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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去祖母那里请安,江春月果真被嘲笑一番,她红着脸进的,又红着脸出。
走时,她竟与三夫人撞了路,熙园和三夫人住的宸园倒是同路,两人自然结伴而行。
到目前为止,江春月还没有摸清楚内宅的形势。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是大夫人还是三夫人,都非善类。
三夫人戚氏,单名一个蓉字,出身不高,是太医院六品院判的女儿,通医术,性子清冷,因恰曾治愈过三爷程砚文,三爷就对戚蓉心生爱慕,猛烈追求,最终抱得美人归。
据熙园里逝去婆婆许氏留下的张嬷嬷说,当时戚氏本来不愿,直接拒了三爷的提亲,后来又改口愿意了。
若是真心愿意了,怎么跟三爷程砚文看起来也没多亲近。
江春月已经不止一次见到戚氏对着三爷目露不耐烦的样子。
属实奇怪。
戚蓉似乎有意与她交好。
“春月,你若有空,可以去我那里坐坐,我初见你,就觉得我们能聊到一块去。”戚蓉罕见的对她露出一个淡笑,虽然只是扯了扯嘴角,笑的不太熟练的样子。
江春月不动声色回复道:“今日巧了不得空,改日定要去三夫人那里坐坐。”
戚蓉脸上一冷,长叹一声:“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戚蓉吧,我实在不想听人叫我三夫人了。”
江春月没问为何,这路上也不是聊这些的,还是专门寻个日子来听为好。
她看了琪清一眼,琪清随即道:“熙园到了。”
“那我们下次再聊,聊个痛快。”江春月面露微笑。
戚氏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江春月一进熙园,就让琪清就找张嬷嬷。
没多久,张嬷嬷就到了,她年纪大了,身材干瘦,做事却很有分寸,琪清经验尚浅,多亏这位张嬷嬷相助,才能很快掌控熙园。
虽然程玉璋说过张嬷嬷是信得过的,可她总觉得这位张嬷嬷对自己还有保留。
她一来,江春月就亲切的请她入座,今日张嬷嬷似与原来不同,脸上带着笑,还客气的谢了。
这个微小的转变令江春月感到奇怪。
她压下这些,诚恳问道:“张嬷嬷,您经事多,资历深,我今日有一惑不能解,想请教嬷嬷。”
“您太客气了,老奴是许家的奴仆,跟着先夫人到程府来,如今夫人没了,老奴就是二少爷与二少奶奶的奴仆,必定忠心耿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春月看着张嬷嬷的态度,只觉得她好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次问她话,她还没有这么有诚意。
“那三夫人与三爷,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她干什么那么想拉拢我。”
张嬷嬷突然起身,对着江春月跪下。
江春月一惊,也跟着起来:“嬷嬷这是做什么!”
张嬷嬷低着头,一脸平静,“少奶奶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江春月顿感这里面事情一定是她预料不到的。
张嬷嬷抬头看了眼琪清。
江春月抬手,让琪清出门,关上了门,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张嬷嬷的声音刚好让她听得清楚。
“三夫人戚氏,看似心高气傲、清冷佛性,实际她嫁入程家另有目的,她当初勾引已经娶了夫人的二爷不成,怀恨在心,故意嫁给了三爷。”
江春月震惊不已,戚氏喜欢她公公程砚书!
【📢作者有话说】
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引自采桑子·晚来一霎风兼雨-宋·李清照,意思是我的情郎呀,今晚的凉席好凉爽,好好睡……
后期涉及一些权谋,我这点脑子需要先补补,理理大纲,故今日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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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加速◎
载初三十一年末, 秋冬已至,万物消寂。
江春月在程府的日子过的还算安稳,在大夫人这里学习管家经验, 在三夫人这里,听听她那些逝去的情意, 左右逢源, 谁都不得罪,日子倒也不错。
偶尔在老太太那里哄她开心, 还能听到不少真切的人生至理。
今个天沉蒙蒙的,所有景物都染着一丝肃杀之色, 让人无端郁郁, 不爱活动。
江春月留在祖母房里,陪她围炉煮茶, 茶里放了新鲜折的雪梅, 让茶水浸透着一股花香味。
“人啊, 总要学会装糊涂, 特别是女人, 世下的女人本来就是被男人统治的, 再总围着男人转,被他们的情绪牵着走, 就容易不快活。”
祖母这番话令江春月心下动容, 她花了两世才想清楚这个道理。
“祖母说的有理。”
她为祖母斟茶。
祖母慈笑的接过, “你倒是有心了,愿意在冷天里陪我一个老婆子。”
“祖母哪里话, 孝敬祖母, 是孙媳的职责。”
祖母温氏有些浑浊的眼球看了她一眼,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皱褶, 同样也留下珍贵的沉淀。
“这些年老了,尹氏也把我当个老糊涂,全府上下都觉得我糊涂了,其实反倒这样,我才看的更清,尹氏这些年从官中里拿了不少,戚氏虽不曾拿过,可也把砚文那点私产败的精光,还好你公公统领全府,一切也都在可控范围内,毕竟一家人,尽量维持和气,你说是不是?”
江春月对上祖母那双眼睛,竟觉得她能看透一切的可怕,她甚至猜,祖母其实是知道戚氏有意公公的。
“你现在也学的差不多了,找个机会,程府内务就要全交给你打理,家务事不比公务,非要分个一清二白,但一些根本性的原则也觉不能僭越,这个尺度,你自己要把控好,需要你自行体会。”
江春月郑重的对着祖母应允。
祖母看着窗外萧瑟的风景,靠在烫过暖炉的软垫靠背上,双眸幽幽:“我刚才说女人不能总围着男人,而把握住内宅,则是女人的立身之本,也可以称之为女人的事业。我孙儿玉璋必成大器,必登高位,有时候不能总让他等你,你应该与他同行,携手共进退,当你拥有了一切的时候,之前什么恩怨情仇,都会变得像雾一样,虚无缥缈。”
这番话高深难测,江春月仔细记下,在心中体会琢磨。
老太太看着江春月如此沉稳的思考,心中很是欣慰,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掌管程家的人。
从老太太这里回到熙园,连秋与白芙正在门口等着她,如今两人也做了一等丫鬟,行为举止,早非最初。
“少奶奶,竹溪来信了。”
江春月进了屋,搓了搓有些凉的手,琪清为她解去白狐毛的大氅和风帽,江春月拿了信,快步往自己的小书房去。
熙园的主房里都通着地龙,犄角旮旯又放了一些炭盆,是程玉璋的主意。
鲤鱼来信提到她遇到了命定之人,那人真的戴着红色缀海珠的抹额,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背上背着箭篓,救她于危难之间,玉堂金马,风流如画,他们不知对方名姓,说只互看对方一眼,就觉得心动不已,彼此心意已知,又不知何时能再遇见。
信中末尾还提到她即将来北直隶看她,她兄长也来。
江春月无比期待。
来京城这么久,她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与前世境遇相似,不同的是她现在事情很多,忙里忙外,也没有时间去悲春伤秋。
——
皇上他一生励精图治,选贤任能,让本已经历百年的王朝重新绽放出蓬勃生机。
当他发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但年事已高,再不能彻夜看奏折,而是中途睡着时,他心生悲凉,恨不得再向上天借五百年。
这晚他又在看奏折中睡去,中间做了一噩梦,致使他猛然惊醒,才发现不小心睡着了。
他顿时大怒,拿起桌子上的几本奏折就丢到太监身上:“侯岩,朕说过,若朕睡着了,让你叫醒朕,你如何不听!”
侯岩立马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声音颤抖:“奴、奴也只是想让皇上多休息一会,皇上年岁已大,身子经不住这么熬的。”
皇上朱济岱长叹一声,扶住额头,侯岩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按揉头部。
朱济岱放松的靠在椅子上,闭眸道:“天灯祈福上用的青词都备好了吗?”
“皇上,首辅大人非常重视,命翰林院所有人来写,经过层层筛选,选出三篇最佳青词,分别是林天禄、苏真卿和叶阚。”
“林天禄与苏真卿?呵,朕听这两个名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又是姜言的学生吧,他的学生快把朕的朝堂给占满了。”
“首辅大人一向爱才惜才,最喜提拔寒士,皇上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呀。”
“哼,他是提拔寒士了,可寒士都听他的,对他感恩戴德,比对朕都忠诚。”朱济岱挥开侯岩的手,“朕真是老了,跟你一个残缺之人讲什么,将翰林院前十名的青词都拿过来,朕要亲自看。”
没多久,十篇青词放在了朱济岱的书案上,他一篇篇略过,见到一篇时,立马拿起来细看,目光微凉:“这程玉璋是谁?朕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是今年的新科,榜眼,也是程阁老遗失多年的嫡子。”
朱济岱眸光一暗,“你是说是当年坤宁宫大火时……”
“皇上,就是那位,说来也巧,当时程阁老的夫人许氏将程玉璋放入木盆里,又留了字条,顺水漂流,被宫外的人捡到了,如今凭着信物,重新认回到程家。”
朱济岱目光已经不在青词上,他的眸光随着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忽然道:“传朕的旨意,程玉璋文采斐然,对仗工整,特升为翰林院侍读。”
侯岩内心一惊,挥手让执笔太监拟旨,朱济岱看过后,命掌印太监盖章。
翰林院中,下值后,一些庶吉士在里面闲聊。
翰林院内藏书丰富,程玉璋下值后一般都看书到半夜才回。
“不知道前些日子大家写的青词有消息了吗,惟之与介惜的青词都被首辅大人选中了,皇上见了,说不定就此就能升迁。”
惟之是苏真卿的字,介惜是叶阚的字。
叶阚摆手道:“只是幸运罢了,我写的其实不如我同窗玉璋的。”
“程玉璋啊……”不知有谁怪叫了一声。
“写的再好,整日读书都读傻了吧,连关系都不会打,他要是能升迁,我敢倒立走路。”
叶阚余光瞥了眼不远处角落正挑灯看书的背影。
他听得见。
但不为所动。
得知程玉璋是程府嫡子的时候,叶阚内心嫉妒不已,之前他还为程玉璋说的那些自责,现在来看算什么,他不过是拥有最好的资源而忘记了他窘迫的曾经而已。
那些人说话越发难听,叶阚突然出声制止:“好了,你们小点声吧,妄议同门,非君子所为,明日还要早起,都回去休息吧。”
叶阚等众人散去,独自一人走到程玉璋身后,脸上挂上笑容,才凑到他旁边,熟络的看了看他桌上的书:“看的什么,这样入迷?”
程玉璋看着这位与他同样,起于微末的同窗,淡声回复书名。
叶阚啧啧出声,“你真快看成书呆子了,你如今的身份非同寻常,不多去结交朝中大臣,在这里看什么书啊,真是浪费时间。”
程玉璋低声一笑,没说什么。
这位同窗,前世今生都爱攀附权贵,结局悲惨,他该说的已经说了,再说就介入了他人因果,会受反噬。
他本来命就不够长,需要珍惜着点,用来与皎皎一起。
叶阚觉得无趣,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侯岩。
他内心喜悦又期待,莫非皇上已经看过他那篇青词,他可是想尽各种办法求了不少朝臣帮他修改,都是他之前得到小道消息,皇上要求仙问道,延年益寿,对青词的事格外看中,让他把握好机会。
侯岩一扫两人:“程玉璋在哪?”
只一句,就浇灭了叶阚的期冀。
程玉璋起身行礼:“下官便是程玉璋,见过侯总管。”
侯林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翰林院编修程玉璋接旨。”
这大晚上的下旨,叶阚也不知是好事坏事,与他一齐跪着听旨。
当听到皇上因程玉璋写的青词而提拔他时,叶阚脑中一时眩晕,极大的不公感涌入脑中。
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的见证程玉璋升官,等侯林一走,叶阚语气酸道:“我原以为程兄不在意这些虚名的,果然有个高门靠山就是好,都不用自己打理,随随便便就升迁了。”
程玉璋收好圣旨,回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没有什么事是能随随便便的,叶兄,你好自为之。”
他回头的瞬间,竟震得叶阚心脏一颤,那瞬间迸发出的压迫感,让他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一刻,叶阚只觉得那个随州清贫的同窗,突然离自己很远很远。
程玉璋在宫里,绝非闭门造车。
前世他深得皇上喜爱,这份喜爱,他后来才知并非是对他才学的赏识……
在皇上驾崩之前,面对太子的几次威胁,他碰壁碰的头破血流,命差点没了,得老师所救与指点,他改变策略,内抱不群,外欲浑迹,也学会了左右逢源,相机而动。
这次他要加快这个进程。
翰林院侍读,为皇上、太子、皇子讲读经史,亦可为内参。
在太子未归朝的这些年,二殿下朱佑举势力逐渐壮大,其母井贵妃深得皇上宠幸,朱佑举年轻气盛,手握兵权,比起常被皇上下派的太子,似更有实力,但皇上对太子位置的事,从未半点犹疑。
朱佑举有娘家人的扶持,从做皇上听话的好儿子,指哪打哪,到现在见到太子回归,心态已经不再平静。
太子自幼被立,又有皇后坐镇,根深蒂固,也不怕二弟的挑衅。
众臣都看得出来,党争已经炽化。
在被升为五品侍读的当天,程玉璋就暗中向二皇子递交了投诚信。
借力打力,隔山打牛,他深谙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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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月在程府待久了,满脑子就想出去玩玩,可是又担心遇到太子。
太子近来似乎没有消息,兴许他上回见到自己与程玉璋夫妻和睦,就淡了心思,他身边美人如云,早把自己忘了才是。
正好白芙从外面带来消息说,大兴本地戏楼来了位有名的青衣,唱的曲子很好听。
江春月蠢蠢欲动,提前给林四说好,让他准备足了,才动身前往。
这次不止有程府的侍卫队,公公程砚书听说她要出去,还借了她一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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