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蔡有道左右无聊, 瞧见白尚书手里那文书样式, 不由道:“这是各国送与陛下的贺礼清单?”
“正是, ”白典笑道, “今年陛下御极三十年, 各国的礼也格外丰厚一些。”
说着瞧蔡有道面色青白,眼见是睡眠不足的模样,不由道:“方过了年,蔡大人就连日操劳,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
蔡有道眼瞧着不远处屋檐上的一块冰雪在阳光照射下滚落了下来,在地上摔的粉碎。
他道:“听闻近日文殿里灯烛连夜不歇,太子殿下每日里睡不上三四个时辰,主上尚且如此,我们做臣子的怎么敢说辛苦。再说白大人近日为着万岁千秋节的筹备,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白典道:“方才我从朱雀街来,瞧见街上到处是人,各个手中抓着各色的工具,我的马车差点都没行过来,想必许多是没选上工举,但是前来圣京凑热闹的。”
“这些。。”
话还未说完,苏玉墨从殿里出来叫道:“蔡大人和白大人,太子殿下说两位大人一起进来吧。”
两人忙住了口,整肃了一番衣冠,躬身跟着苏玉墨进了殿。
方跨进殿门,便见门内站着个高个的年轻男子,利落俊朗,气质沉稳,瞧见两位大人进来,忙侧身让在一旁,深揖到地。
待两人进去后,方退走了。
两人识得,这便是那赵家嫡长孙赵出妄。
但也没时间多做停留,苏玉墨掀开了一旁暖阁的帘子。
两人低着头也没看清,进去就跪下行礼。
却听声音从上头传来:“起来吧。”
两人一愣,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这暖阁里不知何时置了排高高的书架。
书架上密密麻麻放着许多书,而太子殿下便站在一节云梯之上,翻看放在高处的书籍。
“瞧,这便是赵家呈给孤的礼物。”
白典是个书痴,一眼瞧见这书架上许多书,竟全是他梦寐多年未得的孤本,不由眼睛都有些直了。
李辰舟从上面随意拿了一本,而后下来道:“这赵家果然是几百年簪缨豪门,连送的礼都这般雅致脱俗,这位赵家公子也如此好学问好修养,当真称得上如玉公子。”
底下蔡有道道:“这赵家公子能得殿下的夸赞,想必是人中龙凤,却未参加科考,实在是可惜。”
白典道:“赵家世袭河西公的爵位,这赵公子是世子嫡长子,自然也是要袭爵的。”
李辰舟点了点头,三人心知肚明,一时未再深究。
“你们今日所来何事?”
蔡有道忙将近日工举的安排呈了。
白典也将手中的礼单送了上来。
李辰舟先没打开,倒是笑了:“刚过完年就叫两位这般奔忙,当真是说不过去,待四月份你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两人忙道不敢。
李辰舟打开蔡有道的文书点头道:“你做的很详细了,便这样办吧。不过这工举肖似武举,也不必考试策论,直接上场一决高下。这工匠之工,总是要费些功夫,又要精雕细琢,这半月时间恐怕不够,这样,便将这正式考试时间放在二月十五至三月十五一个月,为防舞弊,在此期间,玉册府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蔡有道一愣,这个期间正包含着万岁宴。
这样不避陛下寿诞,似乎有些不妥。
可是想到那时要做的事,他忙又点头应是。太子殿下许是想要腾出手来,怕此事在其中参合,恐生变故。
李辰舟又拿起礼单随意看了看。
两人望着他突然挑了挑眉。
白典心中有些不安,忙道:“太子殿下,您可是瞧见了什么不妥?”
李辰舟摇了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南月国此次贺仪里包含了一枚还魂丹。”
白典这才笑道:“臣虽方至礼部,但也一直听闻这南月国之宝,过往些年总会呈送来。”
李辰舟道:“听闻这丹要十年方成一颗,可孤记得七年前便送过。怎么这还未满十年,便又有了。”
白典陪笑道:“许是这南月国为了凸显这自家的药,故意夸大其词。”
一旁蔡有道也道:“因着这还魂丹,南月一方小国安然这么些年。”
两人说完,瞧见太子殿下坐在炕沿边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由面面相觑。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几人又说了回话,两人才退了出去。
李辰舟站起身来回文华殿,方才他不由想起七年前,他派山沽前去偷盗这还魂丹的事来。
此贡品盗窃案,至今还挂在大理寺的墙上。
进了文华殿,里面静悄悄的,小太监忙回报说秦姑娘人在卧室里。
李辰舟蹑手蹑脚地进去,果然瞧见秦小良在里面收拾衣物用品。
乍然听闻身后的人声,不由吓得一跳。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李辰舟走上前去拥住她道:“我想你了!今日你不在,文德殿都变得冷清了呢。”
秦小良忍不住满眼好奇地道:“听闻今日你见了那传说中的如玉公子?怎么样?人长得好看么?当真像传闻说的如松如柏,如琢如玉吗?”
李辰舟皱眉想了想,不情愿地点头道:“还行吧。比起我来那可还是差了一点的。”
秦小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自言自语道:“这赵公子我在冬荣城的时候就听说了,凡是他经过的地方,路都堵的水泄不通,我也凑过热闹去瞧过,可惜人太多了根本看不见。太可惜了今日没见着。”
李辰舟听的心里酸酸的,却还是道:“明日我要带他去郊外跑马,要不你一起去?”
秦小良撇嘴道:“你忘啦,明日我就要去玉册府报道了!”
前几日她已经过了两轮初筛,马上要进入玉册府参加终考了。此次终考要将众人关在玉册府里,亲手雕出作品来。
李辰舟一愣,拥着她的手加了点力,将头埋在她的颈间道:“对哦,我都要差点忘了,你要去那么久,会不会想我?”
秦小良转回身回抱住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与他形影不离,想到要分开半个月,不由已经开始想他了。
“这些日子你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里起早贪黑也就罢了,连饭都是我监督着才好好吃。等我回来可是要检查你的体重,一两都不可少。”
李辰舟吻了吻她的发顶却道:“三月中旬,桃花刚好开了,到时你正好出来,我带你去桃山赏花吧。”
“三月中旬?不是听说月底就结束可以出来了么?”
李辰舟摇了摇头道:“你以为别人都如你这般心灵手巧,手艺精湛,刷刷刷就刻好了吗?总要给其他人一些时间嘛。”
说着他偷偷对着秦小良的耳朵道:“对了,此次考试要刻的题目我知道,你可想要提前想想?”
还未说完秦小良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别!可千万别!你这是作弊!”
“哎呀!”说着她突然叫起来,将李辰舟吓了一跳。
“怎么了?”
“这样一来,你爹爹的生辰我便去不了,我还没提前准备好礼物呢!”
李辰舟笑道:“不必惦记着了,他年年都过生辰,哪里就差了这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你此次去要好生表现,叫这世人大开眼界。”
“哎呀!”她又惨叫一声。
说到此,秦小良才想起自己一直忘记了一件大事。
第131章 入府
◎分别◎
不由又哎哟叫出声来。
“怎么了?”
“我随你参加过几回宴席, 这些人大概都识得我,我此番前去,他们莫不会看在你的面上给我放水?这样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
李辰舟只顾将脸蹭在她的发间, 闻言笑道:“这你自不必担心,我都替你想好了。”
经那嬷嬷的手打扮完, 秦小良好奇地对着铜镜左右细瞧, 果然与原先有些不同。
“此次考试的考官里,原见过你的人并不多, 你后面便按照这这番装扮, 自不会被瞧出来。”
秦小良自箱笼里拿出自己原本的衣裳来穿上,那些衣料灰蓬蓬的, 与此间的华服全不能相比, 却霎那间叫她自己有些眼热。
她下意识想要躲避不叫李辰舟瞧见,却感到身上的视线直直照过来, 不由愣愣地抬起头。
却见李辰舟定定地看着她, 眸中水波潋滟, 似乎藏着许多说不出的深情。
瞧着她穿着自己灰色的衣裳, 思绪瞬间飘回了五年前。
五年前,她是个恣意又有些大条的乡野姑娘,说起话来总是嗓门很大,爱美却不甚在乎装扮。
五年后她却沉默寡言了许多, 只是对装扮上还是一样的不着心。
秦小良瞧见他的面色,没来由感到心口有些甜蜜却又有些酸涩。
她也不经想起, 认识他的时候, 他年方二十, 武功绝世, 如今时光如梭, 居然已近而立。
他的面貌依旧,气质却也大有不同。不过对她的心却经过时间的发酵,愈发深刻。
他们缺了彼此五年的时光。
快到了玉册府门的时候,秦小良掀开帘子,远远瞧见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门口一群官差们站着,迎着阳光站在廊下正在说话。
时辰还未到,玉册府尚未开门。
秦小良忙往外挪去道:“便停在这里吧,我走过去。”
“好。”
车外谢传英忙吩咐停了车。
秦小良背着包袱当先一把跳下马车。她瞧着这玉册府的门头,虽不及皇宫和东宫的气派,却一时激动莫名。
自打四年前这玉册府成立,成了多少手工匠人们心中的追求之地。
她心口一热,就回身准备与李辰舟告别,哪知他一掀帘子紧随而至,也跟着下来了。
秦小良忙瞧了瞧府门口,好在那里没人注意这里。忙拦住他紧张地道:“你快到车里去,这种地方你一出现,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若叫那些官差认出太子殿下来此,只怕就乱了套了。
李辰舟却笑道:“放心。”说着伸出手来。
谢传英忙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半只面具呈了过来。
那面具通体雪白,被他戴着,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眸和底下嫣红的薄唇,莫名有丝魅惑的意味。
这样是挡住了面容,可却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晴天朗日,大庭广众戴着面具,却愈发显得鬼祟惹眼。
李辰舟长身玉立,缓缓而行,却手中拧着个包袱卷,也不顾众人的眼光,只是带着秦小良也老老实实地站在后头排队。
门口官差瞧见这边的动静,便遣了小吏上前查询。
那小吏跑上前打量了面前人一番,觉得此人通身气度不凡,一时倒生了恭敬:“今日玉册府要举办朝廷工举,今日是各位匠人入场,这位。。这位公子是来考试的?”
李辰舟还未答话,一旁秦小良被众人瞧得额头生汗,忙抢先胡诌道:“这位官爷莫要误会,他不是歹人,只是送我来此的,因初来此处水土不服,脸上生了些疥疮,恐吓着旁人,这才戴着面具。”
说着便将自己的文书递给了他。
小吏查看了一番,文书确实没什么问题,这女子也只是从苍阳府来的普通匠人,遂皱眉打发人道:“若是每个人都来送,这门口岂不是要堵的水泄不通?如今人既已送到了,便赶紧走吧,莫要在此逗留。”
“走走走!”
李辰舟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不远处的谢传英眼见那小吏的手快要挥到太子殿下的身上了,忙上前来护主,就要横刀向前。
好在及时被秦小良拉住了。
她正不知如何之时,突然玉册府的大门开了。
几名绯袍官员拥着一个紫袍官员从中而出,那小吏哎哟一声,小声又撵了人之后便转身小跑着走了。
此刻已经入春,日头说不上毒,却晒的人没了力气。
再兼上头的官员们说了一通不太听得懂的话,更叫人有些昏昏欲睡。
秦小良一早的激情澎湃倒也慢慢安静下来。
李辰舟瞧见她一脸困倦,不由埋怨道:“这个蔡有道,当真是没完没了,说这么些废话!”说着便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上,让她靠着自己眯会眼睛。
好在蔡有道终于最后说道各位莫要辜负了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一片爱才之心,终于发言也结束了。
门口开始查验放人进去。
不管是大富贵族,还是贫民商户,皆不可自带随从,好在可以自备工具。
秦小良来得最晚,两人排在最后头。
她左瞧右瞧,发现今日来此的女子除了她还有两人。
那两人也好奇地向她瞧来。
瞧见其中一人面容,秦小良一愣,不由激动地道:“哎呀,是云姐!”
那云姐显然也认出了她,一时也激动无比,只是她排在前头,堪堪轮到了,在官差的催促下,无奈检查进了府门。
临进去前回头向她做着口型,意思是进去再聊。
李辰舟挑了挑眉道:“这人你很熟?”
秦小良点头道:“是啊,在冬荣城的采石场认识的。她也是个可怜人,方成亲没多久丈夫便过身了,一个人带着弟弟,靠在石场刻石头为生。她们姐弟两的手艺当真是厉害,她弟弟小川,年前非要同我一起去皇陵里干活。”
秦小良说着突然有些激动地道:“说来我还有件事要感谢你!”
“感谢我?”
“恩!云姐今日能在此,全靠着你。”她郑重地点头,睁着澄澈的眼睛盯着他,声音却轻柔了下去,“五年前,朝廷下诏令于天下,这世上再不许立贞节牌坊,女子亦可改嫁,亦可光明正大的读书,亦可做活为官,我知道这一定是你做的。”
“虽然,这条路还有很长,但是,我们总在一点点变好。”
说着她想起多年前死去的苏静婉,她若见到如今的改变,不知该有多开心。
李辰舟瞧见她如此郑重的神奇,心下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说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轮到她的时候,身边多人的目光全都集在他的身上,偏他戴个面具也瞧不出面容,也未有什么出格之举。
身旁有人想要前来仔细盘查,被蔡有道拦了下来,如今这时候,安稳为上,莫要多生事端。
况且这人一身高华气质,让他隐隐有些熟悉又有些心生惧意。
查验无误,秦小良准备进去,李辰舟又忍不住拥住她,嗓音有些沙哑:“好好照顾自己。”
“恩,你也是。”
“这一个月你便安安稳稳呆在里面准备考试的事,其他的都莫要管。”
“知道啦!”
说着她跑进了门,大门快要关上之际,秦小良忍不住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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