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不肯放我回来,是因为怕我会再遇到意外?”谈宝璐试探道。
岑迦南看向她,没说话。
谈宝璐说:“殿下,你小瞧我了。”
她继续说:“我比你想的要厉害得多。孟非谌抓走了我,在我这儿也没讨到半点好处,而我还吓唬他了,他估计现在还以为自己身中剧毒呢。”
她捧上岑迦南的脸颊,仰望着他,认真地说:“我不需要你的金笼子,不需要你金屋藏娇,我需要自由。”
“自由?”
谈宝璐坚定地说:“我需要想回家就回家的自由,想见我的亲人和朋友就能见我的亲人和朋友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恐惧。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岑迦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殿下?”谈宝璐回望,出声又问了一次。
岑迦南方才不悦地直起身,穿戴起扔得满地的衣物。
谈宝璐也从被褥里钻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捡了一件新衣,再钻回被褥里穿。
岑迦南穿好衣服,打算出去。谈宝璐忙叮嘱:“殿下,别走正门啊!”
岑迦南脚步一顿,忍无可忍地回头横了她一眼。
谈宝璐讪笑,道:“翻窗户……”
她清楚地看到岑迦南忍下了一个白眼,翻窗而去。
待岑迦南走后,谈宝璐衣躺在床榻上。
腿侧好似还被什么东西抵着,那种感觉挥之不去,令她久久无法入睡。
她发现没人的屋里好安静,明明是自己的家,可她却觉得哪里都不习惯。
背后少了一个人,少了暖烘烘的热源,少了霸道的手臂强硬地箝上她的腰。
她脸有些发红,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自己给自己打气道:“谈宝璐啊谈宝璐,争气点!”
*
白水河畔,渔夫和他儿子正在撒网捕鱼。第一张渔网收起来,只抓起了一些臭鱼烂虾,“今天不走运啊……”
渔夫叹了口气,猛抽了一口旱烟,又撒下第二面。这一网下去,收网时很吃劲儿。
“嚯,这回是捞着大鱼了!”渔夫的儿子欣喜道。
两人合力将渔网拖了起来,只听咚的一声,渔夫惊吓得跌倒在地,喊道:“是个人,是个人!”
在这种地方捞着的人,要么是土匪,要么是亡命之徒。渔夫和他儿子吓得收网就跑。
孟非谌躺在岸边,脸色苍白,手脚抽搐,如同从忘川中爬出来的鬼魅,他连吐了几口污水,吐到最后,几乎要吐出胆汁来。
他扬天倒在地上,大笑道:“贼老天,你总算帮了我一回。”
他勉强做起身,右腹下方痛疼如刀绞,那里多半断了一根肋骨。
他扶着右腹,奋力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就往大道上去。
大道驿站前,贴着悬赏逃犯的皇榜。他挤进了人群里,看见公告栏上曾贴过一张画像,但已经被撕去,隐约能看见画像上的人美目盼兮,言笑晏晏,那是谈宝璐的脸。
他将目光从画像女子的脸上移开,看到自己的画像就在另一端头,赏金千两。孟非谌发出一声冷笑,抬手就将画像撕了下来。
这时只听一阵马蹄急奔,孟非谌回首,就看见岑迦南策马而来。
作者有话说:
某照(阴阳怪气版):为什么不给看啊?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啧啧啧……
岑迦南:怕吓着了。
谈宝璐(已吓到版):太丑了,呜呜呜呜,不想嫁了……
岑迦南(哄媳妇版)
第83章
◎“我倒不知道,你还会舞剑。”◎
在那匹赤黑色高头俊马急驰而来之时, 孟非谌巧妙地钻进了人群之中。他和这些普通渔夫一样,低着头, 佝起背,唯唯诺诺,似是因胆小才不敢抬头直视贵人。
岑迦南此行事急,不曾留意人群中这个熟悉的身影,匆匆掠过,身影便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望着那道还未消散的纷扬尘土,孟非谌发出一声冷笑, 然后随手牵走一渔夫的都斗笠,转身挤入人潮,消失不见。
*
城郊破败的茅草房门前放着一口破水缸, 水缸上飘着浮萍。这户人家一日三餐就都从这口水缸里舀水喝。
一名小童正在水缸旁煎药,浓烈的药味和烟熏让他两眼发红,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岑迦南的人马将这间茅草房团团包围住, 那名小童惊了一大跳,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大喊大叫道:“你们, 你们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人高马大的禁卫军一把便将小童拎了起来, 那小童哭喊道:“放开我,你们不要伤害我师父!不要!”
在小童的哭喊声里,茅草屋破烂的门扉被一脚踹开,屋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 “咳咳, 咳咳……”
岑迦南缓步走出, 他一身金冠紫衣, 发如泼墨, 身形颀长,气质卓尔不群,灼灼如明月星辰。
岑迦南如入无人之境,他端坐在那老夫面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只破裂了缺口的白瓷碗,在他手里却如同上佳的羊脂白玉。他转动茶杯,没喝,只是观察了茶水清亮的色泽,然后放了回去,道:“药藏局从八品御医柳赛风。”
那老夫瞳孔惊讶地放大,然后发出更加剧烈地一阵咳嗽。
岑迦南继续徐徐说道:“先帝在位时,设立了太医署、尚药司以及药藏局。药藏局乃是特意为太子设立,专门负责太子的饮食起居。你在藏药局为官八载,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御医,可是否?”
那老人道:“老夫辞官归家后就生了重病,如今已是双眼失明,不知老夫是有幸同哪位贵人说话?”
岑迦南笑道:“双眼失明倒是好事,不用劳烦本王的人亲自动手。”
一听本王二字,柳赛风怎会还不知道面前人是谁?
大晋如今只有一位能自称本王,还是位异姓王——岑迦南。
岑迦南三日内阅尽了宫中所有病案本。赫东延的病案本上记载,赫东延为三皇子,壬辰年属龙,夏日生,早产了三个月,所以幼年时身体羸弱。根据出生日期推定,他的母妃是前年隆冬庆贺新年时受孕。各项记录均无误,而且对得上先帝的行程。
既然病案本中并没有任何纰漏,为何孟非谌还要引他来寻?这究竟是他有意为之,还是他遗漏了什么?
小童的哭声还在屋外回荡。
柳赛风落下两行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床榻上向岑迦南行三拜九叩大礼,哀求道:“武烈王殿下宽仁,那孩童只是我告老还乡后捡的一个孩子,教这孩子一些医术,让他给我养老送终。那孩子是无辜的,求殿下高抬贵手。”
岑迦南道:“你今日若答得好,可留你徒儿一条命。”
柳赛风又连连磕头,“柳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随行的禁卫军均退下,门扉紧闭,只余夕阳洒进一把金色的光辉。这束光正照在岑迦南的右面的面颊上,让他看起来如谪仙降世。但当他转过头来,让这抹金黄璀璨的光从左面跳跃至右面,照亮起那只天生畸形的紫色瞳孔。
这仙便堕成了魔。
岑迦南开口道:“按病案本上的记录,圣上是个早产儿,但在圣上诞生后,从你们为他准备的药物中看,并没有任何调解早产儿体质的方子,就将这个孩子当成了正常新生儿一样照看。这是为何?”
柳赛风沉默片刻,道:“当时考虑到是药三分毒,新生儿身体羸弱,不易服用补药。”
岑迦南继续说道:“每名皇子出生时的生辰八字均记录在案,并会在祭天时请高僧批注。高僧批命时不仅要看生辰八字,还要参考胎元,胎元乃是出生时的月令往前推算至受孕之时,如若圣上足月诞生,那么他胎元便该是腊月,而非冬月。为何是批命时用的是冬月?”
再往下说,非得将这个话戳破——圣上不是早产儿。
如果圣上不是早产儿,那么他母妃的受孕时间就有假。冬月正是先帝前往山中祭拜先祖的日子,而妃嫔则留在宫中,两人两地分居,是如何弄出了个孩子来的?
柳赛风道:“老夫年老,忘性大,此事实在记不清了。但老夫推测,每逢祭祀,便人多事杂,多半是下面办事人的笔误。”
岑迦南冷笑了一声,再问:“第三件事,你当时有一个同僚,姓孟,当时他全家问斩,因为查出他在为后宫妃嫔准备的药膳中发现了藏红花。但是根据记录,事发时他正在与先帝随行,并不在宫中。为何?”
柳赛风这次没有回答,岑迦南脸色一变,上前两指夹住了他的下颌,逼得他将舌头吐出了半条。
“想死?想死也得求我,”岑迦南淡声道:“翻案需三样东西,人证,物证,口供。你就是本王要的口供,带走!”
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刻入内捆走了柳赛风。柳赛风只知大势已去,只能认命,坐在床榻上苦笑了起来,“老孟啊老孟,你死的可真够冤!”
温馨的茅草屋一转眼空无一人。
岑迦南立于马前用手帕擦手。
今日与他随行的一位谋士是刚被推荐进了他的幕府,正是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的时候,铆足了劲儿想在岑迦南面前争一番表现,便说:“殿下可真要为那个孟非谌的父亲翻案?”
岑迦南不置可否。
谋士道:“孟非谌是个坏胚,他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兄弟,还伤了殿下的女人,这种人,凭什么要为他翻案?他全家死了是活该。”
岑迦南淡淡瞥去一眼。
这名谋士惊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反应立刻跪了下来,以额抵地,“属下失言。”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人,他身上若发生了错案,就该为他平反,这叫公道。”岑迦南说完翻身上马,飞奔回幕府去。
*
谈宝璐病好后,终于可以不用被岑迦南逼着喝苦涩的药,不用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她一下床就只想到处跑,跟着弟弟妹妹满院子追大鸭子。
“宝儿,过来。”辛夫人招手道,“今日你同娘亲出去一趟。”
“好!去哪儿?”谈宝璐问。
“去绣庄。”辛夫人说。
起初辛夫人只是织织布,然后拖她的几位手帕交拿去卖。没想到她的布织得太好,针脚细,款式又新,正得当下贵女们的心意。于是一下子变成了抢手货,单她一个人织也织不过来,便又雇了一群心灵手巧的姑娘一起织,最后开成了一间绣庄。
这是谈宝璐病后第一次出门,小东生怕她听到街上的风言风语,特意给她拿来了一张面纱。
小西皱眉道:“这什么玩意儿,小姐才不戴这个呢!”
小东说:“小姐,还是戴一下吧。当初殿下为了找你,在外头贴了你的不少画像。恶言一句六月寒,我们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谈宝璐本也想戴上面纱遮一遮,但是她转念又想,她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她遮?真正应该遮羞的,是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于是她摇摇头,对小东说:“面纱放回去,就这么走。”
一路上小东和小西忐忐忑忑,如临大敌,没想到一路到了绣庄,也没听到一个人说一句闲话。
小西得意道:“我就说嘛。才没人敢说我们小姐。”
小东说:“没想到大家还挺好的。”
小西说:“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你也不想想,我们小姐将来要嫁给谁,敢乱说话的也不掂量掂量。咱们姑爷可不会让小姐受这委屈呢。那些让自己的女人在风头浪尖上被欺负的人,要么不够爱,要么没本事。”
小东听得一愣一愣的。
谈宝璐敲了敲小西的脑袋,说:“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以后不许再说了,下车。”
绣庄里,辛夫人让几名秀女从柜台上拿下几块布料给她看。布料什么材质都有,丝绸绫罗,绸缎纱绢,琳琅满目,但无一例外,全都是正红色。
“宝儿喜欢哪一样?”辛夫人笑盈盈地问。
谈宝璐发自内心道:“都很好看。”
辛夫人说:“挑个喜欢的款式,要抓紧时间做婚服了。”
“婚服?”谈宝璐微愣。
辛夫人好笑道:“不然呢?”
“这么早啊。”谈宝璐说:“日子都没定呢。”
“不早了,”辛夫人说:“我还嫌迟了,人家家里的姑娘,出嫁前大半年就开始筹备了。”
小东和小西也凑过来,说:“夫人织的布现在可太值钱了,好多贵女想买都买不上,得排队!小姐现在要出嫁,夫人直接推了好几笔的生意,专门腾出空来做衣服。把好几家小姐给生生气哭了。”
谈宝璐说:“娘您不用这么忙的,又不是缺这笔钱。”
辛夫人说:“钱是不缺,具体怎么制交给绣娘们就好,但款式你得先挑好。快好好看一看,这款叫霞光赤涟,因为纺织时加入了一缕银丝,这样织成的布料表面泛银光,就好像红海泛波。这款是桃花醉,仿六月桃花娇,越里层颜色越深,至尾部颜色渐变,就如花瓣一样。”
谈宝璐说:“这些布都太好看了,娘您手真巧。”
辛夫人说:“别撒娇,好好挑。”
谈宝璐说:“娘您教我。”
辛夫人便一遍教她怎么分辨料子的好坏,什么样的款式制成的衣服好看。最后足足消磨了一个时辰,方才挑了几块布匹和刺绣的款式。
辛夫人道:“明日请岑迦南也到家里来,让他然后也看一眼布料。毕竟他官阶高,到时候大宴宾客,请来的都会是达官显贵,怕我们选的料子,他看不上眼。”
谈宝璐说:“我知道的。”
这些挑好的布料各裁了一尺余拿回了家。
回家后,谈宝璐再次提起木剑。
每当生活变得更好,她想保护家人的渴望便越强烈。
娘亲开了绣庄,这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而她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活在了其中。
她这么好的生活,怎么可以被赫东延给破坏掉?
如果这一世还如同前世一样,要不了多久,赫东延就要和岑迦南彻底反目。她上一世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她现在大胆的猜测,或许这和赫东延发现岑迦南的身世有关?
岑迦南不是皇子,那么他坐这个皇位稳稳当当,但如果岑迦南身上也流的是皇族的血,那么为什么这个皇位还要拱手让给他?
即便岑迦南本人没有争夺的意思,以赫东延自卑又自负的性格,他也会坐立不安,必须先下手为强。
手中的木剑似乎变重了。
她无比希望自己可以在一瞬间里就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杀了赫东延,守住他们得来不易的美好生活。
她继续练习这支剑舞,生病时不觉得身体变得虚弱,但在树下比划出几个招式后,就觉得有些气喘吁吁。
她忍住酸痛,努力继续举剑。
手中木剑随着手臂的舞动冲前方猛地刺去,忽地就觉得剑头传来了一股巨大的阻力,几乎要将她掀翻在地,紧接着她手中的木剑便被人夺了过去,轻松自如得如同抢走孩童手里的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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