哪来的银子?”
阿成在他旁边的躺椅上坐下,“就那花瓶里拿的呀,哎呀,这都不重要。钱乃身外之物,花了再赚就是,您别打岔了,再墨迹我都要忘了。这木疙瘩的脑袋,半点不记事儿!”
温佑棠腹诽,说的倒是容易,两手一甩,你倒是赚啊!但还是闭了嘴等着阿成倒豆子。
“就那个侍郎还是什么郎中的李大人,什么官我不记得了。听说这几日他府上不太平,就那李大人的一个妾室似乎是中了邪,整日神神叨叨的,说是听见了些许奇怪的声音,大夫也看过来,大师也来了,都无甚办法。”
“李大人也苦恼着呢,还打算今日去寺庙里求个平安符之类的,没成想,这位姨娘,昨儿个半夜暴毙了!”
“李大人想着天气炎热,这姨娘又是非病非灾,怎么着都不吉利,便想着早早下葬做个法事。可这姨娘生的儿子,也就是李大人的庶子,坚称他娘的死是另有冤情,若是中了邪,也定要先将这邪祟祛除······现在李府内正闹着呢!”阿成一股脑儿讲完这些,睁着圆圆的眼睛瞧着温佑棠。
温佑棠长舒一口气,“完了?”
阿成不高兴了,指望着得到温佑棠夸赞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少爷,什么叫完了?您不好奇吗?这可是邪祟呢!”
“不好奇。李大人也好,张大人也罢,我又不认识,与我无关。”温佑棠重新拿起那本闲书,翻开来看。
阿成将温佑棠的书夺了过来,瞪他,“少爷,邪祟!您刚刚是不是没听清我说什么?邪祟!您是干什么的?驱邪的!这不正巧了吗,怎么会与你无关呢?”
温佑棠伸手制住,“别,别什么破烂事都往我身上揽。那你爱吃肉,这天下的牲畜都与你有关系?”
“少爷,您怎么骂人呢!”阿成气呼呼的站起来,将手中的闲书掷向温佑棠,“您要是不去,我自个瞧热闹去!”
温佑棠躲开那书,眼疾手快的拽住阿成,“你别惹事儿啊,我那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这纯属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阿成正要顶嘴时,门口的铃铛叮咚响起来。紧接着,便有人声传过来,“劳驾,温先生在家吗?”
温佑棠看了看阿成,扬声回问,“何人?”
“温先生,在下李远,有事请先生帮忙,还望先生见面详叙。”
李远?谁啊?不认识!温佑棠垂下眼正思索着,阿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兴奋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少爷,我刚下说的,李家的那少爷,就是这李远呀!快快快,我去开门了!”
李远其人,生的眉清目秀,不卑不亢端端正正。见了温佑棠先行一礼后,便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
阿成躲在温佑棠身后乐坏了。这不是赶巧了嘛,少爷不让他随便去打听,可现在,正主自个儿找上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些事,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可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这下好,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看回热闹,比酒楼的前排还要更近的直面现场了!
温佑棠听清来意后,说了一些推辞,大抵是,他能力有限怕帮不了甚,帮了倒忙误了事便不好了,请李远另请高才。
但李远自然是更加情真意切的请求了一番,然后将阿成先前所说之事,详尽的说了一些,最后表示,“温先生,这事定有蹊跷,无论如何,我是要还我娘一个清白的。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其实来此之前,我也对您略有···。”
他顿了顿,“您在短短月余,便做了三四场的法事,自然是有能力的,您也莫自谦。况且如今事发突然,除了先生,我也不知该向谁求助了,还望先生出手相帮。”
说实在的,这话说出来,温佑棠其实额头是冒冷汗的。他来京城除开阿成找来的那些孤魂野鬼,正儿八经办了四件事,三件是与官宦有关,而且个个都不怎么好听。
说白了,这些事儿都不能上台面。对方明言也好,暗喻也好,都是交代了莫要往外说。可如今呢,照李远这话来看,还轰动京城了,随随便便一打听就知晓了?
那旁人怎么想?首先便想到了他这个当事人!不管温佑棠说没说,左右这个锅他是背定了!
温佑棠不由得感觉后背发凉!谁啊,这么缺德!净做些坑人的事儿!
见温佑棠愣在那儿不出声,李远又开口道,“温先生,我娘遭了这些罪,若是我不查清缘由,怕是她身死也难安,这件事······请先生帮帮忙!”
“温先生,请您帮帮忙!”他满脸悲伤,情真意切的恳求着,说道此处时,突然就要跪下来,幸好温佑棠反应快,伸手扶住了他 。
如此一来,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只好跟着上了马车,弯都未打个转,直奔李府。
在温佑棠的示意下,阿成没再那么放肆,同车夫一道坐在了马车外的横檐处,但还是不老实,支棱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先生,此事,真是劳烦您了。”这是李远的声音。
温佑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活都还没开始干,场面话倒说的这么利索,万一办砸了,可不是打自己脸么。“李公子客气了,温某一介俗人,不懂礼数,还不知会不会给贵府添乱。”
“哪里的话,久闻先生美名,还望先生莫要妄自菲薄。”
说这些场面话的时候,温佑棠总觉得牙酸,他确实不适合应付这些,“方才听了个大概,那烦请李公子将事情始末细说一番。”
这件事要从七八天前说起。
但说这个,得先说说李远的身份。
李远是吏部郎中李从勉的庶长子。李从勉膝下有四子,除开李远外,还有嫡长子李临,庶女李锦文,嫡次子李森。
李临和李远同龄,李远的娘是李夫人的婢女,在李夫人有孕后,才被李从勉酒后失德提了姨娘。只不过,李夫人生了李临后,调理不当,再加之身体孱弱,缠绵病榻三年多,最终还是撒手而去。
至于嫡次子李森,是李从勉后来又娶的李夫人所生,今年才十二岁的年纪。
等同于李从勉的四个儿女,都是不同的夫人所出,但好在几姊妹关系不错。
再说回李远。洪姨娘本是李夫人的陪嫁丫鬟,在李夫人怀孕的空档走了运,虽然被提了姨娘,但心里总归还是对李夫人有着歉意,即便是做了姨娘,依旧伺候着李夫人。既是主仆又是姐妹,关系还算融洽。
李夫人病逝后,洪姨娘才搬回小院子。但李夫人病逝时,李临才三岁,和李远一同是洪姨娘照养着。
直至两年后,李从勉又新娶了夫人,李临才交由新夫人照看教养。
洪姨娘心中对自家小姐,也是先夫人有愧,故而生下李远后也未再有身孕,本本分分的在自己的院内,辛辛苦苦的养育着李远,不搞宅斗,也不想争宠上位。
所以李从勉心中对她也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即便她只是一个姨娘,李从勉也还是着人去请了大夫大师,甚至还想带她去寺里求个平安。奈何洪姨娘没等到,在夜里便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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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更了两次,额,不解释,确实是我偷懒了。自罚一更,哈哈哈哈哈哈哈!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催更,谢谢支持。)
然后、有个小伙伴评论说许家兄妹人设不讨喜,首先谢谢提出意见,如果可以,希望能举具体的例子说明下。
因为作者在写文的时候,脑子里是有画面的,但是由于笔力有限,可能有些东西没展示出来,我所想表达的,和读者看见的并不一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谢大家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如果能详尽的说明下就更好了。感谢支持!
第1章 儿化水(二)
据李远所说,洪姨娘是七八天前渐渐有了异状。
入了八月,京城的天儿愈发炎热,每日在阳光下走一遭,蒸蒸的热气似是要扒人一层皮下来。而洪姨娘却生了病。
起先是咳嗽。请了大夫上门,说是夜里着了凉所致。开了几服药后,又交代一旁的丫鬟,莫看现下天热了,夜里下了温,最容易感寒。备着团扇就成,冰块最好不要用,寒气重湿气大也不好,晚上外屋的窗户也要记得关······
丫鬟连声应下,送走大夫后,赶忙熬了一服药送去给洪姨娘。
一连服用了几日,但并无甚效果。反倒咳嗽的更厉害了,李远正着急上火时,洪姨娘的病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一般来说,这病症不论是用了药还是自己扛,都是有个过程的。但洪姨娘的病,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好起来的。
洪姨娘身边一直都是方婆子伺候的,月初的时候方婆子病重,洪姨娘感念她半辈子操劳,便放她回了家,于是身边换了一个年轻点儿丫鬟。
方婆子年纪大,夜里都是浅眠,丁点儿动静她都能听清楚。新顶上来的小丫鬟到底是年轻人,夜里宿在外间候着,可不想睡意沉,一觉睡到了天明。等她醒来,赶忙进内间服侍洪姨娘时,姨娘已经起来了,精神气色都好了不少。
只记得明明头天夜里服侍洪姨娘睡下时,她还是有些不适的,咳嗽时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儿就······吓的丫鬟背后直冒冷汗。可今早就好好的了······
至于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丫鬟真的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洪姨娘的病确实好了。
那会儿李远并未当回事,心下想着,就是偶感风寒罢了。既然吃了药,身体好起来也是正常的,也未往深处想。
没过两日,便下了一场大雨。热气蒸腾下的京城,总算得以喘口气儿了。李远恰好那日是夜值,临出门去书局时,还交代了丫鬟,说洪姨娘这病刚好,如今又降雨下了温,莫要大意,好好服侍着。
这一夜,院里便有些不太平。
雨势甚猛,院里的正茂盛的林木被雨水哗啦啦的冲刷着,发出凄惨的求救声。
可洪姨娘却在雨声中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咚,咚,咚,一下接一下,清脆之中又带着沉闷的意味儿,像是······像是木头撞击的声响。
毕竟李远没听过,他也只能形容个大概。
温佑棠听着却觉得好笑,清脆便清脆,如何又能沉闷?
“温先生莫急,且听在下说完后续。”
温佑棠自知失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种奇怪的声音夹杂在淅沥沥的雨声中折磨了洪姨娘一宿。第二日丫鬟来伺候她梳洗时,又被吓的不轻。洪姨娘红肿着眼,眼睑乌青,眼白中充斥着红血丝,似是一宿未睡的样子。
“昨夜有谁敲门?”洪姨娘问她。
丫鬟愣了愣,“应是没有的,回姨娘,昨夜大雨,院内的小厮们都早早睡下了,除了值夜的几人走动外,不曾有人过来。”
“没人?”
“没人过来的。姨娘,可是发生了何事?”
洪姨娘坐在床榻上,披头散发的模样甚是骇人,她思索了一番,又问,“昨夜是谁在外间?”
“回姨娘,是奴婢在外间候着。”
“你昨夜值夜到几时,何时睡下的?”
丫鬟缩了缩身子,有些不敢回答。按规矩,值夜的丫鬟应该是整夜在外间候着的,但大多数时候主子们熟睡后,丫鬟小厮偷偷懒打个盹儿也没人会说什么。可自从上次洪姨娘的病症一夜恢复后,二少爷便叮嘱过此事。
而昨夜,昨夜她经不住困,又睡过去了。
洪姨娘瞥她一眼,心中也有了数。“你直说便好,不会责罚你。是几时睡下的,可曾听见过什么动静?”
丫鬟赶忙跪下,“奴婢该死,没伺候好姨娘,奴婢是······是一更时候···。”
洪姨娘又问,“你怎知是一更左右?”
丫鬟略微想了一会儿,道,“后半夜雨势渐小,消停了一阵儿。奴婢听见墙外更夫的梆子声,便知是一更了。”
“可还听见其他的声响?”
“回姨娘,未有其他的。”
洪姨娘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上前服侍。这一日里,洪姨娘精神恹恹,只得白日里补了几觉。
李远一早回府从丫鬟处得知此事后,赶忙又请了好几个大夫来查看。幸而都说无事,只是未休息好,精神不济罢了。
可之后的几日,洪姨娘的毛病更加严重了,总是会听到些奇怪的声音。说是奇怪,是因为只有洪姨娘听的见,旁人都觉得安静时,洪姨娘说她听见了吵闹的说话声,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从始至终都有的那木头撞击声。
哦,对,洪姨娘也终于想起来,不是木头撞击声,是敲打声。
是木鱼的敲打声。
咚,咚,咚的,一声接一声,不曾断过。
李远特意去书局告了假,在府中陪洪姨娘。可洪姨娘的怪毛病愈发严重了,总是说有看见一个人影在一旁闪过。是余光瞥见的,因此等她扭头再看时,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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