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公子道:“前些日子太子借着我堂弟的事,将宫禁九门的人彻查了一番,将这掌管宫禁之人又换了一批,我们的人全都被换走了。”
崔六郎叫道:“怎么!他这是想要和我们动手不成?”
施大公子道:“他早就动手了。”
“去年冬月,他借着皇陵案,换了多少朝中之人?”
“那又如何?”崔六郎道,“自古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关上门来说一句,他们李家也就是登上了皇位,我们崔家飞黄腾达的时候,他们祖宗不知在那个旮旯里种地呢!”
桌旁的另一人看白痴一般地看着崔六郎道:“怎么?难道你还有其他想法?”
崔六郎将扇子敲了敲,到底闭了嘴,过一会还是不甘心地道:“那我们难道坐以待毙?等着他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
“如今看来他这局早就开始布了,早在皇陵案之前,只是之前还是徐徐图之,近几月却急迫多了。王兄,你有何想法?”
桌旁王贞点了点手指:“你们施家此次受牵连最多,不知家中施老太爷是何想法?”
施瞧他不肯开口,遂道:“原想着太子多年出国为质,又传言其在西莽无甚才学,不想此番瞧起来,此人心思颇深。他如今做这些事一直大张旗鼓,这是明谋,或许是想等着我们自己主动投诚。”
王贞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本就是遵纪守法的大新子民,何来主动投诚一说。”
崔六郎最看不惯两人如此装腔作势,打断他们道:“便由我说吧,我们崔家的水路陆路,早被这些人瞧上了,若是交给他们,我们一大家子就喝西北风,以后就被人踩在脚底下玩吧!”
施王二人面面相觑,习惯了这崔老六的胡言乱语。
“我崔六郎就一句话,谁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谁好过!谁的刀敢架在我崔家脖子上,我必让他先人头溅血。”
王贞道:“慎言。”
崔六郎无所谓地道:“怕什么!反正今日外面那些人都会变成死人。”
“只是如今剑已出鞘,我们如何应对?”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王贞反而笑道:“便如你所说,不若先下手为强。反正如今的皇子又不是只他一人。”
“你有办法?”崔六郎道,“他出行呼啦啦一大群人,城门各处如今也是他的人,如何出手?”
施大公子瞧了瞧王贞。
“城内不行,便去城外。运河南亭,便是你崔家的地盘,那里水深路窄,最适合隐蔽。”
崔六郎一想,那里确实不错。
“可如何能他让出城去那里?”
施大公子眸色闪动道:“自然有他不得不去的理由。”
“但是他如此聪慧过人,万一觉着有诈不肯去怎么办?”
王贞道:“知道又如何?不管他知不知,都一定会去的。”
“我这个计策,对付这些自诩聪明,高傲自大的人,反而更有效。”
。
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秦小良揉了揉酸痛的腰,捂住隐隐有些疼的肚子。
直起身来,这才发现东方一丝亮光隐隐约约透云而出。
天就要亮了。
她双目在油灯之下睁了一夜,此刻酸痛的泪水汩汩而下。
自那日日夜颠倒,她这几日愣是白天睡了晚上做活,没有调整回来。
然而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不过是想要在夜深人静之时,躲在门后偷看双福被人带走。
她知道双福的怀里,揣着她写的字,画的画,看的书。
他将这些东西都带给了李辰舟。
双福走后,她便躲在门后,慢慢地等他回来。
她想象着他接过她的东西,在灯下细细查看,弯眉浅笑的模样。
她没有故意在那些纸上留下只言片语给他。
李辰舟这般偷偷摸摸地背着她,她自也不想打扰他。
何况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分神。
她如今只要安安稳稳地呆在此处,不去打搅他,便成了。
真羡慕双福,可以每夜出入东宫。
待双福回来,偷偷将那些东西又放回原处,秦小良便悄没声息地跑去拿过来。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他的体温。
秦小良摸了摸怀里,里面还揣着昨夜被他看过的字。
感到似乎是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太阳在云层下挣扎了半日也未露出来,天还只是有些麻麻亮。
秦小良感到肚子一阵阵的疼,她吹熄了油灯,跑到门口去寻官房。
方蹲下来解决完,突然听到墙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秦小良下意识地凑过头去,却隐隐约约听到人声。
一个人声道:“运河南亭布置好了?”
另一人声道:“大人放心。绝不会让他有机会活着出去。”
“我已在那人的怀里装了机窍,到时只要太子一靠近,那箭就会自动射出。箭上早已抹了毒,那药见血封喉,触之即死,只需擦破他一点油皮就没神仙也难救。”
“可若太子发觉异常,不靠近那人该如何?”
“大人放心,那人对太子非同一般,他一定会靠近的。”
“此次计策,乃是几位大人共同商议而出,。。”
秦小良躲在墙后,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后面的话听得断断续续。
那两人的声音很轻,她听的不甚清晰,可还是听到了太子,听到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些人在策划一个阴谋,要在运河南亭,设计毒杀他!
为何他们笃定了他一定会去?一定会中计?
第134章 运河南亭
◎是他!◎
她感到双腿发软, 刚要滑倒在地,却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顾不得上腿软,拔腿就往屋内跑。
不行, 她要立刻去给他报信。不管这个消息真假,一定要让他有所防范。
哐!
木门被她一把推开, 方睡着的双福被声音吓得一惊, 竟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还来不及说完,却见秦小良双目圆瞪, 一把抓住他道:“你是不是可以出去?带我出去, 离开玉册府!立刻!”
双福被她迫人的目光瞧的心头狂跳,结结巴巴地道:“此次考试, 玉册府外有重兵把守,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 奴婢也是出不去的。”
“若我执意要出去呢?”
双福摇头道:“姐姐为何一定要出去?姐姐这几日废寝忘食地刻石碑, 若是出去, 这考试就废了!”
“别废话!就说怎么能出去!”
双福瞧见面前女子双目如深潭一般骇人, 忍不住咕咚咽了咽口水道:“若是执意要出去,那需要请示大人,层层上报,得到中书大人的批文。”
“来不及了!”
秦小良扔下他, 埋头往外跑。
双福能出去,是因为每夜里苏玉墨驾着车亲自来接。
如今她若想要尽快出去, 或者将消息递出去, 必须另想他法。
她站在院子里, 努力的深呼吸, 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阳终于从云层里露了出来, 地面露水未干,早春清晨的冷气顺着她的脖颈往脊背上钻,激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她尽力按压住颤抖的双手,瞧见院中已经快要做完的石碑,突然对着半空低声叫道:“出来!我知道有人!”
话音落了不久,空气中湿漉漉的晨雾微微流转。
果然不知从哪里跑出两个黑衣人来。
秦小良激动地热泪盈眶,一把冲上前去,对两人叫道:“快!你们快去东宫报信!”
谁知那两人面面相觑,身体却一动未动。
秦小良一时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们为何还不动身?!”
原以为他们武功高强,一定会瞬间将消息带回去!
哪知其中一人抱拳道:“秦姑娘,我等受太子殿下的令,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
“可现在他有危险!你们要赶紧去报信啊!!”
她真恨不得自己插了翅膀,立时飞出去。
那人低了眉眼道:“殿下说了,不管遇到何种状况,都不得离开秦姑娘身边。”
他的原话是,就算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也不得离开她半步。
秦小良方要抽出腰间的刀以死相胁,哪知那人又道:“殿下还说,若是秦姑娘以死协迫,属下便要就地自杀,死在姑娘前头。”
秦小良的手一颤,到底没将刀拔出来。
“好!你们先跟着我,别躲起来!”
方说完,她转身就往院外跑。
院门当地一声被她甩在了身后。
风声就在耳边呼啸。
他们方才说今日,对的,是今日!
此刻时辰尚早,应该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清晨方至,路上有个刚起床的小太监方打了盆水回来,正迷迷糊糊的,不想拐角处一个人影冲上来,竟撞在了一处。
盆里的热水洒了一地,也将两人的衣裳溅湿。
“不长眼啊!”
小太监方骂,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匆匆说了句“抱歉”便飞奔着跑走了。
秦小良也顾不得衣裳有些湿。
她飞奔往院门口,却见大门紧紧闭着,门口站着几个人,正倚靠在墙上打瞌睡。
略一犹豫,转身便往左折去。
终于停到一处院墙,院墙上跑满了碧绿色的藤。
秦小良转身对那身后两人道:“送我上去!”
那两个侍卫方才听闻秦小良的话,心下原也焦急,可碍于太子命令不得擅动,此刻瞧见她肃着脸,倒也巴不得。
“得罪了!”
话音方落,秦小良感到眼睛一花,耳边风声迅疾,还不来不及反应,竟直接带着她越过了院子落在了墙外一丈开外。
他们轻功卓绝,落地的声音仿佛落叶轻拂,烟雾一般。
秦小良落地之下就扎头往东跑。
她毫无武力,啪啪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府门外的一帮兵甲。
“什么人!站住!”
一群人就要冲上前来,秦小良不管不顾,只顾往前奔,她知道身后的两人一定会摆平此事。
果然不多时,身后的声音就消失了。
晨雾好似冰片一般钻进鼻孔,秦小良跑得嗓子干哑,喉咙刺痛。
好在玉册府离东宫不甚远,那巍峨的皇城甚至老远就瞧得见。
只是看山跑死马,终于在她快要跑断气的时候,清楚地瞧见了东宫的大门和门口的守卫。
门口的守卫自然识得她,瞧见她一张脸通红,跑得如此急,一脸惊异地道:“秦姑娘出了什么事!”
秦小良弯下腰喘着粗气,努力压下喉头的腥甜:“太太。。太子殿下呢?”
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抱拳道:“我等只是宫门侍卫,太子殿下的行踪并不是我等能打听的。”
秦小良一听,心头的弦一松,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所以他还没出宫?”
若是已出宫,守卫不会不知。
宫门侍卫摇头道:“太子殿下若是离开东宫,并不只这一道宫门。”
秦小良一顿,就抬脚往宫内跑。
路上抓住经过的太监,都惶恐地摇头表示不知。
直到她一路飞奔到文德殿,瞧见几个官员正站在殿口的廊下,不远处苏玉墨正捧着一堆文书往此处来。
不等她开口,苏玉墨倒是一眼瞧见了她,不由上前惊道:“秦姑娘怎么会在此?”
他这一声,将屋檐下站着的几个大臣的目光全都吸引了来。
秦小良方要说话,可猛然想起听到的话,里面的大人不知是哪个大人。
她将苏玉墨拉到一旁,飞快地道:“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苏玉墨道:“殿下出宫去了。”
“什么!去哪了?出去多久了?”
苏玉墨瞧见她面色不对,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跌足可惜道:“天方亮的时候太子殿下便入宫见了陛下,方才直接从南华门走了,也就是将将的事,秦姑娘方才若是从南来,兴许就撞见了。这是出了何事?”
“他出宫所为何事?”
苏玉墨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殿下不说,奴婢也不敢问,想来是有些匆忙。”
秦小良看到他手中捧着的文书,还有等在廊下的大臣。
说明他原计划是打算回来接见大臣,却不想出了事,突然临时决定出宫去。
难道晨间听到的消息都是真的?!
有人真的将他引出去了!他居然真的出宫了!
从南华门出,必然是往南去了!
南?运河南亭便在南边。
自己为何刚好晚了这一步!
想到那见血封喉的毒药,正在某处阴冷的角落,等着他前往。
秦小良心下忍不住抖了抖,挥去不详的预感,环顾四周,这满眼之人,一时不知谁可信赖。
她咬了咬牙来不及多说,只是道:“备马!快!我要殿下的马!”
听见她少见的疾言厉色,苏玉墨不敢耽搁,立时招呼人去牵马。
一时又忍不住跪下道:“秦姑娘,到底出了何事?您要马是做什么?”
甫一刻,宫人已经牵了马来。
她来不及多说,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就往外跑。
哪知底下苏玉墨死死抓住马绳,一脸哀求道:“秦姑娘,您这是要去哪?若是您出了什么差错,太子殿下定要扒了奴婢的皮。”
秦小良忍住不耐道:“我有急事要出宫一趟,殿下那里我会为你言说。”
苏玉墨却还是不松手:“若是姑娘主意已定,请让奴婢带人跟着,好看顾姑娘的安危。”
秦小良一甩手中鞭子道:“不必,我有人!”
那马儿吃痛,疾驰而出。
只是她却差点被掀翻在地。
在香山别院,学了多日也未曾学会骑马。只是今日,她咬牙死死地抓住缰绳,才勉强没有被摔下马来,一心只盼着这马可以再快一点。
方出了东宫,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开始洒下雨来。
春雨细细簌簌,很快她的睫毛上就挂满了水滴,迷糊一片。
雨越下越大,很快将她打湿了彻底,一头黑发粘湿在脸上。
路上行人纷纷躲到街边避雨,倒是给她提供了不少方便。
她死死地抓着缰绳才没有被颠落下来,只是手心火辣辣的疼,想必早已经破了皮。
隔着重重雨幕看不清前路,一路左冲右突,好不容易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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