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瞧着时辰差不多,沈莓换了衣裳,让春华将点心装进食盒,两人便一去出了门。
到严府的时候,管家还是如以前一样唤她“莓小姐”而不是“沈姑娘”,沈莓笑了笑,竟然觉得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严府似的。
严夫人与陶真儿在院里迎她,陶真儿一瞧见她来了便走上前去挽住她的手,还和从前一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与沈莓道:“今日你过来用饭,姨母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连只在除夕那日下厨的规矩都打破了呢。”
严夫人嗔她:“就你话多。”
陶真儿捂嘴偷笑,拉着沈莓便进了屋里坐下,严先生今日应当是在书院,估计很快就回了,可沈莓往屋里左右看了看,还是忍不又问:“严许哥哥呢?”
“可能是晓得阿莓要来,还在院里梳洗打扮呢。”
陶真儿随口说笑了一句,又叫严夫人戳了戳额头,说她:“你近来是越发皮了,怎的年纪长了性子反倒回去了,从前还是温温柔柔的。”
听了严夫人的话,陶真儿不敢做声了。
她默默闭了嘴,总不能说是因为最近跟陆博恒接触的有些多了,感觉好像有点要被陆世子带跑。
不过严夫人这话落下没多久,严许便来了。
他穿着一身月白蜀锦对襟云纹长衫,玉冠束发,还是如从前一样,看向小姑娘时眉眼里都是温柔的一点笑意,让沈莓恍惚间以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分开过。
只是那点笑意之下,好像又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深情绪。
沈莓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起身,下意识叫了声:“哥……”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口:“严许哥哥……”
严许在这一刻情绪差点藏不住要翻涌而出,又被他克制着压下,如常地走上前,似不经意道:“阿莓早些时候还答应说不会与我生分,今日便不叫怀琛哥哥了?”
带上他的字,比起“严许”二字更显几分关系,又不像“哥哥”这般亲昵。
他到底还是不习惯小姑娘与他隔了那层条条框框的规矩礼数。
沈莓呐呐,片刻后点点头改了口,还是如她刚来严府时一样,叫了他“怀琛哥哥”。
严夫人这时正巧从院门口迎了严先生进屋,看见人都来了,便都招呼着坐下,让下人上菜。
他们还是按着从前的位置,沈莓坐在严许喝陶真儿的中间。
等菜都上了,严许似是习惯一般,先拿过小姑娘的碗盛了汤给她暖胃。
沈莓看着被放到自己面前的菌菇汤,也默默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喝。
一切都很自然,她心里却也忍不住想,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喝到怀琛哥哥给她盛的汤了。
其实只是一碗汤的事,并不会因为是严许给盛的就如何大滋大补,但就是会让她觉得格外好喝几分。
席间严先生问了问沈莓在新宅子的生活,沈莓只道一切都很好,还谢了严夫人让她带走的那个嬷嬷,实在是让她获益良多。
严夫人听后便是笑道:“能帮上阿莓的忙便好,日后你嫁了人,这些都是能用得上的,说起来,太子妃前些日子给的那集册我都仔细看了,有几个确实还不错的,阿莓可要听听?”
沈莓听了这话尚未做出反应,一旁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是严许将汤匙扣在了碗里。
她不知为何心蓦地一跳,还未及说话,另一边的陶真儿已经笑眯眯道:“我觉着阿莓听听吧,正好今日我们都在,还能帮着思量思量。”佚䅿
严夫人也正是这个意思,温和看着沈莓,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沈莓微微动了动唇,忍着没再去看身边的公子,点头说了“好”。
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下意识想去看怀琛哥哥。
彼时正好饭也用的差不多了,下人将碗碟撤下,上了茶和点心,一家人还是围坐桌前,看着严夫人拿出了那本集册。
她将册子放到桌上,边翻边道:“陈御史家的大公子品行不错,永安候府的刘公子也一表人才,王家家底深厚,二公子在骁吾卫供职,日后要走武将的路子,也大有可为……”
沈莓看着册子上或俊朗或威武,气质各异的公子,默默点了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时她的面前,严许将她最喜欢吃小酥饼端了过来,放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沈莓轻轻抬眸看了一眼,又很快避开他的目光。
总觉得怀琛哥哥看她的眼神里有些道不明的深意。
严先生喝着茶,也认真往册子上看了几眼,点头赞同:“这几位各有各的好,看着确实都不错。”
两人说话间都看向沈莓。
却见沈莓的目光落在面前那碟小酥饼上,微微有些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严夫人叫了她一声:“阿莓?”
“啊,”沈莓蓦然回神,赶紧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走神,轻声道,“我、我也未见过这几位公子,不太知晓,不过夫人能瞧上定是都不差的。”
严夫人听后,留心多看了小姑娘两眼,这才继续温声道:“阿莓若是不喜我们便再看看其他的,若是觉得可以一见,那我便去安排安排。”
“娘,还是再等等吧。”
这时一直沉默着没说几句话的严许突然开了口。
他给身边的姑娘倒茶,目光不动声色从那册子上略过,缓缓道:“陈公子才学一般,刘公子身子瘦弱,王二公子脾性急躁,都非良选。”
严许素来温和有礼,极少见他如此直白地评价他人,尤其这些还是被太子妃粗粗选过一遍,又叫严夫人挑出来的人。
一时间连严先生都不禁看了他两眼。
沈莓更是一愣,茶杯差点没端稳,目光不经意与严许轻轻撞上。
他的眼神还是自己熟悉的那搬温润,却又带上几分深沉。
小姑娘手指蜷缩了一下,不由抿了抿唇。
这时严夫人闻言,细细的柳眉轻挑一下,神色里有几分意味深长:“那阿许觉得京中哪位公子合适?”
严许神色平静:“阿莓才刚刚及笄,儿子觉得无需着急,不如母亲将这册子给我看看,我既为男子,对当中的公子总会更了解些。”
严夫人笑了,看向桌上摊开的册子:“你倒是想得好,我还打算今日让阿莓将这册子带回去自己也好生挑挑,有中意的我再着人去打听打听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莓其实从册子打开就一直思绪有些飘忽,没落到这处来,这会又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回了神道:“便、便就让怀琛哥哥看看吧,阿莓不急的。”
左右都是帮她选夫,有了她这句话,册子自然就落到了严许的手上。
严许给秋实去了一个眼神,秋实赶紧收好册子,心里腹诽了一句:看公子的模样,这册子怕是也落不到莓小姐手里了。
小姑娘脸皮薄,未想在这事上多说,严夫人便也没有一定让她在今日挑出个所以然来。
一家人又话了些家常,待到时辰差不多,沈莓便准备告辞离开严府了。
她没有让严许送她。
在府门前,姑娘抬眸,精巧柔美的五官落在严许幽深的眼里。
“怀琛哥哥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成,也没几步路,不好叫你送……”
说到最后,她微微低下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严许眸光一暗,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阿莓在与他避嫌。
第51章
严许克制着想要说什么的心思,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最终只低低应了声“好”,便看着沈莓离开了。
不远处的天边有厚重云层掠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严许站在府门前没有挪步,目光一直落在姑娘纤细的背影上, 他想起前几日陆博恒与他说的话。
那时他因为沈莓搬离严府而心情烦闷, 难得主动去平南王府找了陆博恒喝酒。
严许垂着眼一杯接着一杯,像是想借着酒意压下心里一些不该有的无端躁郁,陆博恒看着他这神色几番欲言又止。
“有什么你就说。”他边喝着酒边沉声道。
“那我可就说了。”陆博恒靠在椅背上,依然没个正形, 但说出来的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有没有觉得, 你现在很像一个跑了夫人,烦躁的借酒消愁的人?”
严许眉头倏然一皱, 猛地抬头:“你在说什么?”
他的神色不是太好, 已经有了些醉意的眼里却眸光锐利。
陆博恒摊了摊手, 依然直言道:“难道不是吗?阿莓搬的地方也不远, 你却因此已经郁郁好些时日了,这可不像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副旁观者清的模样:“你从前对阿莓在意,我只以为你是对她的过去心生怜意,但如今看来,你觉得, 自己有没有可能对她抱有些别的心思?”
“不可能!”
严许倏然否认,可神色间却显露出几分藏不住的狼狈。
他不该有什么心思。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把沈莓当作妹妹一样,宠着她, 护着她。
陆博恒对他的矢口否认直接无视:“我也不跟你说别的,就说阿莓及笄后要说亲这事, 你扪心自问,被你嫌弃的那些公子真有那么差?不见得吧,若是叫别家看也算是青年才俊,但你是一点儿看不上啊。”
严许像被说中什么,紧紧皱起眉,握着酒杯的手渐渐收紧,直到指骨都微微泛白,又倏地将杯中酒液饮尽。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鲜少这样失态。
陆博恒与他交情深都从未见他这样,本来觉着自己拿捏住了好友的心思还有些瞧好戏的模样,现在又不禁替严许操心起来。
他道:“不是我说,阿莓如今身份不同了,想与她说亲的人只会更多,你就自己想想,你愿意看着她成亲么?”
陆博恒这话问出来,已经涌上醉意的严许心里未曾有半分犹豫。
他不愿意。
也许他能骗过他人,但他骗不过自己。
他不想沈莓与任何人结亲,不想任何人取代自己站在她身边的位置。
可小姑娘曾经那么殷殷切切地叫他“哥哥”,他这不该有的心思如何能与她说。
-
沈莓与春华一起往家走,没多远的路,也就隔了两处大宅子的距离,还须得拐个弯。
只是走着走着天突然便暗了下来,接着猝不及防的雨滴落下,竟是下起雨了。
这突如其来的雨还不小,路上行人纷纷遮着头跑起来。
沈莓叫春华拉着躲到了旁边一处屋檐下,春华道:“小姐,春日雨凉,我们还是等等再走吧。”
这种阵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左右他们也无事,等等没什么。
沈莓看着很快被雨浸湿的地面,没多久就积起了一点小小的水洼,她也没有勉强,点点头,静静站在屋檐下看雨。
她有些出神,想起今日严夫人说起的那些公子。
虽然这次那三位她也没见过的公子叫严许哥哥驳了,但日后呢?她真的要去相看吗?
不管是三姐姐,太子妃还是严夫人都在操心着她的亲事,没有刘公子王公子也还会有的周公子李公子,她总会到要说亲那天的。
沈莓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好像对成亲没有什么太深的想法。
大家都说她尽管挑自己喜欢的便是,可是要挑总得先见,不然如何知道是否中意呢?
可她又……不如何想见。
也不知心里在别扭什么,就是憋着一股难受的劲儿,让她一提起这事就想逃避。
沈莓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雨幕还没有暂歇的意思,索性往身后靠了靠,抬头看着雨水从檐角滴滴落下,兀自出神。
这时突然便听旁边春华惊讶地叫了一声:“公子?”
沈莓心头一跳,倏地看过去,竟在这细密的雨中瞧见了严许的身影。
他撑着伞朝她走来,一如当初接她去严府那天。
冷白修长的手握着伞柄,纸伞下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颔和薄唇。
待走近几分,公子伞沿微抬,终于露出了整张脸来,眉目疏朗清隽,衣袂翩翩。
沈莓甚至一时分不清她是陷在回忆里,还是真的瞧见了严许。
直到年轻公子看向她,轻轻笑了一下:“阿莓刚走没多久便下雨了,想着你没带伞,我便沿路来看看。”
他手中还拿着另一把纸伞,原来是准备遇上了就给她送伞的。
沈莓眨了眨眼,这才算回过神来,赶忙道了谢:“叫怀琛哥哥费心了。”
她想伸手接过伞,严许却一时没给,只低声问:“阿莓可是想再看一会雨?”
沈莓惊讶于哥哥总是能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所想,诚实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便于阿莓一起。”
严许走进屋檐下,收了伞,也往后靠了靠。
春华早就已经很有眼色的进了铺子里与掌柜闲聊,这是一间卖布衣的小铺子,这时候也没生意,掌柜不介意行人在他的屋檐下看雨,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春华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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