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中途有人往她嘴里灌药,她也只张开嘴喝下,没有看是谁。
等再清醒地睁眼,天已经很亮了。季枝遥见有侍女在一旁拧帕子,哑着嗓问:“玉檀呢?怎么不见她。”
侍女是哑奴,听到问题后随即拿出纸笔写下答案递上前。
“玉檀姑娘回房中歇息了,殿下您昏睡了一整日,奴婢现在为您上药处理伤处。”
季枝遥没想到自己能沉睡一整日,惊讶过后朝她点点头。料想到会很疼,真正药粉上去时,她还是没忍住缩了缩,不过很快便被清凉之感盖去疼痛。
生的那日,她只顾着疼,连生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等玉檀醒了,跑来看她时,才笑着告诉她:“是个小皇子!”
季枝遥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可过了会又在想自己到底在松什么气。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给他生孩子,这次不过是意外罢了。
“裴煦怎么样了?”她喝了口清茶,随后问的第二件事便是他。
玉檀面色立刻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回答她。
放下杯盏,将枕头垫高了些:“死了?”
玉檀瞪大双眼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只是陛下受了重伤,如今性命垂危……”
听到这个答案,她应当要觉得可惜的。若是他在边关出了事,天下大乱,她或许能趁乱逃之夭夭。而眼下这状况,她不知要如何走下一步路。
“还有,李源大人一直觉得殿下提前发动有蹊跷,您还睡着的时候,便恳请陈钧让他在院中搜寻,结果真的让他找到了!”
玉檀说到这就生气,极力控制才能平静地讲述,“有人趁我们不备,在院中的盆栽底下放了麝香香囊!池塘边上有两个,后院浣洗衣物的地方也有两个!”
这便说得通了。
放置这东西的人放得很隐秘,加上季枝遥又不经常在宫内走动,效果只能日积月累。而促成这东西起效的,便是那日在月涟居中散步。
“那天我便觉得不对劲,头很晕,浑身不对劲,果然有人动了手脚。”
玉檀:“陈钧已经将人押入地牢,说要等陛下回来后亲自处置。”
季枝遥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殿下,你要看看小皇子吗?他的眼睛长得和你一样漂亮!”
季枝遥几乎立刻拒绝:“不了,我有些累,等我睡醒再说吧。”
玉檀神经大条,没有注意到,只点点头:“好,殿下好好休息!”
…
诞下皇子的十日后,裴煦始终没有好消息递回来。还在小月里的临安公主也逐渐郁郁寡欢,成日盯着窗外的枯树发呆,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孩子,听到啼哭声便会让人将他带走。
性情大变,周围侍人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地伺候。
原本母女平安后,玉檀和陈钧都松了口气,可季枝遥突然变成如今这样,让他们重新陷入紧张与不安当中。
陈钧特意请教过李源,李源说有的女子生产过后肝气郁滞,便会郁郁寡欢。若是不及时处理,肝郁化火,恐会更加难办。
于是,送来月涟居的汤药从两碗变成了三碗,季枝遥从一开始不愿喝,到神志越发异常。有一回玉檀端着药进来,季枝遥极其平静地看着这碗浓稠的药说:“那日,他便也是这样给了我一碗汤药。我以为是避子汤,结果他根本没有为我考虑,不过问我的想法,让我有了现在这个孩子。我受的苦和罪,他用什么偿还!”
眼下陛下生死未卜,玉檀怕极了这样的言论,说什么都是错,又不能不安抚她的情绪,只有无奈和心疼。
“殿下,将身子养好了,你才能同陛下讨要说法……”她战战兢兢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已经料想过许多被上刑的可怕场景,还是抖着声音说完,“眼下陛下生死未卜,您不能先认输啊!”
这句话显然对她很有效,玉檀说完不久,便见她垂眸看向那碗药,一言不发地将药全部喝完,一滴都不剩。
出门后,玉檀腿一软,差点跪倒在门口,还是被陈钧眼疾手快扶起来的。
玉檀快要崩溃了,眼眶通红地看向陈钧:“陈大人,方才我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安慰殿下,你、你应该不会把我拉去地牢上刑吧……”
陈钧还以为是什么事儿,见她一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模样险些笑出声。不过他忍住了,伸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放心,我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玉檀听后更是“哇”一声哭出来,将陈钧都整得有些迷茫。
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还哭得更大声了。
他只疑惑了一会儿,便重新正色,守在季枝遥房门口。
暮色低沉,宫中好像没有因为这一件喜事得以放松。
仍旧是窒息的压迫。
第54章
转眼, 季枝遥出月子,小皇子也到了需要办满月宴的时候。只是他的父皇不在,眼下处境十分尴尬。
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个状况到底适不适合庆祝。
如同往常一样, 季枝遥将批示好的折子拿去给陈钧复阅, 他将一摞折子看完,最后挑出四本放在手中不知如何定夺。
“殿下, 这几本都是在参奏小皇子满月宴席之事。”
季枝遥扫了眼, 神色平淡, “我知道,陛下的情况尚未稳定, 此事应当往后延。哪有皇子满月宴时,父皇不在场的。”
陈钧这次和她持相反意见, “纵使陛下现在不在, 小皇子的事情却不容耽搁。若陛下知晓您的决定, 应当也会觉得不妥。”
“为何?”
“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不会希望小皇子因为自己错过人生的重要时刻。”
季枝遥沉默许久, 依然没有松口。
裴煦不在是一个原因, 宴请重臣进宫要面对的麻烦,是另一个原因。
“如今朝中已经出现许多闲话,有急着给陛下办丧的, 有指责本宫监国不妥的, 还有说你篡位的。我们本就如履薄冰,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让这群有心之人得到机会进宫, 对峙之时, 你又有多少把握能说赢他们?”
她会这样想, 陈钧没有想到。
在他看来, 临安公主有时甚至是高于陛下的存在,并非她真的把握什么实权, 而是因为她能拿捏住陛下。只是眼下情况确实很难预料,若是陛下能平安归来,那么这群人只要敢开口忤逆公主一句,日后就得落下重罚;可若是陛下没有回来......
陈钧微敛了下眉,忽然有些迷茫。他对主子忠心一片,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悲剧,他似乎只能力保公主皇子,替他稳住这浩荡河山。
他越想越多,越来越担心。以至于季枝遥和他说话,他一句没听进去。
季枝遥说完发现他没在听,也没强求,将这四本折子放到已阅的那一摞,确认不办满月宴。
自从生下这个孩子,季枝遥去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为何,见到这个小东西时,她心中有些膈应与厌恶。尽管是自己拼命产下的亲生骨肉,她也没有办法对他产生格外的爱怜。
为此,她私下问过李源。李源说这也是产后气郁的一种表现,须得服药调理。季枝遥这一月喝了许多药,已经逐渐对苦味麻木。再说要让她服用什么很苦的汤剂,她都能面不改色的一口灌完。
过了一段时日,小萝卜头已经长大了些,皮肤也从先前的暗紫色变得白皙光滑。玉檀将皇子抱来时,季枝遥才头一回心生涟漪。动作僵硬地将他抱在怀里,玉檀直接撒手不管了,自己走到一旁去,像是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接触似的,
“玉檀,你快来把他抱走......怎么揪我头发!”
季枝遥第一次抱孩子,手忙脚乱的,这还是玉檀第一次见她这般局促,没忍住跟着笑出声。
“太不乖了!”她微微蹙着眉,将这小家伙的手制服,仔细打量他的五官。
“他的眼睛生得像我,不似他那般凌厉,日后长大了,没准会成个情种。”
玉檀感觉到她终于不那么抵触小皇子,也笑嘻嘻地一起开玩笑:“若是他有陛下一般的容貌,估计呀,心悦他的姑娘便少不了了!”
季枝遥微挑了下眉,“一半就能迷倒人?我看你是怕陛下怕的什么都说得出口了。”
“奴婢没有!陛下虽然平日性格阴冷,容貌却是无可挑剔。”她轻轻撇了撇嘴,随后换上一幅夸张的笑脸,“与殿下十分相衬!”
“油嘴滑舌的。”季枝遥小声说,伸手摸了摸小萝卜头的脸,之后将她递到玉檀怀里:“送他回去睡吧,他许是困了。”
“是。”玉檀小心地护着这小家伙,慢慢走回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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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栎边境,玄幽军已经在清扫战场。余孽全部活捉,带回上京牢狱。大战得胜,本该有最欢喜的庆功宴,然全军上下如死水般,毫无生机。
“将军,陛下和陈大人如今下落不明,派去寻他们的人全都无功而返,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找!”玄幽军的统领跟随裴煦多年,誓死效忠,绝不会轻易放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未找到,陛下便还生还!”
“末将领命!”
而此时西澜西边的一座山林里,陈栢衣着褴褛,拖着受伤的腿在林中正与一只黑熊缠斗。力量悬殊,陈栢似乎不是它的对手。
这已是他们流落至此的第五日,陛下已经醒来,却因为伤势过重不便行走。没有吃食,只能靠河边的清水度勉强维持性命。
原本打算捕猎野兔,可是不小心惊动了在这里栖居的黑熊,眼下正是极其危险的时候。
陈栢双目满是血丝,手中拿着的匕首已经满是血迹,他自己身上也全是血。
黑熊低吼一声,加快脚步扑过来。陈栢用力用匕首砸了一下它的头,却因为来不及闪避,同样被它重重撞倒。背后是一块巨石,这样的力量撞过去,他已是凭着最后的力气才没昏过去。
他下意识往陛下刚才在的位置看去,已经不见陛下人影。正好,若是他此刻还待在那里,黑熊下一个目标没准便是他。
确认陛下安全后,陈栢似乎松了一口气,面对即将发起下一轮攻势的黑熊,没了反抗的动力。
那野兽张嘴咆哮,宣誓它在此处的权力,之后再次快速冲来,陈栢知自己必死无疑,将双目缓缓闭上。
“滋——”
料想中的剧痛撕扯没有传来,反倒是听到那野兽的惨叫。
陈栢即刻睁眼,眼前立着一道勉强支撑的身体,手里持着一根粗木棍,最前端用藤蔓缠绕这一把匕首。
黑熊在他跟前立着停顿许久,他用力在其腹部一踹,它沉重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响。
陈栢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上前,裴煦便捂着胸口猛烈吐出一口暗红的血。眉间紧紧拧着,一声不吭。
“陛下!”陈栢奋力爬起来,中途踉跄好几次,才终于到他身边将人扶起来。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回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中休息。
陈栢把滤过的水留给裴煦,之后准备出去将那黑熊的尸体收回来,以免血腥味引来别的野兽。
等做完这些,陈栢回到洞中,疲惫地靠在后边用力呼吸。
“方才为何不躲?”
陈栢不敢回话。
裴煦从前训练他们时,便说过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轻言放弃。而刚才他那样自甘堕落的模样,显然犯了他大忌。
过了许久,裴煦依然看着他,不容许他逃避,他才跪在地上请罪:“属下知错,这几日实在撑得十分辛苦,见陛下不在以为您已经安全,便......没想继续——”
“孤不希望你日后还有这样的想法。”他声音有些虚弱,却轻描淡写地掠过他的错处,“如今外面形势如何?”
陈栢微怔,随后反应过来立刻回禀:“属下观察过了,如今我们正处叛军包围圈当中,虽然玄幽军在极力绞杀,如今余下的人数却不是我们二人能抗衡。为今之计,恐怕要先将伤养好,否则很难活着出去。”
“上京呢?”
“回陛下,今日刚收到陈钧密信。如今朝堂动荡,流言四起,已经有人想替您办......丧,更有人弹劾公主,道她身为女子不应该干涉朝政。”
听到季枝遥的消息,他缓缓松了口气,可看陈栢的目光闪烁明总觉得有些不对。”
裴煦:“还有吗?她腹中孩子如何。”
陈栢其实十分犹豫,他有些不确定陛下会高兴还是恼怒。虽然孩子平安降生,过程却极其不顺利,甚至说是鬼门关中捡了条命回来。若是此时告知他此事,不知会不会影响陛下伤势恢复。
可一抬头,裴煦的眼里已经没了方才的温度,一双眼冷冷地盯着他,“说。”
“陛下,公主殿下已经诞下皇子,不过......不过听陈钧来报,发现月涟居中有人放入麝香,这才导致殿下提前发动,险些便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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