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许坐在沈莓身边,闻言眼眸几不可察的眯了一下,缓缓道:“裴公子对这些倒是了解的清楚。”
裴青笑容可掬地看了沈莓一眼,坦诚道:“早前偶有一次机会听到沈姑娘一曲《颂山河》,令裴某十分难忘,对沈姑娘便多留意了几分,还望沈姑娘莫怪我唐突。”
他说的直接,但也因为足够坦白而让人说不出太冒犯的话。
沈莓有些被裴青这番大胆直白的话惊着了,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裴公子过誉了。”
话落,她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边上的人。
严许眼睫半垂,遮住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睛里锋利的光。
他对这句话换若未闻,只是给沈莓倒了一杯热茶,低声与她道:“捧着暖一暖,你一到秋冬手便凉了。”
“谢谢怀琛哥哥。”
沈莓点头,小声应了,捧起严许给她倒的那杯茶,静静暖手。
两人明明未有再多言语,一言一行间却足见熟稔亲近,裴青不动声色地看着,手放在膝上点了点。
严许倒完这杯茶,终于微微抬眼,目光掠过裴青温润的脸:“阿莓手凉,这第一杯茶便倒给她暖手用了,裴公子莫见怪。”
裴青笑笑:“这是哪里话,我一早便听闻严公子待沈姑娘如亲妹妹,今日看来确实不假。”
一直在旁看戏陆博恒听了这话,心里啧啧两声。
好歹毒一男的。
说严许待阿莓好是因为把她当妹妹,直接就将两人的关系绕进死胡同里。
这裴青看起来是真对阿莓妹妹有意了?
严许不可能听不出裴青话里有话,却笑得云淡风轻:“看来裴公子家中并无姐妹,看走了几分眼,我与阿莓朝夕相处两年时间,待她好又岂会只因为这点关系。”
他这番话刚落下,碰巧店小二端着小食点心到了桌边,裴青也就错过了再往下说的机会。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却藏的很深,不轻易显露,他知道严许极敏锐。
严许不再去关注他,只让小二将那碟烤乳鸽放到了姑娘面前,之后又给她夹了一块今日新出的点心到她的小瓷碗里。
那点心看起来当真是用了些心思的,做成了镂空的各种小小花灯造型不说,还配有的特殊的糖水用来浇淋在上头,也不知是有什么法子,这一浇里头便好像能亮一下。
沈莓本还在因为严许那番话而心跳骤然有些加快,忍不住去猜测那是什么意思?
却又怕自己的一点异样会叫人看出来,拼命忍着想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拉回来。
好在这时候点心上了,小二一番操作一下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觉得新奇,睁大眼睛看着小二淋糖水都看了好一会,便也就把刚刚紧张的心跳缓了回来。
现在自己分得了一盏小花灯,还是小蝴蝶的模样。
沈莓心里突然想起,在十四岁中秋灯会的那天晚上,她和严许还有陶真儿去街上逛街市,她看上一盏小蝴蝶的灯,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严许。
于是没多久,她便得到了那盏小蝴蝶的花灯,提着逛完了整个街市。
现在看着碗里小蝴蝶花灯模样的点心,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怀琛哥哥还记得呢?
这般想想,都有点舍不得吃了。
不过最后小蝴蝶还是下了肚,真不愧是御厨之后潜心所做,沈莓只觉得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吃完后还忍不住抿了下唇回味。
下一瞬,严许和裴青几乎同时叫了声“小二”。
两人这声落下,均是看了对方一眼。
严许淡淡笑了一下:“今日裴公子已经破费,阿莓的这点点心我来便是,毕竟作为新品,这点心也不便宜。”
裴青:……
他一直维持着的温润神色差点就要绷不住,飞快垂下眼眸,遮住一点阴翳,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坦然的面孔:“我家在苏州,如今入了翰林院后刚在京中买了宅子,确实手边现银不多,等家仆过两日到京了便好。”
这句话的显然是说给沈莓听的。
一来对严许点出的事坦然承认,二来表明都只是暂时的,他在苏州的家底不日便能到了。
沈莓心里明白,想起自己以前也有些穷的时候,不禁生出两分感同身受,便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们便不让裴公子破费了吧怀琛哥哥?”
严许闻言眸光刚微微一沉,却又听小姑娘道:“我可以请你呀。”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荷包,抬头看向严许,软软地笑了一下:“前几日店铺上的掌柜都来府里交了这段时日的营收,我有银子的。”
姑娘还很认真地算着:“这样裴公子只需请了世子那一份便是,应当就会好很多了?”
左右早前裴公子邀她来一品阁也是要请她,现在只是换个人请罢了。
陆博恒在一旁听着,简直是想起立拍手了。
阿莓妹妹这番操作真是个鬼才啊!
严许听后骤然便笑了,刚刚还有些沉的眼神此刻一变,露出些温柔和欢愉来。
“阿莓如今是个小富婆了,倒是我沾光了。”
裴青神色一顿,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那番话了,此刻反而进退两难,与一个姑娘分摊银子,这叫什么事?若还是自己请了这一顿,那先前那番话不是有惺惺作态之嫌?
所以这钱他付也不是,不付也不是。
反观严许,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不疾不徐按下了沈莓正要掏荷包的手。
这时正巧刚刚叫的店小二过来了,严府便让他再额外做十个花灯小点心打包带走,又道:“这一桌算算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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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浅笑看向裴青:“裴公子有难处,在下也不是趁人之危之人,便给裴公子分摊一二,无需言谢。”
裴青:谁要言谢了?
他的面色差点压不住要隐隐泛青,但还是忍了忍。
严许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沈莓面前不能失了风度。
而在严许身旁的沈莓这时却偷偷看了严许好几眼。
她总觉得今日的怀琛哥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身上那柔和文雅的气质之下,还包裹着一点格外锐利的东西。
四人离开一品阁,裴青与他们告辞,却在看向沈莓时微微笑了一下:“若是与沈姑娘有缘,下次再见。”
沈莓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了。
她与严许和陆博恒往另一头反方向走,没过几个摊位便看见有个姑娘再卖珠花,便忍不住走过去看了两眼。
这些饰品物件儿无论是否贵重,对姑娘家总是有天生的吸引力。
严许便在摊子一旁耐心等着,陆博恒却嘴闲不住,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话。
“怀琛你发现没有?裴青与你有些像,我赌一文钱,他在学你。”
“嗯,看出来了。”
“我就说他考中探花之后京中便老有人拿他与你比较呢,初看还确实是有些像。”
说完陆博恒摸了摸下巴,又看了在选珠花的沈莓一眼,压低了些声音凑近严许道:“你说阿莓妹妹会不会也这么觉得?所以对这位裴公子才有几分不同?”
“不同么?”严许看着陆博恒眯了眯眼睛。
陆博恒立刻福至心灵:“没有,完全没有,刚我瞎说的。”
严许不再搭理他,只是看向在摊前与摊主讲话的姑娘时,目光也深了一些。
沈莓最后买了一支木簪,虽不是什么极好的木料,但上头的雕花和样式都十分精致,也不贵,她便买了。
“摊主说是她自己做的,拿出来卖就是贴补家用。”
在与严许一起回家的路上沈莓絮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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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把木簪拿给严许看,严许便点点头说好看,可神色间却是在想着什么。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沈府门口,沈莓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轻声与严许道了别:“怀琛哥哥再见。”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回府,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轻轻一拉。
沈莓错愕回身,严许已经上前两步。
他走近了些,高高的身形挡住了姑娘,将她笼在自己身前的一点阴影里。
沈莓睁大了眼睛,惊的一时忘了言语,只忍不住后退一步,背抵在了朱红的府门上。
好在她府门的朝向是一条宽巷,这会没人走过,可沈莓的心还是控制不住怦怦跳起来。
“怎、怎么了……”
严许还扣着她的手腕,姑娘宽宽的袖口之下是伶仃细腻的腕骨,她的手很细,细到他甚至能摸到的一点凸起的骨节。
严许忍耐着没有从上面抚过,只低头看着她,声音有些发沉:“阿莓觉得,裴公子与我像么?”
沈莓觉得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好似有漩涡涌动的深海,一不留神便要将她吞噬其中。
她的心如鼓擂,似是连呼吸都要一窒,却还是软着音道:“不像。”
第55章
深秋的风已经沾染上凉意, 可沈莓被严许握住的手腕却只觉得灼热难挡。
她的眼里有几分慌乱,因为严许一直很有分寸,好像从来不会这般。
他们离得太近了, 她怕他听见自己几乎就要掩藏不住的心跳声。
而严许的眼眸又深又沉,在听到姑娘的回答后, 他眸光微动:“原来阿莓觉得不像。”
公子的声音低缓, 萦绕在耳边时让沈莓觉得耳根都发痒。
她微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像是想要尽力藏住自己如鼓的心跳,沈莓又多说了一句:“在东宫初见他时我也有那么一刻想起了怀琛哥哥,但今日发现还是不同的。”
没有人能像哥哥。
她在心里悄悄道。
严许没有问哪里不同, 小姑娘能如此说便足矣。
在她心里, 他要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心里一动, 终还是没忍住用拇指轻轻摩挲过她微微起伏的腕骨。
指尖的肌肤温热软滑,像上好的暖玉, 叫人流连舍不得放手。
严许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在小姑娘已然有些慌乱的神色里尽量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
他露出一点抱歉又无奈的笑, 在沈莓看来竟还有几分落寞。
“是我唐突了, 总怕在阿莓心里有了与我相像的人, 便要取代我了。”
沈莓的耳尖还热着,脸也忍不住渐渐泛红。
她有些分不清这句话是在说不想让人取代她心里哥哥的位置,还是其他意有所指。
她不敢深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严许最后轻轻抚了一下她挽起的发髻,像从前一样, 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沈莓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恍惚着回了院里。
丫鬟春华早在严许拉着人逼近时就退到了一边老远,现在随着沈莓进了屋也未曾出声。
她想着, 小姐大抵是需要理一理她与公子的关系了。
这日回府时的一点意外被沈莓深藏心底,她谁都没说, 却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翻来覆去地想起。
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很紧张,却又好像期待着严许能说出点什么来。
又过了几日,严夫人来了一趟沈府找沈莓,与她说秋朝节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这两日已经见过裴公子的母亲了,看起来还算好相与的,秋朝节时你们在灯会见一面,左右现在也未定下什么,到时你不喜欢也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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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莓原本想说其实她与裴青已经见过了,却又想起裴青那日的态度,若是要回绝是不是当面说清楚会比较好呢?
几番思量之下,她还是答应下来。
严夫人将事情安排好后又与小姑娘说了会话,半下午时才离开。
正巧遇上严许也从外头回来,两人便一起进了府中,在回院子的路上说了会话。
严夫人道:“我刚刚去看阿莓了,与裴家公子相看一事定在了秋朝节,正巧那日外头也热闹。”
严许眉目微垂,只低低“嗯”了一声,未再言语。
严夫人看他一眼,瞧不透他的心思,便也作罢,回了自己院里。
严许继续往雅竹院走,快到院门口时,他问秋实:“人查的怎么样了?”
秋实道:“临冬查了一轮,没看出什么异常,裴青春闱前两个月抵京,与他母亲一起租了院子住着备考,深居简出,高中探花后买了处大宅和几个下人仆从,偶尔与同僚应酬回的晚些,接触的人好像不多。”
“不过临冬倒是顺便查了一下那日他遇见莓小姐的事。”秋实接着道,“是因为他从几个小孩手上找回了莓小姐的荷包,想来是因此两人才交谈了两句。”
严许眼神微沉:“是么?”
秋实点头:“那几个小孩是惯常在那条街偷东西的,年纪小又能跑,而且很有眼色,会惹上麻烦的富贵之人绝不碰,是以一直在街上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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