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鸟爱给自己染色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
非马一脸委屈:【尊主不喜欢白色!】
【非鸟染色我懒得管,你染了色,让我怎么骑?】
“滚去水里,洗干净!”
非马这才意识到不妥,惊慌失措地跳进了水潭之中,随着它入水,原本清澈透明的潭水顿时被染上了一层墨色。
“哈哈哈哈哈……”韦妆此时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你给染的色吗?笑死我了。”
见莫白只是静静站在岸上,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韦妆摇了摇头,卷起裤腿,撸起衣袖,水过去帮忙。
不愧是灵宠,意识到韦妆想要帮忙,原本正在水中不停扭来扭去的非马立刻停下了动作,乖乖等着韦妆给它搓洗。
“墨汁一时半会儿还洗不干净。还好我之前买了香胰子。”她一边帮非马搓洗,一边埋怨,“白色多好看呐,怎么这么想不开?”
她做梦都不可能想到这颜色是非马自己染的,只以为是莫白这个主人不当人。
一番搓洗之后,非马终于露出了本来颜色。
“非马原来是白色的,真漂亮啊!”
【谢谢尊后!】得到了夸奖,非马立刻兴奋地蹭了蹭韦妆的手臂,蹭完,甚至忍不住向岸上的莫白炫耀,【尊后给非马洗澡澡!非马好高兴!手好软,好温柔!尊主,非马喜欢尊后!】
水中的非马兴奋得摇头摆尾,岸上的莫白却面沉如水。
【别叫她尊后,记得吗?我只有杀了她才能拿回本属于我的一切!】
非马抬头,面露哀求:【呜呜呜……可非马喜欢尊后,非马不想让尊后死!】
莫白抱着双臂,面无表情:【仇鱼早晚会察觉到我的存在,不及时夺回紫金铃,重获修为,死的人就是我。】
非马陷入纠结:【非马也不想让尊主死,呜呜呜……】
莫白站在岸上,冷眼望着它:【这世上哪有两全,你只能二选一。】
【非马,呜呜呜,非马选尊主。呜呜呜,尊后好可怜……】仿佛是做出了骡生最艰难的决定,做完选择后非马痛苦地垂下了脑袋,连那对可爱的大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哎呀,你看它多伤心。”还在帮非马搓洗的韦妆完全没察觉到一人一骡的交流,只以为非马情绪低落是因为被染了色,哭笑不得地向莫白提议,“别再给它染色了。如果你喜欢黑色的骡子,那就另买一头。”
莫白不置可否。
其实,非马原本就是黑色的,只是被他不要的仙灵之气染成了白色而已。
天人的鸿蒙仙体不需要修炼就会自行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选择修魔后,为了不让这些灵气与体内的魔气打架,他只能定时将这些灵气渡到其他生灵身上。
不仅非鸟与非马,连他原本想要的那位先天道体的韦家小姐,都不过是他用来容纳不要的仙灵之气的容器罢了。想也知道,他的死劫必定跟仙体与魔骨的反噬有关。
可惜,他根本不可能解释。
骡子毛短,太阳又大,爬上岸,擦干之后没多久,非马的一身白毛便干了。
此时,二人也已熄灭了营火,整理完了东西准备下山。
万事俱备,就差上马了。
莫白预想中,他应当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把将韦妆拉上马,然后,非马驮着二人向着夕阳绝尘而去。
事实上……
爬不上去,根本爬不上去。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修为全失的他竟能废到如此程度。
韦妆忍不住窃笑出声,伸手想要帮忙,却被莫白皱眉甩开。她并不生气,只是站在一旁,露出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最后,还是非马主动蹲下,让修为全失的主人爬上了它的脊背。
此时,莫白已经面红耳赤,为了挽回颜面,他故意朝韦妆伸出了手:“你也上来,它驮得动。”
猜到他的心思,韦妆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故意暗暗使劲,想把他拉下来,没想到却身体一轻,被他一把拽了上去。
韦妆这才意识到,哪怕再废,他也是个男人。
扳回了一城,莫白刚刚松了口气,便震惊地发现了一男一女同乘一骑的弊端。非马背上的空间有限,为了保持平衡,二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随着非马的跑动,二人肌肤相贴的位置不由自主开始颠簸,摩擦。
这种尴尬的状况直到二人在山道上发现一位倒地不起的老婆婆才终于宣告终结。
“非马,停下!”听到韦妆喊停,莫白简直如蒙大赦。
山道上的老婆婆满头白发,身旁还放着一捆柴,显然是砍柴回家,却不慎摔了一跤。
身为魔尊,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怜贫惜弱的好心肠,只静静站在一旁看戏。
“婆婆,你没事吧?”韦妆一脸紧张地查看着老婆婆的状况。
老婆婆满身狼狈,神态倒是自若:“摔了一跤,腿断了。没事,我能爬回去!”
莫白这才注意到老婆婆浑身脏污,双手双脚布满了爬行的痕迹。
也对,山里人迹罕至,她如果不自己爬回去,又有谁能来救她?
众生皆苦,不过挣扎求生罢了。看到老婆婆的惨状,莫白没什么感觉,韦妆却已心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婆婆,你别爬了。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非马,蹲下!”
待到韦妆将老婆婆扶上非马的背,又将她那捆柴禾与柴刀一并绑在非马背上,莫白才猛然意识到,这个我们竟然包括他跟非马。
事已至此,再说拒绝好像迟了,他只能顶着老婆婆感激的目光,默认了这个“我们”。
老婆婆抹着眼角,感激涕零:“真是多谢姑娘和小郎君了,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这样的好心人,老婆子这一把老骨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爬回家。”
“顺手的事,婆婆不必介怀。”韦妆连连摆手,“哦,对了。不是姑娘,是夫人,我已成婚,这位是我夫君。”
莫白:“……”
之前的“我们”忍了也就忍了,这声夫君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若非他就是魔尊本尊,此刻,他的头顶岂不是已经变色了?
第23章 夫君
◎谁是你夫君?◎
老婆婆看看笑容满面的韦妆,又看看面沉如水的莫白,由衷地赞叹道:“夫人与小郎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真是羡煞旁人。”
“过奖过奖!”韦妆笑着感谢。
莫白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郎君就郎君,好好的,为什么要加个小字?
老婆婆的家就在半山腰上,有非马在,二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送回了家中。
帮老婆婆归置好木柴,韦妆将老婆婆扶到床上,摸了摸老婆婆的断腿,顺手便帮她接了骨。
眼睁睁看着韦妆替老婆婆接了骨,又上了夹板,莫白满脸惊异:“你还会接骨?”
韦妆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行走江湖,怎么能没点生活技能?”
说完,她皱眉望向老婆婆:“婆婆,你家里没人吗?”
老婆婆闻言,神色一黯:“我儿子进山打猎,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韦妆原本打算将人送到就离开,如此一来,倒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救人救到底,她又去厨房替老婆婆煮了粥,用大碗盛了,放到了老婆婆床头的柜子上。
“婆婆,我煮了点粥,你放凉了自己喝吧。”
“你给我煮了粥,那你们自己呢?”
“我们带了干粮。”
老婆婆闻言,顿时满脸懊恼:“你们好心救我,老婆子却连一顿好饭都没法招待你们。”
看看天色,她终于眼前一亮:“外面天色已晚,我看你们风尘仆仆,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晚。隔壁就是我儿子的房间,被褥都是晒过的,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老婆婆盛情难却,加上夜里下山实在危险,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婆婆。”
老婆婆年纪虽大,家里倒收拾得挺干净,她说的那个房间向阳,虽然简陋,却胜在干净安全,跟之前的山洞一比简直就是天堂。
一进门,韦妆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挑眉望向莫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睡床,你睡地,没意见吧?”
莫白沉默。身为魔界尊主,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
望着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床,想起老婆婆理所当然将二人往一个房间塞的情景,莫白只觉心中一阵烦躁:“你刚刚在胡说什么?谁是你夫君?”
“我救了你的命,你给我打打掩护怎么了?”韦妆狡黠一笑,理直气壮,“我只身逃离魔界,魔尊寻的必定是单身女子,你我二人假装夫妇同行,能安全不少。”
莫白冷眼望着她:“既然知道还在逃亡?为什么节外生枝,胡乱捡人?”
韦妆摊开被褥,一边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一边漫不经心答:“天马上就黑了,这山上可是有狼的。我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莫白定定望着她看了半晌。油灯跳跃的光芒下,少女的脸颊被打上了浓墨重彩的阴影,莫名让他想到凡人供奉在庙宇中的菩萨,那样温柔,那样慈和。
他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也知道一个捡人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说呀!”韦妆说完,从紫金铃中取出新买的铺盖,一把丢给了莫白,没有半点要过来帮忙的意思,跟之前照顾老婆婆时那温柔细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等了半晌不见韦妆过来帮忙,莫白只能自己动手,一边铺床,一边继续刚刚的话题:“从前有个天人姑娘,天真纯善,不知人间险恶。她捡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凡人回玄都,后来,那凡人设计让她爱上了他,盗走了玄都核心,联合外人灭了她全族,从此玄都陨落,天人堕凡。”
莫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玄都陨落的景象。
熊熊烈火中,族人被屠杀,飞峰被瓜分。一个傻姑娘用自己的善心送了自己全族下地狱。
“这就完了?”原本已经钻进了被窝,美美地准备听睡前故事的韦妆久久没能听到下文,顿时满脸失望。
“对,完了。”
“你可真不会讲故事,起承转合呢?铺垫呢?高潮呢?两句话就完了?你如果去当说书人,一定会被饿死!”抱怨完毕,韦妆忽然咦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刚说,导致玄都陨落,天人堕凡的是个凡人?”
“他曾经是个凡人,盗取了玄都核心后,他就不是了。他用天人一族的血泪成就了自己的无上道体,他现在的身份是正道魁首商玄。”
“商玄?!”韦妆倒吸一口凉气,“你别欺负我读书少!我明明记得,毁了玄都的是魔尊离渊!”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从来都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坏人是不会把坏字写在额头上的。像你这样在路上随便见到一个人就捡,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
韦妆哭笑不得:“搞半天,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如果我不爱多管闲事,你现在能躺在这里吗?说不定依然躺在山上,动弹不得呢。”
夜阑人静,人总是特别容易吐露心声。莫白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她:“你不怕我是坏人?”
韦妆灿烂一笑:“我怕什么?如果你真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记住了,是景山韦氏,不是葛州韦氏,我等着你灭我全族。”
“景山韦氏。嗯,我记住了,我会替你灭了韦氏全族。”莫白故意拖长了语调,见韦妆竟真的乐见其成,反有些哭笑不得,“你果真一点都不在意家人的死活?”
“他们选择把我送给魔尊的时候,又何曾在乎过我的死活?”韦妆冷笑,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脆弱。
害怕把人惹哭,莫白没再开口。
话说回来,他之所以有此一劫,正是因为韦氏一族的擅作主张。
因为血脉特殊,他体内的仙根与魔骨相克。而拥有先天道体的韦氏女,正是他最好的解药。
他本打算娶她为妻,把自己不要的仙根与灵气通过双修渡给她,救自己的同时,也送她一桩仙缘。没想到韦氏一族这么不上道,故意送个凡人过来,还将他害到了如此境地。
莫白心中恼怒,脸上的表情多少带出了一点,竟惹得韦妆出声打趣:“瞧你这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知道的,大概真以为你要去灭人全族呢。”
莫白这才回神,难以置信地反问:“所以,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韦妆此时已恢复了之前没心没肺的笑容:“谁都知道天人纯善,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灭人全族,别开玩笑了。”
“善心,这是这世间最可笑的东西。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婆婆是个坏人你该怎么办?”
“无所谓,我会逃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啊,做什么都稀松平常,唯独特别擅长逃跑。”韦妆自信满满,“而且,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婆婆不是坏人,而我们又没有帮她,会怎么样?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这世上历来只有我骗别人,还没有人能骗得了我!”
“你的眼光……”
一捡就捡到他这个魔尊,还口口声声让他帮她灭她全族,她可真有眼光。
莫白开始努力回忆她初到无心宫时,他去接她,当众给她打上魔印的细节。若非他当时像往常一样戴着面具,他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认出了自己。
莫白还在怀疑眼前的少女是不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想象中居心叵测的少女脸颊上却忽然缓缓淌下了两行清泪。
“小白,你真好。已经很久没有人像你这样,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了。”
她哭了。
莫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第24章 夜袭
◎竟然能扭曲人的心智,好歹毒的妖族秘药!◎
跳跃的灯火下,少女脸颊上的泪珠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她竟然哭了。
被饿狼咬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她没哭,提到景山韦氏的时候她没哭,此时此刻,她却哭了。哭着哭着,又笑起来。那笑里带着泪,泪中含着笑,竟让莫白的心中涌起了久违的罪恶感。
他什么时候全心全意为她着想了?
才不是!他才没有!他只是被她蠢得看不下去了而已!
他刚想说话,少女已经一个翻身,背对着他将脸埋进了被褥之中,仿佛刚刚那脆弱的一面不过只是他的幻觉。
莫白心中五味杂陈,起身吹灭油灯,钻进了被窝。
随着房间被黑暗笼罩,折腾了一天的他轻松便沉入了梦乡。可惜,却不是美梦,而是噩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邪修的巢穴。
面容模糊的小姑娘对他微笑,给他食物,一遍遍地为他展望逃出巢穴后的美好景象。她说她会救他出去,他说她会陪他长大,她离开前最后那一笑,眉眼弯弯,灿烂得仿佛天上的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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