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头一次见李北这么幼稚,还我只喜欢她。
啧。
走出花店,李北站在江城一中稍远的位置等江莺晚自习放学。
夜色晕开阵阵寒意,雪悄无声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停止。
八点五十,江城一中高三生下课。
隔着影影绰绰车灯与精品店的灯缠绕出的光芒,李北视线只凝在一个方向。
江莺走出校门没来得及拐弯,兜里手机震了一下。
LB:往前走。
江莺抬眸看去,第一眼就在密集的人群里看到了发丝微遮眼,冷脸的黑衣少年。他的手指拿着一束白桔梗,花枝清泠,与他一样带着拒人的恹冷气息。
越过拥挤在一起的电动车,卖鸡蛋灌饼,饼夹菜的小推车。
江莺走到他的身边,还有几步路的时候。
手里的手机微震。
LB:往前走。
小鸟:?
LB:听话。
江莺走过他,往前走了一段路,街道上的雪都被推到路边,变成一个脏兮兮的小堆堆。
过耳的风刺骨,围巾掩住半张脸。
李北快了几步,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把花递给她,声含涩:“一中老师在附近。”
说完,他就慢下来,走在她的身后。
江莺微微一怔,感觉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偏头去看身后的少年。
李北抬眸与她对视。
夜灯落在他的身上,渡上一层浅淡光晕,江莺觉得嗓子闷,静静地转过头,脚步慢吞吞。
周围学生很多,一直到公交站牌。
她与他都错开一段距离。
街面结冰,车辆的轮胎上戴上防滑链,压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沉重吱呀。
站牌旁,江莺捧着白桔梗,站在角落。
她的身侧是一个带着口罩的高个少年。
几道目光落下又移开。
风吹动,淡香肆意,江莺悄悄移了一步,靠他更近一点点。
李北斜睨她一眼,眸底微柔。
公交车姗姗来迟,顺着人群往车里走。
李北不着痕迹地抬手护住她身侧,不相熟一般低语提醒:“同学,慢点。”
江莺拿着花的手收紧。
上了车,李北又不动声色地拉住江莺的肩膀,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把她按在就近靠里的位置上,而他坐在她的身后。
江莺:“……”
傻狗。
一下午她都不觉得委屈,现在觉得很委屈。
公交车开得没有以前快,细碎细碎的光跃进来又消失,落在她脸上,不开心的明显。
李北偏眸看向车窗,她的侧脸映在上面。
江莺垂下头,抿紧唇,拿出手机,戳着屏幕给身后的人发微信。
小鸟:。
小鸟:。
小鸟:。
坐在他身后的李北,半张脸掩在口罩下,眸子少有地弯了一下。
LB:乖乖。
LB:这么想我?
LB:那下车我让你亲一下好不好。
小鸟:……
小鸟:傻狗。
LB:汪。
公交车停下一站,下午不少人,车门一关,江莺也关上手机,耳根子发热。
傻狗。
傻狗。
第47章 Chapter 47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到达今天的最后一站, 车前大灯不容林间暗色拒绝的照亮一片,地面被染成浓白,细微的风声闯过杂草孤叶。
车门蹭一下打开, 声响惊动凝雪。
江莺先一步下车,李北紧随其后。
片刻, 公交车慢吞吞地离开, 站台上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
周围没有了车灯的存在, 一切都陷进黑暗。
寒意肆无忌惮地游走在皮肤上, 浮凉一片,江莺下巴埋在围巾下, 抱紧怀里的白桔梗,偏眸去看夜色里模糊的少年,声音温吞含着些许闷地说:“走吧,回家了。”
李北歪头斜眸与她对视, 隔着茫茫黑。
她的眼睛亮如繁星, 装的都是他。
“乖乖,你不打算亲我一下吗。”他低声问。
江莺一顿,微微埋脸, 脸颊的热度藏在围巾下,调子温吞地漫出:“我又没说要亲你。”
李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声线犹前冷淡:“你嘴上没说,心里说了, 我听见了。”
“……”
江莺转身对着他:“你少胡说八道。”
李北学着她转身,低眸看她:“那我嘴上和心里都说了,我想亲你。”
他明明就是在耍无赖。
江莺没辙了, 垂下眼睫,遮住眸子里的水赧。
李北的眸子在看她的时候, 总是格外地沉色,沉甸着难以诉言的欲望,抬手取下她的书包斜挎在肩上,微凉指尖碰了碰她的围巾,骨节陷入,收紧轻扯。
江莺被迫往前走一步,落入他微冷的怀里,白桔梗被狭入中间,淡淡的香味浮起。
“……花一会儿压扁了,”她微躲,瓮声说。
李北只露出一双眼,静静地凝着她:“那你快点亲我一下。”
江莺沉默。
公交车站牌遮不住多少冷风,她鬓角的碎发乱颤,在脸上晃来晃去,几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涌出。
“别太过分。“
“臭小狗。”
江莺的声音比刚才还闷,坠在风里。她踮脚,轻轻在他的口罩外亲了一下。
李北轻愣了下,江莺适时后退。
她佯装无事低头,没有看见李北一向冷漠沉寂的眸子里燃起细碎的光点,某种藏起来的念想无法遏制的流露出来,又偃旗息鼓。
“好了,回家,”李北收敛神色,淡漠重新涌来,单手摘下口罩,俯身低头凑近她,一个很轻挟着薄荷味儿的吻落在她的脸颊。
热气无声蔓延,抓住江莺被寒夜浸透的脸颊,热气烧起,耳尖泛红,不自然地用手指揪了一下围巾垂下的软穗子,轻咳一声,下巴微压,语调极快地扔下一句话。
“快点走啦。”
她顾不上李北什么反应,脸红着反拽着他快步走下站台。
朝前方夜色中布满盐色的路走。
李北微微垂眸,舌尖顶了一下右颊,还未恢复的嘴角刺疼一下,直起脊椎,懒散地跟上江莺的步伐,拿过她用左臂弯携住的花。
路很长,吹散江莺脸上的温度。
压在雪上的脚步声沉轻,她发现,已经很久没畏惧这条宽长无人的大路了。
不由得,江莺偷瞥一眼身侧的少年。
快到江北殡仪馆门口,江莺欲挣开他的手找钥匙开门,却被蓦地拽紧。
浓暗的色调里,李北从背后抱住江莺。
下巴枕在枕在她的肩上,一个接一个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耳尖。
江莺眸子微微睁大,感觉灼热在周围皮肤上炸开。
透着淡淡的风,李北松开她,视线垂在她发红的耳朵上,闷嗓难得笑了一声,说:“乖乖,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小狗。
臭小狗。
江莺不搭理他,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往里走。
身后跟着恹恹的脚步。
院子里,老槐树的枝丫上散着暖色调,靡柔的光影,轻轻浅浅地洒在地上。
江莺仰着头看,细碎的金色落入她的眸子里。
李北站在她的身侧,偏头凝着江莺,温调割去冷枝,手扯住她,虎口卡住她的下巴,微凉的指尖抚过柔软的唇瓣。
江莺对上他的眼睛,寒冷一片,沉着焯烫的意味。
他低头,唇轻触她的唇。
江莺滞住,燥热涌来,就失神这一秒,呼吸被温柔的吻剥夺。
更加浓稠的薄荷味儿了散开,熏的她意识模糊。
寒意被挤的无处可藏,江莺的右手无助地顺着他的手臂往末端探索,手心抓紧他清晰凸起的腕骨,眼尾红了一片。
李北微掀眼皮,黑沉的眸子映着寒雪光下颤着鸦羽似睫毛的女孩儿。
稠厚的占有欲攀升。
我的小鸟。
只能是我的。
寒夜的细丫卷进骨缝里,他疯魔一样在心里重复这几个字眼,一点一点拿着刻刀镌印下。
洗漱完,江莺披散着头发,裹着棕色睡衣坐在书桌前,琥珀色的眸子染上秋水,白嫩的脸颊留着一些炙烫,手指泄愤一样轻拍了几下花瓶里白桔梗的花瓣,看它颤个不停,下巴枕在日记上,脑海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又好像只记得一个人。
关于她的奇怪小狗。
江莺慢慢地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再睁开时,恢复了平静。
坐直提笔,她写下了一句话。
「浓烈的情感会赋予人新的勇气」
——2019年1月2日。
从公交车上下来,未被点亮的夜空沉着疾冷,江莺被北风吹的缩了一下脖子,眸子涌上水雾,眨了好几下才憋回去。
她的身后跟着带着黑色毛线帽,黑口罩的高个少年。
一前一后地走进缓慢步行的学生中,仿佛互不认识。
亮着几盏照亮一大片地面的白织灯的江城一中校门口拥挤着大量来送学生的家长,车灯照透周围的黢黑,涌进耳畔的声音乱杂繁音。
李北停下脚步,没继续往前走。
不浓烈的光下,帽檐压下他的发丝半遮眼眸,一动不动地凝着前方穿着长款白羽绒服顿下脚步的女孩儿。
她扣着羽绒服的帽子,檐边围着圈狐狸毛,琢上细细的光。
江莺回头看他,刺眼的车灯投来的光,停在李北的一侧,懒冷席卷。
她的眼眸圆润清澈,细密的睫毛乱抖几下,白嫩细腻的小脸轻偎在米色短毛绒围巾上,揣在兜里的手悄悄地掏出来一只,垂在身侧小心地摆了摆,迟了几秒,又摆了几下。
李北眸里的淡漠微退,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好吧。
高冷的傻狗。
江莺收回视线,走入人群,顺着其他人踏入校门。再回头时,只能隐隐看见一个模糊的恹寒轮廓。
兜里手机震了一下,她快走几步,在角落里打开。
LB:乖乖。
LB:好好看路。
小鸟:……哦。
算了。
跟傻狗计较什么。
江莺浅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回口袋,扯下帽子,慢吞地走进致远楼的拱形门,微滞几秒,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小脸上毫无表情。
走廊上的白织灯亮如昼,推开渗来的晨暗。各班都在喧嚷,前后门口聚着零散的学生。
江莺宛如一个透明人,游走在人群里。
高三一八班门口,稀奇的只有一个陈年双臂抱胸靠着栏杆站着,班里的声音也不大。
江莺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陈年侧脸向她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视线。
一种不好控制,无法言说的厌烦露出钩子,江莺不着痕迹地蹙眉,微微地垂下眸子,不打算跟陈年有什么眼神或语言的牵扯。
“江莺。”
在她要越过他时,陈年开口叫她一声。
江莺顿了一下,想假装没听见继续走。
陈年轻笑了一下,声音幽幽地说:“李北把他爸左臂废了你知道吗?”
走廊的白瓷砖上有不少划痕。江莺看了几秒,才偏头去看他,声调淡淡地回:“然后呢?”
“然后?”陈年松开手臂,神色冰冷,紧盯着她说:“他爸家暴杀妻,你觉得他的基因里会没有暴力倾向吗。你确定要跟一个未来会家暴的小混混继续扯上关系?你难道不知道父亲家暴,儿子百分之九十九都会继承这一项美德吗?”
江莺眼神清泠泠一片,满是不解地看着陈年,神情很认真地问:“跟你有关系吗?”
陈年眼神瞬间暗下,声音阴冷:“江莺,我们之前的事算翻篇。我现在是在好心提醒你,毕竟我是你初恋不是么。”
“……”
你过的再快乐,突然想到某些瞬间,你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黯下来,多少束光都照不亮。
——太宰治《人间失格》
江莺莫名地想起这几句话。
她很清楚,她不想要这样的人生。不管多少次说不介意,能熬过去。但她其实介意的,而情绪更会以猛烈的形式反扑。
嵌入天花板的白织灯落在眼皮上,风吹着发丝,远处的灯光稀少朦胧。
江莺揣在兜里的右手攥紧,第一次没有沉默躲避,没有刻意隐忍,眼神十分平静地直视陈年,字字清晰地说:“陈年,那封情书是个误会,只是我誊写的诗,无意间被人曲解宣扬出去,它不代表任何东西,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向你道歉。另外,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得来的信息,但是我很清楚,他不是李志高,他是李北,是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立个体。我想,你们并不相熟,甚至只是见过寥寥几面,所以他不应该被你无缘无故带上有色属性。”
畏惧在减退,不堪面对的隐事在消亡。
江莺背上生理性的溢出细汗,呼吸仍然有种窒息的错觉,假装淡定地移开视线。
不再理会陈年,直接走进高三一八班。
停在教室外的陈年,眼神冷冷地盯着她,攥紧拳头。
教室里,所有同学不约而同都朝她看过来,随着白织灯明晃晃地袭来。
他们似乎都一直在关注外面的情况。
只是交谈声太小,北风吹声太大,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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