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个少侠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后来累了,便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安下家来。
那个家建在小河边上,开了门便是河,他常躺在小船上悠闲,门口种了两颗大枣树,秋天来了满树的枣子鲜红透亮。
那个家旁边还有个点心店,饿了就去吃点心。
弟弟妹妹听到此处,常常是口水直流。
“我只是试一试,找一间这样的家。”
从昨日见到,离珠粉红的脸都带着笑,疏离的陌生人一般的笑。此刻却双目有些泛红,一滴眼泪在黑黑的眼睛里打转。
“哥哥,你抛下我们走了,在你心里,大概只有山沽才是你的亲兄弟,我们什么都不是。”
“不,不是的。”李辰舟张了张嘴,不知要如何解释。
他想救山沽,也想逃离那个窒息的环境,也更害怕,所有和他亲自的人,再受到伤害。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说这些也都是徒劳。
李辰舟走到山沽身旁道:“他如何才能醒?”
离珠眼里未落下来的泪也便消失了,听此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
“你!”
“我那时候只想着让他不能动弹,不能去找你,哪里还想这么多。”
李辰舟却道:“你们将他放在此处,不就是在等我吗?如今我来了。”
说着他也不再管床上的山沽,走到了外面。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还是昨日一般的连绵细雨。
小院子里静悄悄的。
李辰舟站在那里,对着虚空道:“你知道吗?当我想到或许你还活着的时候,真是高兴的要发疯,我好怕这只是我想错了。南下这些天,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里一样,好怕梦一醒了,一切全都变了。”
“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杀了我,我一点不怪你。如今我就站在这里,若是你想取我的命,直接来吧,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圆儿,哥哥想见见你。”
细雨扑在他的脸上,一时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话音落了一会,却听见假山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辰舟转头去看,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少年,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串深紫色的菩提子。
那少年面色苍白,皮肤薄得透明,隐隐瞧见那剔透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只是他眉如远山,唇色轻浅,竟和李辰舟有七八分相似。
第91章 阴暗牢笼(三合一)
◎一起死◎
那椅子上的少年歪了歪头笑道:“辰王殿下不愧是自小就聪敏异常, 竟这么快就让你发现了。”
“圆儿。”李辰舟方要走上前,可还是顿住了脚步。
“我不叫圆儿,我叫一泊。”
一泊沙来一泊去, 一重浪灭一重生。
“你真的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一泊却笑道:“好?若是可以选择, 我真愿意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也好过如今痛苦地活着。”
那与李辰舟极相似的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当然,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我的好哥哥。”
“你?”李辰舟惊疑不定, 仔细地去瞧,才发现他宽阔的绿色衣袍下, 四肢纤细, 皮肤自脖颈之下,就露出不健康的青绿色来。
“难道你的毒还未解掉?”
一泊不答, 反而拨弄着手中的菩提子反问道:“我实在是好奇, 我藏的这般隐蔽, 你是怎么发现我还活着的?”
他与李辰舟八分相似, 只是一旦开口说话两人却又绝然不同。
李辰舟气质清冷但为人疏朗开阔,而他,却一身的阴冷气息,连说起话来, 那眼眸让人望了心中无端地感到冰冷绝望。
李辰舟此刻目中划过复杂的情绪,摇了摇头道:“原先我也只是妄想, 来了此间才确认。”
那日他受伤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 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入。
屋子里没有点灯, 但是李辰舟在夜色里照样可以视物。
那人虽然蒙着脸, 身型却让他一愣。
这人的身型如此熟悉,就像在哪见过。
不待他细思,那人便伸出手来向他袭击而来。
到了秦家,他见到了秦小良摆在院子里的许多白石,这才想起被他忘记了许久的一件事。
在苍茫山的梳妆湖边,他本与秦小良两人在湖边过夜,却突然秦小良一声不吭自幄张里跑了出去。
她说是看到了自己跑她才去追的。
在朦胧夜色里,秦小良虽看不清来人长相,但是她对自己的外貌极为熟悉,就像她雕刻的石像一般,连一丝一毫都记得清楚。
说明那将她引走的人极可能与自己长得极为相似。
他一直想不明白是谁假扮了他,他故意想要引开小良,又到底是想做什么。
后来经过了许多事,他渐渐也将这件事给忘了。
直到中秋节小月从学堂里回来。
她见到山沽还没有回来,满面的失落,口中一直念叨着他是不是回家接弟弟去了。
他好笑地去问:“你为何一直惦记着山沽的弟弟?”
小月理所当然地道:“因为弟弟会长得和哥哥长得很像啊,我想要一个小山沽陪我玩。”
李辰舟心中一愣,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弟弟,他也有弟弟,若是长大,该也和他长得很相似吧。
只是他死在了两岁。
李辰舟逼着自己去回想那他一直刻意回避的往事,宫里的桌案旁,他跪坐在地上抱着满身是血的弟弟,整个人都傻掉了。
周围的宫人惊叫,慌乱,奔跑。
而他感受到怀中的弟弟渐渐冰冷,不久之后就晕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所有人都告诉他,小皇子夭折了。
可若是他还活着,那会如何?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仔细去回想发生过的事,似乎一切都合理起来。
一泊嘎嘎笑道:“苍茫山里的人确实是我,你连见都没见到我,这样都能被你发现端倪。”
“只是为何?你明明还活着,为何要对外宣称你死了?”
“为何?”一泊苍白的脸红色上涌,眼眸愈发的黑。
他穿得单薄,坐在假山之下,细雨溅出几粒在他浓长的睫毛上,脆弱而易碎。
离珠已经跑去给他拿遮寒的大氅。
一泊重复道:“为何?!你看看如今的我!”
说着他自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把掀开绿色的衣袍和底衣,露出底下的皮肤来。
上午的晨光透过微雨照在他的皮肤上。那皮肤竟呈可怖的青绿色,上面还有细微的纹路如花一般绽放。
什么!
李辰舟顶着细雨一个箭步跑上前来。
一泊却已经放下了衣裳,一脸冷漠地道:“我命虽然保住了,但是这十几年来,哪一日不活在痛苦挣扎之中?整日里全靠些汤药吊着我这苟延馋喘罢了。”
“而我大新,怎么可以有我这样可怖的皇子?我只能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如苍苍蝇般满满腐烂。”
“可凭什么!明明是你害得我如此,你却还可以一走了之,一朝回来依旧是最尊贵的皇子,受众人敬仰。这十几年却放任我和姐姐在那个地方苦苦挣扎。”
李辰舟怔怔不能言,一时心如刀割一般。
他在椅子旁蹲下身来,忍不住泪如泉涌。
口中只是喃喃重复:“对不起,我不知道那糕饼里有毒,我也不知道你还活着。”
“一泊,小心着凉。”离珠取过大氅来,披在他的身上。
一泊满脸冷笑道:“在苍茫山里,我是想将你们引入那石屋附近,让你死于那只黄金巨蟒之口,死于石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逃了出来。”
李辰舟木木地,没有说话。
“你腹部那一掌是我打的,只是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倾尽全力救下了你。你果然还是这世间最受重视的辰王殿下。”
李辰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救你?一定可以救你的是不是?”
“救我?”一泊满脸不可思议,面上满是嘲讽,“我时时要杀你,而且只差一点点就杀了你,你居然还想要救我?”
“这个世上没人能救得了我。”
李辰舟道:“便是你杀了我,我也想要救你。只盼能获得你的原谅。”
“原谅?”一泊彷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仰头笑道,“是你,将毒一口口喂给了我,毁了我的一生,你还想要盼着我的原谅?”
那下毒之人在事发不久后就被查了出来,便是当时宫中的贤妃。
自小贤妃便待他极好,又极温柔,他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母亲的味道。
只是怎么也未想到,便是这个待他如母亲一般的人,有一日成了亲手给他下毒的人。
查出来后,贤妃被赐了白绫,李辰舟冷眼看着她瞪着双腿被两个太监勒死在宫中。
临死前却毫不悔改,只是对着他笑道:“这宫中本就是弱肉强食,今日我败便败了,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你以为你躲过这一回,还能躲过很多回?今日不过是你弟弟替你去死罢了。”
“我。。”那本该是他吃下的毒,是他的命运,却转给了无辜的弟弟。
他一时无言。
离珠道:“你当年抛下我们,就别想我们还会原谅你。”
“对不起。”李辰舟反反复复,也只能重复着这苍白的三个字。
一泊道:“你既知道我想要你死,今日还敢孤身来此处,想必是做好了不能活着出去的准备。”
李辰舟道:“只是在死之前,我想要将山沽带出去。他是无辜的。”
离珠苦笑道:“从始至终,你都只惦记着山沽的命,你的心里只有他。”
李辰舟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一泊道:“我们只是将他关在里面罢了。”
“你也看到了,假山里面是个阵法,是我从赵时砚那学来的。当年赵时砚设了这个阵法,便是怕自己怕死,怕自己忍受不住偷跑出去。他便设了这个阵法将自己困死在石屋之中。”
所以李辰舟他们看到的赵时砚,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不过是将那阵法照搬了过来,山沽便是困在这个阵法里,只是他一心要脱身去找你,拼着性命也要强闯阵法,这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李辰舟看了看假山,而后转过头来道:“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泊手中的菩提子捏了粉碎,碎屑随风而逝。
他好看的脸上笑颜如画:“我如此不生不死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不过我不想一个人去死,凭什么我一个人死?”
“好,”李辰舟平静地道,“我们一起死。”
希望秦小良知道自己死了,不要难过,好好地活下去。
。
秦小良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秦三汉一听这遭遇,也顾不得浑身虚弱,就急着要将她送走。
可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秦小良无法,只能跑去寻钱行头,钱行头听闻,带着她去了一个院子里躲了几天。
几天风平浪静,那个络腮胡子再没有出现过。
钱行头不放心,派了个人整日呆在秦家院子里。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那络腮胡子还是没有出现,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估计那络腮胡子只是一时兴起,之后便将她忘了。
这日秦小良又去镇上驿馆,收到了几封李辰舟的来信。
上次收到的信里,告诉她他已经到江南了,深秋的江南美如画卷,小巷游人不绝,等此事了了,一定要带她一起去逛一逛江南的小桥流水。
这次的信里,在与她细细描绘他路上见到的所有东西,一只睡在墙角的猫,一只停靠在岸边的小船,还有吃到了一块特别好吃的糕点。
还告诉她他没有找到山沽,或许要试试去其他地方看看。
她开心地拿着信走回家去。
却见秦三汉坐在院子里一脸担忧。
“爹出了什么事?”
秦三汉道:“按约定,前日薛家就该送石料来,可到现在也没有送来。”
他们家刻石碑的石料一向是与薛家合作。
这么多年基本从未失信过。
秦小良道:“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反正门口的这些还能撑两天,便再等等他吧。”
秦三汉摇头道:“不是,方才村长来与我说,薛家以后再不与咱们往来了。”
“这是为何?我们从没有拖欠他们的钱,也没有得罪他们啊。”
上个月还好好的。
秦三汉蹲在地上,有些颓丧:“村长说不光薛家不与我们送东西,我们暂时也不给做生意了。说是我们没有获得衙门的批文,不能做买卖。况且石料是朝廷的石料,更不能随便给我们来用。”
“这分明是欺人太甚,我们秦家做这行都做了多少年了!突然冒这一出。”
秦小良方要继续埋冤,却突然想到那日那个官差。
难道是他在从中作梗?
正想着,不远处却真的走来几个官差。
他们走在篱笆门口,拿出手中的剑鞘粗鲁地敲了敲门道:“喂!这里是秦三汉家吗?”
秦三汉忙自石头上起来,小跑上前道:“正是,几位官爷有什么差事?”
其中一个官差拿出手上的一卷文书,直举到秦三汉面上:“有人告发你们私自买卖,还逃避朝廷的银钱,今日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秦三汉父女两人面面相觑,他苍白着脸,抖着声音道:“这位官爷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是有文书的,而且前不久刚交了银钱。”
那几个官差摆手道:“不必与我说这么多,你们到了县衙自然就清楚了。”
父女两个一时没了主意。
却见身后的官差已经拿了铁链子上来拿人。
“我们是冤枉的!”
村里的人早听到动静,全都跑来看,一看居然是衙门的衙役到这里来抓人,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各个吓得面色发白,却又忍不住凑上前来。
秦小良两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几个官差拿铁链锁了,拽起来就往外走。
人群里的曹结巴一脸焦急地问道:“出出出了什么事?”
他自去年的事后,再没脸见人,躲在外面躲了一年多,到底放心不下家里的奶奶,不久前方回来。
想必他在外面吃了许多苦,原本胖胖的体型此刻已经瘦了下来。
他原本对秦小良就心中有愧,此刻看到她居然被官差索拿,更是惊地脸色煞白,一时更结巴了。
秦小良有些绝望,却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曹结巴,她忙冲他道:“快去码头找姓钱的行头,让他速速给李辰舟写信,要最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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