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个小时,纪医生大多时候都在和医生们讨论,稍稍有空便会关注沈惠惠的情况,沈惠惠也从中受益匪浅。
车程虽然漫长,倒也不烦闷。
从省城出发时,虽然不至于大晴天,但天空还算明朗。
然而越靠近宁平县,天色越阴沉,正值上午十分,应当是一整天最明亮最炙热的时候,天空却黑得宛如夜幕降临,阵阵阴风吹得人头皮发麻。
暴雨很快降临,将整个宁平县都淹没,火车在最后关头进入火车站,眼看着四周伤亡越来越多,几位医生再也坐不住,冒着危险来到河岸边,进行第一时间的抢救。
纪明远这样年老的长辈,都泡在污水中救人,沈惠惠自然不肯躲在里头,也跟在后面一起帮忙。
她虽然不是医生,但比常人又略微多知道一些医学常识和急救知识,有的时候医生实在是忙不过来,能多一个人帮忙都算一份力量,沈惠惠也赶鸭子上架,站在了一线,承担起救人的重任。
暴雨声哗啦啦,整座城市停电,昏暗中,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听不清四周人在说什么。
为了不耽误医生救人,四周的群众立刻组织起来,将医生护在了最中心的位置。
其中一位母亲将孩子的红色丝巾撕成数条,系在了医生们的胳膊上,由此方便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医生。
沈惠惠那细小的胳膊上,不知什么时候也被系上了一条红丝巾。
从下午一直忙碌到凌晨,直到雨停,县里的工作人员,还有县医院的部分医护人员都赶了下来,纪医生等人才终于能够休息。
火车站靠河,虽然雨停了之后,正常情况下水位不会再上涨,但依然有一定的危险。
因此工作人员连夜将所有人搬开撤离,医生也被安排到附近的住所休息。
婉拒了工作人员送他们回去的提议,纪医生等人沿着河岸安全的位置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顺道看看,还有没有哪些遗漏。
期间路过汽车站时,沈惠惠想到自己还得坐汽车回福水村,想进去看看情况,结果没想到,才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角落的位置,似乎有什么声音。
一开始沈惠惠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劳累了一天,她现在人都快虚脱了,眼冒金星的情况下,出现幻觉很正常。
而且那种黑暗的角落,多的是蟑螂老鼠,指不定是这些东西弄出的动静。
但走出几步之后,沈惠惠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回去看一眼,确定是蟑螂老鼠,就安心地离开。
这样想着,沈惠惠掉头走了回去,怎么也没想到,当把塑料箱子拿开之后,底下躺着的,竟然是一个人!
这人蜷缩在箱子底下的角落中,浑身泡在了脏水和污泥里,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手电筒的光照到他脸上的时候,沈惠惠看到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纪医生,这里还有个人!”
沈惠惠高喊道,赶紧把人叫过来,大家一起合力搬开箱子,将这个人从地上抬了起来。
这么片刻的工夫,那地上的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他缩在角落时,看不清身型,此时抬出来后才发现,竟然是一个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
火车站附近的秩序已经逐渐恢复,临时搭建的病房虽然条件简陋,但好歹勉强能用。
男人被抬回去后,迅速进行了救治,大家这才发现,污泥之下的身体,竟然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最危险的是腹部的刀伤,必须立即进行处理。
他应该是腹部受伤后,在清醒的状态下掉入河中,被水流冲下来,流落到火车站附近。
暴雨淹没了全城,河道里的水更是污浊湍急,多少人掉入河中后,来不及被救出,就已经死在了水中。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上岸找了个角落躲雨,只是运气不大好,原本可以帮他挡雨的塑料箱子,不知道怎么掉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身上,又造成了二次伤害。
此时将他的衣物解开,伤口逐步清理干净,男人真实的模样也大致暴露了出来。
脸部,右手,后背和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不过胸腹部等等脆弱的地方,倒是保护的挺好。
虽然脸上青青紫紫,已经完全看不清长相,不过看着这舒展的骨架,紧致结实的肌肉,腹部甚至还有腹肌,可见男人原本经常锻炼,身体素质非常好。
这也是他能在这样险而又险的情况下,活下来的关键原因。
沈惠惠虽然在紧急关头,被短暂地叫了一天的“沈医生”,不过说到底,她其实就是个外行。
简单的救援辅助还行,一涉及到真正专业的领域,她就是个门外汉。
此时男人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治疗,沈惠惠在外头待着也帮不上忙,很快被纪医生赶了回去。
本来身体就不好,今天还忙了一天,原本蜡黄的小脸,都泡白了,看的纪先生又心疼又骄傲。
原本应该躲在人群中,被保护的人,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跟着他们一起救援。
期间好几次沈惠惠自己都差点被水冲走了,面临这样的危险,她依然奋不顾身,冲在第一线。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性子,这样的风骨……
要是他家的孩子就好了。
纪医生年轻时痛失所爱,终生未娶,至今也没有任何后代。
纪家兄弟姐妹膝下子女倒是不少,也曾提议过继给他一两个,晚年好给他养老送终,但纪医生瞧了一圈,就没一个满意的。
不是他喜欢的后辈,两看相厌,还是别来了,他一个人过着清净的日子也挺好。
结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有一天竟然会在火车站上遇到了个小姑娘,让他突然萌生了有个孙女也挺好的念头。
如果沈惠惠是他的孙女,回去后,他肯定给她好好养身子,一定能在成年前把沈惠惠的身体养好的。
身体瘦弱脸色蜡黄,看着还这么好看,养好了肯定是个超级漂亮的大姑娘。
就沈惠惠这聪明果敢的劲儿,学习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她对医学感兴趣,以后甚至能继承他的衣钵,他可以手把手教孩子……
可惜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沈惠惠是别人家的孩子。
这次有缘大家见上一面,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越想越觉得惋惜,纪医生的表情也变得严厉起来。
沈惠惠看着纪医生凶巴巴的脸。
向来和善的老爷爷,突然板下脸,看着还挺吓人的。
沈惠惠赶忙道:“我回去,我这就回去睡觉,您别生气。只是您年纪也大了,忙了一整天,一会儿忙完,也赶紧休息,您教我的,自己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甜甜的,纪医生虽然依然板着脸,但嘴角已经快压不住要翘起来了:“知道了,快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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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二合一◎
沈惠惠回到了当地政府给他们安置的房间休息。
之前一直冲在前线救人, 还没什么感觉。
直到躺下的那一刻,沈惠惠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尤其是平躺身体放松之后, 头疼,心脏疼, 手和腿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自从重生之后, 她极力让自己少吃苦,在白琴的别墅里养了半个月, 虽然表面上看不见起色,但实际上还是有点作用的。
否则今天别说救人了, 她自己没当场昏过去给人添麻烦都算不错了。
一边躺着, 她一边自己给自己活血按摩了一会儿,直到手脚都暖了起来, 她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 直到纪医生觉得不对劲, 拜托一位名叫江岚的女医生前来敲门, 沈惠惠才被叫醒。
门打开, 露出了沈惠惠那蜡黄的小脸, 嘴唇还有些发白,但双眼却是明亮的。
“你没事就好, 纪医生在门口等了半天, 都没看你醒来, 又不好敲门吵醒你,都快吓死了。”江医生说着, 转身匆匆离开, “县长要和纪医生一起开会, 我去报个信让他安心去工作, 你等我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啊。”
沈惠惠点了点头,江医生离开这会儿,她抓紧时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还好她是准备回福水村,乡下生活条件简陋,很多东西都没有,所以沈惠惠特意带了不少生活用品。
牙刷牙膏毛巾等等,全都自带,只要有水就可以把自己清理干净了。
沈惠惠洗漱完毕,江医生也走了回来,带着沈惠惠下楼朝食堂走去。
大雨在昨晚停下,但附近的河流水位暴涨,宁平县里的积水还没办法一下子退去。
好在宁平县原本的基建不错,虽然不少居民楼被冲垮,但至少街道没有坍塌,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修整,政府为失去家园还有受困的居民划分出了休息安置区、临时食堂等等。
一边往下走,江医生一边将四周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食堂里的食物是政府免费提供的,不过因为大多数物资都被洪水冲走的缘故,所以食物非常紧张,每个人只有少量的份。”
“火车站和汽车站算是县城中心,政府可以第一时间赶到救援收容,所以目前生存环境还不错,别的地方就惨了,周边好多乡下都被淹了,而且山路塌方,现在正在紧急挖路。”
沈惠惠闻言,想到福水村的那些人,心里一紧。
她虽然不喜欢沈勇,但对福水村别的村民印象都不错。
沈惠惠问道:“附近很多乡镇都被淹了吗?”
“也没有很多,降雨主要集中在宁平县,宁平县内地势低矮的乡镇有危险,如果是在大山里,地势比较高的,反而安全。”江医生道。
沈惠惠回忆了一下,当初周先生载着她们从福水村出来后,车子好像是一路向下行驶,一直到过了宁平县后,道路才越来越平坦。
经济发达的城市之所以能发展起来,大多数与地理位置有关。
山区一些农村之所以会一直贫困,就是因为地势险要出入困难,人口少基建成本高。
福水村可一直都是贫困村,从这个角度来分析,应该是位于山区内的高处,没什么大碍。
食堂大门正开着,不少人来来往往,热闹得有些诡异。
江医生带着沈惠惠领到属于自己的食物,一人半个馒头,搭配一小包咸菜,还赠送了一小袋可饮用的清水和一根吸管。
整个宁平县被淹没,全县停电,虽然还不至于停水,但拧开水龙头,只有之前储存在水管里的那一点点水是清水,之后再流出来的,全都是污水。
这种时候,连可饮用的清水都十分珍贵。
两人领到食物后,找了个角落坐下食用。
四周人来人往,不断绕着她们打转,沈惠惠越看越觉得奇怪,顿时心生警惕,和江医生挨得紧了一些。
江医生似乎已经经历过这个场面,十分熟悉了,揽着沈惠惠就对四周的人道:“我们自己都不够吃,不卖。”
话音落下,原本绕着沈惠惠打转的人纷纷离开,换个目标再试试。
江医生见沈惠惠脸上犹存惊讶,解释道:“物资太少了,大家都没有安全感……”
“虽然现在政府会免费发放食物,但就这么一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
“现在外头所有东西都炒高价,吃的是有钱买不到,各种生活用品,衣物之类的,价格暴涨。”
沈惠惠道:“雨不是停了吗,积水虽然没有退去,但迟早会下去,政府也一直在努力救人啊。”
“就是在忙着救人,才管不过来。”江医生道,“雨太大,山路塌方,现在整个暴雨范围区域都和外界断联,县长已经组织人去紧急挖路,只有路通了,外头的人才能进来,在救援队伍赶到之前,我们只能自给自足。”
见沈惠惠皱着眉,江医生以为她被吓到,连忙安慰道:“放心吧,一旦路通了,恢复正常就好了。”
沈惠惠倒是没担心这个。
只是她头次遇到这种情况,深刻地感受到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地渺小。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重,见沈惠惠一直低着头没说话,江医生是憋不住话的,索性就讲起了今早一些病房的趣事给沈惠惠听。
天灾虽然无情,但人们团结一心,总会有许多温暖的故事。
沈惠惠听得入迷,突然想起了昨晚最后救下的那个男人,忍不住问道:“昨晚手术成功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啊……”江医生提起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怎么了。”沈惠惠看江医生这表情,紧张地道,“手术没成功吗……”
“放心吧,成功了,非常成功,他恢复得可快了。”江医生道,“只是感觉他吧……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沈惠惠疑惑地看着江医生。
江医生不由地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
男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可以说好到夸张的程度,一般人像他那样受伤后跳进河里,早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除了腹部的伤口之外,他身体别的地方,都只能算轻伤。
腹部伤口缝合之后,原本还担心感染什么的,结果完全没有。
因为受伤的人太多的缘故,不少病人都被安排在集中病房里一起休息。
男人术后也被推进了集中病房,可能是因为他刚从手术室出来,又昏迷不醒,就有人暗中打起了坏主意,想要顺手牵羊一把。
结果不仅没有偷到什么,反而令昏迷的男人惊醒,直接当场将人擒获。
早晨值班的医生收到消息后,匆匆赶了过去,江医生恰好也在其中。
推开病房大门,便见里面鸦雀无声。
所有病人都屏息看着其中一个角落。
江医生探出头定睛一看,只见刚做完手术的男人面色阴冷地坐在角落,在他的身旁,躺着一个手指被折断的人……
似乎嫌弃小偷发出声音太吵,他还用破布将小偷的嘴巴堵住。
导致小偷下巴脱臼,含着抹布涕泪横流,裤子都被吓湿了,那模样,别提多凄惨了……
男人在河里被撞得浑身是伤,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那眼神,那气场,那狠绝的手段。
别说四周的病人了,连医生看得都心里发怵。
像沈惠惠这样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男人估计一根手指就能把沈惠惠戳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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