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结巴得此重托,慌忙点头,一转身就飞扑去寻那个钱行头。
江南据此行程大半个月,若是快马加鞭,等信送到一个月应当能赶的回来。
若真的出事,他们父女二人在狱中蹲着一个月问题应该不大。
而且他们家商籍文书一应俱全,此处说他们无允许经商本不该怕。
不过上次后来那个络腮胡子的事,保不准他私吞了她的钱。
但是想来她去交银钱的事,当时也有几个后来来的中年人能为她作证。
若是实在说她未交,她便将那络腮胡子的事抖出来。
秦小良一路想着,竟就被这几人索拿到了山阴县衙。
本以为会上堂过审,哪知道竟直接将她父女二人投进了牢房。
牢房是男女分开关押,任凭她和秦三汉两人再如何哭喊,还是被分到了不同的牢房。
这牢房的门洞像是狗洞一般低矮,她被人抓着,弯着腰就从那洞口送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四四方方的墙围着,不见天日。
而在每堵墙的后面,都单独分开有一些牢房。
牢房里面空间狭小,只能弯着身子进去,里面地上铺着稻草,和几片床板,其余什么都没有。
除了门上一个送饭的洞口,四周竟连一个窗户都没有,黑洞洞的。
在如此狭小又阴暗的地方,秦小良感到呼吸不过来。
她方才被从那低矮的门洞里拽进来的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
这种狭小的门洞,就像个坟墓一般,进来了是不是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她借着外面露井的一丝微光,瞧见牢房里竟然还关着许多人。
这些女子头发散乱如稻草一般纠结着,目中无神,像是痴呆一般看着新进来的她。
秦小良试图上前搭话,可这些人只是看着她,看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过了许久,有人拿个盆子在那破门洞口敲了敲。
原本这些痴傻的女子立刻眼露精光,抓起身边的碗就飞扑挤在门边。
透过小洞,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官差,手中的勺子装着一勺稀饭伸到洞里来。
一勺勺倒在那些女子的破碗里。
那几个人女子端到稀饭,立时就站在门口喝了起来。
虽然喝的急,却没有一丝洒出来。
有一个女子大概四五十岁,飞快地喝了一碗之后立刻又抢着将碗伸过去。
谁知那官差眼睛尖,一眼发现这女子之前是喝了一碗,拿出手中剑鞘对着洞口就狠命地捅了那女子一下。
那女子立时被捅得倒在地上哎哎直叫。
“眼瞎了,一人一碗,还想诓骗我!”
那女囚被捅倒在地,也不言语,抓起自己的脏碗就跑到角落里呆着。
双目空洞毫无情绪。
秦小良缩在角落里,只剩小小一只。
狭窄逼厄的空间,阴暗的牢房里充满腐败的恶臭。
她被她们的举动惊地说不出话来。
若她在此关上几天,终究也会是这般模样。
那狱差拿起勺子又敲了敲门叫道:“那新来的,来领碗!”
说着就将一只发黑的铁碗扔了进来。
“自己保管好了,坏了少了可不给补。”
秦小良颤巍巍地挪上前抓起碗。
那年轻的狱差舀了一勺粥进了碗里就要收拾去下一间。
秦小良扒在洞口,恳求道:“小哥麻烦你告诉我我爹被关到哪里去了?”
那狱差顿了一顿,瞧见从发黑的洞里露出一只姑娘的眼睛,清澈透亮,却眼泪花花。
他撇了撇嘴道:“便在男牢房!就在隔壁。”
仿佛应着他的话音似的,外面果然传来一群男子抢饭的声音。
“我们是冤枉的,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
那小哥早见多了进来就叫冤枉的人,白了一眼,提着饭桶就走了。
秦小良不敢叫,她方才便看到隔壁有大叫冤枉的人,被几个狱差拖出来狠狠抽了几鞭子。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了,端着碗回了身。
才发现黑暗里几点幽幽的目光如鬼魅一般盯着她,准确地说是盯着她的碗。
她忙紧紧抓住碗,掀起来一口气给喝了精光。
深秋天气,这棒子粥还好并没有腐坏,但却比水稠不了多少。
喝完只觉得口渴好了许多,肚子也饿了起来。
秦小良生平第一次坐牢,却也知道在此处,吃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那些人看着她这个新来的惊疑不定,一时也没有上来抢她的碗。
秦小良挪到角落坐着,这一路走来微微颤抖的身体此刻愈发抖得厉害。
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天色很快将晚,外面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便是下雨,这阴暗狭窄的牢房倒是进不了一滴水,只是外面的小天井里很快积满了水。
寒气很快蔓延进来。
秦小良从睡梦中被冻醒过来。
一条被褥也没有。
她眼看着有些女囚身上衣裳早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硬邦邦地像是一块泥,却谁也舍不得脱下来。
避寒竟全靠自己身上的这点衣裳。
这狭窄的牢里不知关了多少人,只是恶臭味扑天。
秦小良一时感到万分绝望,但又在这种绝望里生出一丝希望。
等李辰舟回来,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
我一定要撑到他回来!
想到此,她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将自己裹得更紧了,靠在墙上听着外面雨水的声音。
希望爹爹在隔壁没遇到什么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
众人如夜猫一般竖起了耳朵。
却见牢房门被打开,雨水和着冷风也落了进来。
却见一个浑身湿答答的人被一把推了进来。
而后门便啪嗒一声又关了进来。
短暂的光亮之后牢房瞬间又陷入了黑暗。
那人被推进来之后,连忙扑到那紧闭的门后哭泣起来:“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听声音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她声音原本娇柔纤细,此刻哭喊起来有些刺耳尖锐:“放我出去!”
外面并没有人应答,只有哗哗的雨声。
她颤抖的身体顺着门板滑落下来,口中却依旧契而不舍:“放我出去!”
秦小良先前看到有人因为喊叫被打得皮开肉绽,怕她也遭殃,忙上前扯了扯她低声道:“别叫,他们会打人的。”
那姑娘转过头来,竟是长得眉清目秀,肤白如脂,此刻双颊含泪,瞧着楚楚可怜。
她早慌了神,哪里听得进去劝阻,只是激动地叫道:“我是冤枉的!他们为什么要抓我!我什么都没做!”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出去!”
说着又去拍门。
果然在她的一番闹腾之下,牢房的门又被人开了。
一个满面黑气的狱差伸进手一把将她拖了出去。
“啊啊!”那姑娘被吓得惨叫起来。
那狱差也不管这只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是将她如破抹布一般扔到雨水地里,抽出腰间的鞭子就抽了上去。
“叫!让你叫!”
雨水混着鞭子,将她抽得血迹淋淋。
那姑娘被抽得满地打滚,满口求饶:“我再不敢了!”
秦小良瞧此惨状,心中愤懑,想要冲上去救她,可自己拿什么救她,不过是再搭进去一个自己。
外面又走来了方才送饭的年轻狱差,上前道:“石哥看你手都酸了,王哥他们在等你喝酒呢。”
那石哥收了鞭子,就挺着肚子走了。
秦小良捂住嘴咬着唇,双目血红地看着那姑娘被抽了一顿之后被扔了进来。
“给我老实点!”
她的鲜血透过破碎的衣衫染红了稻草,只是怕再发出声音,咬着唇呜呜地哭。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今日再没有送饭的来,秦小良感到腹中饿得绞痛起来。
爹爹怎么办,他一向肠胃虚弱,又受不得寒。
如今在这黑暗牢房,又无食物裹腹,没有衣物蔽体,该怎么办?
秦小良豁地从睡梦中抬起头来,她不能白白在这等着,若是真等上一个多月,爹爹怎么会吃得消。
为了防止自己失去时辰的感觉,每次光线从东边的空洞射进来,她就刻下一个横,从西边射进来,她就刻下一个竖。
这几天,原本就狭窄逼厄的牢房,竟然又送进来几个人,无一个不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她悄悄地打听一番,才发现大家居然都是因为没交银钱被关进来的。
第一日进来的秀云因为身上的鞭伤没有得到处理,已经发烧烧了几天。
一直在说胡话。
秦小良将领到的粥送到她干裂的嘴角,迷迷糊糊中她饿的连碗都差点吞了下去。
“银钱是我亲自去交的,为何平白诬陷人。”
她一直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旁边新进来的也忍不住哭道:“我也是!这里好可怕!我想出去!”
天色黑了下来,外面又在下雨。
门突然又被打开,两个狱差手里提着红灯笼,对着里面就照。
众人被光晃的眼睛花。
其中一个道:“就挑今日新送进来的,瞧着最漂亮。”
另一人果然在灯笼光下找到了那个最漂亮的姑娘,抓着她的头发像猪仔一般将她往外拖。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那姑娘惊慌地手脚乱舞,也如猪仔一般嗥叫,却毫无抵抗之力。
众人被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那姑娘被拖出去之后,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里面那些不知被关了多久的女子却依旧个个神情木然,对发生的事毫无触动。
“啊!”隔着雨声,姑娘的惨叫声传了进来。
大雨愈发的大,那惨叫声在雨水里恍恍惚惚,时强时弱。
秦小良吓得紧紧抱住自己。
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流。
怎么办!怎么办!
若是这样下去,保不准下一个就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的门又开了,那个姑娘被一把扔了进来。
她衣衫破碎,脸颊肿胀,唇角流血。
只是原本还鲜活的表情,此刻也变得木然,一双眼睛转着四周,而后居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刺耳,引人泪下。
笑着笑着又开始哭起来。
像是疯癫了一般。
不一会也像那些人一般,木木地蹲在墙角发呆。
瞧她的模样,众人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嘤嘤哭起来。
第二日晚间,又有两个姑娘被惨叫着拖了出去。
秦小良心胆俱裂,按照这速度,自己哪里能逃!
每日里那一点稀饭,众人饿的前胸贴后背,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日送饭的狱差敲了敲门板,等众人蜂拥而上,秦小良忍着特意最后一个上前。
众人喝光自觉散了,她捧着脏碗上前,瞧准狱差伸进勺子,她眼疾手快地在那勺子里放了个东西。
那狱差听到叮地一声,金光一闪,他一愣,迅速地收回了勺子。
发现勺子里是一只凤凰模样的金钗,他面色一喜,立马将那金钗拿走了。
那金钗正是张筲送于她的那只。
之前被李辰舟拿走了,她要回来一直贴身放着,只等着哪天遇到他能给他。
秦小良贴着墙小声恳求:“求您帮忙找张钱谷。”
她想了几天,若说在这里还有人可以救她,那只有张钱谷。
张钱谷是张筲的父亲,在山阴县衙里担任钱谷师爷。
只是经过张筲的事,他们已经结下了仇怨,不知他是否还能看在张筲的面子上救自己一命。
那送饭的小哥也不知听到没有,看也没看她,拿着东西就走了。
秦小良扒在洞口,见他若无其事地给其他人送饭去了。
心中冰冷一片,只剩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饥饿迫使地使她无力地躺在稻草上,满脑子都是馍馍面条,不知这样自己还怎么能撑下去,还有她的爹爹,不知如今状况如何。
迷迷糊糊之间,突然那令众人胆寒的开门声又响了起来。
秦小良一骨碌从烂草地上爬起来,悄悄挪到了阴影里去。
那两个官差提着灯笼,直接就进来了。
一边捏着鼻子,一边用手扇着骂道:“一群臭猪真是臭死了!这里面的女人待会得洗洗才行。”
那灯笼里灯火闪耀,忽明忽暗,在姑娘们惊惧的脸上一一闪过。
秦小良不自觉地用手掩面,烛火从指缝间露了进来。
谁知突然有大力将她的手打开,秦小良完全地暴露在灯火之下。
旁边那人随手一指,就这个了。
而后又指着一旁另一个姑娘道:“还有这个!”
说着就将两人拖了出去。
秦小良下意识地想喊叫,又怕她的叫声透过这堵墙传到隔壁,传到爹爹的耳朵里。
她浑身剧烈颤抖,感到自己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
整个人如浸入冰水之中一般,寒意透顶而下。
她就算奋力挣扎,逃开这两人的钳制,那下一步她又能从哪里逃脱?
在这个四面石墙耸立,连阳光打进来都很费力的阴暗牢房,唯一的出口只有狗洞一般大,只需要一个人站在那里,就能将逃生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而牢房各处都上了锁,却有十来个狱差看守。
而她,浑身早就饿的没有丝毫力气。
她在两人拖拽中绝望地四处去看。
看到四面的牢房里,窄细的空洞间露出一个个惊疑的眼睛。
他们正在看着两人,被拖入那个可怖的房间。
就像前几天,她也便是这么看着那些姑娘被拖入那个黑暗的房间。
她又无力地抬头看天,四四方方的黑色夜空,月亮居然格外的圆,向这里洒出一片清辉。
天井只有几步路,不过瞬间,两个姑娘便被拖进了对面的班间。
这个班房里,正坐着五六个官差,他们正在划拳吃酒,一人手中一杆大烟枪。
屋里烟雾寥寥,呛得人肺疼。
瞧见两人的模样,其中一个领头地皱了皱眉头道:“瞧着长得不错,怎么才关了几日就这般又脏又臭,拖到对面用水冲一冲再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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