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芬一回到家,就立刻钻进了厨房, 一直到沈惠惠讲完电话, 她才出来。
“妈妈,你不是要去农贸市场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沈惠惠奇怪地道。
要是以前,绣芬肯定六神无主, 一眼就被沈惠惠看透。
但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 她也成长了不少。
回来后,趁着沈惠惠讲电话这片刻工夫, 绣芬进厨房洗了把脸, 连续喝了好几杯冰水, 终于冷静下来。
见沈惠惠关心地看着自己, 绣芬努力像平常一样微笑平静地道:“下楼才想起早晨忘记喝水了, 你不是说每天早晨起床后, 要喝一杯水才最健康吗,所以回来补喝了一下。”
沈惠惠闻言, 忍不住笑道:“都下楼了, 要喝水买一瓶矿泉水就行了, 还特意跑上来,多麻烦啊。”
“那可不行, 都是水, 矿泉水要钱, 自己家里的水可不用花钱。”绣芬道。
她们现在手里有不少存款, 别说放乡下,就是放京都,都够舒服生活很多年了。
但绣芬已经勤俭朴素惯了,哪舍得做出花钱买水喝这么奢侈的事情。
绣芬说着,看了旁边的电话一眼,转移话题询问沈惠惠道:“大早晨的,你刚刚在和谁讲电话呢。”
“还能是谁,钟校长啦。”沈惠惠就算再聪明,也猜不到绣芬竟然会在楼下碰到白启智,见绣芬虽然有点儿怪怪的,但整体情绪稳定,看起来和平常没有太大区别,便没再追问,而是就着绣芬的问题回答道,“老人家和我讨论报考学校的事情呢。”
以沈惠惠的成绩,基本上全国的学校都可以随便选。
现在的问题是,沈惠惠想要学什么专业。
如果说小学是打基础,中学是系统学习,那么大学针对某个职业专业领域,深入地进行学习。
上一世沈惠惠报考的是工商管理类,还没到大学报道就穿书了。
这个专业不适合这一世的她。
这段时间以来,沈惠惠一直在医学和数学这两个领域犹豫。
这一世的沈惠惠,显然和医学这一领域的人很投缘。
宁平县那段经历,不仅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也令沈惠惠对未来的一些想法发生了变化。
而数学则是她的兴趣爱好。
沈惠惠在数学上有一些天赋,虽然比不上大佬们,但如果只是自己喜欢去探索去研究的话,也够用了。
“哦?钟校长怎么说?”事关女儿未来的人生大事,绣芬认真地看着沈惠惠道。
沈惠惠道:“钟校长从长远考虑,建议我学数学。”
数学是基础教育中最受重视的学科之一,并贯穿于整个基础教育阶段,高等数学教育几乎覆盖了大学本科所有自然科学领域和部分人文社会学科领域。(注①)
随着计算机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数学的社会化程度也日益提高。(注①)
九十年代正值信息科技时代前夕,此时的国家已经十分重视数学发展。
Q大的数学系也是在近年做出重大改革,加大对数学科学发展的投入。
由此可见数学前景非同一般。
至于沈惠惠经过宁平县后,想要救死扶伤的心,也可以在数学领域得到实现。
毕竟数学与航天航空、人工智能、生物医学各个行业都息息相关。
如果沈惠惠只是一名普通的中上游学生,家庭拮据,又特别想要当一名医生,钟校长或许会建议沈惠惠学医,但既然她有数学上的天赋,本身又喜欢数学,不妨放手一搏。
沈惠惠说着,看向绣芬道:“妈妈,你觉得怎么样?”
绣芬看着沈惠惠。
有这般优秀的女儿,就算遇到再多不快的事情,此刻也全都化成了欣慰。
沈惠惠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佳,不仅远超过同龄人,甚至把比她大上许多的人都甩在身后。
对于她的人生,绣芬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只要是我们惠惠愿意去做的事情,妈妈都全力支持你。”绣芬说着,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沈惠惠的头,决定不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沈惠惠在过去一年都忙于学习,连纪舒华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接触纪舒华的人是她,被白启智警告的人也是她,这件事情本身和沈惠惠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个学生,有大好前途在等着她,那些都跟白家没有关系,是沈惠惠凭靠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
白家那些糟心事,身为母亲的绣芬能自己扛下,就不要让孩子徒增烦恼了。
和沈惠惠聊完之后,绣芬像往常一样买菜做饭,度过了平凡的一天。
直到入夜各自回房之后,绣芬才忍不住拉开抽屉,看着抽屉里存放的东西。
左边两个大抽屉和柜子,放的都是油画相关的东西。
除了已经做好的颜料之外,还有很多涉及到绘画的书籍。
她虽然有乱针绣的基础,但毕竟不是专业学油画的,和画馆的人交流起来,还是有极大的差距。
为了能追上大家,绣芬买了不少书回来日看夜背。
她现在这个年纪,已经过了学习的最佳年龄段,再加上大多时候都是自学,自己融会贯通,整个过程十分艰难困苦。
但因为在画馆的日子实在开心,绣芬也努力克服,痛苦并快乐地学习着。
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
一门心思全都钻进了油画中,刺绣自然也就落下了。
之前还没感觉,此刻绣芬拉开另一个抽屉和柜子,看着存放在里头的刺绣相关东西,绣芬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少绣布还是去年买的,放进抽屉后就再拿出来动过,不知不觉,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刚知道纪舒华是自己的生母时,绣芬甚至来不及对白启智生气,满脑子都是震惊和……喜悦。
当初从福水村出来,她一直盼望着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对生父生母,是满怀好奇与孺慕的。
如果说白启智的出现,打碎了绣芬对于父亲的所有幻想。
那么纪舒华就完美顶替了绣芬心目中母亲的形象。
只是白家人不要她,给绣芬心中造成了很深的伤害,她的自卑令她不敢迈出步子,连交朋友都十分小心翼翼,更何况面对纪舒华这样大名鼎鼎的前辈。
纪舒华愿意教导她,和她交流,对绣芬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把她想象成自己的母亲,简直就是对纪舒华的一种侮辱。
绣芬努力遏制着自己,不准自己再多想。
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由白启智亲口告诉她,纪舒华就是她真正的母亲!
她的愿望,成真了!
可是经过一天的时间沉淀,绣芬渐渐冷静下来。
听白启智的言辞,他显然误会了什么,对绣芬和沈惠惠产生了很多的误解。
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阴谋诡计”等等用词,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但追根究底,还是白启智对她们的成见在作祟。
如果白启智相信她们的为人,一定会好好和她沟通,而不是放下狠话后直接离开,半点也不给她颜面。
现在,白启智的态度已经表达十分明确了。
纪舒华身体很差,禁不住任何刺激,所以真假千金的事情,白家上下都瞒着她,她并不知情。
白启智也不希望绣芬将这个真相,告知纪舒华。
他拒绝绣芬接触纪舒华,不准绣芬再和白家人有任何瓜葛,否则哪怕面对李国杰,他也不会有任何退让。
说得这般决绝无情,绣芬再腆着脸上去,不仅丢了自己和惠惠的脸面,而且万一真的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不论是纪舒华出事,还是沈惠惠出事,都不是绣芬愿意看到的。
小时候没有在白家长大,长大后也没办法重新进入白家。
她终归于白家无缘。
想到这,绣芬的手轻轻抚摸过油画书籍和颜料,最终停留在了刺绣上。
柔软的绣布,细密的针线,即便很久没有触碰,依然熟悉得令她的灵魂都在颤栗。
这一年来,绣芬去画馆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在里头学习的欢乐时光,美好得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而梦再美,终归是要醒的。
刺绣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
与去年相比,今年的夏天宁静祥和。
两个月的暑假犹如箭一般飞过。
伴随着沈惠惠开学,绣芬终于又有了自己的时间,带着颜料再次来到画馆。
不同以往过来学习,这一回,绣芬是过来告辞的。
平日里绣芬来画馆十分勤快,自从暑假后,渐渐地就不怎么来了。
别人还没什么感觉,唯有纪舒华来了两次都没见到人,着急得不行。
现在好不容易把人盼了过来,大家才刚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绣芬,结果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句听到的就是绣芬的告别。
她竟然以后都不打算来画馆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绣芬。
“为什么啊,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画馆有人欺负你吗?”
“还是油画太难了?”
“又或者是经济问题?”
“这一年来,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就这样放弃也太可惜了!”
“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啊,大家一起想办法,我们这么多人,一定可以解决的!”
绣芬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没什么困难。”她摇了摇头道,“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油画这个只是兴趣爱好而已,实在是顾不过来了。”
“那就算现在很忙,以后也可以抽出时间过来啊!”
“对啊!我们这里也不是天天要报到的地方,大家都是因为兴趣爱好才聚在一起的,有空过来就行了。”
“纪老师老师上次来还一直问你的情况呢,要不你先别走,我去联系一下纪老师,你们见一面再说别的啊!”
绣芬一听纪舒华要来,立即连连摇头。
不知道纪舒华是自己的母亲,她和纪舒华就是两个无话不谈的投缘人。
然而现在知道了真相,绣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舒华了。
她也无法想象纪舒华知道真相之后的画面。
既然白家不欢迎她,她和沈惠惠注定不能回到白家,那和纪舒华之间,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以免节外生枝。
想到这,绣芬不再耽误,立即选择告辞。
大家见她态度坚决,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目送着她离开。
就在绣芬即将踏出画馆的这一瞬间,恰巧拐角有个身着旗袍的女性迎面走了进来,如此近的距离,连人都看不清,更躲闪不及,两人猝不及防之下撞到一块儿,一同摔倒到了地上。
绣芬心神不宁,摔得重一些,还好对面的人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扶住绣芬,才避免绣芬的脑袋磕到尖锐的角落。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对方显然也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到,连忙道歉。
“没事,没有撞到。”绣芬说着,抬起头。
当两人对视上的那一瞬,彼此都是一愣。
………………
与此同时,京都的另一端,纪舒华也在找去年寿宴上宾客的名单。
寿宴是白棋和白书举办的,宾客名单自然也得找他们要。
白棋和白书刚应对完姚铃,转头发现纪舒华也在找他们要这个,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就一个寿宴名单么,还是去年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这个?
要是别的宴会名单就算了,偏偏他们两去年举办寿宴的时候为了捞财,做了不光彩的事情。
找他们要寿宴名单,就跟揭他们的老底似的。
要是旁人找他们要这个,白棋和白书铁定要把人轰出去。
偏生要名单的,不是姚铃就是纪舒华,压根没法拒绝。
纪舒华的事情,就是白启智心中的头等大事。
白棋和白书虽然是纪舒华的儿子,但很清楚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是远远不如母亲的。
母亲现在身体不不好,全家人面对她的时候都很小心谨慎,深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她。
白棋和白书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为了谨慎起见,两人没有立即交出,而是征询了白启智的意见。
“她要就给她看,把给姚铃的那一份传给她就行了。”白启智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说完后,又留下白书吩咐了几句。
白书听完白启智的话,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白家现在还是白启智掌权,白启智既然吩咐了,他照做就行了。
有老父亲在上头顶着,平日虽然十分碍事,但不得不说关键时刻,倒也无责一身轻。
白书没说别的,很快点头应下来。
纪舒华拿到名单后,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要找的名字。
纪舒华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绣芬。
她身体不好,常年不方便出门。
自从画馆开业遇到绣芬之后,纪舒华本来因为病痛折磨,逐渐平静的心一点点被点燃。
和绣芬在画馆里相处钻研,仿佛又让她重新回到年轻时候,专心钻研油画的岁月。
纪舒华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光。
往年一年都不一定出去一趟,自那之后出门的频率变高了不少,逐渐变成了半年出去一趟,几个月过去一趟,甚至一季度就跑一次。
以纪舒华现在的身体情况,这已经是她能去的极限了。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又欢喜地一直过下去,直到前几天她去画馆才知道,绣芬已经两个月没来画馆了,就像是人间失踪蒸发了一样。
纪舒华算了算时间,七月初,那岂不是自己和绣芬见了一面后不久,绣芬就不来画馆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
因为时间紧张的关系,两人匆匆聊了几句,绣芬上楼拿颜料,纪舒华在小区外头等她。
原想着等绣芬
把颜料拿下来后,再讨论几句。
没想到才刚站上片刻,纪舒华身体就逐渐吃不消。
一阵风吹来,犹如针一样扎进了骨髓里,纪舒华只好匆匆离开。
临别前,绣芬显然是十分担心她的,还给她塞了些自己做的糕点。
纪舒华因为生病的缘故不能吃这些,只能放在鼻下闻一闻过瘾,心里想着这次收了绣芬的糕点,下次要回什么样的东西给她呢。
她的藏品里有一颗上好的海水珍珠,也不知道绣芬是否会喜欢。
然而纪舒华怎么也没想到,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从画馆出来后,纪舒华试图去绣芬的小区楼下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得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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