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倒是真掉在地上了,还挨了那男人几个脚印。
纯白色的针织衫平添了几个印花。
迟宴俯身捡起,端量片刻,把另一边的风衣递给她。
“穿这个吧。”
她要拒绝:“不……”
迟宴直接给她套上了:“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它。”
温苧的长裙是短袖款,在这样的气温下的确略显单薄,她抿着嘴唇,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刚停在酒吧门口,就有穿着蓝色马甲的人凑上来:“迟先生吗?”
迟宴朝他颔首,掏出车钥匙。
接近深夜,路上没什么车。
迟宴自上车后便阖眼假寐,他酒量好是真,喝了这么多没点反应就太奇怪了。
温苧不时看他两眼,观察情况。
男人眉头紧锁,脸颊微红,倒是比平常更显得亲近。
车内暖气十足,只吹了一会儿,温苧便也泛起困来。她右手握拳放至唇边,试图遮挡住打哈欠的动作。
顷刻间,眼角沾染了湿意,眼皮也愈渐沉重。
昏昏欲睡之际,温苧手机震动。
上一秒的困意随之消散。
宋律师似乎很忙,总在她发出信息许久后才会回复。
其实最后一条她是没打算等的,毕竟时间如此,正常人都该休息了。
她点开语音。
“不用谢,温温,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宋律师和温苧父母是旧友,按年纪也算长辈,便随他们叫她小名。
不算大的音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也能听得清楚。
迟宴抬起眼皮,状似无意瞥一眼她手机屏幕。
还是那个“宋”,他却肯定对方不会是宋子译。
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之间不可能会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蓦地,他心情就好了大半。
温苧熄了手机,惯性去查看迟宴情况,却与他莫名对视上。
他不知何时醒的,双腿交叠而坐,单手倚靠车窗撑着额角,就这么歪头看她,也不说话。
也是这时候,温苧才确定他是醉了。
他似平常眉眼含笑,眸底却漾着浅显醉意,唇角微勾,衬衣解开两颗扣子,领口半敞着,露出里面清晰的锁骨。
看起来魅惑又危险。
两人对视之际,车开进了景江别苑。
W工作室楼下,温苧张了张嘴,声音又轻又软:“我到了,谢谢迟先生。”
须臾,他身子缓缓朝她靠去,而后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客气。”
她耳尖泛起一片粉红,慌乱中找到门锁位置,拉开下车。
他的近距离触碰,竟丝毫没有让她感到尴尬与不自在。
或许是这些天的相处,加之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让她有莫名的信任。这个人即使做出什么越界的事,也绝非是出自恶意。
更何况,他还醉了。
脚才刚踏上门口台阶,迟宴又叫住她。
“温温。”
尾音上翘,透着几分调笑的味道。
温苧身子一僵,木然回头。
车窗之后,他偏过头来,目光落在她泛着潮红的脸上,莞尔而笑:“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宋律师还是约了温苧见面。
自那晚联系过后, 他总有种愧对于故友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非但是自己平时工作忙,没时间关心温苧,主要也是这小孩性子偏倔, 若非事情到不得已的地步,绝对不会主动联系他。
这次跟他打听的事,虽只说了片面,他也大概猜到了。
但凡牵扯到那家人,总归是要放在心上点。
咖啡厅里,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鲜榨西柚汁。
宋律师眼瞅着小姑娘又瘦了些, 心眼满是疼惜。
“你们小女孩应该不爱喝咖啡, 叔叔就点了果汁。”
语气真的像是在哄小孩。
温苧弯唇道谢, 却觉得有些好笑。
仿若这两天心底总爱嘀咕咖啡两个字, 连带着遇到什么事都能和它牵扯上。
两人做了短暂寒暄,宋律师便把话题引到先前聊过的问题。
温苧原本不打算说的, 面对长辈却不好说谎, 还是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宋律师听完,思忖半晌, 倒是跟他来时猜测的差不多。
“温温, 叔叔是怕你再遇到六年前那种事。”他解释着之前深思熟虑后提出的建议,如今依旧觉得是为她好:“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温苧垂眸,视线落在那杯橙红色果汁上,之前尝了一口便没再喝过,太酸,而她偏爱甜口。
透明杯壁挂着水果残渣, 看起来不那么干净。
“我知道的。”她指腹在杯子上摩挲两下, 语气淡淡, 没什么情绪:“所以在想办法尽量避开。”
不愿和冯岚正面冲突, 是她唯一且明确的目标。
有些人疯起来,是连基本的人性也会丢掉的。
冯岚就是这样的存在。
宋律师到底是不忍见她这样,轻叹口气,关切地问:“要是钱上的事,叔叔也可以……”
温苧想都没想就打断他:“不麻烦您,我会解决的。”
她其实有钱,只是不想用而已。
那钱是父母留给她的,被冯岚分去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她借用了一些来做工作室启用资金,之后事业逐渐步入轨道,她便会定期存些回去。
时至今日,开工作室的钱早已还清。
原本下一步计划是还上冯岚拿走的那部分,如今看来,似乎又要有一大笔需要填补。
即便是父母留给她的,可非到不得已,就一点也不想动他们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
一种她也解释不了的奇怪心态,仿佛是把那本存折,当做了某种精神寄托。
宋律师深知她性子,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又聊了些生活上的事。
他们坐的是沙发区,领座的靠背紧紧相连。
温苧身后挨着的,碰巧是和女生在约会的沈骐。
他是在坐下后听出温苧声音的,那晚她虽没说几句话,他却是时刻关注她和迟宴之间的互动。
连带的,她的每字每句都被深深刻在脑子里,以至于在听到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全程过于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导致没怎么和对面的女生互动。终于,在领座大叔起身离开后,那女生端着桌上的咖啡泼在他身上。
“跟我在一起心里还想着别人,死渣男。”
而后踩着高跟鞋离开。
这场面沈骐早已见怪不怪,平常单方面甩人时经常遇见,到底是对不起人家姑娘,被报复他是心甘情愿。
偏今天这杯冤枉的紧。
目送宋律师走后,温苧才分心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却也只来得及听清最后三个字。
她想,大抵是遇见分手现场了。
本打算再待会儿的,却被莫名饶了清净,她抿唇,提起包打算离开。
起身时,服务员恰好跑来询问后桌情况,
温苧不经意一瞥,便看见沈骐笑的吊儿郎当,朝服务员挥挥手,而后拿起纸巾擦拭领口。
严格来讲,她跟沈骐完全不熟,更不是见面要打招呼的关系。
这会儿不巧撞见他被甩的场面,想着男人多少是爱面子,便更没了打招呼的心思。
偏在这时,沈骐像是感受到什么,歪头朝她看来,两人对视,他唇边勾起一抹坏笑,叫住温苧。
温苧不懂他叫她等下的原因,可碍于对方是甲方爸爸的朋友,看起来还是很熟的那种,实在不好得罪,便只能回来坐在他对面。
所幸那杯咖啡放了有一会儿,温度不算高,女孩也算有良心,只泼在他衣服上,比以往那些往头上倒的善良多了。
咖啡渍一旦染上轻易便处理不掉,他粗略搞了一下,也就没再管。
眼下有更好玩儿的事摆在眼前,一件衣服又算什么。
温苧自坐下后,也没打算主动开口。
沈骐光明正大审视起她,越发觉得眼前这姑娘挺有意思。
第一次见她是在私制餐厅,被人当众扔下,不仅没哭着追上去,反而神色自若吃完了整桌东西。
后来酒吧偶遇,她安静坐在那里,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像是误入禁区的小白兔。
刚才那场对话,他只听了大概,也勉强从中提取了重点。家长里短的事他没什么兴趣,却被温苧那淡然置之地态度吸引了注意。
对面大叔叙述的有声有色,旁听着都觉得大叔快要落泪了。
而当事人,就跟在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
表现得平静寡淡,毫无波澜。
倒不愧是迟宴看上的女人,总归是要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否则拿什么吸引那清心寡欲,单身三十年的老男人。
沈骐也算交往过许多类型的女生,却怎么也看不明白温苧究竟是什么性格。
总觉得她有点乖,骨子里却又带着随时会迸发的反骨。
比如此刻,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保持礼貌。
“沈先生,其实我还有点事。”
言下之意是“您要实在没事就赶紧放我走行吗”。
沈骐听懂了,但没想做绅士,他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看她:“怎么这么见外,上次见面还让你叫我骐哥不是。”
温苧低眉垂眼,顺着他:“骐哥。”
只要能让她走,咋样都行。
见她近乎隐忍的模样,他更开心了。
左手放置桌下,动作极轻的做着什么,嘴上不忘跟温苧聊天:“你跟迟宴是怎么认识的?”
温苧:“他是我的甲方。”
沈骐:“之前呢?”
温苧:“不认识。”
沈骐啧了声,唯独质疑这条:“我觉得不像。”
直觉而论,他们一定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单说迟宴看她的眼神,就不像是最近才有兴趣的。
那晚在酒吧包厢,只是不小心瞥见迟宴偷看她的神态,就有种吃了块甜到发腻的甜品,从舌尖齁到胃里的感觉。
好不容易在桌下忙完,他抬手,将捣鼓半天的东西摆置明面。
一部手机。
“小温苧。”他语调暧昧,勾唇笑笑:“能帮我个忙吗?”
温苧深觉应该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应下了。
他指尖点点桌上的手机,状似无奈道:“我手机没电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到人,你能帮我出去找司机拿件干净衣服吗?”
温苧瞥见他白色毛衣前晕染着大块污渍,把原本想直接拒绝的措辞咽了回去。
“我手机可以借你。”
沈骐笑:“我可没闲情记住司机的号码。”
温苧皱皱眉头,问他:“你车停在哪?”
沈骐把车的大概位置告知与她,温苧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替他拿衣服。
也不算麻烦,顺手就帮了。
凝望那道轻盈背影,直至消失在咖啡厅内,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甚至连手机都没检查就答应了,听话得离谱。
看眼上一秒还特意关掉的手机,此刻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须臾,他即刻进行了下一步动作。
趁着温苧离开,开机,打了通电话出去。
迟宴挂断过一次沈骐的电话,那会儿他还在开会。
后来回到办公室,手机又响了一次。
沈骐是白天很少会出现的人物,电话有第二通,代表他有事想说。
迟宴最近心情不错,很难得给了他这个机会。
奈何他一开口,就要恶心迟宴。
“小宴宴。”
迟宴捏笔的手一顿,打算挂断电话。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先一步道出目的:“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他会这么说,多半也是给迟宴明示了答案。
迟宴没说话,等他下文。
沈骐虽爱玩,却也分得清缓急轻重。
先把之前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而后冷不丁添了一把火。
“我们的小温温,多少是有点故事在身上的。”
沈骐讲的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两口,静待迟宴反应。
后者沉默两秒,声线低醇稳重,似笑非笑提醒他:“温温,不是你该叫的。”
电话被掐断。
沈骐愣了,不过是从大叔那听来的称呼,他就顺口叫了,怎么这老男人只注意到最不起眼的一点。
-
沈骐的车停在商场车库,虽然告知了温苧具体位置,可面对偌大且复杂的停车场,她还是费劲找了好一会儿。
直至找到与描述类似的银色跑车,确认车牌号。
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就答应替他跑这一躺了。
店里分明可以借充电器,他却以手机没电的理由任意差遣她。
行为实在恶劣。
越想越气,反倒把跟宋律师的谈话暂时抛之脑后。
人一旦做起事来,也就没空去想令人心烦的事。
司机像是提前接到通知,提早站在车前等她,手里拎件单薄衬衫,见她出现,甚至不用确认身份便主动打招呼。
“温小姐是吗,您拿好。”
她点头接过,衬衣被攥在手心,而后更加认定了被作弄的想法。
不想深究他这么做的原因,只盼赶快结束回家,工作室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盘旋式停车场,下来时还算轻松,回去的路却没那么好走。
她步子不算慢,效果却不尽人意。
一小段路程后,有车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那辆车在半道有过短暂停留,很快又顺着停车场的路牌指示缓慢行驶。
温苧没在意,直至手中衬衣蓦地被人抽走,她才回过神来。
转身,是根本没想过会出现的人。
迟宴强忍着扔掉衬衣的冲动,声音低沉,含着很轻的笑意:“去哪?”
第27章
温苧再见到迟宴, 就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平时工作交接对象都是陈舟,和迟宴快要两星期没碰过面,时间虽已久远, 画面却仍旧清晰。
他靠在车后坐里,满眼醉意朦胧,柔声叫她“温温”。
偶然间的“事故”不足以掀起涟漪,导致平静湖面动荡不安的,往往是那过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温苧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下。
她低头看路, 耳根微微发烫, 耐心听他讲话, 尽量表现得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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