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望着他。
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就为了这一眼,他愿意原谅过去的一切。
他松开了这根遗骨。
没有折碎,没有碾断,留给那个苍老的男人最后一丝体面。
他不会再沉溺于父亲的阴影里,他重新再发出了一道誓言,他绝不会成为他父亲这样的男人,也绝不会这么对待他自己的孩子。
他会平等地爱他们每一个,小男孩,小女孩,聪明的,迟钝的,顽劣的,乖巧的,他会让他们健康幸福又快乐的活下去。
在场群臣都是政治动物,他们敏锐地洞察到风向。
赫东延身世是假,这个小皇子才是真。先帝膝下无子嗣,这个孩子便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可如今的问题是,赫西汀回宫,岑迦南会点头吗?
所谓血脉正统,不过是个虚名,真正掌权的,永远是那个手里拿枪的人。岑迦南手中大军就在城外,禁卫军又把控了内殿。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一手遮天,他就算当场将那孩子杀了,自己坐上龙椅,他们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烈日当头,梵音袅袅。
在场臣子群龙无首,心中茫然。
这时只见岑迦南竟将那根仙骨放下,背立于玉阶上,沉声道:“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万岁!”在岑迦南的声音里,群臣立刻朝赫西汀跪拜。
赫西汀孤零零地站了起来。
他再如何勇敢坚强,也是个孩子,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谈宝璐。
谈宝璐冲他微笑。
她用眼神用嘴型悄悄告诉他:“不要怕,往前走,我在这儿,我们都会在这儿。”
赫西汀昂起头来,就像一位少年帝王,在身后群臣高呼声中,一步步朝大殿走去。
第123章
◎“让我看看我们的宝宝。”◎
看着赫西汀走上玉阶的背影, 谈宝璐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泪水在眼眶中蓄积成一片雾,透过朦胧的水汽, 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有活着的,有死去的。
他们有的人真实在场,就在那玉阶旁的角落悄悄观望,喜极而泣;还有一些早已死去,此时化作了天尽头的一片片浮云,俯瞰着这台戏剧。
赫东延身份败露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后宫,传到了乡野。没有费一兵一卒, 没有流一滴血,他们再也不用忍受赫东延荒诞的压迫。
而如今正步上玉阶的赫西汀一定是一个明君吗?
他会让大晋变得河清海晏吗?
权力是会彻底腐蚀掉一个人,还是会为这个善良的少年所用?
这些问题的答案, 谈宝璐自己无从得知。
因为上一世的记忆到此就全部结束了。
他们后面将要面对的,是崭新的未知。
未知,其实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正因为不知前路如何, 不知前路通往何方,才会更加相信自己的双手正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相信自己的努力和汗水正引领着自己走向渴望的生活。
赫西汀步入大殿后, 殿堂两侧的红木门扉缓缓关闭。
视线的尽头, 是一把金色龙椅。
这把椅子有一人高,通体纯金,雕刻以飞龙纹饰,扶手上镶嵌着一枚枚耀眼的珠宝。
赫西汀茫然无措地望着这把椅子。
他那只有过几面之缘的父亲坐过这张龙椅, 而现在他就要坐上去了。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他心里空落落的, 焦虑不安, 没有底气。他不禁回头看, 急切地找寻着谈宝璐的身影。无论他方才表现得多么自信勇敢, 卸下面具他还是希望自己身后有人可以依赖。
谈宝璐随岑迦南一同入殿,她微笑着鼓励他,说:“陛下,你今日做得很好。”
赫西汀却因这一句陛下而微微瑟缩。
他垂下了头,从这一声“陛下”开始,他再也不会有亲人,有朋友,接下来的路,他只能一人咬牙走过。皇位对赫东延来说或许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对他来说,却是孤独。
他点了点头,随着太监宫女去寝宫更换皇帝穿的衣裳。
今日赫西汀入殿只是个过场,明日登基典礼才是重头戏。
至于赫东延入狱后如何处置,又需详议,以服众人,可谓是片刻不得清闲。
岑迦南先听了礼部关于登基典礼的禀报,又听了禁卫军如何处置赫东延,赫东延已入狱严加看管随时等候处置。
待这些人终于退下后,谈宝璐轻轻挽上了他的手臂,“殿下,我们回去吧。”
此时此刻,谈宝璐觉得天大的事都不算个事,当务之急就是扶岑迦南回府休息。岑迦南今日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她实在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她担忧地瞧岑迦南的脸色。岑迦南看起来似乎与以往不同,这种不同十分微妙,很难说明是究竟是哪里变了,或许是一种心境,一种气质,人一旦经历得多,就一定会发生变化。
她转念再想,如果岑迦南此时也回头望她,她的模样落入他的眼中,是不是也会觉得她变了?
岑迦南在她出神时便已回望了过来,莞尔一笑,答道:“好。”
殿外秋色正浓,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他们一同走过殿堂前的大块金砖,这些古老砖块质地坚细,敲之有金钟铿锵之音,脚步踩上去却悄无声息。
两人并肩而行,谈宝璐频频往后望,揉着心口说:“殿下,我有点想阿汀了,这才走几步路……
“我怕他在宫里不习惯,那些太监宫女照顾不好怎么办?”
岑迦南说:“宫里能分到照顾皇帝差事的太监宫女,都是做事精细的,而且还有徐玉盯着,不会照顾不好,不会让他受委屈。”
谈宝璐得到安慰,心里好受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我能请求一件事吗?”谈宝璐又道。
岑迦南问:“何事?”
谈宝璐说:“可否将赫东延交给我处置?”
岑迦南眼色微变。
谈宝璐比他以为的还要执着。他以为赫东延落入今日之境地,谈宝璐就会停下来,没想到她和他骨子里是同一种人,不达目的,绝不收手。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我不打算怎么做。”谈宝璐语气轻松道:“但我要让赫东延自己尝一下他曾经对别人做了什么。”他当初如何伤害那些女子,她现在就要让他尝一尝苦果。
岑迦南说:“可以,但是要留他一条命。”
谈宝璐面露不悦之色。
岑迦南捏了捏她的耳垂,解释道:“不是不让你杀他,只是他的身份毕竟特殊,如果是被你玩死,不能服众。至少要留一口.活气问斩。”
谈宝璐这才愉悦地笑了起来,说:“明白了。”
直到走至宫门前,就在那宫门分界的地方,往前一步是江湖,往后一步是朝堂,岑迦南突然停了下来。
“我从没有同你讲过我的父亲。”他开口道。
谈宝璐微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
思及岑迦南的身世,谈宝璐鼻尖一酸。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岑迦南的手臂。
她觉得赫连达一定对岑迦南不好,非常不好,不然为什么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愿意给他?不然为什么不肯承认他?赫连达却对赫东延那么好,把他视为掌上明珠,倾尽一切辅佐他。结果现在闹出这么一场笑话,简直讽刺。
岑迦南侧头,看了过来。
他抬起指腹,轻轻抹掉她一脸的金豆豆,道:“怎么还哭起来了。”
谈宝璐吸了吸鼻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岑迦南说:“本王倒是挺爱看你哭,但不喜欢看你因为这种事哭。”他将她的眼泪用指腹一一揩去,无所谓道:“留着。”
谈宝璐说:“殿下现在想说说你的父亲吗?我愿意听……”
岑迦南摇了摇头,他往前迈了一步,从幽深的宫中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沐浴着秋日舒爽的阳光,紫色的官袍衣袂飘飘。他微眯起了眼,看那从古老大树宽叶片间漏下来的金灿灿的光,道:“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曾经以为,我会一辈子恨他。但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不是在恨,我是在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得不到他的认可,不甘心得不到他毫无保留的父爱。不过现在看来,那些并不重要。没有就没有,并不可惜。而且我有了更好,更宝贵的东西……”
他转过身,淡笑着看她,那话中更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是。”谈宝璐环紧岑迦南的手,露出一个又是哭又是笑的表情。
她殷切又羞涩地说:“以后,以后我照顾你,我,我来爱你……”
岑迦南闻言微笑起来,他异色的双眸变得浓烈而迷人。他俯身,在她冰凉的唇角轻轻吻了吻,沉声道:“说话要算数。”
“嗯。”谈宝璐飞快看了看四周,涨红着脸点头,“算数的。”
*
待两人回府后,府中随从侍女连忙迎了出来。不过没怎么管岑迦南,而是全都顾着谈宝璐。因为谁都知道,这府里想讨好岑迦南没得用,但把夫人讨好了,殿下那边万事不愁。
“夫人啊,您肚子里都有一个小宝宝了,还跟着在外面晒了一天,这怎么能行!”侍女们特意准备了姜红糖汤,热腾腾的驱寒,又补气血。
“没事没事。”谈宝璐被扶着坐下,她压根不当一回事,说:“我也没站多久,现在月份还没很大,要多动动,不然以后就动不了了。快去请万大夫来,看看殿下的身体!”
万事通老早就候着了,随时待命,“别慌别慌。”
岑迦南解开外袍,露出肌肉整齐的小腹。万事通剪开伤处的旧绷带,然后仔细检查。
谈宝璐帮不上什么大忙,便围着岑迦南团团转,干着急。
岑迦南倒好,伤口都被剪开了,还倚在椅背上直笑。
谈宝璐见岑迦南又没了正经,还一直取笑她,气道:“殿下你真是的,伤口又要裂开了,还笑!”
万事通说:“殿下的伤口并无大碍,愈合得非常好。这疤,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增生性疤痕!啧啧啧,男主身体就是好啊……”
谈宝璐:“什么?”
“咳咳。”万事通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练武之人底子就是好。”
这时侍女给谈宝璐盛好一碗姜红糖汤,说:“夫人趁热喝一些吧,红姜汤补气血。”
“好。”谈宝璐接了过去,用汤勺轻轻舀。她喝了一口,觉得一股暖流一直热到了小腹,舒服极了,便也要岑迦南喝一些,“殿下,快喝糖水。”
岑迦南却不动,只望着她。
看她白嫩的手指如何拨弄着碗里的汤汤水水,看她如何鼓起腮帮子轻轻吹白勺里的红糖。他们就像全天下最平常的一对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岑迦南故意说:“太甜了。”
谈宝璐说:“甜总比苦好嘛。”
岑迦南看着她,不为所动。
谈宝璐说:“殿下喝嘛,别像小孩子似的。小孩子都是不喝药,红糖水强着喝呢!”她又喝了一小口,露出好喝满足的神情。
岑迦南问她:“我不想喝,你打算怎么办?”
岑迦南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又要她哄了。
一旁几名侍女忙忙碌碌,竖着耳朵听着两人打情骂俏,都悄悄笑了起来。
谈宝璐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哄人。她垂下他头,飞快又舀了一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塞进了岑迦南嘴里,“殿下别闹,正是要好好养身体的时候。”
岑迦南一饮而尽,舔了舔湿润的唇,说:“再来。”
谈宝璐涨红着脸,又喂了他一勺,说:“刚不嫌太甜了么?”
“甜有甜的好。”
喝完糖水后,岑迦南驱散众人,朝谈宝璐招了招手,说:“过来,我抱着你坐会儿。”
谈宝璐便倚进了岑迦南怀里,两人静静依偎着,即便什么也不说,也觉得轻松而舒适。
岑迦南将她放倒在榻上,目光迷恋地巡视着她的身体,最后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他俯身碰了碰她的鼻尖,手指将她的裙摆拨了起来,沉声道:“让我看看我们的宝宝,好不好。”
第124章
◎“有人越狱!”◎
谈宝璐被拥倒在竹榻上, 两根金珠簪花发钗叮当坠落,浓密的发鬓松散, 浓墨般的晕染开,大片的乌黑托着一张带红晕的桃花面,娇体横陈,温柔似水。
她有些难为情地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看就看了,为何还要多问?
问就问了,为何还要加一句“好不好”?
这声“好不好”就像带了钩子,直挠着她的心口, 令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况且,岑迦南这人向来也不是先礼后兵的。
他嘴上是温声细语,有商有量, 但实际的动作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细腻柔软的淡粉色丝绸罗裙被剥了去,露出里头鹅黄色的心衣和雪白的亵裤。
或许是有身孕的缘故,她的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尤为细腻温润, 好似一块含光璞玉,胸口饱满的位置比以往还要圆润, 将窄小的心衣顶得鼓囊囊, 两条腿又长又直, 窘迫地微微弯曲起来。
她有意蜷缩起身,却被岑迦南用坚实的手臂紧紧地圈了起来。他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坚硬的手骨,正膈着她的肋骨,几乎带来了稀碎的疼痛。
他贴着她的后颈沉沉吐了口气, 似叹又似问:“怎么还不见长肉?”
谈宝璐反驳道:“哪儿没有长肉, 胖一圈了。”
“是么?我再摸摸。”他从身后揽着她, 以虎口为尺, 张开手掌, 沿着她平坦的小腹,一寸又一寸地量。他的虎口粗粝有疤痕,每一次挪动,每一次游离,每一次爱.抚,带来的触感都那么清晰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最后他将灼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脐眼上,道:“肉都长哪儿去了?”
“*。”他轻声说了个暧.昧位置,又惹得谈宝璐面红耳赤,抿唇嗔他。
岑迦南逗了她一会儿,又将手移了下来,重新贴着她的小腹细细地打着圈。
谈宝璐还是喜欢岑迦南身上滚烫的感觉,以前她总觉得岑迦南身上太烫,有时候热腾腾地贴过来让她连气都喘不上来。可现在她迷恋这种温度,因为她太害怕他没有体温的时候了。
岑迦南的手掌从她的小腹摸指后腰,她的腰窝怕痒,正碰到了痒的地方,不由在岑迦南怀里挣了挣,咯咯笑了起来。
岑迦南俯身看她,问:“笑什么?”
“没什么。”谈宝璐笑着摇了摇头,她从竹榻上撑起身,昂头望他,主动问:“你想跟它说话吗?”
“说话?”岑迦南目光移向她的小腹,蹙眉道:“它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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