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煦抬手喊来一个太监,随口让他带个太医去看。
那婢女不知何处来的胆子,竟然还不知足地说:“陛下,您已经许久没去看过我家才人了……她是真心悔改地,求您网开一面——”
陈钧站在裴煦身后,手上已经悄悄摸上刀柄,用力握住只待命令。
“你想不想去看看李平山如今地处境?”他忽然冷笑出声,垂眼阴冷地瞧着她,片刻后不等小宫女说话,他便再喊来一个人,“带她去地牢长长见识,到时,你再想想孤像不像那种网开一面的人。”
这宫女瞧着面生,应当很少听闻陛下地传言。被带走时面上的疑惑胜过恐惧,只怕不能正常地离开那,陈钧暗自摇了摇头。
“公主今日怎么样?”去月涟居途中,裴煦抬手揉着额角,问一旁的人。
陈钧:“太医把脉道胎象稳定,只是公主呕吐不止,几日不能好好吃东西,又瘦了许多。”
裴煦:“她这胎怀的坎坷,让底下人小心伺候。”
陈钧语气坚定:“是!”
…
离宫门一段距离,裴煦便听到远处有尖叫的声音。
下人不用吩咐都知道加快步伐,继续往前走时,他们都紧张地低头,巴不得埋在地里。因为这声音就是从他们最不希望地地方穿出来的——月涟居。
“快赶出去!哪里来的野猫!!”
“快啊!别让这东西进屋了…”
“陛下驾到——”
通传声到,裴煦直接将陈钧的刀拔出,极少见的亲自动手。
雪白的长毛猫生的漂亮,瞳孔是淡蓝色的,只是她过分讨厌,动作敏捷,裴煦上前用力挥刀,那东西发出惨叫声后倒地不起。
裴煦命人收拾外院,自己站在门口将身上的猫毛拍干净后才进屋。
扫视一圈,竟都没看到季枝遥的身影。
“枝枝?”他往里走,再唤了声。
没有人回应他,转身之际,他敏锐捕捉到后方极细微的声响。
仔细看,发现季枝遥就蹲在墙角,双手捂着耳朵身子发抖。
裴煦连忙上前,心中焦急,又生怕动作太突然吓着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才蹲下来将人抱进怀中。
“已经处理掉了,不要害怕。”此前,他并不知季枝遥怕猫。
季枝遥抬手紧紧攥着他袖口,情绪有些崩溃,断续说∶“夜里总听见,睡不着,很吵我很不喜欢——”
“孤知晓,刚才已经处理掉,往后宫中都不会再出现猫。”
她听后才总算平复些,抬头语气委屈,“宫中有谁养了猫,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孤已经命人去查,晚些时候便知道了。”
好不容易将季枝遥的情绪安抚好,将她扶到一旁的长榻上坐下喝口温水,便听到屋外吵闹的声响。
只吵了一会儿,便被陈钧制止,情急之下给人点了哑穴。过了会儿,玉檀匆匆跑进来。
“陛下,殿下,屋外来了一位宫女,说自己主子的猫不见了,如今看到尸体,说要同殿下算账——”
来者冲进来时根本没想过是谁亲手杀死的猫,当看到庭院中守着陛下贴身侍卫陈钧时,一切都晚了。
季枝遥坐在裴煦身侧,隐隐感觉到这人状态不对,兽血的腥味才散去不久,若不制止,今日月涟居恐怕会出人命。
裴煦开口前,她先问:“是谁的猫?”
玉檀:“好像是宋婕妤的猫……“
裴煦显然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先前进宫那几人,他连脸都认不全。反倒是季枝遥还记得清楚,这位宋婕妤先前也因为犯了陛下禁忌被断了一只手,如今应该被关在掖庭。
“她既已身在冷宫,何来如此嚣张的侍女,敢在这里撒泼。”季枝遥说完咳了两声,眉间轻轻皱着,这段时日被病痛扰得心烦意乱,现在又怪事不断,她有些疲乏。
玉檀看了陛下一眼,确认他面上没有抵触之意才敢继续开口:“宋婕妤是宋明风宋大人的侄女,被幽禁掖庭,应当也能有办法让人进去照拂一二,那猫就是给她一人解乏的。”
裴煦冷呵一声,“会有这么巧,偏让猫跑到胎象不稳又怕猫的人跟前?”
他这么说,心中已经有了定夺。就算是贵家女眷,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她这么喜欢猫,那便让她去陪孤的那只“猫”好好玩。”
玉檀原封不动将这句话告诉陈钧,还在疑惑着,陈钧就听懂了,准备去抓人。
“诶等等!”玉檀下意识伸手抓住他衣袖,发觉有些不妥后立刻松开,略带抱歉的语气问:“陈大人,陛下何时养猫了?为何我听不懂他的意思……”
陈钧盯着她天真的模样看了片刻,随后故意往前走了半步,离她很近的距离低声一字一顿:“陛下养的是大猫,会撕人皮肉,折人筋骨,嗜血好杀,不过是地牢中刑罚的一种。”
玉檀缓缓咽了咽唾沫,连眨好几下眼,“这世间原来有这样的猫……”
陈钧意味深长地再看了她一眼,忽然对这小姑娘起了玩心,“你这样好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不不不,不必了。”玉檀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往后退时,脚后跟似踩到什么,一回头,被身后人吓得立刻跪在地上,“陛下饶命!”
“……”
陈钧方才还在笑别人,眼下自己也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裴煦冷淡地垂眸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下不为例。”
“是。”
他再看了眼瑟瑟发抖的玉檀,“胆小如鼠,把冬藏叫回来守着。”
“还有,把宋明风带去下面见孤。“
不知为何,听完这话,陈钧背后竖起寒毛,嘴上沉声正气应下,心里却觉得毛毛的。
第47章
冬藏回来了, 同季枝遥见上一面后,她便跟以前一样站在了门口。
见到许久未见的人,季枝遥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既然冬藏还在, 那春生呢?国安寺的动乱后, 她们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虽不知裴煦为什么不让她们与自己接触, 可若是能听到她的一些近况也是好的。
可惜, 冬藏不能说话, 也不怎么和自己说话。她性子冷冷的,只听裴煦一个人的命令。
原本她很期待在宫中第一个能好好过的新年, 没料想到除夕夜会出那样的事情,一整个年里宫中的气氛都很压抑, 静悄悄的, 丝毫没有喜庆的感觉。
听说有的大人提出为公主设宴, 庆祝喜得龙嗣。但裴煦想了想还是驳回了, 他不能再让任何意外出现, 若是宴席上混进来历不明的人,便又将季枝遥推进麻烦中。
裴煦能这样想,她觉得挺意外的。如今她不能不顾自己腹中的孩子, 宫中水深火热, 唯一能护住她们二人的只有裴煦。因为这个缘由,她也只得暂时将之前的怨恨放下,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晚膳时候, 裴煦又过来了。
得知她有身孕后的每一日, 裴煦都会来月涟居陪她用膳, 若不是季枝遥坚决不同意他一起睡下,他兴许每夜都会宿在这里。
“陛下, 长门宫离这里有些距离,你每日这样来会不会累着自己?“
裴煦听完面色都变了些,有些控诉的意味在里头:“原来你也知道心疼孤,若真不想累着我,夜里就不要赶我走。”
季枝遥往后靠了靠,“我这是怕你待在这碰伤我和孩子。”
“而且……你后宫里又不是没有人,找她们睡去。”
裴煦直接不动了,很不高兴的样子,“找她们做什么,不过是充数的。”
“说得好像你没有找似的。”她小声揭穿他,低下头,错过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装傻,问:“孤何时有找,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
在装傻这方面,她算是见到了一个大能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激她的。
“不和你说了!”
裴煦一天都没怎么笑过,见她这样,展颜将人拥入怀里,轻吻了一下她的脖侧,声音满是疲惫后松懈下来的温柔,“我没有碰她,寻个人给孤抄经书而已。”
季枝遥“嗯?”了一声,疑惑地扭头:“什么意思?”
“你那时候才从西澜回来,碰上这么多倒霉的事情,孤想着找人给你抄点经文送到佛寺去,这不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了。”
“别人都说你留宿了,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
“信旁人都不信我,真的有些伤心了。”裴煦失落地低头埋进她颈间,似乎还故意蹭了蹭,惹得季枝遥好痒。
“现在这样就很好。”过了许久,裴煦再次开口,说得很慢,手缓缓抚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到时候将后宫的人全都赶回去,总归清净些。”
季枝遥故意同他反着来,道:“那不行,赶走了谁给你抄经文?”
“过不去了是吧。”他笑着捏了捏她手背,温热的吐息落在耳畔边,季枝遥又往旁边躲了下。
“过、不、去。”
原以为他要没耐心了,可等了半天,只等到他的笑。而且,他好像真的很高兴。
季枝遥说他莫名其妙,从他怀里出来后,便让玉檀去传膳。回来后,裴煦已经走到书桌前,随手翻动桌上的书。
“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季枝遥见他不坐,便自己坐到位置上歇着,伸手按住他的手,以防他提问医理。
裴煦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怕什么,看她眼中期待,没有扫兴,柔声问:“想出宫啊?”
季枝遥点点头,又怕他不同意,连忙补充说:“在宫里待闷了……孩子也偷偷告诉我想出去玩儿。”
他目光自然地顺着看到她小腹上,眸中的温柔是任何人都没见过的。
“本来就打算带你去逛逛,只是上元节街上热闹,须得暗中带人保护。”
“好!有你陪我就好了。”
说这话时,玉檀正好端着饭食进来。撞见两位主子的甜蜜时候,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东西便匆匆出门去。
季枝遥本来还想吩咐几句,见人走了就没开口。视线转回来,裴煦目光直白地看着自己,一瞬都没离开过。
她一下觉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攥紧衣袖,“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好看,孤想多看看你。”
猝不及防一句,她更羞得不行,直接将人推开,说话都磕巴,“吃,吃饭了。”
裴煦看她快速逃开的模样,心中暖意横生,一天的阴霾瞬间被扫空。
用膳时,季枝遥无意提到之前猫的事情。
裴煦:“猫是宋明风的手下送的,至于放猫到你院子里,是宫女私自做的决定。”
季枝遥点点头,正准备再追问,裴煦便打断,让她多吃些蔬菜。
他大抵是不想和她描述相关细节,既是担心她听了害怕,也应了李影儿说的不可见血光之灾。眼下他只希望她和孩子平安,其余的一点都不想管顾。
夜里,陈钧收到几封百里加急的信件,在他们快睡下时递进来。
季枝遥坐在梳妆台前打理长发,他就站在她旁边将信看完。说是百里加急,可裴煦看完后没什么反应,直接将信挪到火上烧干净,好像只是看了一封没什么意义的东西。
“不是说百里加急吗?陛下要不要去处理。”
裴煦摇头,“小事而已。”
小事还百里加急?他应是有所隐瞒,不过季枝遥懒得跟她计较这些,转身便往床榻上去。
好不容易说服季枝遥让自己留下来歇息,裴煦才不会让公事耽搁了。放下帘帐躺在她外侧,鼻尖嗅着那股熟悉的淡花香,感觉安心许多。
季枝遥白天睡的多,现下其实没有很困。她有些无聊地抬起手看自己衣服的料子,听说这也是新进宫的好东西,原本宫中的资源便向临安公主倾斜,眼下这个情况更加严重。宫妃贵人合起来得的贡品,还没有季枝遥一人的一半多。
裴煦:“新做的寝衣?”
季枝遥点头:“最近每日都有人往我这里送东西,到现在还没将新衣裳穿遍。”
“这不是挺好的么?”裴煦对衣裳没兴趣,只喜欢衣下的这个人,“枝枝就应该用宫中最好的东西。”
“可是旁人见了会不平衡的。”她如实道。
“那便挖……便滚出宫去。”裴煦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开口一瞬想起如今不合适,才及时改口。
季枝遥笑出声,侧身面向他,伸手捏了捏他耳朵,“陛下,可不能事事都这样暴力解决。”
“不这样他们便不长记性,不知道在宫中到底该尊重何人。”
他的回答让季枝遥有些愣住,许久没说话。裴煦皱了下眉,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又有人来烦你了?”
季枝遥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明日去吃什么好。”
“馋猫。”他没有计较她的分心,将人轻拥着,很快身侧人呼吸便变得平稳。
睡梦中,季枝遥能嗅到很淡的沉香气息。他挚爱沉香,多少名贵的香料都没能让他改变习惯,便也逐渐让这味道成为他的标识。只要闻到,她就第一时间认为是他来了。
迷迷糊糊间,她寻着味道凑过去。她靠过来时,裴煦手中拿着第二封密信,下意识将手抬高了些,既是怕她碰着,也下意识地心虚,怕她看到信中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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