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你进去,便给陛下磕个头,然后只当那些人皆是透明的就成,想必他们此番样也不敢主动来招惹你。”
“不过你若是实在不想见人,就抓住我的衣裳,躲在我身后。”
“好。”
一众侍从忙上来给两人换衣裳。
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穿着这样的衣裳,一身玄黑衣裳滚着金边,一枚温润的玉带束得他腰身挺括。
乌黑的头发上戴着玉冠高耸。
便是站在那里,通身的高贵威仪让人望而生畏,再不见弱不禁风之质。
李辰舟却仔细端详了她,一身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褥裙,脸上施了粉黛,双颊含晕,原本便清秀干净的脸,此刻在烛火下竟是透着纯净的光,衬的一双眼睛如烟似雾。
秦小良有些不安,下意识就扯了扯衣裳摆子,不想今夜穿的如此华丽,实在与她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是不是有些招摇了些,转念又想,今夜这宴她既去了,便注定要惹人注目。便是她穿个透明的,也必是要被人戳出个洞来瞧。
只是不要让他失了脸面,让人觉得他看姑娘的眼光不行。
李辰舟却毫不掩饰满眼的惊艳之色,夸张地道:“你这身打扮我竟从未见过,不曾想你竟是个美人胚子,这打扮原来竟还原了你的天人之姿。”
“今夜只怕这满宫都要被你衬托的失了颜色。”
当着一众人的面说这样的话,秦小良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裳。
可不要这么夸张了,这样睁眼说瞎话实在让人臊得慌,说不得这些人心中怎么嘲笑我呢。
虽然心里听着还是怪甜滋滋的。
李辰舟却真心实意赞美,大手一挥,重重地赏赐今日为她梳妆的嬷嬷。
那嬷嬷大喜,跪在地上一个劲地谢恩。
等两人打扮一番出了宫门,天色已经黑透了。四处张灯结彩,混黄雪白的各色宫灯在风中摇曳,映着地上的影子们晃晃悠悠。
除夕夜的雪还是来了。
不想一来便是一场大雪。
便是在这绵密的雪里,宫墙外爆竹声不绝于耳,隐隐传进来,鼻端仿佛已闻到了硝烟之气。
东宫内虽然没有硝烟,但是宫人们穿着鲜亮的颜色,各个脸上洋溢着新年的喜气。
在除夕夜的大雪中,秦小良坐上车,跟着李辰舟一起进宫赴李家的团圆宴。
不想此次进宫不多时,他便下了车,带着她在宫中漫步而行。
大雪纷纷而下,两人撑着伞,一路行的并不快。
上回游宫,只是在外围的景色里转悠,并未来各大主殿。
此刻跟着他,却是经了一座座巍峨又金碧辉煌的宫殿。
秦小良却终于感受到一股狐假虎威的味道来,凡是他所行之处,守门的侍卫无不立刻大开宫门,凡是路上所遇之人,无不曲身恭敬行礼。
被这冰冷的雪气和这景象所激,秦小良原本紧张的情绪反而慢慢缓解下来。
不知行了多久,两人行到一处大殿前停了下来。大殿灯火辉煌,隐约听得到丝竹管乐之声。
而近处宫灯如星河一般,蜿蜒到廊下,灯上落了莹白的雪,衬的灯火也有些白。
仔细去瞧,才发现这殿前的空地上,站着许多戴着面具的卫兵。
“拜见太子殿下。”从里面迎出来的几个宫人不顾满地大雪,跪下磕了头,而后才掌着灯,埋头在前引路。
李辰舟牵着她便要往里走。
这肃穆气象,搞得秦小良又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嗓子干痒。
今日说的,入门是先跨左脚还是右脚?面见陛下行礼是要磕几个头来着?是左手放在上面还是右手来着?还要说什么台词?
想了半天,紧张之下她这脑袋愈发一团浆糊记不清了。白日里还信誓旦旦的说全都记下了。
怎么办?在他们眼里,我本就是端不上台面。若是出错了今日势必要出丑。
我出丑不要紧,莫要连累他被人嘲笑。
而且万一陛下因此不喜欢我怎么办?哦,不对,之前就见过两回了,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今天再见到我行事不满,必要说出些难听的话来,我就埋着头当耳边风吧。
吹吹也就过去了。
一边胡乱想着,她下意识地紧紧扯住了李辰舟的衣裳。
李辰舟停下脚步,望了望她的面色有些发白,一双眼睛如小鹿一般乱撞。
知道她这是紧张了,不由打趣道:“怎么这是丑媳妇害怕见公婆?”
说着却自腰间拔出那把刻刀来,一脸认真地道:“若是有人敢为难你,瞧我的刀长不长眼睛。”
那神态语气当真是莽夫一般,却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秦小良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下意识也想去寻自己的刀,可摸了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方才入宫的时候都上缴了。
团圆夜宴已近尾声,太监通传太子殿下来了。
一时满堂具静,众人一齐转头往门口看。
皇帝哼了一声,将手中酒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啪地一声响。
“他还知道来?真是愈发不像话!”
宴中间正舞的歌姬被这声音一惊,吓得停了下来。
话音方落,却见帘子微掀,烛火之下李辰舟一身玄色衣裳走了进来,不光如此,身旁果然还跟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
那女子迈着小步迈着,头埋着看不见神情。
宫中早得了信,太子殿下今日带着那秦家姑娘一起来了。
此刻见了人,座上除了皇帝,其余人纷纷起身。
一时杯盏桌椅之声响起一片。
虽然炭火烧的足,秦小良却无端感到一丝肃穆之气,有些寒凉,空中满是威严的味道,她微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瞧。
便是如此,却清晰地感觉到无数的目光瞬间落在她的身上,如利剑一般刺得人心惊,尤其是其中一道,如重重威压扑面而来,更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顾有些微颤抖的腿脚,满耳皆是自己咚咚的心跳之声,哪里还顾得上该迈左脚还是右脚。
只是紧紧抓住旁边人的手,随着他往前走。
入得殿来,眼角余光里看到周围一群人衣着华贵,耀眼夺目,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分列在两旁。
该都是这宫里的娘娘们和他的一干兄弟姐妹。
而正前方,高台之上独有一人黑衣龙纹,正自坐着,是陛下。
瞧着太子殿下上前,场中的舞姬们忙躬身退了下去。
李辰舟便牵了她直走到大殿的正中方停了下来。
柔和的光线打在他两人身上,竟丝毫看不出两人身份上的天差地别,叫人觉得说不出的和谐自然。
似乎瞧着有些登对。
皇帝居高临下,一眼瞧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眉头一皱忍不住怒道:“今日团圆宴,为何姗姗来。。”
哪知李辰舟却突然撩开衣摆,带着旁边那秦家姑娘一起跪了下来。
他玄衣坠地,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缓缓低头触额于地,竟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拜见陛下!”
旁边的秦小良也有样学样,跪在地上行礼。
皇帝一愣,未完的话竟是说不出口。
面见帝王行三跪九叩之礼本就是礼数规矩,这再正常不过。
只是李辰舟这小子,从小到大几时遵过这礼数规矩,给自己好好行过礼?!
习惯了他的没规没矩,此刻皇帝反而有些不适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一旁的酒盏,一时也不好再发脾气,只是黑着脸道:“平身吧。”
底下两人便都起了身。
瞧见太子殿下正儿八经行了如此大的礼,旁边立着的一群人怎么也不好只是行个半礼。
此刻见他行完了礼,众人忙跪在地上,行了稽首四拜礼。
好好一顿家宴,瞬间更加肃穆无声,一派冷凝气氛。
李辰舟随意挥了挥衣袖,让众人起身。
这才伸手作揖,毫无诚意地道:“臣腿伤未愈,近来在香山别院养伤,今日又下了大雪路上难行,臣是以来晚了。”
这是在解释?今日说话这么客气?皇帝心下有些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面无表情地道:“哦。”
第128章 痴
◎你好凶哦◎
说完便将那冷漠目光扫向身侧的秦小良。
那日在东宫文华殿, 他坐在李辰舟的塌边,瞧着就是个年纪大的老人,她那时候一心又扑在李辰舟身上, 不觉得什么,可今日在这皇宫之内, 他端坐高台, 一股帝王的威压自上而下扑面而来,秦小良忍不住身形晃了晃。
她心下给自己打了口气方要开口, 却听身旁李辰舟已经道:“今日秦家姑娘第一次来此面见陛下, 因此特意为陛下献上份薄礼。”
一旁秦小良被抢了台词,一时有些发懵, 瞧见李辰舟看过来的目光, 忙自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锦盒来。
“这是民女亲手做的,希望陛下喜欢。”
沈一奴忙上前接了来呈于陛下案前。
那木盒子很是普通, 皇帝听闻是她亲手做的, 莫名想起那日窗口边上她趴在桌案上刻木牌, 那手中刀若行云流水, 在微曦的晨光下瞧得人眼花缭乱。
此刻下首站着的那秦姑娘却抬起头来,不顾规矩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皇帝心中冷哼一声,随意打了开来。
盒子里面一只玉雪鹰展翅欲飞,静静地躺着, 那玉泽随殿前的烛火下莹莹而动,似乎活了一般。
他咯噔一声, 伸手取了出来, 目光再也挪不开半分。
是那只雪鹰!连身上的纹理都一般无二。
可是曾经那只玉雪鹰被他亲手打碎在地, 这些年他偷偷找了无数工匠都说太碎拼不出来了。
那残渣至今还被他藏着。
如何面前出现这只, 完好无缺。
李辰舟瞧见皇帝将那玉雪鹰紧紧握在手里, 目中一丝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那是以前他母亲从不离身的配饰。只是后来两人争吵中,被皇帝失手打碎了。
他自然知道这些年皇帝在想尽办法拼凑出那些残渣。只是碎完的玉如沙,如何拼凑得出来。
他此番寻着记忆画的丝毫不差,还靠着秦小良一双巧夺天工之手,完美地复原出来。
秦小良瞧见皇帝双目似乎有些血红,自拿起那玉,目光便从未自上面离开过,忍不住向李辰舟看去,眼中透着欢喜。
看来你爹喜欢这个礼物!
李辰舟读懂了她的眼神,忍不住笑了笑,未再说话。
好一会皇帝咳嗽一声,抬头道:“坐吧。”
两人便到一旁坐了下来。
一旁众人心中具都一惊,今日太子带人参宴,瞧着当前这个情景,连陛下都默认了这个出身乡野的女子为太子妃?!
一时室内寂静无声,众人来不及消化这样的信息,也不敢吃喝,团圆宴的气氛竟有些尴尬起来。
宫人们忙给新到的两人布菜摆酒。
今次是第一次带秦小良来他家的团圆宴,李辰舟招手让宫人取过今夜的菜单来,点着上面几味秦小良素日爱吃的菜道:“孤既来晚了,也不必按照规矩再重上了,便随意挑这几个就是了。”
那宫人忙领命退下,菜很快就上了来,还很温热。
秦小良不想被一群人的目光射死,并未与他同坐,而是选了略靠后的位置,躲在了他身后的阴影里,又是宫灯下,一时隐在了暗处。
此刻穿过他的背,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席中人。
打眼细看不由一愣,这安静的大殿之内竟然济济一堂坐着许多人,其中有几个熟面孔,具是在香山别院见过的,其中那教她制茶的明月郡主也在。
秦小良对着熟人笑了笑,明月还是一脸清冷的模样,并没有笑,彷佛感受到了,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席间上首位置还坐着两个半大的男孩子,一旁还有几位极是美貌的姑娘,该当是他弟弟和妹妹们。
哪知那几位皇子公主感受到李辰舟身后的人投过去的目光,忍不住一慌,具都低下了头。
倒是沈贵妃和南宋两位殿下并不在,连带着两位王妃也不在此。
这团圆宴和她家团在一群喝酒玩笑的场景全然不同,众人无不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敢随意玩笑。
秦小良也没什么话说,只顾埋头吃喝。
好在没一会场中的歌舞重又开始,殿内这才热闹起来。
几位皇子及堂兄弟,按规矩前来敬酒行礼,只是各个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畏畏缩缩地。
李辰舟端了茶慢慢喝了,放下茶盏来,对着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皇子道:“听闻你整日里只顾着吟诗作对,饮酒喝茶,半点不思进取,礼部的差事三日里有两日迟到。从明年开始,你每日里必须得比别人早一个时辰到,晚一个时辰走!若是再让我听见你偷懒耍滑,当心打断你的腿!”
那皇子心中叫苦,面上却半点不敢露出来,只是讷讷点头称是。
李辰舟说完又对下一个十四五岁的皇子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居然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听闻前些日子竟指着一地的麦子问随从种这么多韭菜做什么!当真是贻笑大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竟是读出个蠢脑袋!孤给你准备了十亩地,明年去耕种,年底让我和陛下瞧瞧你的收成!要你自己种!若是哪个下人奴婢敢去帮忙,立刻打死!”
那皇子吓得一张脸惨白一片,额头上一水的汗,埋头叩首道:“是,臣知道了。”
李辰舟转到下一个,嘴角微讽,方要说话,却感到身后的衣裳紧了紧。
他诧异的回头,瞧见秦小良躲在后面一双小手正扯着他的衣裳,见他看过来,小声附耳问道:“你干嘛对自己的兄弟们这么凶?”
李辰舟一愣,也小声回道:“还不是他们不争气,看到就让人来气!恨不得一人踹上一脚。”
秦小良好笑道:“还好我不是你兄弟。”
李辰舟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方准备教训下一个人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只是道:“好好干活,莫要偷懒!”
那人如蒙大赦,深吸了口气。
秦小良躲在身后,瞧见他们有意无意地向自己看来,估计是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其实这个困扰不光他们有,便是东宫的宫人们也有。
在那这许久,因着李辰舟在外人前一直称她做秦姑娘,那苏玉墨等人也便跟着如此称呼。
其实她如今已经堂而皇之地与李辰舟睡了一张床,再这般称呼实在有些不妥。
但她至今也未与李辰舟成婚,也没什么名分。
不过她一向也不在意这些,别人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如今这般已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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