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好乖。
这是李北的第一感受,欲望瞬势翻滚,想搞坏那一片洁白如玉的水面。
他的手指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克制一样,李北先移开视线,压住不该有的念想,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跟小白寸头组队打游戏,手指移动飞快,碾压全局。
在家的小白默默给寸头发了条微信:谁惹北哥了,这是打游戏吗,这是泄愤。
寸头:好好打你的游戏。
托尼老师让江莺站起来:“来,小妹妹,跟我去洗一下。”
江莺躺在躺椅上,温温热热的水穿进发间。
她凝视着雕刻的镂空天花板,前所未有的放松,眉上的疤痕不再发烫。
洗完澡,托尼老师给她吹干,简单打理一下。
“小妹妹,要不要办张卡,现在充500送100,特别划算,洗剪吹打8折。”
江莺露出一个乖巧地笑:“不用了,谢谢。”
付完钱走出理发师,托尼老师靠在门上,朝江莺摆摆手,让她再来啊。
等红绿灯,风雪纵裂。
李北手揣在兜里,微微偏头,微凉指尖轻轻地戳了一下江莺的脸颊,得到一个不解的眼神。
“很漂亮,”他说。
江莺顿了一下,脸颊微燥,胡乱点点头,偏开头去看其他地方,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李北拉着她走进商场,懒懒地说:“先去买套衣服。”
暖气扑面袭来,寒意四散奔逃。
坐上电梯,停在一家名为“S”的女装店门口,一个美艳女人靠在柜台桌子上在打电话,瞥见来人,惊讶地呦了一声:“稀客啊。”
李北点头,喊了一声:“明姐。”
“这位是?”
“女朋友。”
店里的装修色彩都偏日系,灯光温柔,江莺侧眸看他。第一次听见李北说女朋友三个字,心跳慢了一拍,开始剧烈地跳动,藏起来的耳尖通红一片。
明真狭长的狐狸眸子一扬,不动声色地打量江莺,开口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明真,你跟小北一块叫我明姐就行。
江莺腼腆笑笑:“明姐好。”
“你好你好,”明真揶揄地看一眼李北,轻挑着眉,“我来搭?”
李北说:“她怕冷。”
“明白,”明真朝江莺招招手,“小朋友,来,明姐给你挑两件。”
江莺与李北对视一眼,走进店里。
离得近了,明真的才发觉她身上不是颜色,而是干枯的颜料,下意识扭头看一眼李北。
李北没什么反应,只是抬了一下下巴。
明真什么都没说,拿了一条直筒的米色灯芯绒裤子,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和一件深蓝色牛角扣带帽毛呢外套递给身侧的江莺,把她拉到试衣间,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小声说:“保暖神器,记得穿里面。”
江莺连连点头说:“好。”
“你的手,”明真问,“需要帮忙吗?”
江莺:“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等明真出去,她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套蓝灰色的秋衣秋裤。
沉默几秒,江莺弯着唇笑了一下。
李北的朋友都很可爱。
换好衣服,江莺看着全身镜子里的她,眼底涌动着驳杂繁复的情绪,低下眼皮,深吸一口气,缓了几秒。
再抬眼时,江莺神色正常。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探出一个半张脸,圆润的眼睛透亮清澈,不偏不倚地对上偏头看她的两个人。
“……”
李北漆黑的眸子笑意一闪而过,点开微信扫支在柜台上的二维码付钱。
明真忍笑,怕小朋友害羞,佯装无事发生,招呼她出来:“来,在戴个围巾。”
江莺长相清纯,未施粉黛,皮肤白皙细腻,晕着一抹浅淡的潮红,睫毛似鸦羽,颤了一下,眸子里水润润的一片。
“很漂亮,”李北声线淡淡。
江莺点头,没多看他。
李北给她戴上米灰黑格的围巾,接过明真递来的装着校服的袋子。
两个人一走,明真就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背影。
她发到“后街猫女三姐妹”的群里,配文:乖乖女x后街疯狗,刺激得很。
从电梯上下来,温度低了一些,江莺身体往后,看向负一层的超市,觑一眼身侧的少年,说:“李北,中午吃火锅吧。我跟你一起吃三鲜清汤锅,陈霏吃重庆火锅味儿。”
李北微微俯身,盯着江莺,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声音温度零下:“不可以耍赖。”
“……”
超市里的人不多不少,李北推着推车,不急不缓跟着江莺。她拿了不少肉菜丸子海鲜,还买了一些水果饮料酒水。
江莺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李北回:“没了。”
结完账,走出商场,雪越来越大,细密稠和,几乎看不清楚行人车辆,李北叫的网约车停在商场AB出口。
车驶入车流,停下等红绿灯。
李北握住江莺的手,半垂着眸子,指尖抚过她的左手上的纱布。
“江莺,”李北亲了下她的指尖,闻到淡淡地碘伏味儿,心里默戾轻生,毫无情绪地说,“不开心就说,别藏在心里。”
窗影灰冷色调,江莺偏着头看他。
他没抬头,像是随口一说,却戳穿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状态。
好一会儿,车又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
江莺手指勾住右耳的发别在耳后,语气平乏:“我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感觉很乱。”
李北嚼碎颗强劲薄荷糖,抬起手臂,掌心扣住江莺的后颈,将她拉近,属于他独有的低冷调在她的耳畔响起,好似含着一块粗粝的砂糖。
“没事,我在。”
她对上李北冷寂的眼睛,细白的颈垂下,抵住他的肩膀。
光阻在外侧,江莺的睫毛顺斜倾下,瓮闷着声说:“小狗,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嗯。”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只要你开心,其他不重要。”
李北淡淡地说完,冷劣的下巴微抬,黑眸冷漠阴鸷,凝着车窗外的落雪,手心轻轻地抚过江莺的头发,流露的疯狂不明地闪烁危险。
那是一种对所有物的占有,又重染着恪尽与忍耐。
第57章 Chapter 57
漫长的冬季, 没完没了的落雪,染白整座城市,边缘林间白日无暗色。
江莺打开车门, 站在江北殡仪馆门口的空地上,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停驻在脸颊上的雪融合。
她的手被李北轻轻地牵住, 温温热热的覆盖着冰冷。
身后的网约车倒车离开。
李北推开大铁门, 一阵旋风过发, 片刻,凝在一处。
江莺站在廊道的开始, 望着尽头的拐角处,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爸妈与年幼的她。
她抬头,只看见一望无际的冷灰天空在下无根雪。
李北把超市袋子放在地上, 没有出声惊到她, 静静地站在一侧。
余眸中,全都是江莺。
等繁杂思绪彻底平复结束,江莺把手机掏出来, 点开微博,递给身侧的少年。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她说。
光遮住她的一半脸,迷茫与困惑在蔓延。
李北眼皮微掀, 发丝遮掩下的眸子昏昏暗暗,轻摸了摸她的头,接过手机, 手指轻划屏幕,看着那条超长负荷的微博。
江莺有很好的保留他们发给她的恶意短信, 那些强迫她拍下的各种表情包。桌子上从两个字的外号到密密麻麻无数个辱人字眼,课本卷子上被故意画上乱七八糟的笔迹,日记本被人每一页都打了一个叉。每一个参与的人与地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直都在独自认真的细数伤疤的累积。
他的眸底凝聚恹燥,要拼尽全力才能忍耐下来。
江莺觑见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伸手抚上去,小声说:“小狗,我没事的。”
“江莺,只要当下你开心,未来不会因为没做这件事而感到遗憾就都不是问题,”李北把手机递给江莺,跌下鸦睫,没敢看她,怕劣化的怒意吓到她,语气尽量维持在一个冷静调子,“现在你做的这些,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伤害,网络更新换代太快。今天网友批判这件事情,明天他们就去批判另外一件,所有的效果都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等以后,这些人可以换一个地方,或者改一个名字,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在新的地方,新的生活中,假装自己没有欺负过人,假装自己是一个很好的人,假装自己心里从未有过对别人有过不该有的恶意。所以,没有什么对不对。用诗经里一句话来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们做的那些,比你做的这些要过分的多。你被一个烂桃砸中,回他们一个威慑力不大的李子有什么关系?”
李北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声线冷调,似乎含着一大块砂糖。
江莺手指发麻,愣愣地看着他。
光下,少年发丝上坠停着雪,冷白的下巴微沉,终抬起看她的目光淡漠克制。
好一会儿,江莺先移开眼睛,眸底酸涩涌动,声色闷闷低低:“你这是偷换概念。”
李北弯腰提起雪地上的超市袋子,牵住江莺的手往前走,腔调漠然地说:“每一个字都代表很多的道理,它可以是礼尚往来,也可以是善良有尺,忍让有度。人不能把自己总装在一个套子里,要学会灵活变通,要敬人让人非畏人。”
积雪踩上去吱呀吱忸的响,见缝插针的冷湿感盘旋于骨缝中。
走到老槐树下,江莺仰起头望树枝上的灯。
人的心境会随着时间与所经历的事情和遇见的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曾经历的痛苦,会一直一直都在。
如果多年后,她回忆起今天。
沉默以对,那大概是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只会反复的裂开。
江莺松开李北的手,掏出手机点击发送。
其实有没有流量,有没有关注,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开心不开心,她想要怎么做。
江莺侧眸看静默的少年。
风雪中来,伶仃树叶沙沙,李北微微偏脸低眸与她对视。
江莺弯下眸子,说:“小狗,我饿了。”
灰调光线,李北黑眸冷冷清清,印着她的笑,声音微沉:“嗯,我去做饭。”
大厅热气慢慢升起,灯光暖黄铺洒一室,门外大雪纷飞,风声孤劣。
黑头低头干饭,尾巴摇个不停。
厨房里,李北袖子推到肘弯,疤痕细枝冒出,劲瘦肌群勾勒,腕骨凸起,修长手指捻起大骨头放进锅里,打算用骨汤做火锅底。
白色的汤汁咕噜咕噜冒泡,热雾弥漫升起。
他垂下头,发丝遮住眉眼,冷白色的下颌线冽冽漠漠,擦干手,拿出手机,找到“飞鸟jy”的微博,点开那条微博。
凝望了很久,李北眸子的戾气愈发重。
他给贺垚打了一个电话,发过去两个视频,那边很快回了一句:放心。
过了几分钟,一条邮件进来,随着贺垚的微信。
H:大专你挑一个,专升本的本科我给你选好了,确定走计算机专业了?
李北仰起头,眸子里落进光,喉结轻轻滚动,最终落进冷寂。
LB:贺哥,你都选了就可以。
H:行,明年单招给你报名考试。
LB:谢了。
H:好好学。
LB:好的。
白织灯的光降在灶台上,李北指尖轻触,片刻,拢起手指,转身俯下腰,拎起超市袋子搁到桌子上,开始整理食材。
二楼房间,灯光倾洒。
陈霏的心情平复很多,盘腿坐在床边,红肿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江莺的bobo头,随着她移动,好一会儿才找到出走的声音:“姐,你怎么剪头发了?”
衣柜前,背对着陈霏的江莺用单手较慢地在扣家居服的扣子,光渡在她薄弱的肩上,过耳短发掩住侧脸,鸦羽似的睫毛溢出。
闻声,江莺指尖一顿,碰到颈上的链子,透过柜里嵌入的镜子,瞥见锁骨上的咬痕,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耳廓发热,低声说了句:“想换个风格,而且现在高三,早上可以直接省了扎头发流程。”
“哦,挺好看的,”陈霏拿起靠枕抱在怀里,眼尾下垂,瓮声瓮气地说,“我妈跟我说她明天下午回来,到时候,住这的那个人怎么办?要是被我妈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江莺转过身,说:“姑姑不喜欢江北,会直接去你们在市区的房子。”
陈霏觑江莺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江婉瑜的确不喜欢江北,外公外婆在世时,也只有过年来一天或半天,绝对不会过夜。后来人都不在了,她就更加不可能会来江北。
陈霏视线停在江莺的身上。
好多话都压在嗓子里,卡在那不上不下,最终偃旗息鼓。
书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江莺走过去拿起来看,朝陈霏说:“饭好了,下去吃吧。”
楼下大厅的桌子上,李北摆好菜盘,把鸳鸯电锅插上电,将骨汤倒进去开火,重新回厨房洗手擦干净,拨下衣袖。
江莺偏头看,对他笑:“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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