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嬴政还是忍不住猛然起身,大踏步走过来,和李斯执着厚纸,心中激动无以言表。
“拿笔墨来!”嬴政难以抑制心中激动,双眸灼灼有神,他抬笔挥就,看着墨痕在纸上氤氲,并不是很好书写。
但这只是个开始。
李斯也激动的不得了,他颤着手上前,强行压着性子,在纸上认真的写上公子二字。
“善!”
苏檀抿着唇,笑的一脸成熟稳重,混像没这回事一样。
但嬴政上前来,猛的将他抱起,笑吟吟道:“我儿立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檀捏着手指,被他亮晶晶的眼神看的有些害羞,小小声道:“为了父王做这些,扶苏心甘情愿献上,什么都不要,就要父王高兴!!”
他说着还有些害羞,能感觉到自己小脸都滚烫起来。
趴在嬴政肩头,他一抬眸,就对上李斯略微有些怜悯的眼神,等他认真看过来,对方却又乐呵呵的拱手道贺,说是他立功了。
苏檀并不是真正的幼崽,他穿越前也已经十四了,半大小子,从幼儿园到初中,他的课程安排的满满的,从琴棋书画,到奥数骑射,他各有涉猎。
可他猜不透人心。
那些一闪而过的神色,他记在心里,却无法快速的抽丝剥茧很快锁定大人的意图。
他得留心,这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时代。
纸张的成功,让嬴政很是愉悦,他抱着扶苏,春风细雨的说着话,让他把详细步骤说出来,他刻录下来。
苏檀看着一旁李斯主动揽过刻录的活,就奶里奶气开始慢慢说,他自己也在心里重新捋一遍流程。
他眉眼精致,声音软糯,带着不可忽视的奶气。
凭空造纸。
那些嬴政并不相信的梦境,因为愧疚哄着他玩的举措,竟然是真的。
“那梦你可还记得?”属于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檀鼓着肉嘟嘟的小脸蛋,他捧着腮,将上次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这才笑眯眯道:“我父心怀天下,在天命所归之下,会有许多人才汇聚到您的身边,为您的德行而折服。”
他说起来,双眸又亮晶晶起来。
满是狂热的崇拜和敬仰。
嬴政呼吸一顿,伸出大掌,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眸中有淡淡的迟疑。
苏檀抬眸间看到,不禁心中一跳。
他却还是昂着白生生的小脸蛋,笑的一脸柔软纯稚,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嬴政带着纸就要走,却被一只带着肉窝的小手牵住衣角,他低头,就见苏檀露出羞赧的笑意。
“能留几张吗?”
“作甚?”
“擦腚。”
他没忘自己为什么马不停蹄的非得把造纸术给推广开来。
苏檀就看着素来雷厉风行、心机深沉的政爹,整个表情都凝滞了一瞬,紧接着薄唇抿成一条线,在他以为不会给他留纸,并且会揍他一顿的时候,对方剥开一沓留下了。
李斯也惊了一瞬,但是看着幼崽水润的眼神,他不由得摇头失笑,方才还说他老成持重,片刻间又露出小儿心性。
但这是纸!
秦王还挺宠着大公子的,他神色犹豫一瞬,却还是随着秦王离开。
随着二人离去,苏檀摸摸粗硬的纸,心想再硬能比竹片硬,他是不信的。拿在手里,拼命的揉,揉软了才放在一旁代用。
人都走了,他就自己滚进被窝里,抱着被子昏昏欲睡。结果想想自己课业还未完成,赶紧爬起来练字,大篆真的好难写。
等楚姬来时,就见她满脸红晕,喜气洋洋道:“你做了什么事,哄着你父王高兴,赏了阿母一匣子的珠宝。”
苏檀看着她高兴,也跟着笑,乐呵呵道:“一点子小事,既然父王有赏,您收着便是。”
先前楚姬愁眉不展,嫪毐叛乱,令楚系去反叛,而她楚姬也是楚国皇室女,若楚系被打压,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膝下的扶苏,亦是如此。甚至担心扶苏也被挂在楚系的范围内。
好在这局被扶苏自己破了。
“真是个好孩子。”她神情温柔的要命,捧着奶碗,要一勺一勺的喂着他喝。
“扶苏长大了。”苏檀表示自己能行。
他抱着奶碗一口气吨吨吨,呲着小米牙对楚姬笑的很甜。
楚姬仔细的打量着他,放下几个金项圈,这才转身离开。
室内只剩下扶苏一人,他挥手示意寺人出去候着,这才从怀里掏出琉璃珠,来回打量,他已经将白棉纸给试验出来了,也不知道琉璃珠会不会有变化。
谁知——
指尖微烫,那琉璃珠散发出莹莹白光来,看着还挺华丽。
在苏檀认真想要看还有没有其他视频时,琉璃珠烫的更加厉害,在他指尖烫出一点红痕,跟一颗小红痣一样,琉璃球却不见了。
苏檀:?
不是他已经做梦自己会靠着小视频有个英雄的未来,结果琉璃球没了。
但是没关系,他以前的时间,满满当当都是少年宫和图书馆,随便拿出来一样,就足够了。
苏檀还是有些遗憾的,除了那些中二的英雄梦,他也想为大秦黔首做些什么,那些勤劳淳朴的老祖宗们,理应过的更好些。
他就想帮一帮,吃饱穿暖,生活添些便利。
也不枉他穿越这一遭。
刚开始总是有些漫无目的,行为中带着混沌迷茫,可这些日子过去,他回不到现代了。
他还记得嬴政点漆般锐利的眼神,记得吕不韦年迈野心的眼睛,记得李斯凛冽如剑,却又含蓄内敛的神情。
既然回不去,总要做点什么。
正思索间,指尖泛起莹莹白光,和琉璃珠的色泽一样,他心里泛起一丝猜测。
面前属于蔡伦造纸术的视频仍在播放,下面有进度条显示才10%,他就猜测要真正把白棉纸做出来,才会跳到下一个视频。
*
咸阳城中,王翦和李斯相对而坐,面前陶碗中盛着醇厚的小酒,看着酒楼外面的行人,一边絮絮说着话。
“嫪毐带着三千食客,倒也和昌平君打的难舍难分。”
王翦声音低沉,他都想上场了。
李斯却在想今日见到的公子扶苏,他沉吟片刻,这才低声道:“大将军觉得公子如何?”
他做几日老师,应当有了解。
“甚是聪慧。”王翦赞不绝口,不提他背蒹葭那么快,那本就是他提出的,许是先前学过。
倒学蒹葭二字,是他看着从不会到会,他的聪慧敏锐,到令他心惊的地步。
“三岁半,能把话听明白就已经是聪慧,但公子扶苏能把话说明白。”李斯端起酒碗轻饮。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公子扶苏近来做神梦一则,根据神梦造出一样好东西。有此为基础,斯担心楚系……”
李斯眸中带着思索,紧紧地盯着王翦,大王私下承诺给他丞相之位,但是楚系不死,这丞相之位便很有可能是阳泉君的。
第7章
夜晚的章台宫亦漆黑一片,扶苏端正坐着,静静地看向窗外的月亮。
清冷的月辉撒下,庭院中影影绰绰也能看清楚些东西。
刚穿越时浑浑噩噩,意识不大清醒,一切都依着孩童本能行事,经过这些时日,那些庞杂的思绪业已理清。
苏檀摩挲着指尖的红痣,心想秦始皇千古一帝,作为帝王无可置疑,而穿越前的他,平平无奇一少年学子罢了。
——若说有奇才,也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罢了。
他在想,自己在老祖宗跟前,到底摆个什么位置。是与之争强的储君,还是他先前所想的最强辅助。
苏檀掐着手指,他无雄韬伟略,还得是政爹自己来。
又觉得他政爹始皇心胸宽阔似海,不至于真要弄死他。
小孩趴在窗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静静地勾起唇角,为秦始皇这迷人的老祖宗,为天下黔首,他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睡觉。”
他抱着被子,团成一团,小腿一夹就睡着了。
第二日,睡的正香,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紧接着就是有人扶着他,有人给他绑小揪揪,照看着穿好衣裳。
苏檀试图从睡梦中挣扎出来,但片刻后,被温暖的怀抱抱着上马车,摇摇晃晃的马车让他睡的更舒服了。
快到大将军府时,一旁有温柔的声音唤醒他,苏檀一睁眼睛,就有温热的巾帕覆在脸上给他擦拭,面前就是粘好粗盐粒的柳枝供他刷牙。
等洗漱过,面前又摆着蛋羹,木质的小勺在他张嘴时,恰到好处的伸过来。
从洗漱到喂食,动作行云流水,到大将军府门前时,苏檀已经精神奕奕地端坐在马车中。
被赶来迎接的王贲抱下马车,他便一板一眼的作揖行礼。两人一道进了大将军府,王翦已经在庭中候着,互相见礼过,这才开始检查课业。
见竹简上密密麻麻写着蒹葭二字,王翦不由得捋着胡子笑了。
“若世间学子都跟公子一般,老臣便不用愁了。”王翦主要愁王贲,他一学这史籀篇就睁不开眼,困得恨不能原地睡着。
好在学兵书不错,练体也不错,要不然这儿子真是要砸手里了。
坐在扶苏身侧的王贲不用抬头也知道他被内涵了,他头也不抬,只要不对上眼神,说的就不是他。
苏檀就抿着唇笑。
一上午的教授结束后,他瞬间不困了也不蔫了,捂着咕咕叫的肚腹,快活回家吃饭。
等他走了,下午就该王贲学兵法和练体的时间。
半大的少年,身量尚未长成,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肌肉,更别提他生的膘满肥壮,隐隐有王翦那老练壮硕的风格。
苏檀回眸看了一眼,马车已经驶远了,看不清父子二人的面色了。
等回章台宫后,嬴政立马把他叫去了。
他心里有些许疑惑,根据他的记忆,在先前时,扶苏并不常见嬴政,始皇并不是重色的性子,去见楚姬的机会不多,见他就更少。
但是他现在几乎成了政爹挂件了,这刚分开一会儿,又来找他了。
苏檀缓步上前,挨着嬴政坐下,看着他手中的竹简,半晌才挪开眼,以他目前的学识,尚且看不懂大篆,他就不再为难自己了。
他趴在他腿上,用小手蘸着一旁的茶水,在桌上慢慢写着苍苍二字,写的一脸认真。
过了一会儿就有寺人将热腾腾的米糕呈上来给他吃。
苏檀抱着米糕,尝了一口就忍不住双眸晶亮,这浓郁的米香和甜味,实在好吃。
“若是切成小块,淋上蜂蜜和干桂花,肯定更好吃,父王叫人做来尝尝。”
没有人能拒绝甜食!
当你心情不大愉悦时,若能进食些许甜食,心情便会好上许多。
可嬴政能对甜食淡然处之:“太腻了,如此清甜已是好吃。”
但他还是叫厨人依着扶苏的吩咐去准备。
苏檀想着做好了,可以给楚姬送一份,只是不知她可否喜欢吃甜食。
“大王,姚贾在殿外等待宣见。”门外走来寺人,轻声禀报。
“传。”嬴政沉声道。
苏檀好奇地望着门口,他知道吕不韦、李斯、韩非子等,但从未听过姚贾的名号,他得仔细些才是。
很快就走进来一个面容斯文俊秀的中年男人,行动间风度翩翩,见了二人纳手就拜。
“臣姚贾拜见大王、公子。”
“起。”
姚贾起身后,又纳首一拜,这才笑呵呵道:“臣从宫外来,听见黔首称赞我王亲政,便觉得心中欢喜。”
苏檀默默记下拍马屁的方式之一。
听着两人议论朝政,他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是在漫不经心练字,实则认真学习。
大佬的每一次交锋,都值得记下。
他摩挲指尖,若是琉璃珠不光可以播放视频,还可以录视频就好了。多好的教学素材,值得逐帧学习。
从韩国、赵国、魏国、楚国、燕国、齐国等各国如今情况,到未来的策略,一一列举。
“贾愿为大王马前卒,出使六国,臣必会使列国不再连纵合谋来抗秦,让他们不再蠢蠢欲动和我大秦相抗衡,到时候我王逐一击破,岂不快哉。”
姚贾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引的寂静一片,都在静静思索。
苏檀瞬间明白,姚贾约摸是邦交使臣,类似于毛遂的职责。
他昂头望着嬴政,就见他单掌摩挲着剑柄上的饕餮花纹,半晌才鼓掌道:“尔所言极是!”
苏檀知道,他要见证历史了。
果然,就听嬴政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若贾出使列国,政必资车百乘,金千斤,穿上寡人的衣冠,佩戴寡人的佩剑,让列国知贾之重要!”
姚贾俯身又拜。
他是魏国人,父亲又是门监,他在赵国出仕,旁人嘲笑他,便称呼他为‘世监门子’,还把他赶出来。
好在他遇上了大王,礼遇之恩,无以为报。
他躬身告退离去。
苏檀望着他走了,这才恍然发现,面前的米糕已经凉了,没有丝毫热气。
嬴政漫不经心地喝着浆水,沉吟片刻后,这才低声问:“此番讲话,你听懂了什么?”
他一双眸子黑沉沉的,颇有压迫感的笼罩着他。
“不战而屈人之兵?”苏檀试探着总结,又低声说:“父王已做万全打算,从兵卒锐士到两国邦交,文武兼备,实乃不世之英主!”
他就想夸夸老祖宗,给他们肯定和信念。
在他们眼里,这都是战前准备,成败尚未可知,但是在苏檀眼里,秦始皇统一六国,已经板上钉钉,是史实,夸几句自然无碍。
而且这些技能真的很牛啊,从心理到战术,谁能比秦始皇身边的一堆牛人牛。
嬴政眉眼未动,这些夸赞他从不过耳。只看最后结局如何再说。
苏檀见六国统一走上正轨,在这个战火纷纷的年代,想要太平实在太难了。
天下都在等一个英主俊杰能够结束乱世。
所以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苏檀在嘴里念叨着,心想这可是从一无所有爬起来的帝王,开局一个碗,结局黄袍加身,这九个字简直算得上九字真言。
大秦有高墙,有锐士,已称王,在亩产五六十斤的世界,缺的就是粮草,他得想法子弄一点来。
可惜玉米、土豆、红薯散落在世界各地,一时半会儿是寻不来的。
要是有就好了,那苦寒的岁月得少饿死多少黔首。
苏檀拿着竹简看了会儿书,便有些无聊,自己在竹简背面画着玩,一会儿画小马,一会儿画王翦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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