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看清了那人,鼻若悬胆,面如刀裁,是九五之尊的君王,唯一可以帮她除掉宁国公府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该如何博得男人同情,如何讨好他,一直宠着自己。
所以,她很快缩到李玄胤怀中,毫无血色的唇瓣不停颤抖,眸中泪水肆流,如线似的往下掉,砸到胸怀,扯得心口疼,恨不得让人替她承受这痛苦。
“皇上,嫔妾好冷,好冷……”
陈德海几乎是小跑着跟上皇上,赶到时不断地喘着粗气,他是御前的大太监,也算半个主子,杂事都交给小太监做,养尊处优得久了,这一路小跑还真累得够呛。
赶到时,只见皇上先前披着的鹤氅此时裹到了泠才人的身上,严严实实避着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而皇上的脸色比泠才人还难看,阴沉得可怕,他从未见过皇上露出这般吓人的脸色,即便当年知道应嫔那档子事,也不曾有过。
他赶紧避过身,正欲跟上去,只见皇上微顿了脚步,吩咐,“给陆贵人披件衣裳,备皇后仪仗送陆贵人回去。”
陈德海忙应声,一听后面的话,吓了一跳。后宫里有仪仗的主子,只有正二品以上的娘娘,赵妃,庄妃今日不在,确实只能是皇后娘娘。
陈德海心中苦叹该如何去跟皇后娘娘说。见陆贵人叫一堆宫人七手八脚地搀扶起来,浑身滴水,十分狼狈。不敢耽搁,让小太监捧着手里的斗篷,快步送去给陆贵人。
望月台只是一处观景台,离得最近的宫殿也要走过两条宫道。
婉芙被李玄胤抱进了銮舆,厚厚的垂帘落下,遮挡住外面的寒风。婉芙不断缩在男人怀里,汲取着热量,她好冷,冷得快要死了。这般想,便也委屈地说了出来,哭得一抽一抽,呜咽着。
“皇上,嫔妾是不是快死了……”
李玄胤厉声斥责,“说什么胡话!”
婉芙这时只感觉男人很凶,阿娘和舅舅们都会哄着她,从未这般厉声训斥,本就难受,听着男人斥责,愈发委屈。
身前一凉,是李玄胤将她衣扣解了,很快剥去了外衫。
“皇上做甚?”婉芙很冷,声音跟猫似的弱,打着颤。
李玄胤绷住下颌,心头盛着一股莫名的火,个中滋味,于多年运筹帷幄的他而言,实在陌生。他眼色稍暗,下意识不想去深究那股牵动他的情绪。
“你要一直穿着这身湿衣裳?”男人脸色不好,难看得厉害,婉芙默默闭了嘴巴,止住了哭声。
只是,这光天化日,虽在遮挡严实的銮舆中,但剥得这般精光,还是让她脸上生出一丝羞赧,幸而寒意未退,瞧不见绯色。
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婉芙偷偷抬眼,只见男人的黑眸正盯着她那处看,眸色晦暗不明,那处沾了水,不知是何等娇嫩欲滴。婉芙顿时忘了所有的惊忧,又羞又恼,脸埋到男人胸怀,“皇上,嫔妾好冷!”
李玄胤轻咳一声,这才正回脸色,为她裹紧了鹤氅。
紧跟着,炭炉、羹汤,一溜烟地送进来,都是李玄胤伸手去拿,婉芙自始至终未抬眼。
銮舆内多生了一盆炭炉,这女子还缩在他怀里,李玄胤端着那碗羹汤,睨向怀中的人,“起来自己喝,还等着朕喂你?”
“嫔妾冷,端不动。”怀里女子闷着头,说话软乎乎的,带着点鼻音。
李玄胤拨了拨拇指的玉戒,不想惯着这人,正欲把她从怀里揪出来,掌心倏然触到冰凉,微顿了下,那瘦弱的肩膀尚在不停颤抖。
已是入冬,那湖水结了一层薄冰,有多冷,可想而知。
李玄胤掌心捂着她冰凉的肩头,指腹摩挲两下,声音甚至带了上了从未有过的轻哄意味,“坐起来,把姜汤喝了。”
婉芙这才慢吞吞地坐起身,手臂却依旧挂在李玄胤腰上,她身量太小,小小的一团缩在男人的鹤氅里,又娇又弱。
“嫔妾手没有力气……”这人极为委屈地撇了撇嘴,快要哭出来。
李玄胤不禁头疼,还从未有人敢让他伺候,不可否认,见她这副可怜的模样,他确实有几分心疼。
调羹在碗中搅了搅,一勺一勺地喂入婉芙嘴里。李玄胤哪会伺候人,一勺接着一勺,婉芙应接不暇,被呛了一口,下一勺过来时,蓦地避开脸,不满道:“皇上慢些,嫔妾吃不下了。”
李玄胤额头突突跳着青筋,快被她气笑了,欲发作时,这人软绵绵地腻着他胸怀,“皇上,嫔妾真的半点力气都没有,您可怜可怜嫔妾。”
李玄胤冷睨她那双紧紧缠着他腰身的玉臂,哪里冷,他看她分明是要无法无天了。
“嫔妾还想喝。”怀里的人乖乖地张开小嘴,明眸含波,期待地看着他。
李玄胤被她闹得这气不知该如何去发,只寒着一张脸,任命又喂了她一勺。
一碗姜汤见底,婉芙才觉捡回了一条命。
她乖顺地依偎着男人,李玄胤握了一把湿漉漉的青丝,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拿出干净的帕子,再次认命地为她拭干乌发。
婉芙仰起小脸,入眼是皇上紧绷的下颌,她弯了弯唇,窝在男人怀间,黏糊糊道:“皇上待嫔妾真好。”
李玄胤指腹捏了把她的脸蛋,眼神似是颇为嫌弃,冷声嗤道:“闭嘴。”
这女子没半点规矩,只会得寸进尺!
第46章
婉芙舒舒服服地闭上眼, 忽地,她眉心一蹙,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腹下汩汩的热流涌出, 婉芙根本顾不上羞赧,低喘着气,如虾米一样缩成一团。
李玄胤以为她还要闹, 隔着鹤氅打了掌她的臀儿, “又乱动什么?”
“疼……”婉芙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小手死死抓住了龙袍的衣角, 呜咽的声音几近于无。
李玄胤终于察觉不对, 掌心贴她的身,触手寒凉如水,“怎么回事,哪里疼?”
“肚子……”婉芙极为费力地开口,手心紧紧捂住小腹,那股热流愈演愈烈,“嫔妾……”她喘息一口气, 断断续续道,“嫔妾好像……到月信了……”
时下,女子月信被视为污秽之物,因此, 婉芙极不愿意在皇上面前这样,尤其她还除了衣裳,若是让男人不喜……但她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让她直不起腰。
“是这处疼?”小腹贴上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指腹下, 触到一片濡湿。
李玄胤微顿。
婉芙羞得埋住脸,顾不得疼,要拿走男人的手,“皇上,脏……”
男子总是忌讳这个,何况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李玄胤盯着她苍白的脸色,未动,回握住女子乱动的手心,另一只手缓缓揉动她的小腹,掌心温热驱散了凉气,动作温柔。
他淡淡开口,“无事。”
御驾亲征之时,在疆场上见惯了杀戮,脏污的鲜血,相较而言,她这些,不足为提。
婉芙一怔,眼睫颤了两下,眸光轻轻看向男人的脸,皇上一向喜行不怒于色,并不能看出什么。她微微敛下眼睫,合紧了唇。
……
到金禧阁,太医早已赶了过来,婉芙颤着身子,只裹一件鹤氅,缩在李玄胤怀中。
旁人一眼不敢多看。
刚迈进门槛,婉芙余光瞥见候着的何太医,扯了扯李玄胤的衣袖,“皇上,陆贵人那边……”
陈德海很有眼色地去回话,“主子放心,皇上已吩咐奴才安排妥当了,保准还主子一个全全乎乎的陆贵人。”
婉芙扬出一笑,不禁松了口气,这才埋回男人怀里。
李玄胤低眼看着这人黑乎乎的发顶,她倒是与陆贵人情谊深厚。那时他抱起她,根本未想起另一人,是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分明冷的不行,还要提醒他陆贵人也落了水,这才有了他后面的吩咐。
不知这女子是聪明还是蠢笨,在后宫中竟敢与其他嫔妃这般交好。
吟霜斋距望月台要远,是以,皇后亲自吩咐将陆贵人一同送到储秀宫。陈德海早安排好了两位太医,陆贵人一进了偏殿,太医就赶紧进去诊脉。
金禧阁有皇上守着,皇后就去偏殿看了陆贵人。
陆贵人前不久刚过小产,身子正弱着,猛地碰了冰水,身子骨便愈发得差,一连咳了好些声。
“高太医,陆贵人身子如何?”皇后忧心地发问。
“回娘娘话,陆贵人小产后体虚,尚未完全恢复,如今又落了水,身子大有亏损。臣尽力开出方子调养,只是陆贵人日后子嗣……怕是艰难。”高太医硬着头皮,将最后一句说完。
他在宫里伺候有段日子了,怎不知后宫主子立足,正是靠着龙裔,一个不能生育龙裔的嫔妃,也就彻底断送了前程,他说得愈发小声,生怕这句话让主子动怒发作。
皇后眼神复杂,担忧地看向靠在引枕上,气若游丝的陆贵人。
帷幔中传出女子两声轻咳,嗓音嘶哑,“有劳太医。”
皇后拂了拂手,让高太医下去开方子。
“是本宫一时不察。”皇后坐到床榻边,叹息一声,握住陆贵人的手,“你与泠才人姐妹情深,本宫甚是欣慰。眼下皇上在金禧阁看望泠才人,想必稍许就过来看你,本宫也好去向皇上请罪。”
陆贵人掩唇的动作微顿,眸子敛了敛,咳得猛了些,胸腔震颤,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嫔妾失仪,娘娘勿怪。”
皇后缩了下手,捏着帕子温和地笑了笑,却没再碰她,只是关切道:“咳得这般厉害,不如本宫传太医回来,再给你看看。”
陆贵人虚弱地笑了下,“多谢娘娘好意,嫔妾自己身子自己清楚,娘娘不必再多费那个心思了。”
“高太医虽是宫中御医,倒底资历浅些,不比何太医。不知何太医这时给泠才人看完没有,本宫去遣人催一声,快些过来。”皇后说着,招来人,去金禧阁请何太医来一趟偏殿。
陆贵人眼眸微动,并未阻止。
皇后看一眼搭在红木架上滴水的狐裘,可惜道:“这般精致的衣裳,怕是毁了。本宫私库里倒是有一件比这好的,若搁置着,白白积了灰尘,明日本宫让人给你送去,也算是有物尽其用。”
最后四个字,皇后说得意味深长。
陆贵人低垂着眉眼,帕子抵了抵唇角,脸色淡淡,只一瞬的功夫,神色便如常,像不懂皇后的意思,抬眸间,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继而不知所措,“狐裘珍贵,嫔妾实在不值。”
“这有什么值不值的。”皇后面容温和,“本宫执掌六宫,念你丧子,理当多有照顾。”
陆贵人落下一滴泪来,垂了眼眸,“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
泠才人和陆贵人双双落水,望月台上站着的嫔妃各自心怀鬼胎,即便这事与自己无关,也不免好事一回。毕竟没了受宠的泠才人,说不定自己还能入皇上的眼。
然,谁能料到,就这么巧,皇上竟然过来了。不仅来了,还亲自将自己的鹤氅披到泠才人身上,将人抱上了銮舆。
嫔妃们在嫉妒之余,又心生出一阵惶恐,她们不是没有眼睛,泠才人好好的,怎么就那么莽撞朝许答应扑了过去,也就这么巧,那凭栏受了撞击,竟生生断裂,分明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那人在背后算计好了,要么许答应葬送一子,要么泠才人没一条命,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这节骨眼儿,皇上去了金禧阁,她们也不能继续留在这,不一会儿,从未来过外客的金禧阁内殿,站满了人。
到来的嫔妃们纷纷打量这离乾坤宫最近的宫所。眼瞧着里面的金镶玉器,鱼鳞贝阙,那股嫉妒酸楚又冒出了心头。
做甚泠才人这般好命,一个庶女奴才出身不说,一上位就是有封号的常在,还住在这她们求也求不到,离皇上最近的宫所。当初嚣张如宁贵妃,可是也曾张口跟皇上要这储秀宫,奈何早被庄妃看了去,不知怎的,皇上就拒了宁贵妃,庄妃喜清净,是以,这些年,储秀宫只有主宫一位主子,而今又多了一人。
便是谁听了,都是要嫉妒。这后宫之争,瞧着是争权势,争龙裔,说白了还不是争皇上的宠爱。三年一选秀,花儿似的女子一茬一茬地进宫,女子容颜本就短暂,而今就这般白白逝去,却连圣宠都未得着几回,愈想愈气,对泠才人也愈发嫉恨。
只恨那水还不够冷,没让泠才人永远沉在湖底。
……
千黛煎好了药,端进来,要为婉芙上敷。
帷幔一重拨开,婉芙瞄了眼坐在床榻边的皇上,轻拉了下男人的衣袖,小嘴撇着,“皇上,嫔妾要敷药了。”
李玄胤反握住那只柔荑,让她莫要乱动,凉凉看她,“怎么,还要朕给你上药?”
“嫔妾可没有那个意思!”婉芙大吃一惊,连忙摆头,且不说她怎敢支使皇上干种事,就是那敷药的地方,要除去亵裤,实在令她羞耻。这青//天//白//日的,即便两人又那层关系在,倒底不一样。
婉芙连连摇头,眼似铜铃,眸子又惊又诧,雪亮无辜。
李玄胤没忍住,捏了把她的脸蛋。
他本也没想给她敷,他是君王,总不能一直做那些奴才做的事。更何况,见她这样,他倒怕自己忍不住对她做些什么。
遂站起身,拂袖出了殿外。
就着尚且温热的药草,敷到婉芙的小腹,顿时驱走寒凉,舒服得婉芙直哼哼。
“千黛,再往上一点……对,就是那里,好热呀……”
李玄胤站在屏风外,听着里面人的胡言乱语,只觉口干舌燥,腹下发紧,脸色越来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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