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宝璐捧着药进屋,但岑迦南还是没醒。
她便找来一只小木勺,舀着慢慢喂。
可是岑迦南却不开口,她每喂一小勺,就流出来一大半,眼看着一小碗药喂了一半撒去了一半,谈宝璐也急了,她自言自语:“真烦人啊,岑迦南,你快醒醒吃药吧。你若不醒,我连家都回不了了!”
她叫了岑迦南好几声,岑迦南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紧闭着双眼,眉心紧蹙,甚至连后牙都紧紧咬在了一起,好像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谈宝璐埋怨完,横了横心,干脆含了一口药汤在嘴里,红着脸俯身语将嘴唇贴上岑迦南的唇,然后缓缓将药汤渡了过去。
药汤的味道十分苦涩,但当嘴唇贴上时,比起药汤的苦涩,她更加清晰的触感是岑迦南的嘴唇。
冰凉,清冷,有些干燥,没有骨头和筋脉,就像一朵漂浮膨胀着的云。
她的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即便是像岑迦南这样冷情的人,他的嘴唇也是柔软的。
她渡完第一口,坐起了身,岑迦南还是昏迷不醒。
她便忍着羞赧又如法炮制地喂去了第二口。
她尽量将注意力放在苦涩的汤药上,匆匆将一碗药喂完,便飞快逃了出去,守着火炉煎制第二幅药。
岑迦南该喝第二碗的时间也傍晚十分,谈宝璐捧着药回来,岑迦南依然没醒,但比起今早看起来眉宇要舒展些,嘴唇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看来这服汤药还是很管用的,她便又像今天早晨那样,含下一口汤药,俯身将嘴唇贴了上去。
然而她的嘴唇刚碰触上,便感觉下腰突然被岑迦南的手臂钳住。岑迦南睁开了眼睛,他紧紧抱着她的腰,然后猛地往下一拖,紧接着翻过身来,将她压进了层层叠叠的被褥里。
谈宝璐惊了一大跳,手里的那碗药早就不知道摔到了哪里去,汤药泼了个一干二净,浇了两人一身。
岑迦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她,那只紫色的眼睛珠子浓烈得几乎燃烧了起来。
他的身上有沉沉的檀木香,混合着刚换被褥上的皂角粉清香,还有刚刚浇上的药香。在这种种气息里,来自他呼吸的气味最为清晰,大夫给他开的药里有薄荷和海盐,于是他的呼吸闻起来也如薄荷和盐一样清冷冰冽。
“这是个梦吗?”他凝望着她问,“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再入我的梦,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一想到今早她对岑迦南做了什么,谈宝璐再面对岑迦南时,总有些心虚和羞涩,“梦……什么梦?”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梦。”
岑迦南压根不理她的回答,他用眼神细细地勾勒着她的脸颊,眉宇,还有唇瓣,最后极其笃定地说:“这是个梦。”
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虔诚地低下了头,高挺的鼻梁紧密地贴着她的脖颈,又嗅又啄又磨,直将她敏.感的脖颈弄得湿漉漉一片。
“老天还是可怜我,”岑迦南动情地感叹:“所以把你又送到了我梦里来。”
谈宝璐终于听明白了一些,今早她喂岑迦南药时岑迦南半梦半醒,便以为她入了自己的梦,而现在他又把活生生的她误当成了一个梦境。
她渐渐生出了一些恐惧,人在梦里就会被放大一切欲望,会为所欲为,如果岑迦南把她当成了梦,他会对她做什么呢?她心急地再三解释:“岑迦南,你快醒醒吧,这不是梦,我,我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真的,我一尝就知道了。”做梦的岑迦南和平日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张口就说一些胡话。
他干燥绵软的嘴唇贴着她的脖颈,一寸一寸往上移,然后用带着厚茧的食指和大拇指两指掐住她的下巴,让她松开口舌。
他仔细吻着她的唇缝。
甚至将她的舌也引了出来。
谈宝璐意识好像从背脊里抽了出去,好像整个身体都漂浮了起来,自己明明深陷在被褥中,身后却好似是空荡荡的,一个劲儿地往下倒去。
她被迫张开了唇舌,笨拙又青涩地慢慢承受着。
她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亲吻是这样的。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恶心,也并不下流,更像是一汪温柔的潺潺流水包裹着她。
岑迦南吻了半晌,松开了她一下,额间抵着她的额,深深吐了口气,然后将她抱得更紧,似乎恨不得镶嵌进自己的骨头里。他梦呓似的喃喃自语:“真香,真甜,真软,宝儿是吃什么长大的?”
谈宝璐被这些话羞得快要哭了出来,她怎么不知道岑迦南生病的时候脸皮这么厚。她气急败坏地挣了挣,“岑迦南,你快放开我。”
“放开?呵,绝无可能!”岑迦南带着点狠劲儿,热乎乎地气扑在她的耳垂上,他吻着她的耳廓,甚至用牙齿在磨,说:“方才就是放了,你就不见了。不要不见。”
谈宝璐又感觉到岑迦南的身体开始变了,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在船上更加鲜明可怕。那时岑迦南是清醒的,又在船上,他不会真对她怎么样。可是现在……连意识都是模糊的岑迦南还会放过她吗?
她低声哀求道:“岑迦南,我不会不见的,我保证,你放开我吧。”
岑迦南这回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一些的,他俯身盯着她望了很久,然后突然用力抱了她往怀中一按,自言自语:“现在还不行,不行。”
谈宝璐冒出了些汗,战战兢兢地问:“什么,什么不行?”
“那件事还不行。”岑迦南闭着眼睛,与她额头相贴地说着梦话,“不能在这儿,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跟着我,不能让你连着都吃亏了。”
谈宝璐一时说不出话,岑迦南紧抱着她,又闻又咬,但也仅此为止,她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岑迦南现在有多痛苦,可他也没有做除此之外的其他事。
谈宝璐身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最后两层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刚从浴池里捞出来,岑迦南才稍稍有放过她的迹象,他松开了她的唇,却还没舍得松开搂抱她的手,意犹未尽地深嗅着。
“真甜。”岑迦南在她耳边感叹道。
谈宝璐已经被折腾得累到眼皮都睁不开,含含糊糊地抱怨道:“甜什么呢,怎么会是甜的?明明刚喝了药。”
岑迦南说:“不甜?那是哥哥刚才尝错了?让哥哥再来尝一口吧。”他又在她唇齿间扫荡了一圈,胸有成竹道:“嗯,就是甜的,像蜜似的。”
谈宝璐又害羞又觉得岑迦南可气,她懊恼地推了推岑迦南的胸膛,被岑迦南抱着滚进床榻上,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睡醒后已是夜幕垂垂,谈宝璐从岑迦南的臂弯里钻了出来。看着岑迦南什么都不知道的脸,恨不得往他脸上咬一口,留下一排牙印方才解气,她愤愤道:“真是属狗的……”
尽瞎咬她!
岑迦南生病时说的那些话还在她耳边回荡,她的脸皮不觉又胀得通红。
她又摸了摸岑迦南的额头,自言自语:“烧总算退了。”
她想起来刚才这么瞎折腾,药都没来得及吃。该吃的药还是不能少,一少怕又要犯病,谈宝璐便下床去又给岑迦南煎了一碗。
等她再端着药回来时,岑迦南已经醒了过来,已立起上半身坐着。
谈宝璐没想到岑迦南这么快就醒了,吓了一大跳,手指被碗烫了个哆嗦,险些又将药碗给砸了。
岑迦南看了过来,尖锐清冷地眼神似乎微微一怔。
谈宝璐也不确定岑迦南还记得多少睡梦中的事,她低了低头,用烫着的耳朵捏着耳垂,然后将药搁下,说:“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嗯。”岑迦南接过药,一昂头就喝完了。
谈宝璐接过空碗,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时岑迦南突然看了她的脖颈一眼,问:“脖子怎么弄的。”
“嗯啊?”谈宝璐一愣,连忙用手捂上了脖颈,说:“应该是虫子咬的吧。”
“虫子咬的?”岑迦南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似是拷问嫌犯般的严厉。
谈宝璐便说:“对,就是虫子,一只坏虫子!我出去看锅里的饭!”说完便忙不迭地跑掉了。
门前已经没人了,但岑迦南还是保持着看向门的姿势。
他方才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无比清晰,就好像身临其境。那股来自于她身上的馥郁的香气,那柔软又香甜的唇,还有像柳条一样没有骨头的身体。每一次她的抗拒都燃起了他的斗志,每一次她的迎合又软化了他的深情,这种交融的感觉太美妙了,让人沉溺其中,舍不得醒来。
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所期望的答案是什么。
他希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却依然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她也并没有多么讨厌自己的亲近?可他又希望是假的,因为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他做的,也太过火了点。
他举起手,在干燥的嘴唇上轻轻按了一下。
*
谈宝璐跑进院子里,怔怔地出着神。
这时突然听见了珍珠爽朗的笑,“阿璐,你急匆匆地在干什么呢!”
见到珍珠谈宝璐反而轻松起来,珍珠的笑太有感染力,她也跟着抿唇笑了起来,说:“我刚煎好药。”
珍珠说:“喏,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珍珠骄傲地举起手中一只小野鸡。
“野鸡?”谈宝璐眼睛一亮。
珍珠说:“可不是!野鸡身上油水最多了,你哥哥不是生病了么?病人最要喝鸡汤了。”
谈宝璐说:“这我不能收的!”
“这有什么!”珍珠笑着说:“咱们可是邻居,远水救不了近火,以后遇事还不是咱们相互帮衬!”
虽然谈宝璐心里清楚,自己和岑迦南不会在这里久留,但难免被珍珠的热情所感染。
“那谢谢你了!”谈宝璐说。
珍珠说:“你哥哥的身体好了吗?”
谈宝璐:“好多了。”
珍珠用手肘连推了她两下:“小丫头片子,你真不够义气的!”
“怎么了?”谈宝璐一头雾水。
珍珠夸张的举双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哥哥长这么俊呢!要不是我刚才多看了一眼,我都不知道!”
谈宝璐结结实实愣住了。
岑迦南的确相貌出众,可在大都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指着岑迦南的鼻子说这哥们长真俊啊,这人怕是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珍珠继续说:“虽然吧,你哥哥有一只眼睛瞎……说难听点,是个独眼龙。”
谈宝璐被刺了一下,皱眉道:“别这么说。”
“好好,我再也不说了。反正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不嫌弃的。那话怎么说的,美玉带睱,也是宝玉,我是不在乎的,你哥哥说亲了么?你哥哥若是没有说亲,你就帮我说说吧。”
谈宝璐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向珍珠解释。
珍珠见她半晌不说话,佯装生气,鼓起了腮帮子,又用手肘连连撞她,说:“你不是他妹妹么?你这个做妹妹的,难道你不想你哥哥早点给你带回来个嫂子?”
“对……”谈宝璐自言自语:“我是他妹妹。”
珍珠说:“那不就行了!为了你哥哥好,你就帮我说说呗,你若不说,我就自个儿去了。”
大禹民风彪悍,女子主动提亲之事并不是没有过,谈宝璐绝对相信珍珠有魄力干得出来。问题是,珍珠要真向岑迦南提亲了,她不知道岑迦南会是什么反应。
她再一细想,岑迦南若是发火就不好收场,可若岑迦南直接接受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可能,谈宝璐浑身都难受起来,好像要大病一场。
谈宝璐说:“这样吧,我先帮你跟我哥哥说说看。”
珍珠热情地抱住她,“啊,我的好大妹子!”
作者有话说:
初吻啊!
一生病就狂说骚话,啧啧啧,没想到还有两幅面孔呢!
第39章
◎她漂亮,聪慧,才艺无双,是这世间最美好善良的姑娘◎
珍珠帮着谈宝璐一起将野鸡去毛, 剁成方块。
岑迦南每日出门前都会帮她提前准备好要用的柴火,前几天砍好的柴还没用完, 刚好拿来生火。赤脚大夫开的药里有几味黄芪,能入食,谈宝璐便挑出来一些。她用陶罐装上鸡块、几块干香菇和草药,架在火上慢慢炖煮。
“盖好盖子不管它,过两个时辰就能吃了!”珍珠很有成就感地两手叉腰,“哎呀,怎么一会儿就这个点了!我得赶快回去了, 阿璐,我明日再过来找你,记得我的事啊!”
谈宝璐答应下来:“好!”
送走珍珠后, 谈宝璐这才又想起来昨晚那个“甲”字号孩子。
那孩子大半夜冒雨帮她找大夫,也不知身上有没有淋湿,有没有干净衣服换, 又有没有生病。
昨天那孩子像一只流浪小狗一样蹲在他们的院子门口,怎么劝都劝不走, 结果今日谈宝璐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 连那孩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谈宝璐便将一大包冬瓜糖用牛皮纸仔细包好, 在上次见到孩子的灌丛边挖了个洞,将糖放了进去,再在面上盖了一张宽叶片。
也不知这样做能不能像吸引流浪狗流浪猫一样,把那孩子给吸引过来。
“这些糖都给你吃, 谢谢你帮忙呀!”谈宝璐自言自语。
头顶茂密的树冠被拨开, 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枝丫之间冒了出来。
那孩子警惕地等着谈宝璐走远后方才下树, 他一瘸一拐地围着灌丛转了一圈又一圈, 待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 方才揭开了那层宽叶片。
一枚枚白胖胖的冬瓜汤用牛皮纸包得很好,又缠了一层糯米纸,没有引来一只小虫子的偷食。
那孩子嗅了嗅,塞了最小的一颗进嘴里,然后眯起了眼睛。
*
谈宝璐撑着一杆扫帚,磨磨蹭蹭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她将院子里养的所有野花都浇了一次水,地板上扫得不见一颗清灰,最后实在找不出事情可做了,才回头幽幽地朝小草屋看去一眼。
她还不想回去,因为一回去就又要同岑迦南同处一室了。
她垂下眼皮,继续用扫帚在地上划拨来划拨去。
她完全不知道在岑迦南梦中亲吻她之后,该如何面对岑迦南。岑迦南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拥有这段记忆的只有她一个。这让她备受煎熬,她不能戳破真相,闹得两个人都尴尬,她只能假装这件事没发生,但她表现得再怎么轻轻松松,她也不可能挖掉脑子里的这段记忆。
谈宝璐一直混到了吃完饭的时辰。
她将陶罐一大半鸡汤倒了出来,专挑出鸡腿、鸡翅和鸡胸之类的好肉给邻居阿婶和珍珠送去。
阿婶一见她送鸡汤来,欢喜地责怪她:“真是的,真是的!这野鸡就是珍珠阿哥上山打的,又不值几个钱,你们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自己不吃,反而都送给我了,搞得像是费了你们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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