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许若有所思,片刻后吩咐道:“继续查,让临冬盯紧了。”
他总觉裴青不是看起来那般简单。
那日自己待沈莓已算得上的亲昵,裴青与她从未有过接触,就常理而言,即便是听过她一曲琵琶便心生仰慕想要娶她,那日瞧见她与自己的熟稔后,娶亲这事心中也应当会掂量一二。
可他却还是答应了秋朝节那日的相看,这般不介意?
如今想娶沈莓的人很多,无外乎是想与耀王攀上关系,能沾亲带故,日后定会飞黄腾达。
是以裴青也让他不得不多想。
秋实应了声“是”,跟在严许身后进了院子。
便见公子低垂眼眸,顺手折断了路边的一丛枯枝。
严许看着手里断裂的枝桠,眸光渐深。
他到底没办法看着她走到旁人身边去。
-
十二月二十二,秋朝节很快如期而至。
沈莓这段时日做什么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总想着秋朝节这日要与裴青见面说清楚的事。
她斟酌了好些说辞,便是想委婉些拒绝,这件事未了,她心里便总觉得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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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那天街上偶然遇见后直到今日,二十来天过去了,她没再见过裴青。
慕百年和陶真儿也知道了她要相看个探花郎的事,在秋朝节前还特意找了一日来她府上好生八卦了一番。
陶真儿得到消息自然是比慕百年快的,坐在屋里捧着手炉问:“阿莓真想相看那位裴公子?”
沈莓诚实地摇头,与两位小姐妹坦白:“不想的,其实我只是想当面去与他说清楚,毕竟是太子妃牵的线,直接拒绝了总不太好。”
慕百年一点一点剥着瓜子,闻言嘀咕了一句:“裴公子不好么?我听说他中了探花后这大半年在京中都风头极盛,好些人拿他与严许哥哥比较呢。”
“他哪有我表哥好,是不是阿莓?”陶真儿道。
沈莓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弄的愣了愣,控制不住地红了耳尖:“嗯……是、是啊。”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严许哥哥更好了,”慕百年奇怪,“但阿莓你脸红什么?”
沈莓一惊,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有、有嘛?可能是屋里烧的太暖和了……”
“没觉得啊。”
慕百年喃喃,但她也从来不是会去细想的性子,转瞬就又说起了别的。
“秋朝节那日你若是要见裴公子,那不是不能与我们在一块儿了?好可惜啊。”
“嗯。”沈莓也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她还是道,“没事,来年还有机会的,再说,也许那天晚上我与裴公子说完话还能在街上遇见你们呢,若是这样便又可以一起了。”
她是想着,若是去与裴公子说清楚,应当不要多久吧?
只是沈莓没料到,今年秋朝节街上会有这么多人,不知怎的比往年都要多,人声鼎沸,大家摩肩接踵地从街上走过,显然不是认真说事的好时候。
彼时她已经在约好的街口见到了裴青,两人一同往前走,裴青见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温声道:“沈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沈莓点点头,又看了看周围,面露难色,便听裴青善解人意道:“街上人多,茶楼里只怕也坐满了,我们便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能合适坐下的地方吧?”
他这番话已算是很贴心了,让今日要说出拒绝的沈莓都不禁心里有了些不忍。
罢了,那便先走一段路看看灯吧。
裴青见沈莓应下,唇边的笑深了些,他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盏蝴蝶花灯递给沈莓。
“那日在一品阁我看到严公子给你夹了小蝴蝶花灯的点心,想着你也许是喜欢这样的,便买了一盏。”
沈莓有些惊讶,收下花灯后礼貌道了谢,他们便随着街上的人群渐渐往前走。
裴青还算健谈,一路说起自己近日看的一些书,有些是沈莓也看过的游记,她便也会搭几句话,同时在心里诧异,裴公子喜欢看的与她还有些像呢。
说到哪本时,沈莓叫书里的趣事逗的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在街上琳琅的灯火下格外娇俏。
远远在人群中看着的严许终于眸色一沉,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
一边的陆博恒看着他原本就冷冷的神色现在已经快赶上寒冬腊月的雪,在心里啧啧两声,他就知道,这人根本忍不住。
刚开始还不疾不徐远远看着呢,现在就受不了一点了。
街那边沈莓和裴青已经在一处猜灯谜的摊前停住。
今日街上有好些这样的灯谜摊,猜的越多越能拿到好彩头,这摊子上的头彩最厉害,是一副红翡翠滴珠耳坠。
裴青正与沈莓笑道:“今日既然出来了,不若我们便猜个灯谜吧?这头彩要是拿着了便送给沈姑娘。”
过节的日子,沈莓没好拂了裴青的意,刚准备点头,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沉的嗓音。
“阿莓。”
沈莓倏地回身,看到了在灯火阑珊下朝她走来的严许。
她下意识喃喃了一句:“哥哥……”
身旁的裴青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很快又神色恢复正常,对严许点头示意:“严公子,好巧。”
陆博恒在一边忍着笑,这画面,与那日一品阁之邀简直一模一样啊。
严许神色很淡,看了裴青一眼,勾了下唇:“不怎么巧,我来找阿莓。”
裴青:……
沈莓:啊。
她的眼睛瞪圆了,难道哥哥不知道今日自己会与裴青见面吗?不会呀,那日在严府吃饭时夫人便说了有这打算了。
沈莓叫严许说的有些懵了,可又不得不承认心里头有些高兴。
严许对裴青说了这句话就低头垂眸看她:“每年花灯不都是与我一同看的么,今年便忘了?”
“不是的,是……”
沈莓欲言又止,看了看裴青,一时觉得现在这场面有点微妙。
到底微妙在哪儿,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严许旁若无人,抬手拢了一下姑娘雪白的披风:“天冷,莫着凉了。”
修长的手指从的她茸茸的领口拂过,似不经意触到了几分她小巧的下巴,指背温热。
沈莓忍不住缩了缩,也不知怎么了,哥哥一遇上裴青便好像会变得有几分不像往日。
一旁看戏的陆博恒看着沈莓圆睁着杏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好心地低低往她耳边凑,安抚了一句:“别慌妹妹,你怀琛哥哥发疯呢。”
这话已经十分小声,但刚说完他便被严许冷冷地横了一眼。
陆博恒立刻直起身,与沈莓保持距离,心下腹诽,这人怎么还无差别攻击呢。
严许收回目光,终于又看向裴青。
见他隐隐有几分绷不住的表情,他笑的更似朗月清风:“裴公子要猜灯谜?”
裴青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应下:“是。”
“那便一起吧。”严许慢条斯理,“一个人猜也怪无趣的,裴公子觉得呢?”
裴青本是打算与沈莓一同猜,这样是情趣,但只要换一个人,那就是比试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严许。
裴青忍不住微微眯了下眼:“严公子说的在理,在下一直未能与严公子讨教一二,今日也算是个机会。”
摊主这时在这两人间看了个来回,他不认识裴青,但认出了严许,当下便脑子很灵光的招呼起来。
“既然两位公子都这么说了,我这彩头再加支秋蝶流苏簪,二位在我这比试一番,半刻钟的时间,谁答出的灯谜多谁便算胜了,如何?”
两位青年才俊在他的摊位前答灯谜,他摊子前这热闹不就来了么?
严许和裴青自然应下,裴青抢先做了“请”的手势:“严公子先来吧。”
后手总会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这点小心思严许不会看不出来,不过他无所谓,也无需准备什么,便向摊主示意:“开始。”
摊主桌前有个小小的沙漏,当即就是一翻,细沙缓缓流过中间窄缝处,在下头堆积起来。
沈莓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与她今日出来的目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说,哥哥他……也有些不对劲。
严许从前一直是个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公子,很少有这么锋芒毕露的时候。
就见他目光扫过一排排的灯谜,只一眼就能得出答案,甚至都没怎么思考。
尖(打《论语》一句)——“小大由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打一字)——“踵。”
品尝杜康樽半空(花名)——“棣棠。”
踏花归来蝶绕膝(中草药)——“香附。”
赤兔(打一字)——“驰。”
残阳如血(花名)——“晚来红。”
窗前乍见晚梅开——“榨。”
……
待半刻钟过去,摊主目瞪口呆,围观的众人静了一瞬,突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好!”,大家便都呼喝起来。
只因为,严许一个人将这摊上的灯谜尽数答完了。
足足有一百多道啊!
沈莓从前也见过严许答灯谜,但没有哪次像今日这般震惊。
哥哥真的好厉害啊。
她呆呆地看着严许,熠熠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崇拜,直到对上严许扬唇看过来的目光,红霞渐渐染红脸颊。
第56章
沈莓看着严许望过来的眼眸, 没能在那双漆黑如浓稠夜色的眸子下坚持太久,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有那么片刻,她好像看到了他少年时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过她到底没见到过那时的严许, 只是听陶真儿从前说起,便忍不住想象了一番。
在今夜, 那想象好似照进了现实。
周围人的呼喝不绝于耳, 有人认出了严许,都不禁要说两句“不愧是严公子”。
摊主都是愣了一会才回神,这还有什么好比的?他题都没了啊。
于是便也只能歉意看向裴青,给他赔个不是:“真是抱歉这位公子, 我这儿题准备的不够多, 这比试怕是不成了, 您看?”
摊主本想着他要是还想比,那他就去旁的摊位借点题, 但在心里却觉得这位公子多半是比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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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脸上早前从容的神色已经消失殆尽, 现在微微有些绷紧了, 却又碍于沈莓在这儿, 什么都说不了,只能与摊主道:“罢了。”
而后他看向严许,缓了缓情绪,硬是露出了点笑来:“严公子当真厉害,这次没能成功比一场属实遗憾。”
他这番话叫一边的陆博恒听的心里直感叹:裴青这人很会说场面话啊, 他不敢再比,怕有怀琛珠玉在前,又不甘落他之后, 便说是因着客观原因没能比成,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严许恍若未闻, 将掌柜递过来的那两个小锦盒放进沈莓手里,指尖轻轻触了触她柔软的掌心,低声道:“收好,便当我今日送你的礼物。”
沈莓脸颊发烫,连带着只觉得这两个锦盒也沾染上了他手里灼热的温度。
她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将锦盒连着手一起缩进披风里,长睫微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许缓缓笑了一下,这才抬眸看向裴青,眉梢微扬:“既然裴公子这么说了,今日过节,还是别有憾事的好,那儿在比投壶,不如我便与裴公子再比一场?”
隔着不远的巷口,确实有人在投壶。
那处是街边一座茶楼的小游戏,答题投壶,能五箭全中者,可得店家准备的一份小礼,在今日灯会里图个热闹。
裴青没想到严许竟会提出再比,如今便是他想不答应都不成。
抿紧了唇角,他看了眼沈莓,只能应下,心中却已在思量一会若是输了该如何收场。
巷口刚刚比赛的两人此刻刚好结束,这儿既然是答题投壶,那便是同一道题两人抢答,谁答对了谁便能投一支箭。
小巷是条死路,为了方便游戏茶楼这侧的檐角都挂了灯笼,照亮了这条巷子。
严许和裴青两人走过去,旁边的小二当即会意:“二位公子可是要玩投壶?”
严许微微点头,付了银子,朝裴清笑笑:“今日这银子我付了,裴公子请。”
裴青神色说不上太好,接过小二递过来的五支箭矢走到了巷口的红线处。
壶樽放在离这儿约莫七尺的距离,因是在户外,已经算得上比平日游戏的距离要远些了。
很快严许也走到他身侧,两人一同站着,小二一敲锣,游戏便开始。
刚刚在猜灯谜那儿看的兴致勃勃的一圈路人现下都跟着到了这处,继续瞧热闹。
再加上茶馆今日本身生意就旺,围观的人自然比刚刚又多了几成。
严许神色沉静从容,身姿挺拔,在清冷月光和暖色灯火下格外出尘,让身边一直被人拿来与他比较的裴青一比之下便逊色了不少。
沈莓拢着披风在一旁看着,脑子里依然有些懵。
竟然又比上了啊……
不仅如此,就连过程好似都与刚刚如出一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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