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用喝茶掩饰尴尬的莫白猝不及防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冷不防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个虞初雨到底是怎么回事?拿他这个魔尊当挡箭牌很有趣吗?当初他就不该心软饶她一命,留下她糟蹋自己的名声!
什么老房子着火,简直笑话!韦氏女在他眼中不过是破劫的工具罢了。给她打上魔后之印,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省得某些人再唧唧歪歪今天告诉他娶了琅琊女君有什么好处,明天又告诉他娶了瀛洲公主能有多大助益。
靠女人谋求利益,这会让他想起他那个无耻的爹,如今的正道魁首商玄。他虽是魔尊,却也没有无耻到如此地步。
他舍弃天人大好的资质不用,日日忍受灵气与魔气在体内撕扯的痛苦,不惜一切代价修魔,不是为了成为另一个商玄。
韦氏女的身份很好,景山韦氏血统高贵,却早已式微,哪怕占了魔后之位也不会给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莫白被气得满脸通红,韦妆闻言,却是双眼放光。
“抢亲?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不对,我那也不算成亲啊,连面都没见上,魔尊就丢下我跑了。难不成真是去会小情人了?”
兴奋过后,她又义愤填膺:“莫名其妙,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他们自己关起门来自己玩不好吗?”
“魔尊不喜欢虞初雨,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话说出口,莫白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疯了疯了,他为什么要解释?根本没必要解释!
“你怎么知道?”
果然,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少女便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他。
第26章 标记
◎青要山烧起来了。◎
“魔尊断情绝爱,根本不可能喜欢任何人。”
“你怎么知道?”
“……”
莫白抬头,恰对上了韦妆戏谑的目光。
“我,猜的!”为了掩饰尴尬,他再度捻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原来小白你喜欢吃甜食。”韦妆眼前一亮,“小二,再来一碟红豆糕!”
莫白闻言一惊,顿时不好意思继续吃了。
“怎么了?喜欢就吃。”
“我已经吃过了。”
“怎么?谁规定喜欢的糕点只能吃一块?你一天到晚这么端着,不累吗?”
莫白反问:“你一天到晚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不觉得难看吗?”
韦妆霎时一阵脸红:“端着,我也会啊!我可是景山百姓口中的小菩萨呢,走出去也是端庄大方,世无其二的。但这里又没有别人,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没有别人?莫白先是一愣,随即竟有些受宠若惊。
提到景山百姓,面前少女的情绪倏忽间低落下来:“也不知,我不在了,韦氏的那些善堂是否还有人打理?二妹妹她是天之骄子,不可能用我的身份,更不可能继续我做过的那些事。韦氏一族除我这个凡人之外,所有人都觉得普通百姓的生死无足轻重。”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想别人。”
“也是……”
填饱了肚子,二人就近找了家客栈,准备补觉。面对客栈老板,莫白又成了韦妆口中的夫君。一回生,二回熟,莫白这一次接受良好。
补觉前,莫白拿出之前在成衣铺买的针线,开始一件件给自己的衣服幕篱做标记。
“你在干什么?做记号?”看到他动作熟练地在衣服幕篱上绣出一个白字,韦妆哭笑不得。
“很傻对吧?”莫白略有些尴尬。
小时候在街上流浪,很难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总要打上自己的印记他才能安心。后来长大了,时移势易,哪怕拥有的东西再多,这个习惯也改不过来了。
身为魔尊的时候他可以用魔气打印记,如今修为全失,自然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手绣。
“没有,我也一样。我刚被老骗子捡回家的那段时间,我甚至会挨个舔遍老骗子给我买的每一块糕点。”
莫白一惊:“那你之前在山洞里给我吃的糕点……”
韦妆慌忙连连摆手:“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当初那个吃不饱饭的小孩子了,怎么可能再做那样恶心的事情?”
“咦,你连这件也标记了?你不是不喜欢我送你的白衣吗?”
哪怕是讨人厌的白衣,也是他的东西!况且,染色之后,它现在已经不是白色了。
夺取魔尊之位后,他收到过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却还是头一回收到别人不是慑于他魔尊的淫威才送他的东西。
这是属于莫白,而非魔尊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暖流。
他在盯着手中的衣服出神,外面忽然响起了阵阵喧哗声。
“是幽冥火!魔尊的鸾仪卫来了!”
“他们用阵盘封锁了青要山周围方圆百里!”
“闹出这么大阵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说是有个魔宫的侍女偷了魔宫至宝观澜镜。”
“据说那观澜镜可观天下苍生,只要打入一缕气息,就能看到任何人的前世今生。”
……
莫白了然。对外宣称魔宫的侍女跑了,总比魔尊的女人跑了好听些。
仇鱼搞出这么打阵仗,很大概率是把这个女人之前因为魔印散佚出去的魔气当成了他的气息。原本是一件能够李代桃僵,声东击西的好事,谁能想到,他们两个竟刚好撞到了一起。恰好让仇鱼歪打正着。
他现在真恨死了自己随时喜欢给属于自己的东西打标记的坏习惯。
“你们看!青要山烧起来了。”
推开窗,青要山所在的方向果然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莫白暗暗叹了口气,来的果然不是他的人,如果是他的人,在怀疑他在山上的情况下,哪怕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可能放火烧山。
寻找偷盗观澜镜的侍女,倒真是个好借口。
“不好!婆婆,她腿断了,跑不了!我得回去救她!”莫白还在庆幸自己之前当机立断下了山,韦妆却尖叫一声,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客栈。
莫白慌忙阻止:“这火一看就是鸾仪卫为了找人放的,这时候上山,你疯了?”
“山上的火这么大,不去救婆婆,婆婆会死的!”
“不过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普通凡人罢了,不值得你搭上性命。”
韦妆闻言,忽然面若寒霜,冷声质问莫白:“我也是凡人,凡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你身上的魔气未散,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魔兵面前。”
被凡人二字戳中了痛点,韦妆脸上的表情反而越发坚定:“我这个卑贱的凡人自己去救人,不劳高贵的天人挂心。”
莫白长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我是让你别去送死,哪里是看不起你凡人的身份?”
“鸾仪卫是被我引来的,被抓住不过一死罢了,什么都不做我会一辈子良心难安!”韦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翻找紫金铃中的宝贝,“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能有个人过来告诉我这些法宝到底该怎么用就好了。”
莫白欲言又止。他倒是知道,但他不能说。
天人虽天赋异禀,却也没神奇到能对魔尊手里的法宝也了如指掌的程度。
混元钟,四象图,天星果……
随便一件都能让鸾仪卫人仰马翻,偏偏她却一件都不认识。看她明明守着宝山,却要饿死的模样,倒也颇有意思。
“快把天星果放回去!它的味道会引来邪煞!”看戏归看戏,他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韦妆眼前一亮,蓦然抬头:“你说这东西能吸引邪煞?”
那是他平时用来抓捕邪煞的饵料,现在的他可没把握能打得过被吸引过来的邪煞。所谓的邪煞非妖非魔,无形无质,类似于怨念的复合体,无论对人妖仙魔都有极强的杀伤力。他一般抓来用作刑具。
“就像凡间的猫之于猫薄荷,我在书上看到过相关记载。你快放回去!”
天星果的果皮很薄,她区区一个凡人,一旦捏破果皮沾到上面的汁液,必定神仙难救,见她捏着天星果上下打量,莫白看得胆战心惊,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韦妆捏了捏手中的天星果若有所思,终究还是乖乖把它放了回去。
莫白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韦妆却对刚刚的凶险浑然未觉,翻找半天也没找到可用的武器后索性放弃,意兴阑珊地收起了一切。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虽然才相处了短短两天,莫白却多少已经对韦妆的脾气有所了解,知道继续劝说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叹口气,乖乖收拾东西跟上。
没想到少女却目光决绝,一口拒绝:“你留下,我一个人去。你把非马借我就行。”
“不行,我陪你一起去。我的命是你救的,要死一起死!”莫白瞪着她,目光分明比她更加决绝。
代表魔尊身份的紫金铃还在她身上,在拿回紫金铃之前,绝对不能让她落到仇鱼手中!
韦妆没再拒绝,相反,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欣慰的笑。
依旧是两人一骑,之前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回去。
只是之前漫山紫荆开遍的天堂此刻已经成了火焰熊熊的地狱,山上的景物在火焰中灼烧,扭曲,冒出滚滚浓烟。还没上山,便已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连草木燃烧的焦糊味都熟悉得让他心惊。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莫白的一颗心倏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
漫山的紫荆恍惚间变成了玄都的灼灼桃林,他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族人在烈火中挣扎哭号的景象。
“驾!”如果说他之前还只是被韦妆裹挟的话,那么此刻,他已是真心想救那位老婆婆,哪怕她仅仅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凡人。
第27章 蝼蚁
凡人不过蝼蚁。
韦妆其实早就明白了。当娘亲弃她而去的时候,当父亲漠视韦姗母女欺辱她时,当蓬莱宗的长老因为阿糯不愿跟他离开,愤而欲杀她为阿糯斩俗缘之时……她便已经明白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修真者眼中,凡人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她永远不可能习惯,也永远不可能坐视。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绝对不会允许无辜的生命惨死在自己面前。
“停下!不能再往前了!”就在非鸟即将冲入火海之时,莫白忽然一声惊呼。
韦妆望向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怕了?”
莫白没有回答,只是面沉如水地从非马背上下来,抓起地上一颗石子,扔向了不远处的火海。
石子在火焰下灼烧,发红,最终竟变成了熔岩状的一团。
“那不是普通的火,那是杀阵的一部分!”
“那老婆婆怎么办?”
“你还不明白吗?鸾仪卫的目标不是青要山,而是方圆百里这一整片土地。”莫白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指向紫荆镇的方向,“看!封锁全域的杀阵启动了。”
不远处的紫荆镇忽然从地底射出无数道光芒,那一道道光芒与青要山的火海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玄妙的法阵。韦妆虽不懂阵法,却依然能从周围焦灼的空气中嗅到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莫白冷眼望着阵法笼罩下的紫荆镇:“搜寻偷盗观澜镜的侍女的确是个好借口。区区侍女罢了,用再激烈的手段也不为过。一家家找太麻烦了,不如开启杀阵,把这一片全灭了。”
韦妆满脸震惊,声音干涩:“可是这一片,所有村镇加在一起,起码有好几万人。”
莫白面无表情,语调悠然:“有本事的自然会想办法离开,剩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凡人,区区几万凡人,在魔界的那些魔将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刚刚说过的话,随着他话音落下,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雷鸣般的男声。
“鸾仪卫办案,无关人士请在天黑前离开,过时不候。”
那粗哑难听,犹如洪钟般的男声重复了几遍,紫荆镇的方向忽然亮起一道道逃遁的仙光,那是修真者御剑离开的轨迹。那一道道流星般的仙光果真轻松穿透了杀阵,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拦。
“他们怎么可以只顾自己逃命?”望着那一道道金光如丧家之犬般四散逃离,韦妆目瞪口呆。
莫白冷声反问:“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只顾自己逃命?”
“他们是仙门子弟?”
“那又怎样?”
“身为修仙者,得天地之气运,他们难道不该行侠仗义,泽被苍生?”
“行侠仗义,泽被苍生?”莫白面露诧异,仿佛刚刚听到的是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韦妆嘴唇颤抖,嚅嗫了半天,才艰难开口:“我看过的那些话本里,修仙者全都侠骨柔肠,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们斩妖除魔,他们行侠仗义,他们救万民于水火!”
“你也说那是话本。”
她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修仙者明明是比普通侠客更高阶的存在……”
跟着老骗子行走江湖的那些年,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躲在茶馆的墙根下,听说书人讲那些侠客行侠仗义的故事。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哪怕她早已知道了修真界的残酷,却依然忍不住会幻想那些强大的修真者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情景。眼前的这一幕却如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明白自己的那些幻想到底有多么幼稚可笑。
见她流泪,莫白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长叹一声,无奈道:“韦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把你养得这么天真纯善。天真纯善的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下去的。”
韦妆尴尬地抹了把眼泪,高声反驳:“我哪里天真,哪里纯善?我师父是老骗子,我是小骗子,我可会骗人了!我只是觉得做人需要有底线!”
莫白抬头,眯眼望向天空中那一道道逃遁的金光,声音低沉:“那是你的底线,不是别人的底线。”
上不了山,又可能像那些修真者那样御剑逃离,二人一马只能再度回到了镇上。
此时的紫荆镇早已不见了之前的热闹繁华,原本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此时已空无一人,地上到处都是来不及整理的杂物,偶尔能遇到一两个路人,也都行色匆匆,生怕多在路上停留一秒就会因此丧命。
原本热热闹闹的客栈此时一片愁云惨雾,客房里不时传出阵阵哭声,掌柜与一帮伙计围在一起唉声叹气。
“有门路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
“柱子,你不是说你有个叔叔在蜀山派,现在求救还来得及。”
“我那就是吹牛,一个远房族叔,哪里可能为了我千里迢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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