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套话:“这菩萨突然摔下来了, 是挺怪的,但你不也说那天是暴风雨天气,会不会是风刮下来了呢?”
“这也不可能, 那窗子都是关着的,那菩萨就是自己摔下来的!”收银员信誓旦旦。
这倒的确, 他们去过现场勘察,门窗常年紧锁,几乎都锈得拧不动了。室内干燥,没有水渍,脚印都稀疏,也可以排除是最近的雨夜有人借着暴风雨作案。
“那除了菩萨自己摔下来了,还有什么怪处吗?”刘越又问。
“你们想,这菩萨不摔,是不是就不会坏,不会坏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发现里面藏着一具尸体?这尸体简直是藏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就发生了意外,偏偏就被发现了,这不是有鬼,难不成是菩萨显灵?”
颜籁嘴角抽了抽。
有鬼和菩萨显灵,这两个说法,谁也不比谁更有说服力吧?
“那里面本来就有一具肉身。”她忍不住说一声。
那收银员摆手道:“那肉身佛是肉身佛,这尸体是这尸体,不一样。”
“你知道的还挺多。”刘越啧啧。
“我们金乌县不大,有点什么事一下就能传遍十里八乡。最近这事各种说法都有,说有鬼的,有杀人魔的,还说是山下水库里有水猴子杀人的……反正都怪瘆人的。就希望能赶紧查出个水落石出,不然这人心惶惶的,晚上都不敢出门了。”小收银员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
别的就算了,传到水猴子身上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颜籁啼笑皆非。
几人正聊着,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马路牙子边上。下来了一面容宽厚,弓背驼腰的司机,他垂着眼睛叼着烟,边点边进了店,喊着:“妹妹,来包软白沙。”
小收银员弯腰找烟,扫了一包,“10块。”
“你们这是不是又涨了,以前也就8......”
“哟,师傅?”
刘越先认出了人,叫了对方一声。
站在店门正口烟柜外的司机师傅闻声抬起头来,看见他,表情很是吃惊。
他拿下烟,诧异道:“你们还在县上玩呢?”
“昨天才到呢,可不得多玩几天。”刘越说到。
那面包车师傅眼睛扫过他们一行人,笑着:“今天怎么只有你们几个,还有个大哥呢?”
“他歇着了。这不还没想好去哪玩吗,先出来问问。”刘越这随口就来的功夫让颜籁简直叹为观止。
她朝着林鹤梦比了比钦佩大拇指。他眼睛微弯,又笑了。
司机指了下收银员,“你们在这问她啊,她一外地人,你们还不如问我呢。”
“也对,你是天天在这片跑的,肯定知道哪里好玩好吃!”
刘越长得有几分弥勒佛似的乐呵相,面善,他这人就是胡诌都能让人信以为真,简直是套话的一把好手。
那司机师傅接过收银员递来的烟,撕开了包装拨弄出烟,先递给刘越。
刘越摆手说:“我这几年肺不好,不抽了。”
他又递给林鹤梦,谁知道林鹤梦也摆了摆手,“我肺也不好。”
那司机看看这俩人,“你们这……家族病啊?”
刘主任说的是不是真的,颜籁保持怀疑,但她确定林鹤梦说的是真的。他先天体质就容易出问题,所以在吃上也比较注意,不吃辛辣,不喝酒,不抽烟,生活习惯比她还好。
不待司机问她,她先道:“我肺好,但不抽。”
他只好又合上烟盒揣进兜里,笑着道:“遇上了都是缘分,你们想去哪玩,我给你们推荐地方。”
“不耽误你做生意吧?”刘越问。
“不耽误,有啥耽误的,我这都是有一趟没一趟地跑。”
于是刘越又绕回了他想问的:“本来我们是想去那山上那金乌庙里看看,谁知道这庙又关了,这事真是挺怪哈。”
“你们信佛啊?”司机问。
刘越摇头:“就是凑个热闹。”
“那上山拜啥,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酒肉穿肠过,菩萨心中留,心里有就行,不在于这拜不拜的。”
那小收银员听了,“嗤嗤”笑了,“王师傅,您上回不是这么说的啊,之前还跟我说店里菩萨得怎么供才心诚,怎么摆风水才能好,说得可头头是道了。”
司机眼尾一抽,接着笑骂道:“我那不外行么,风水那是道家的事,菩萨那是佛家的事。你看看谁家和你家一样,左边摆个关羽,右边摆个张飞,合起来那不就是关张吗?”
听他这么一说,颜籁和林鹤梦都笑了。
司机又补充说:“整那么多花里胡哨没用的,还不如摆个财神爷直接。”
“我们老板就是喜欢三国。”收银员叹气。
司机摆了摆手:“别说三国,八国也没这么个摆法,净扯犊子。”
他又看回了三个人,问他们:“你们还想去哪玩啊?”
“唉,走都走累了!我们就沿着这街道溜达溜达,溜达完了就回宾馆休息了。”刘越说。
“不去景区了吗?”
“不去了,我这大把年纪,也懒得跑了。”
“行,反正你们有什么事就尽管打我电话,我只要有空,就带着你们转转我们金乌山。”
“行啊,那感情太好了!那下回我们就叫你啊!”
刘越满口应承下了。
同司机告了别,也还是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打听到的都是些博人眼球或者鸡毛蒜皮的传闻,没什么靠谱的。左右快到饭点了,刘越带着他俩去了一家饭馆子。
落座后,林鹤梦先问:“老师,那个司机你们都认识?”
刘越道:“昨天我和小颜坐过一回他的车,打过照面。”
“他是开顺风车吗?”
“那倒不是,算个运输工吧,平时帮着往山上送些货。”
刘越掀开茶壶盖子,确认茶壶里边有茶叶,先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是送货?我今天倒是在县宾馆门口看见他车了。”
林鹤梦接过他手上茶壶,给颜籁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颜籁端起的杯子定了定,也想起来了,“县宾馆门口……你是说今天早上接人的那辆面包车?是同一辆吗?”
“是,车牌号都是一样的。”
林鹤梦确信。
看到了车,但也并没有从集会的人群里看到他人。
他默默无声地藏在角落里,又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边……
他是真信了他们只是游客,还是顺着他们话将错就错?
颜籁不敢确定。
她又回头四处看了看,生怕这司机又从哪冒出来。
正是饭点,周边人声鼎沸。
饭店店面不大,大敞着店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灰扑扑的,墙面都带上了酱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越注意到她在打量,和她道:“小颜,你别看这种苍蝇馆子小,乌漆嘛黑的,就这种店口味最正宗。”
颜籁回过神笑了笑,“我吃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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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和林鹤梦都没啥意见,刘越先叫服务员点了菜:“先来个酸辣土豆丝,再来个辣椒炒肉,哎,这三下锅是什么,没吃过,也上一个吧。”
“刘主任……刘叔,你不是肺不好吗?辛辣的东西还是少吃吧。”颜籁在一旁提醒。
刘越却满不在意,“哎呀,什么肺不好,胡说的,借口么。”
颜籁:……
她默默看向林鹤梦,眼里写着:
你师父嘴里真的有真话吗?
林鹤梦轻咳了一声。
没看见他俩眉来眼去,刘越又把菜单递给她,道:“小颜,你看看,你吃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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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了,就这三个菜就够吃了。”颜籁忙摆手拒绝。
刘越又看向林鹤梦:“你呢?你就不用了吧?”
林鹤梦已经习惯了他的双标,淡定地说:“再点个汤吧。”
“什么汤?”
“冬瓜肉丸汤。”
这汤听起来实在,接地气,刘越点头道:“行,再来个冬瓜肉丸汤。”
虽然是领导,但刘越身上没架子,越相处越随和,惯会拉家常,这会儿又唠上了,“小颜啊,你多大来着?”
“刘叔,我都二十五了。”
汤已经上桌,她先给长辈盛了一碗,递到刘越面前。在顺手要给林鹤梦倒汤时,他盖住了自己的碗,摇了摇头。
她不解,只好端起自己的碗先盛一碗。
刘越唏嘘,“才二十五呐!多年轻。”
碗有些烫,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汤水荡了荡,不免洒出来一些。
不待她扭头找纸巾,林鹤梦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手帕纸巾,抽出两张替她擦了洒出来的汤水,又将剩下的纸巾放在了她手边。
“你怎么不喝汤?”她小声问他。
“我自己来,你慢点喝,小心烫。”他细细叮嘱着。
刘越又笑成了笑容可掬的弥勒佛样,“小颜啊,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呢,我师父也说我还年轻,让我过几年再考虑。”她生怕这老人家催婚,赶紧搬出师父做挡箭牌。
刘越顿时气得鼻孔扩张,手一挥,“你可甭听他的!你师娘和他是娃娃亲,他又不怕老婆跑了,当然不着急。”
“啊——?”她八卦的耳朵高高竖起。
她师父还有这段呢?
“要我说啊,小颜,你考虑考虑我们鹤梦,你们俩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知根知底的,多好啊!”
林鹤梦脸色“噌”的一下又白又红,险些失手打翻了茶壶,“老师,不要乱指鸳鸯谱。”
颜籁那才要露出来的笑容因为他这一句话又抿了下去。
“刘叔,他看不上我。”她说。
“瞎说。”
刘越闭着眼睛都看得出,“他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
第十九章
他这一语简直石破天惊, 别说林鹤梦,颜籁都被惊得差点一口汤喷出去。
“老师。”林鹤梦神色僵了僵, 很快,他又调整好了神情,面色冷峻,语气严肃,“我把满满看作妹妹,也只是妹妹,这样的玩笑不要再开了。”
好心倒被当作驴肝肺。
刘越不快地摆手,“行行行,随你。”
一口饭, 颜籁吃得味同嚼蜡。
他的黑脸不算意料之外。
从小到大,不管是谁拿他俩的关系开玩笑,林鹤梦都会直接而果断的表明态度, 不给外人任何编排的机会, 也不给颜籁留遐想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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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颜籁又想到昨天医生随口说的那句“男朋友”。
他没有较真,是因为没有听到吗?
她时常困惑, 她在林鹤梦心里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位置。
从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到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她有关于异性的一切幻想都是林鹤梦的模样。
可他呢?
他心里幻想的是其他人吗?
或许,只有当他找到真爱的那一天, 她才会明白他对妹妹与对爱人的不同。
颜籁艰难吞下口里的汤,连同淡淡的酸涩一并咽回肚子里, 试图把话题拉回正事上,“刘叔,之前听警方在排查失踪人口, 现在有进度了吗?”
刘越餍足地嚼着炒腊肉,摇头, “市里还没有什么消息,金乌县也还在调查。想要水落石出,不容易。”
自从见过那具烧焦的尸体后,颜籁对腊肉实在有些反胃……
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若有所思:“刘叔,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上山看到的那个中断的物流项目吗?”
“嗯,那个老板跑了的,今天来要个说法的工人就是因为这个事来的。”
颜籁说:“那个老板跑了两个月了吧。”
“嗯?你怎么知道这个?”
刘越有些意外她对这件事的关注。
“之前不是说这个项目停工都停了两个月了吗,我想这个老板也至少失踪两三个月了。”
当她着重点出“失踪”这两个字时,另外两个人当即明白了她想说的话。
林鹤梦也夹了一块腊肉:“你是怀疑那具尸体和那个老板有关联?”
“时间上太巧了。”
她试图把筷子伸向腊肉,还是没能克服心理不适,收回筷子,犹豫说:“而且,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巧的碰到那个司机三次?真的是巧合吗?”
金乌县地界不大也不小,十里八乡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平方公里,想大街上随便撞个熟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鹤梦只和那个司机打过一次照面,对他们之前聊过什么并不知晓,继续听她分析。
她道:“第一次上山的时候我们打听工程的事,王师傅只简单说老板跑了,好像对这个事也不是很在意,那老板是什么时候跑的?怎么跑的?提都没提,倒是很在意我们是什么人。而且老板欠了工钱,说出去拉投资,工人们就会这么容易放他走?”
“刘叔,我是从金乌山走出来的,说句不大好听的,金乌山人不是那么淳朴无知的,这里的家族观念根深蒂固,每个村子都是一个势力范围。那老板如果真的拖欠工钱,还是在金乌山的地界上,我不信乡民能轻易地让他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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