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越界,后果,不论是他还是她,都难以承受。
江莺有她的美好未来。
他有他的地府阎罗殿。
李北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深处,连一丝马脚都不曾露出。
江莺搞不明白李北,这个竹竿总是一会儿有温度,一会儿死气沉沉。
想死是为了什么,想活又为了什么。
这些问题成了江莺的疑惑,然而,步入十一月中旬都没有得到答案。
落叶飘满一整个世界,四处可见的黄色,仿佛是秋天的代表颜色。
她与李北陷入了陌生的状态。
周末她也没去看李北的摩托车比赛,一切都对峙起来。
只不过那天晚上以后,李北风雨无阻地等她放学,跟她一起坐公交回家。
只是,再也不跟她说话。
更没有履行他做饭这一条,基本上都是各吃各的,互不干涉。
陈年和许霓几人不知道为什么没再找她的事儿,仍然会让她跑跑腿,没有那么不能接受,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复习以及疯狂刷题。
周末,难得休息。
江莺站在二楼的窗前,一动不动地眺望远处。
大片的树林枯黄萎缩飘荡,再过不久就会凋谢腐烂消散,这短暂的重复的一生。
清晨的光扑撒一片,微冷明亮又美丽寒光。
楼下的黑子突然跃起朝前吠了几声跑回窝里,只露出一条大尾巴。
李北回来了。
江莺低下眉眼,发丝乖顺的打在肩上,鸦羽般的睫毛微颤。
一周了,李北第一次回来。
裹挟着黑色皮衣黑裤的少年出现在视线中,一丝情绪都没有的脸上,过长几缕发丝盖住了风情眼,冷色调的皮肤在深秋时节更显的寂恹。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眼神,李北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
一周了,第一次见到江莺。
窗前的女孩儿,皮肤白净,鼻头上红红的,眼睛水灵灵一片,米白色的毛衣竖起领子,围住纤细的脖颈,看他的神情有些郁闷。
江莺移开视线,默声转身回了房间。
楼下的李北停下脚步,就这么抬着头看她消失的窗口。
老槐树晃晃叶子,哗哗啦啦个不停。
李北瞧了良久,收回视线,上楼回房间,站在屋子里,熟悉的感觉蔓延而来。
窗帘拉着,掩住光线的偷窃。
少年脱下外衣挂在衣柜里,里头的灰色毛衣勾勒着肩背,附着的肌肉有力支撑,随着他抬臂脱衣的动作,衣摆上卷,露出一乍腰身,劲瘦又腹垒结实。
手臂上狰狞的疤痕,为少年增添几分黑色戾气。
解开裤子上的腰带,李北光着脚走进浴室,洗了一个简短的澡。
裹着浴巾,发丝滴着水。
李北毫不在乎的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房间,对上正好准备去厨房做早餐的江莺。
如往日一般,谁也没有理谁,更没有探知彼此的过往前程,相互礼貌的错开。
江莺板着脸,故意走的慢了李北两步。
李北不动声色撇她一眼,大步跨过去,下了楼。
江莺停下脚步,没在下楼梯,换了件黑色大衣的少年,似乎成熟不少,冷寂又苍白。
只是心里酸酸的,发涩。
好像是嚼烂了一颗带皮带籽的酸柠檬一样。
江莺慢慢地下楼,一抬眸对上弯腰绑鞋带的少年潲起的眼睛,不经意间的散懒溢出。
微怔,江莺默不作声地越过去。
李北喉结滚动了一下,要说的话淹没在嗓子里,低着头看绑了五次的鞋带,无声地笑了下。
真是,有够无语。
深秋临近初冬的晚上,总是冷漠无情不讲道理的冰冷痛彻着一整个世界。
万般言语,都腻在冷水中。
江莺刚洗了个澡,手机就亮起屏幕,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出来。
迟疑一下,按下接听,清脆的少年音响起:“小仙女,你好,我是小白,我们之前在网吧见过。”
江莺蹙眉,疑惑地问:“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
“找你们班同学问的,”小白周遭的声音很杂乱,听着像是在什么台球室,球杆撞球的声音很利索,“那什么,北哥之前说过你是他的房东。”
江莺顿了顿,想必她的情况,这个小白也都知道了。她班里的人不见得嘴严,恨不得什么都昭告天下,平静地问:“然后呢?”
小白笑嘻嘻地说:“今天北哥老板请客,大家玩得太开心,北哥喝迷糊了,你能来接一下他吗?我不知道送哪去。”
沉默,江莺沉默了。
那边又催促了一遍,江莺小拇指无意识扣了几下手心,抿嘴:“地址发我手机上。”
换了身衣服,江莺走进寒露深重的夜里,打得车停在路边,一见她就问:“小姑娘,你是人吧。”
江莺:“……”
“当然了,这我家。”
司机没说话,透过镜子看她一眼,如果不是给的费用太高,谁大半夜来殡仪馆拉人。
江莺侧脸望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映在眼中。
很快,到了小白发来的地址,是一个私人会所,叫“罗尼会所”,金碧辉煌又低调奢华的伫立在深夜。
江莺第一次见这种地方,让她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踏进去,就会被吞噬。
报了房间号,江莺跟着服务员走,一路上都是关闭的门,像个狰狞怪兽。
到了0101房间门口,服务生敲了几下,推开门。
光线不明朗,甚至有些昏暗,唱歌台里播放着周杰伦的“菊花台”,零零散散坐着十多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的年轻人,要么窝在沙发上闲聊天,要么是打台球,面对面玩牌喝酒,听到动静,有人暂停音乐,都投来视线。
江莺不喜欢被关注,缓了几秒问:“李北呢?”
被其他人挡住在唱歌的小白猛地站起来,朝她举起手臂摇,嘴里喊着:“房东小仙女姐姐,北哥在这。”
话筒将音量放大数倍,江莺被惊的沉默好几秒,才顶着众人的目光往里走去。
身后的门关上,江莺心抖了一下。
几步路仿佛一个世纪,终于停在要见的人跟前。
黑色沙发上,少年没穿外套,只套着一个白色衬衫,勾勒出完美的视觉效果,曲着长腿懒散的窝在一隅,额前发丝被随意推了一些上去,露出的眉眼精细,眉峰却含着戾气,望向她的眼神迟缓一两秒才聚焦。
江莺第一次见这样的李北,惊艳又踟蹰。
一束昏黄光下,所有人都在观察,穿着鹅黄色大衣的女孩儿。太白太娇,长相清纯,气质干净,眼神平静,揉合在一起,让人移不开眼。
李北有一种珍宝被人窥视的不爽感,不着痕迹拧了一下眉头,抬起手臂,朝江莺伸手,嘴角一扬,勾出抹妖孽笑容,嗓音涩恹:“过来。”
江莺被吸引住,等她反应过来,已走到了李北跟前,垂着头看他。
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醉成了什么样,冷意被倦懒取而代之,换成一种带着勾子的慵冷气息。
江莺没握他的手,李北也没什么意见,酒精让大脑有些懈怠,心绪比本能更快。
举在半空里的手主动握住江莺垂在身侧的手,轻触,收紧,十指相扣。
都发生在江莺那一两秒的失神之中。
江莺扯了一下,少年把手收的更紧了,顶着那么多只眼的视线,浑身都不舒服。
“李北,起来。”
江莺的声线软糯,尾音清亮。
李北轻歪了一下头,浅薄的唇露出笑容,眼神悠长又风情展露,与平时判若两人,现在像一个吸阳气的妖精。
下一刻,微凉的手收紧往怀里猛的一拽,江莺猝不及防被拽到李北的怀里。
不等她给出反应,周边立马有人吹起口哨,停止的音乐被打开,换成了震耳的DJ,灯光变得闪烁,几种颜色来回变换。
江莺呆愣了半天,猛地反应过来,立马要起身,刚离开有个几厘米,就被少年强势的手臂拖回来,压在怀里不能动弹。
李北从未敢显示出来的强烈的占有欲在醉酒后被激发,禁锢着臂下的腰肢,散漫随意的将头压在江莺的肩上,触及的淡淡的香气萦绕心头。
江莺完全懵了,怔愣地看着前方。
能够清晰感受到李北的心跳与呼吸起伏的胸膛,仿佛就在耳畔。
脸发热,耳朵滚烫,想逃。
李北发现怀里人的意图,收紧手臂,在黑暗的角落里笼罩住江莺。
眼神越来越暗,危险又可怕。
他凑到怀里僵硬着身体的女孩儿耳侧,压低声音,含着不情不愿的涩哑:“我好嫉妒他们看你的眼神,江莺。”
最后两个字,李北咬的很轻,却很清晰。
第15章 Chapter 15
嫉妒…?
江莺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不太能很好的明白李北这两个字其中的含义。
周遭的声音乱响,有骰子,有起开酒瓶盖的气音, 以及她听不太懂的粤语歌。
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酒香,与少年身上的烟味。
剥离开后, 还有几丝她所熟悉的清新肥皂香。
江莺能清晰感到腰间的手臂缓缓地收紧, 能感受到呼吸的频率, 似乎是用力抱住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能这么想有些太过, 但江莺就是这么感受。
漫长的,凝固的, 无声中。
江莺艰难地发出声音:“李北,你刚说的什么意思?”
少年炙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发丝上,江莺看不见的地方。李北的眸子格外阴暗,似乎是缓了好几口气才有了回应:“莺莺, 觉得呢?”
长这么大, 只有已故的父母这么叫过她。
江莺手指蓦地扣住李北扣在她腰间的手臂上,薄薄的衬衫下,是沟壑不平的手感。
疤痕。
曾只目睹过一眼细枝的痕迹。
李北心头一跳, 僵了一下,不清明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清醒。手臂上的长痕被不轻不重的触碰,让他有一种逃跑的念头。
江莺,不应该碰他, 肮脏不堪的他。
腰上的手臂的力道松懈,江莺手指顿了一下,不知道打哪来的一股勇气。
在李北试图撤离的那一秒, 握住他的手。
学着他握紧她的手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抚上去, 路过坚硬的指骨,微热的指缝,指尖缓慢而坚定地挤进去,扣紧。
少年难得的呆滞,愣在那,忘了反应。
江莺懵了下,迟缓地煽动眼睫。她在做什么,发什么疯,喝醉的人又不是她。僵持,沉默,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好,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出格。
心脏失控似的跳动,有些恍惚。
倏尔,李北抽出手,快速把她扶起来,动作过大,碰掉了他腿边的话筒。
刺耳难听的白噪音在密闭热闹的氛围里炸开。
江莺背对着李北,稍纵的热气退去,垂下眸,遮住所有乱杂的思绪。片刻后,转身凝着垂着头的少年,不怎么明亮的光偶尔停顿,勾勒出来一个模糊轮廓。
他弯着脊梁,发丝遮住大半张脸,衬衫微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不言不语,默言僵持,又藏不住不想表露出来的狼狈模样。
不知道是谁关了音乐,周边安静下来,没人没有讲话,发出一点动响,灯球发出五颜六色的灯光,折射在黑暗当中。
江莺嗓子干了许多,眼神平静下来,沉默后退一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所,不想被外人触及,不止是李北,她也是。
“回家吧,”江莺低声说,“该回家了,李北。”
李北从被酒精侵蚀的思绪中勉强走出一道清明,缓散的抬起头,眼中什么都没有,与往日一样,平静且冷漠,仿佛就算是现在地震海陷,他都无动于衷。
顿了一会儿,李北蹙了一下眉,身体往后靠去,沉默地与江莺对视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几个字涌出淡薄的唇间:“小白,送江莺回去。”
江莺的眸光暗下来,手指无意识勾住手心,什么都没有说,偏头,视线准确无误地找到拿着球杆一脸茫然的小白身上。
她说:“不用了,你们玩,再见。”
话音落,江莺越过李北朝外走去。
坐在黑皮沙发中的少年,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弯,攥紧,手背青筋暴起,散发出戾气,烦躁地踢了一觉沙发前的桌子。
小白旁边的寸头上手忙推了他一把,小声说:“你他妈神游什么玩意儿,还不赶紧去追小仙女房东,大晚上的,出什么事怎么办。”
小白哦哦几声,手里的球杆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的碰撞声让他更加手忙脚乱,要出门去追人反而往相反方向走,被寸头给拽回来。
乱杂中,李北倏地站起来,其他人顿住。少年隐在暗处,拢了一下腕,端起桌子上的冰川玻璃杯,一口饮下里面的烈酒,放回原位,拿着外套向外走去。
推开会所大门,一身寒意的走进夜色里。李北发丝下的幽深视线定在路口昏黄灯下的江莺,不留情的风卷起她的发丝,安静的模样漂亮又温柔。
江莺从“罗尼会所“走出来,初冬的夜风吹的她清醒过来,身上的热气散开,唯独留下少年身上涌杂的气味,似干净似纷杂。
她的身后,不轻不重的板鞋踩在柏油马路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
有没有一种人,光听脚步声就可以知道是谁。
从小到大,江莺都可以听出所认识的人的脚步声,就像是一种本能。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踢石头的脚,目视前方,鸦羽似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李北与她并肩站着,手揣在兜里,摸出一盒烟,单手开盖,拿出一支噙在唇间,手间捻着的通体银色的打火机冒出橘红色的火光。
罅隙间,尼古丁燃烧的味道盘旋而上,李北低垂着眼,浑身的恹恹。
江莺抿着嘴,拿出手机看叫的车到哪了,余光借意觑过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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