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话不能说绝对,但绝对有道理。
金乌山往上数两辈,是实打实的土匪窝子。
得亏解放了,否则估计现在都是外地闻风丧胆的地方。
金乌庙里有那么多藏宝,她敢说八成还和从前这地方的历史渊源脱不开关系。
匪盗们一边干着无恶不作的事,一边又惧怕报应,烧香拜佛供奉香火以求神明庇佑。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
越是乱世,信仰宗教的人就越多。
从历史上可窥案例,从地理上也是如此。
这些她没说出来的话,林鹤梦却能从她一个眼神里读懂。
他们是村里的边缘人,正是明白这儿绝对不是什么福地洞天,才卯着劲要考出金乌山。
如今回到金乌山,却听人夸这里民风淳朴,世外桃源,何尝不荒谬?
刘越毕竟不了解金乌山,听了她的猜测也只当猜测,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当下也没有再做更深的思考,只是记下这一条线,想着叫警方可以沿着这个方向查查。
晚上七点,她回到了宾馆,和张敬聊了聊她今天的行程。
听到她和刘越去跑了一圈,张敬问她:“有什么收获吗?”
颜籁手肘撑在桌上,说了今天的一遭事,又低声道:“师父,你说金身像的事会不会和今天上午工人讨薪的事有关联?”
张敬喝着茶,说:“这老刘不好好做他的法检,他去跑什么民调?”
“刘主任说他们人手不够。”
“人手不够从县派出所调,你别跟着他们瞎跑了,这事危险。”
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头顶,颜籁只能低头“哦”了一声。
陆文谦有意打圆场道:“张局,小姑娘爱看热闹也正常,咱们没什么事让小颜跟着跑跑,也算加强加强我们两个单位之间感情,况且文物还没找回来,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些线索。”
张敬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两个单位的事,用得着她一个小姑娘两头跑?你怎么不帮帮忙?”
陆文谦又吃了瘪,一时哑了火。
颜籁知道师父不太喜欢陆文谦,觉得他这人太市侩圆滑。
她低头扒拉资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再惹火烧身。
张敬冷冷淡淡道:“都去休息吧。”
在金乌县的第四天,尸源还是没有找到。
颜籁不知道她之前的怀疑有没有派上用场,警方是还没查还是查了却没有进展?
他们文物局的工作倒是完成得七七八八,准备要撤回楠城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和林鹤梦工作上的接触一结束,恐怕又要忙得难得一见了。
在她发愁时,金乌县却来了一批不速之客,推动了事情发展——
颜籁推开窗往外看,宾馆楼下停了不少电视台的车。
市局这次带队的郝副局一出门就被记者围了。颜籁站在窗边,听到记者问:“郝局长,这次金身像丢失事件引起了社会方面的广泛关注,请问现在案件进展怎么样,金身是否还有找回的可能呢?”
手机一震,颜籁拉上窗帘,看了眼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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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的消息:来二楼会议室开会。
她赶到会议室时,发现张敬已经到了,她急急忙忙进门,抱歉道:“师父,我是不是来晚了?”
“陆文谦呢?”张敬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应该在路上了。”颜籁说。
她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响了,陆文谦推开门,道:“不好意思张局,电梯人多,我看到消息就走楼梯下来了。”
张敬没有多看他,低头翻了翻自己笔记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籁起身去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师父手边,一杯递给陆文谦。
陆文谦冲她做了个口型: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最近网上的舆论都看到了吧?”
张敬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件事。
“看到了,今天外面那么多媒体……”
颜籁感觉情形不太好。
“现在已经不仅是市局的工作了,媒体对我们文物局的行动也很关注,上级要求我们暂缓文物调查入库工作,全力配合市局完成金身像案件调查。”
要他们配合查案?
颜籁愣了愣。
张敬点了点桌子,道:“行动安排我已经决定了。我配合指挥中心工作,陆文谦,你配合综合中队,颜籁,你配合刑侦二队。半个月内,我们的工作一定要有突破。”
刑侦二队含有刑事技术和物证鉴定等多方面人员。不算太意外的,在队内分组时,她和林鹤梦又分到了一组。
他们负责是山上几个村子的走访调查。之所以把他俩分在一起,原因也很简单,他俩都是本地人,都会方言,由他们上山进行调查,村民防备心不会太重。
他们从山上往山下走,先走访的就是王家村。算得上是便服私访,没有惊动任何村干部,他们先找了一家离村口最近的人家敲门。
门里安静了许久,就在林鹤梦丽嘉和颜籁都以为没有人在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来开门了。
女人裹着蓝色头巾,背上背着的裹带包着一个小娃娃,她躬着腰,仰起头来看他俩。
颜籁先开口说:“嬢嬢,你好,打扰了,我们是市局的,想和你了解一下近期家里的情况。”
女人有些警惕:“警察?”
“不是,我们就是普通的调查人员。”林鹤梦亮出临时证件说。
女人依然掩着门只露出一条缝:“你们找谁,有什么事?”
颜籁:“嬢嬢,我们不是来抓人的,您别紧张。”
“那就在这问吧,你们要查什么?”
颜籁示意林鹤梦来问。
林鹤梦弯下腰,靠近门,语气温和地问:“最近您和您家人半年内去过金乌寺吗?”
女人点点头,“去过,怎么了?”
“您上次去是什么时候呢?”
“就这个月五号。”
林鹤梦颔首,“是每个月都去吗?”
“对,我婆婆信佛。”
女人背着的孩子醒了,嗷嗷地哭,她回头看了看孩子,对着孩子“喔喔”地哄了一会儿。
大约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坏人,女人拉开门,回身道:“娃娃要喝奶了,你们进来吧。”
“嬢嬢,这是你孩子吗?”颜籁忽然问。
女人顿了顿,说:“是孙子。”
颜籁难掩惊讶:“您看起来年轻,孙子都那么大了?”
“嗯。”女人淡淡应了声。
林鹤梦也顺口问:“孩子爸妈都出去打工了吗?”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把他们领到客厅,交代:“你们随便坐吧。”
说完,她抬头对着二楼喊道:“老娘,下来,来人了,我要给娃喂奶。”
说完,不等楼上的人下楼,她自顾自背着小孩去了小厨房。
颜籁一进入室内就被楼梯旁佛龛里摆的菩萨立象吸引了目光。那立象精致又古朴,她微眯着眼睛仔细看。
林鹤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问她:“在看什么?”
“你看那个菩萨像。”她抬手,往前指了指。
林鹤梦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
颜籁站起了身,走到佛龛前,微俯下身仔细打量,她说:“你觉得这像不像藏尸的金身像?”
第二十章
楼上传来沉闷缓慢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俩的交谈。
他们抬头往上看去, 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阿婆扶着栏杆一步一停地缓慢往下走。
“你们,干什么的?”
老人吐字有些含糊。
林鹤梦先往上走了几步, 扶着老人温声道:“阿婆,我们是来做入户调查的,只简单问几个问题就走。”
“喔,”老人扭头对着厨房喊了一声,“红啊,倒茶呃。”
厨房里没有人应。
两人听懂了“茶”这个字了,林鹤梦阻拦道:“阿婆,不用招呼,我们就聊两句。”
“坐, 都坐。”老人家指着沙发道。
和一般的农村自建房相比,这家的装修算得上很是有板有眼了。
客厅刷了大白墙,铺了大块瓷砖, 沙发是一组的, 还带美人靠,有电视机, 电视柜旁像模像样地摆了些盆栽。
看得出是家里宽绰时候弄的装修。
颜籁递了个眼神给林鹤梦,示意他陪老人,她则继续研究那尊菩萨像。
她没有见过金身像原样, 她见到金乌寺那座金身像时它已经碎得七零八落了。
只是肉身菩萨不比其他有个大致统一模板的菩萨,肉身菩萨模样大多是根据肉身塑的。
这尊小像正正就像在这, 只勘模样,颜籁就觉得这有个四五分相似。
耳畔是林鹤梦正耐心地和老人沟通,忽然, 外边的门响了几声,有车开了进来。
听见了响动, 厨房里的女人也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路过客厅时她看了一眼颜籁和林鹤梦,接着又走了出去。
颜籁和林鹤梦都顺着她的身影往外看。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门外,女人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低沉的男声回答道:“别说了,这几天城里到处是警察,游客都少了,根本没什么生意!”
这男人的声音让颜籁觉得有些耳熟,她看了眼林鹤梦,林鹤梦也向她挑了下眉,显然俩人心里有了同一个名字。
屋外,女人正和男人说着:“你小点声,家里也来人了......”
“警察?”男人拔高了声音。
女人着急道:“一惊一乍做什么?弄得和咱家有什么一样!”
听了她这话,男人默了默。
他锁上车,问:“警察到咱家来干什么?”
女人跟着他往里走,小声说:“说是问问情况......”
俩人说着走进了屋内。
一进门,他和颜籁就对上了目光,愣了下,接着就看到了坐着的林鹤梦,诧异道:“嚯,怎么是你们?”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而再见面的面包车司机。
前几回颜籁觉得不像巧合,但这回是他俩撞到人家家里来了,这就不得不信是巧合了。
颜籁也颇为意外:“王师傅,这是你家?”
“对,哎,怎么这么巧!”男人大笑着走了进来。
“你带带幺娃儿,我去做饭。”女人将孩子递给他。
他一边接过女人怀里还在吮吸奶嘴的娃娃,一边说着,“正好到饭点了,你们留下来吃个饭吧?”
他这反应,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俩怎么从游客又变成公职人员了。
颜籁心细如发,种种疑点她都暗记在心,面上只顺着他的话道:“不了,叔,我们问问情况就走了。”
杵着拐杖的老人蹒跚着挪动着小脚走向沙发,含糊说着:“我叫他们喝水都不喝。”
男人双臂抱着孩子,往肩上一揽,视线满不在意地扫过老人,又朗声道:“别客气,到这就和到自己家一样,音红,家里还有没有水果?”
被叫为“音红”的女人显然没有丈夫那么好客,在厨房里扯着嗓子说:“哪还有什么水果?你侄子送的那两箱苹果早被你送人情送完了,现在柜子里还有两个烂苹果,谁吃啊?”
男人眼睛一瞪,“没了不知道下山买?家里来了客,连个苹果都没有!说出来让人笑话!”
眼看着就要引发一场家庭矛盾了,颜籁正不知怎么打断,林鹤梦出声道:“王师傅,我们还得去下一家,就不久留了,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他都这么说了,男人也不再挽留,抱着孩子坐下后,一边把玩着孩子的玩具,一边同他聊了几句。
这个家庭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在厨房忙活,难得露一面,男人则下了班就回来逗逗孩子、招呼招呼客人。
阿婆见帮不上忙,从茶几底下掏出一包泡泡米,用干瘪的嘴唇抿了几粒吃着玩,那双衰老耷拉的眼睛一直睨着颜籁。
颜籁在那尊佛像前观察了许久,久到男人都问她:“你也喜欢这佛像啊。”
虽然感觉这样有些冒犯,颜籁还是没忍住问:“王师傅,能拿下来给我仔细看看吗?”
“你看吧。”
男人很是大方,怕颜籁不好意思碰,还特意走过来,帮她将佛像从供台上拿了下来。
老人显然有些微词,但对自己儿子又舍不得责怪,只是在一旁瞅着,有些不满地哼哼。
颜籁躬着腰,严谨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套戴上,将佛像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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