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宝璐面红耳赤道:“可是你一直在低头喝酒,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不能看。”岑迦南吻着她说。
在岑迦南的声音里,谈宝璐慢慢松懈下来,她忍不住气喘吁吁,昂起了脖颈。
她用双手去搂他,他便抱做了一团。
一根短短的蜡烛终于烧干了,床榻陷入黑暗。
岑迦南抹了一把她脸上弄出来的泪,说:“明日我去问问万事通,究竟什么时候能行房。”
谈宝璐将脸埋在岑迦南胸口上,懊恼地说:“殿下越来越过分了。就算万大夫他说可以,我也不许了!”
岑迦南嗤笑了一声,总算闹够了,搂着谈宝璐一同睡去。
*
清早天刚蒙蒙亮,西侧客房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呀啊!”
赫西汀从梦魇中惊醒,满头都是汗。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床顶的雕花、床位的衣架。
这不是斗兽场,这是他的家。
他偷坐小篷船,顺江而下,捡脏碗剩饭吃,睡死人床,沿着地图跌跌撞撞终于找到了这里。
赫西汀爬下床,这个时辰想要用热水洗脸,需将照顾他的婆子婢女唤起来,他不爱使唤人,便揭开茶盅,就着冰凉的茶水抚了面。
他又想到谈宝璐同他说的话,在他穿着锦衣罗缎,睡好床的时候,还有像他一样的孩子,继续活在炼狱之中吧?不过,那些人是死是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抱着这样矛盾的念头,走出门去。
他昂起头,竟在一株桃花树上,看见了一张同桃花一般明媚的小脸。
谈妮坐在桃花树杈上,对着他尴尬地笑了起来,“阿汀哥哥,帮帮我吧,我下不来了。”
赫西汀冷冷地看着她,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来找我了。”
谈妮缓缓睁大眼睛,然后小嘴直翘到天上去了,鼓着腮帮子,挥舞着小拳头,道:“才不是呢!我才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我姐姐的。”
赫西汀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阿汀,你不要走嘛!”谈妮在树上叫到。
赫西汀停下了脚步。
谈妮说:“快帮帮我吧,我真坚持不住了。”
赫西汀这才回到了树下,他冷眼看着这个长着一张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委屈的小脸,冷声说:“我凭什么帮你?”
谈妮说:“你不帮我,我就,我就砸死你!”
赫西汀一怔,谈妮真抱不住树了。她撒开了手,如同一只粉色的肉球一般从树上跌了下来。
赫西汀身体比意识更先动了,他伸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小姑娘。
弱小的女孩抱住他的脖颈,甜甜地对他笑,“我就知道,阿汀虽然不说话,但是个好人!阿汀会接住我的。”
赫西汀顿时好像手被烫到了一般,他甩开谈妮像甩开一只烫手的山芋。他恶狠狠地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想当好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人如何,与我何干?!
谈妮跌了下去,摔了个屁股蹲,她委屈地大哭起来:“呜呜……阿汀真坏。”
赫西汀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然后重重关上了门扉。
*
待岑迦南上早朝去后,婢女们入内为谈宝璐梳妆,几人拿了好些衣服让她挑。
谈宝璐说:“昨日刚拿了几套新的,怎么今日又有这么些?”
那几位婢女忙说:“这些衣服全是送的。”
“送的?”谈宝璐问过方才知道,岑迦南大婚后各位官员巧立名目,送来了不少女人用的东西。他们这算盘打得谈宝璐都能听到算珠蹦脸上的声音,岑迦南难讨好,那就讨好她的女人。
谈宝璐略一思索,说:“把送东西人的名单给我,再有人送东西来,无论打着什么旗号,一概不能收。”
“是。”侍女们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事,不由有些战战兢兢。
但谈宝璐也没恼火,只是嘱咐她们下去忙,“今日晚膳准备些烤肉。”
“烤肉?”
谈宝璐说:“对,新鲜的猪五花准备上些,什么佐料也不消加,切成薄片备着,再切些羊肉和牛肉,要有肥有瘦,码做小方块,用竹签子串起来。时令蔬菜土豆、萝卜、芋头和茄子,有也切皮切片,到时候一起烤着吃,味道一绝,小孩子保准喜欢。”
几位侍女单是听着都口水流下三千尺,连忙按吩咐去办。
这日太阳刚落下,戌牌时分,岑迦南便从幕府回了。
幕府里的人头一回见岑迦南走得如此早,不由交头接耳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个什么好日子啊?”
“嘘……武烈王殿下刚成亲呢。”
“啧啧啧。”
岑迦南缓步归家,向来清冷的院子里飘来肉香,“这是在做什么?”
抬头一看,就见谈宝璐和赫西汀两人正在院子里,围着炭炉烤肉,那欢声笑语是从不曾在这间宅院里出现过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们的浇灌!!
读者“而已而已”,灌溉营养液 +10 2023-09-28 19:52:15
读者“霞A-Xia”,灌溉营养液 +10 2023-09-28 11:45:35
第97章
◎荧惑守心,天下大乱◎
李管家整日都在前院忙活, 跟着岑迦南一同进入后院也小小吃了一惊。
不过短短几日,府上就大变了样。
可具体哪儿变了, 似乎又说不上来。
树还是那么几株常青阔叶子,也没见新栽什么花儿,屋檐下头悬着的宫灯也是府里常挂的红灯笼,可偏偏给人感觉哪儿哪儿都变了,看起来就是有了人情味儿。
李管家不由说:“没想到夫人同小少爷相处得这般好。”
岑迦南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拇指上好的翡翠扳指,遥望着炭火旁一大一小欢快作乐的两人。
谈宝璐梳着夫人头, 斜挽着发髻,乌黑如云的头发里坠了一根通体雪白的白玉簪子,眉横翠岫, 玉质娉婷,既有小女儿的娇憨,又有为人妻子的的温柔。
她正教着赫西汀怎么烤肉, 说话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被红彤彤的炉火一烤, 白玉似的面庞仿佛镀了一层温和的柔光。
忽地开口问李管家:“夫人这几日在府上可好?”
李管家忙答道:“全按殿下的吩咐给夫人准备的衣食住行, 夫人这几日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小的估摸,应该都是好的。”
更要紧的话,他也不敢说。
谈宝璐不是没来过府上,当初她第一天进府, 他们这些下人就在打赌这位姑娘几时就要被八抬大轿抬进来了。说到这儿, 他还赢了一吊钱。
夫人是没什么变化的, 真正有变化的是武烈王殿下自个儿。
以前这院子里就跟个冰窟窿似的, 哪儿有什么人味儿?现在才多少有个家的样子。
只能说这成婚后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脾气都变好了许多。
“火蹿起来了!”肉串上的油滴进了火炉里,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火上浇油。赫西汀吓得在座椅上弹了起来。
谈宝璐笑着说:“没事,你将肉串拿起来就好了!”
谈宝璐教赫西汀怎么翻动肉串。
肥瘦相见的肉串一遇到炉火,就剧烈收缩起来,肥的地方滋滋往外冒油,翻滚出细小的白泡,瘦的地方则烤得焦黄酥脆,香喷喷的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殿下。”众人中的一个突然看见岑迦南到,慌忙行礼。
“殿下……”剩下的连忙止住了欢声笑语,跟着行礼。
“下去。”岑迦南淡声吩咐,遣散了众人。
谈宝璐牵着赫西汀一同落了座,说:“今晚准备了烧肉,不知殿下吃不吃得惯。”
岑迦南说:“以往行军时吃食难讲究,也经常像这样将生肉往火里一烤,直接吃,也是一顿美味,但没做不得这么精细。”
赫西汀听到岑迦南说起行军打仗之事,眼睛立刻瞪圆了些,放射出向往的神采。
这个年龄的少年个个都有个英雄梦,对从军有着巨大的向往。想当大将军,想骑高头大马,奔赴沙场杀敌,保卫家国。
岑迦南一来,果然谁都不说话了,各自埋头苦吃。
谈宝璐夹在一个大冰人和一个小冰人中间,只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岑迦南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对肉类的需求量就很大了,而赫西汀基本上就是个小一号的岑迦南,也很能吃肉,于是只一眨眼的工夫,方才案几上堆成的肉山就被两人消灭得不见踪影。
吃完饭后,谈宝璐送赫西汀回去歇息,然后回来和岑迦南一起坐在院中凉棚的葡萄藤下消食。
岑迦南躺卧在一把梨花木摇椅上,谈宝璐坐在岑迦南的膝头,身体后倒,靠在岑迦南的怀里。这个姿势很舒服,并且一抬起头就能看见漫天星空。
摇椅轻轻晃着,谈宝璐也跟着轻轻晃动,耳边胸腔微微震动作响,岑迦南开口道:“我说过,那孩子跟我没话说。”
谈宝璐捏过头,反驳道:“怎么会,阿汀那么崇拜你。”
“崇拜?”岑迦南道。
谈宝璐点头道:“对,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看你的时候,眼神就非常敬仰。”
她摸着与岑迦南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抚摸他掌心的绷带,“他只是和你一样,有些不善言辞。”
岑迦南垂眸看她,说:“其实你这样做,反而对他更残忍。”
“怎么会?”谈宝璐疑惑道。
岑迦南说:“从前他不知热闹是什么滋味,也就不会觉得一个人的感觉叫做孤寂。今天你带着他玩,带着他闹,他是快活了,可是他回去后呢?回去后发现自己又是一个人,就只会觉得更孤单了。他会一直想着方才的热闹,等着盼着,结果等不到,这样并不好受。”
谈宝璐认真听着,待岑迦南说完,她便缓缓凑了上去,贴近岑迦南看,数着他纤长的眼睫,含笑问:“殿下小时候,就是这样吗?”
“也向往热闹。”
“也觉得一个人的时候孤单寂寞。”
“也想有一个玩伴相陪。”
岑迦南听完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抬手捏了捏她的后脖颈,轻描淡写地说:“不会。那时我并不知道热闹是什么,所以我比他更能忍受。”
谈宝璐心口泛酸。
她难受了半晌,再抬起脸时,又是笑颜如花。
她笑盈盈地对岑迦南说:“不过,那也没事。”
岑迦南扬眉。
谈宝璐道:“阿汀现在也是我的弟弟,我会一直陪着他,他要再想玩,我就带着他一起玩,让他再也没有孤单寂寞的时候,不就行了。”
岑迦南望着谈宝璐,用手指沿着她的眉梢一捋,又是一声淡笑,但不置可否。
“对了,最近有不少人送了好多东西来。”谈宝璐一样一样数给岑迦南听,说:“如今世道哪儿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弄来了这么多钱?我都让他们送还回去了,应该不会影响殿下。”
岑迦南却一脸无所谓,说:“下次看中什么喜欢的,留下就是了。”
谈宝璐“啊?”了一声,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抱着的这个人,在别人眼中可是个只手遮天无恶不作的大奸相。
岑迦南慵懒随性地摇着摇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东西反正你只管收了,至于求我办的事,我看心情。”
谈宝璐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这也太坏了。”
这些人送了钱办不成事,吃了闷亏也无处伸冤,只能回家躲在被窝里哭,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反正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那帮人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民脂民膏,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谈宝璐上身往后倒,靠在岑迦南的怀里,仰望水洗过般的天空中又冒出了几颗新星。
她不禁想,人生在世,其实只是活一个瞬间,而现在这一刻就是她永远忘不了的瞬间。
一颗流星正向东南坠落,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耀眼的光斑。
这颗星名叫“荧惑”,荧荧似火,琢磨不定,一出定天下大乱,王朝易主,此谓荧惑守心。
但谈宝璐不通星文天相,只觉得这星星坠落时突然迸发的光圈迷人夺目。
“殿下。”这时李管家突然在院外求见,“徐公公来了。”
这个时辰岑迦南通常在幕府,若徐玉去幕府没见着他,以他的机灵劲儿,应该能猜到岑迦南有家事。但他一路找到府邸也要来请人,说明今晚这件事尤为重要。
岑迦南将谈宝璐抱开,整理好两人的衣物起身出去。徐玉见过谈宝璐,向她行了礼。谈宝璐回了礼,便转身回房去。她离开时,隐约听到徐玉与岑迦南两人远去时说——
“殿下,西蛮乌兹首领拓跋纻于三日前病逝,他的大儿子拓跋烨已继位……”
“根据情报,拓跋烨将于三人后进宫朝拜。”
“陛下听闻后既表现得十分恐惧,又表现得十分亢奋,不知是要避战,还是要迎战……”
拓跋烨……
听到这个名字,谈宝璐登时僵在了原地。
一股寒气从她脚底冒起,令她冷得如临深渊。
如果说前世孟非谌只是岑迦南遇到的一个很小的麻烦,那么这个拓跋烨就他真正的劲敌。
这个刚死去的西蛮乌兹首领拓跋纻共有七子,拓跋烨是第六子。
乌兹首领之位向来按顺位继承,先由嫡长子继承,若嫡长子遭遇不测,方会依次补位。
这么算来,这个拓跋烨是怎么也轮不到首领之位的。但最后他却登上了宝座,说明他前面的五位哥哥全都遭遇了不测。
至于这个不测究竟是什么,就不为人知了。
在治国理政方面,拓跋纻主张休养生息,所以愿意以联姻的方式与大晋交好。与父亲节日不同,这个拓跋烨生性好斗,一心想吞并大晋。频频入侵边境,掀起了一场又一场大小不一的战乱。
赫东延在位十余年,他最畏惧的,除了岑迦南,就是西蛮乌兹人。他很长一段时间对岑迦南敢怒不敢言,就是因为他要留着岑迦南对付乌兹人,只要岑迦南一死,乌兹人就再也没有任何敬畏的东西了。
而岑迦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岑迦南是乌兹人的走狗,如果不是因为他,为何大晋国富民强,却被乌兹人骑到了头上拉屎拉尿?但也有人说,如果不是岑迦南,大晋在拓跋烨上位第一年就将亡国。
至于岑迦南究竟是黑是白,上一世锁在深宫中的谈宝璐也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最终乌兹在她死后第三年被岑迦南所歼灭,但这场歼灭因赫东延的软弱无能晚了整整十三年。
没想到这么快,拓跋烨就要第一次来大晋了。
前世拓跋烨人马进入宫内那三日,也是她们后宫这些妃嫔们不敢回想的噩梦般的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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