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远远看来像是马车,只是车身小了许多,近看却没有轮子, 车前却套了一匹马。
车前侍立了几人,瞧见两人上前来, 忙跪地行礼。
“这是。。”
“是滑雪车。”
李辰舟拿出准备好的衣裳来将她密密地扎了个严实, 只留出黑黢黢的眼睛来,这才道:“好在此处没什么风, 你可不要去冰面上走, 那寒气从脚底入,仔细以后小日子有的罪受。。”
嗡嗡嗡, 像是蜜蜂在耳边鸣个不停, 秦小良这几日实在听烦了他的唠叨,只当耳旁风。
一转身自己就爬上了车。
李辰舟跟上来笑道:“待会莫要怕, 若是实在怕要记得抱紧我。”
秦小良上了车, 瞧见这四周景象突然有些心虚, 却硬着头皮道:“放心, 我可是老手了。”
说着李辰舟挥退了车夫,自己扯起缰绳来。
他手中缰绳抖起,犹如一条在水中灵活的鱼儿游过,划出一条漂亮的水线。
“坐稳了, 要出发喽!”
关键时刻,秦小良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忍不住问道:“你来滑过几次?”
话还未说完, 马儿长啸一声, 四蹄飞跃, 呼啦一声飞驰而出, 瞬间这车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出。
“第一次。”李辰舟的声音支离破碎地散在空中。
没有车轮与地面的摩擦,这车脚上的滑板在冰雪面上毫无阻碍。
这车速度实在太快,仿若风驰电掣,完全失去了控制一般。
车上的两人整个人都仿佛飘在了空中一般,连屁股都坐不实了。
若不是身上用布带系着,只怕自己都飘在半空中了!
此刻虽然身体没有飘,但秦小良的心已经飘到了嗓子眼。
实在没法,只能狠狠掐住旁边李辰舟的腰身。
李辰舟手中缰绳甩起,却跑得更起劲了。
诺大的琉璃湖,这马儿带着两人很快就到了对岸,眼见着岸边越来越近,马却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秦小良忍不住大叫起来,这回恨不能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去。
“快!停下来,要撞上了!”喊叫声破碎在风中消失不见。
一旁李辰舟却一脸淡定,趁机将人抱着。
“别怕,抱紧我!”
也不知他怎么动作,只是这马显然也是训练过的,在眼见着要撞向岸边的时候,一个急转弯,只听到马蹄在冰层上的刺耳摩擦声,竟生生带着两人转了个方向。
惊魂未定之下,秦小良却逐渐适应过来,心中激昂兴奋多过了害怕,瞧着这肆无忌惮的狂奔,清冽的空气从鼻端涌入大脑,一时头清目明,感到畅快异常。
当真是说不出的快活。
“李辰舟!!”她顺着风大叫起来,“我们在飞!!”
李辰舟瞧见她的笑脸,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这些日子跟着他在东宫,拘束的她整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她虽然从未说过半句,可平时连说话声都明显变小了许多。
年前只匆匆带她去了趟九龙山,回来之后他一直忙,她便也整日里困在文华殿的工坊里不出门。
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原是活在乡野之间,恣意自由的。
就像此刻这般,在这明澈的天地之间,琉璃纯净,直抒胸意。
这雪车不知在湖面上行了多久,李辰舟方问道:“要去岸边走走吗?”
秦小良早将捂脸的衣裳扯了下来,朝他笑道:“好啊。”
“好了,那我们便靠岸吧。”李辰舟道。
随着他话音刚落,这雪车果然渐渐缓了下来,马儿带着他们就奔岸边去。
秦小良此刻才注意到车旁左右及后面跟着许多人。
这些人在冰面之上飞行,竟丝毫不比这马车逊色。仔细一瞧,才发现他们皆穿着冰鞋。
“你的侍卫们好厉害啊,连冰嬉都这般好。”
李辰舟笑道:“他们之前跟着我在西莽,西莽大半时间都天寒地冻的,这样行的快些。”
岸边居然也有钓竿。
不光如此,还有几只鲜活的鱼儿在桶里蹦跳。
炉子里早已经生好了火,一壶热水正自沸腾。
李辰舟自去煮茶烤鱼。
秦小良却不去帮他,瞧见岸边凸出的一块小石头转了转圈。
竟下意识地就从腰侧取出刀来。
手刀流转之间,擦卡擦卡的响。
李辰舟索性也放下手上的活坐在一旁,瞧她刻字。
阳光照耀在身上,隆冬的寒冷里却格外有些暖融融。
不过一小会,秦小良便放下刀来。
那小石头上,竟是一手横平竖直,认认真真的小楷。
“永和二十九年,李辰舟与秦小良,在此一游。”
李辰舟瞧见,却也自自己怀里掏出另一只刻刀来,很快地补了上去。
“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瞧见他的字,秦小良红了脸,转头却瞧见他手上锋利的刀,不由道:“唉,这是我的刀,该还我了吧。”
“还什么还,连你人都是我的,何况是刀?”
。
在鹿笛村时,除夕那日大家都忙着回家弄团圆饭,集市反而冷清下来。
可圣京不同,便是除夕之日更是热闹繁华。
便是朱雀大街宽可两辆马车并驾,此刻也是挤挤挨挨,人头攒动。
许多人与马混杂在一起,叫卖声,说笑声,马骡的响鼻声,充斥着上空,引的人耳膜生痛。
空气里浓烈的食物甜香,说不清的脂粉味,伴着爆竹的火药味,萦绕在每个人的鼻端。
秦小良坐在马背上。那白马神俊异常,步履悠闲而缓慢,她坐得高看的远,四处繁华热闹景象尽收眼底。
便是这嘈嚷和混杂的味道也让她沉浸其中。
行了不多时,她便想要从马背上滑下来。
李辰舟忙勒停了马,眼疾手快地接住她道:“你又做什么?当心摔到。”
秦小良好心地道:“走了这许久你肯定累了吧,我下去走走,你来骑马吧。”
“我不累,”李辰舟忙道,“你可坐回去吧。”
秦小良瞬间苦了脸。
李辰舟忍不住笑道:“在香山别院教了你骑了这许久的马,怎么到现在还害怕?”
秦小良脸色白了白,忍不住道:“我怕高,而且这马力气太大了,万一发起疯来。。”
说完她似乎后知后觉,忍不住拍了拍身下的白马道:“我不是说你不乖啊,我说的是万一,万一而已。”
白马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从鼻子里用力地喷出口气来,似乎是嗤之以鼻。
秦小良总觉得这马太过聪明,听得懂她说话,也似乎知道她是个不会骑马的,那黑圆圆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都似乎有些嘲弄。
想起这些日子在香山别院学骑马,她一张脸更苦了。
第一日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兴匆匆地跟着李辰舟去了跑马场。
也不用他扶,自己便爬上了马背。可上了马鞍才发现,坐在马上的感觉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方要反悔,哪知李辰舟也跟着一跃而上。
也不知是怎么的,他微微一动,那马便撒开蹄子开始狂奔。
吓得秦小良嗷嗷直叫。
第二日她怎么着也不肯再上马,哪知李辰舟却铁了心要教她骑马,软磨硬泡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再上。
可他带着那马一跑起来,她就心慌气短,颠得都要吐了,以至于看到马就忍不住双腿发颤。
李辰舟便只好自己牵着缰绳,慢慢带着她在马场里转圈。
今日下山来,特意让她骑着马一路从香山别院行到城里。
他便在前面牵绳引道,分散她的注意。
这一路她几次想要弃马,皆被李辰舟发现,此刻不由有些好笑:“我牵着绳呢,你怕什么?”
秦小良苦着脸道:“骑马我这辈子估计是学不会了,你干嘛非铁了心让我学骑马啊。”
李辰舟停下身,转身仔细看了看她,阳光照在他黑黝黝的眸子里如宝石一般璀璨,他薄唇微启道:“那是因为。。”
身旁有一堆行商经过,车上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响,将他后面的话淹没了下去。
秦小良忍不住自马上低下头,皱着小脸道:“啊?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李辰舟眸色一闪,笑了笑,无所谓地道:“没什么,只是总归多一个技艺傍身,等春天来了,我们还可以一起骑马去踏青,纵马驰骋在草原山野之上,想想就很快活。”
秦小良想了想,好像确实不错。
“饿了吧?去前面那家吃点饭?”
秦小良伸头望了望,发现那家生意很是兴隆,遂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落进了他的怀里。
李辰舟将她抱下马,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腰侧笑道:“瞧着似乎重了许多,看来这些时日肉长了不少。”
秦小良却气道:“那可不,你整日里让我一天四五顿的吃,还不让我走路偏要让我骑马,估计马上就变成胖子了。”
李辰舟将缰绳随手扔了,身后的侍卫忙上前来牵了马去。
他便携着她往边上走,边走边道:“变成胖子我也喜欢。”
两人进了酒楼,早有侍卫提前一步来订了位置。
方要入座,秦小良却突然听到一阵嘭的声音,忍不住吓了一跳。
她自窗户看去,原来是不远处的街巷角落里,有几个孩童正在地上玩着爆竹。
一个小孩将引燃的爆竹向旁边的孩子扔去,那竹子在嘭的一声之后,碎裂开来,旁边的小孩吓了一跳,也将自己手中的爆竹引燃扔了出去。
李辰舟瞧见方才还言笑晏晏的秦小良突然闭了嘴,呆呆地瞧着远处突然不说话了。
“小良。”他轻轻叫了好几声,一旁的秦小良才回过神来。
第127章 团圆宴
◎端得上台面◎
她低下头, 想要掩面遮掩,可李辰舟还是眼尖地瞧见她眼底通红,眸中有水光闪过。
他早发现了窗外的情景, 自然明了,心中一酸, 想要安慰她。
哪知秦小良却主动开口道:“我瞧见几个小孩在玩爆竹, 想起那年我们几个人来,忍不住就有些想哭。”
那年除夕, 她们四个在一块玩爆竹, 炸的满脸黑灰,衣裳都破了几个洞。
而她的爹爹, 一个人在家温了酒, 烧了一桌子的菜。
天黑下来,才笑眯眯地叫她们几个回家吃团圆饭。
如今, 爹爹死了, 山沽和小月都在洪水里失去了踪迹。
五年了。若是他们还活着, 也早该找到了回家的路。
她的小月, 若是还活着,如今该是个十三岁的姑娘了。
李辰舟眸色一暗,张了张口,半晌才道:“也许他们还活着, 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只是迷了路, 一时找不到回来的路。”
秦小良听此, 眼角的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此刻恨不得坐地大哭一场。
“若是老天能让她活着, 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
行到东宫, 天色已晚,黄昏已至,宫内一众人等早已拧着灯笼候在了门口。
苏玉墨一早便带人从香山别院提前回来收拾。
此刻急地在门口直打圈,外面打探的侍卫刚回来,他忙一把抓住问道:“太子殿下可快要回来了吗?”
那侍卫道:“殿下还在善喜斋用膳。”
苏玉墨急地跺脚道:“宫中已经来人催请三回了,这眼瞅着等天一黑,宫宴就开了。”
今夜除夕,陛下在宫中摆宴团圆宴,太子殿下若是迟迟未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一旁的小太监道:“或者奴婢们去善喜斋催催?”
苏玉墨一巴掌扇在他头上道:“混帐东西,不要命了,连太子殿下也敢催。”
小太监捂着脸苦着脸一声不吭。
这边还没急完,宫中来催请的内监又到了。
“苏公公,太子殿下何时能回?你可去催请过了?宴席马上就要开了。”
苏玉墨木着脸,躬身第四次说道:“太子殿下近来身体有些不适,在别院修养,今日为这团圆宴特意一大早下了山,只是考虑到殿下的身体,总要行的慢一些。”
那内监听闻还是这句说辞,一张脸煞白,不由急道:“这宴还有一刻就开了,奴家来的时候,御驾已经往太元殿去了!若是晚了,你担待得起吗?”
两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见不远处一辆金顶黑身的马车辘辘行来,不急不缓。
苏玉墨双目含泪,激动地一把扑上前去,跪在一旁行礼。
马车丝毫不停,一直行到宫里去。
李辰舟微微掀开车帘看出去,一眼瞧见跪在地上的有几个是宫中陛下跟前的人。
必是来催的。
苏玉墨跟着车一路小跑,直行到东宫内城,文华殿外门口车才停下来。
他忙上前去掀开车帘,陪笑道:“太子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可将奴婢急坏了。”
李辰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车内出来,便又转身去牵车内的秦小良。
苏玉墨被这眼瞧得立刻闭了嘴,再不敢多言。
两人方站定,那宫中派来催请的内监已经跪在身前道:“太子殿下,团圆宴酉时初就开席了,宫中迟迟不见您,派奴婢来请您。”
李辰舟观了观天色道:“想必此刻已是酉时了?”
一旁小太监道:“正是酉时初。”
李辰舟道:“既已经迟了,那还急什么?”
说着便牵着秦小良的手往文华殿去。
“唤人来更衣了再去不迟。”
那内监想起面前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听此忙磕头称是,急忙回宫复命去了。
苏玉墨忙领着一帮小太监,捧了一堆衣裳来。
李辰舟却不去换衣裳,而是拉住一旁秦小良的手,小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可还紧张?”
其实他不必问,握在掌心里她的手微凉却有汗,显然极是紧张。
今日磨磨蹭蹭做了这许久的心里准备,到底临到头来还是有些害怕。
香山别院虽是皇家宴会,可到底在宫外,如今跟他去宫内,参加除夕宴?
跟着他参加他们皇家的团圆宴,也是家宴。
秦小良虽然紧张害怕,却怕他担心,下意识地想要摇头。
可瞧见烛火摇曳之下,他的眉眼如画,目光清澈见底,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李辰舟瞧见她一脸呆愣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不是什么正经宴席,只是个家常团圆饭,你若是喜欢就多吃两口,若是不喜欢,回来我们再另开个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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