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荔挑眉,“行,那我给你两条路。”
她侧着身子,纤细而有力的手臂抬起来,拳头收紧,竖起两根绷紧的手指。
“第一,和我去警局说清楚。”
“第二,马上删了,给我道歉澄清。”
胖子看着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偷偷观察楚荔很久了,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往常的她,克制,冷静,疏离。
对谁都冷冰冰的。
可现在。
居然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
这是不是也说明,他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至少他吸引到了她的目光。
“如果我一个都不选呢。”胖子清了清嗓子,“如果我一个都不选,你要怎么样?”
“怎么样?”楚荔忽然冷不丁地笑了出来。
只可惜,完全没有什么善意。
全是凶狠的歹意。
她走过去,靠近胖子。
胖子个子不算高,在她一米七的个子压制下,竟显得有些矮小。
她身量偏瘦,纤细的双腿如垂下的两条珠帘。
黑影盖上来,胖子面前的光全没了。
她攥紧拳头。
这时,演讲厅里的同学鱼贯而出。
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探出头来吃瓜。
还有几个都要掏出手机拍照了,但被哈迪兰拍了回去。
其中最为意外的还是和楚荔熟悉的朋友。
以及楚荔的老师。
相反,凯瑟琳却没什么太多的反应。
她抱紧身子,笑意盈盈。
哈迪兰立刻拉开她。
“荔!你这是在干什么!”哈迪兰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让学校非常丢脸!”
“我做什么了我?”楚荔一脸无辜,“我一没骂他,二没打他,我做什么了居然能让我们伟大的学校蒙羞?”
“你的反抗就是最大的错!”
“什么?难道要我受了欺负也要忍着吗?”楚荔气笑了,“哈迪兰教授,利福特大学的校训是stronger, then better。如果我的强大是令学校蒙羞的罪证,那请您也反馈学校把这可笑的校训改了。”
“你!你简直不知悔改!”
哈迪兰气急了,酒糟鼻再度红得快要滴血。
但他还是在外人面前忍住了。
他拉着楚荔的背,转过身,压着楚荔对着演讲人们都微微鞠了躬。
“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哈迪兰苍老的声线微微沙哑,“这是学生之间的一些小小误会,我私底下会协助他们解决的。”
“还希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传到网络上去引起更多的非议。”
学生们被老师赶回了演讲厅,几个演讲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大家折返,继续未完的演讲。
只有凯瑟琳留下。
凯瑟琳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靠近。
高跟鞋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沉的闷响。
她微笑着对哈迪兰说:“让我来跟她说吧,哈迪兰教授。”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叛逆的时光,荔的想法,我最清楚。”
哈迪兰面露难色,犹豫许久后,缓缓叹出口气。
“好吧,那就拜托您了。”
说完,哈迪兰退到边缘。
凯瑟琳卸下双臂,上扬的眼线勾得她的眼型又媚又娇。
她的身上沁着浓重的百合香味,却不刺鼻,扰得人想入非非。
她俯下身,面前的沟壑加深。
“荔。”凯瑟琳低声唤她的名字,“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与众不同。”
“不过,也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配不上约书亚。”
第14章
琥珀色的瞳孔对上浅绿色的眼,凯瑟琳的目光如鳞片闪闪的蛇,暗流涌动。
相比之下,楚荔的眼倒显得格外清澈。
干净,无瑕。
像一块通透的白冰,毫无棉质。
阴雨绵绵的天停止倾斜,耀眼的太阳从乌云后探头。
一缕耀眼的阳光穿过窗棂,落至楚荔柔软乌黑的发丝。
丁达尔效应下,光也有了形状。
楚荔勾起唇角,将掉落在胸前的乌发捋到身后,绵白的锁骨如云朵般柔软。
“是么?”楚荔会笑,“那奥利弗怎么没把你带回家?”
凯瑟琳哽了一秒。
楚荔见状,手捂着下巴掩住轻慢的笑。
她弯了弯眼,踩着帆布鞋,离凯瑟琳更近了些。
“是因为你不稀罕。”
“还是因为你没本事?”
凯瑟琳漂亮端庄的脸顿时暗了下来。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本来以为这个女孩柔柔弱弱的,像个软柿子,很好拿捏。
说不定随便说两句就能哭出来。
没想到她不仅不会哭。
还会反驳。
还会用这样尖锐的语言讽刺她。
呵。
不愧是奥利弗看上的女人。
来往的人并不多。
但经过他们的,都会目光稍作停留。
或是在错开后偷偷回眸。
凯瑟琳从不允许别人用这样的目光打量她。
她尽力维持着微笑,告诫楚荔:“楚荔,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没教养。”
“哦?那真正有教养的女人是像你这样的吗?”楚荔抱着双臂,“跑到情敌的主场来示威,事后还装出一副圣人模样?”
“而且,麻烦你搞搞清楚。”
“不是我配不上你的约书亚。”
“是你的约书亚配不上我。”
凯瑟琳噗嗤一笑,“哦不,荔,我想你真是误会了。”
楚荔歪头,“我误会什么了?这些不都是真实发生的吗?不信你去问问奥利弗。”
“现在真正有选择权的不是他,更不是你。”
“而是我。”
楚荔不卑不亢地凝着她,唇角漾着出乎寻常的自信。
奥利弗曾说,她是个演技派。
装起来,演起来,谁都比不上。
她也萌生过进军娱乐圈的主意,但在奥利弗的压制下这个计划便胎死腹中。
而在这样美丽的外表下,有多少的酸楚。
大概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她在说这句话时,手指在颤抖。
躲在怀里颤抖。
楚荔没有和她更进一步理论的意思,雌竞这种行为真是low到爆,她可没心思奉陪。
楚荔往后退了一步,“麻烦你以后见到我都绕道走,别再来找我茬。”
“再见,学姐。”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扭头走开。
凯瑟琳启唇,喊了喊:“楚荔。”
“你真以为你现在胜券在握了吗?”
楚荔定住。
只给她一个背影。
凯瑟琳走过来,音量再度减小。
凯瑟琳的声音平静如水:“我和奥利弗马上要订婚了。”
“……什么?”楚荔呆呆地抬起头。
是她听错了吗?
凯瑟琳见状,露出得意的笑,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能有多少手腕。
凯瑟琳朱红色的唇慢慢开启,描绘出一段不短的文字。
“我和奥利弗,要订婚了。”
“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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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堡,万籁俱寂。
这座城堡就像一个巨大的空罐子,装满了无数人的心事和猜忌,却始终填不满。
回声嘹亮,清脆而爽利。
以至于待在这里太久的人都习以为常。
忘记了寂寞的滋味。
高大的桃花心木孤独地靠在菱格窗外,金丝窗框勾着灰白的玻璃,金色光线在灰色墙壁上投射出斑驳色彩,楔形叶映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是月亮的形状。
楚荔靠在床边一个人吃着草莓雪顶巴斯克,表面撒了脆脆的熟杏仁,入口是绵密的奶味和榛子味,她的手边有一杯七十度的橙子汽水咖啡,甜甜的汽水泡在微苦的咖啡里,融进口腔,竟显得格外般配。
树影婆娑,眨眼便到了五月底。
以前一个人待在这个硕大的城堡里时,楚荔是不习惯的。
虽然楚天扬和赵莉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但赵莉和弟弟楚佑溪时常在家,她因此很难体会到孤独的滋味。
直到遇到奥利弗。
直到一个人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孤住。
《小王子》里写过。
——有一天,我看了44次日落。
她看过比小王子更长时间的夕阳西下,却没有玫瑰那么好的运气。
在楚佑溪刚出生的那几年,她不幸体会过等待的滋味。
赵莉身子弱,生一个楚荔便已元气大伤,更别提二胎了。
她在产房里足足待了十个小时,嗓子都喊哑。
本来可以选择全麻剖腹,但她还是信老祖宗的话。
认为顺产的小孩要比剖腹的小孩聪明。
所以忍了下来。
楚佑溪呱呱坠地,楚家的一家老小都激动地抱头痛哭。
只有她一个人在心里害怕。
奶奶说,她没良心。
对自己的亲弟弟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冷漠态度。
甚至还专门和护士打了招呼,不让楚荔随意进出。
原因是,她害怕这个年幼的孙女会对自己的亲生弟弟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楚荔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不敢说话。
那双鹿眼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粹,也透着玻璃的脆弱。
妈妈和弟弟顺利出院,她担心的事也随之发生。
她独享的爱,被瓜分了。
甚至可以说,是被吞灭了。
她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和粉色的公主裙。
楚荔很喜欢穿公主裙,也很喜欢玩洋娃娃。
有天回来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洋娃娃被黑色的油性笔画得乱七八糟。
粉色的公主裙也被剪刀剪得七零八落。
她气得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结果赵莉走过来,对她说:
“别坐在地上,脏不脏。”
“你弟弟喜欢玩,你这个做姐姐的就让让他呗。”
“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我真是白养你了,白眼狼。”
赵莉如连珠炮似的对她强制输出,说到最后,受害人身份替换,楚荔反倒成了那个恶人。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哭了。
因为她知道,哭没有用。
性别才有用。
在中餐厅外遇到奥利弗那天,雪下了一天。
她光秃秃的后颈堆着雪花,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
连同正在流的鼻血。
忽然,面前出现一个身影。
他拥有漂亮的五官,绅士的微笑。
就像一针鲜活的细胞,注射进她的体内。
他问她:“同我走吗?”
楚荔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握上那只温热的大掌。
这一握,就是五年。
她喜欢这个给他温暖的男人,因为他的存在,她的性子发生了转变,也逐渐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不可能。
当然楚荔也知道,这些单方面的转变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关系。
于是。
她在一个深夜钻进了他的被子。
那一晚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转变。
床头的那个首饰盒是奥利弗在那夜的第二天后送她的。
她想做珠宝设计师的愿望也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
她想把他们的故事做成具象化的珠宝,填满首饰盒。
就像星星和夜空。
爱欲的沟壑总会有盈满的一天。
楚荔睡在床上,又开始做噩梦。
伸出手胡乱抓着,寻求依靠。
一双手,握住了她的发冷的掌心。
“怎么了宝贝?”奥利弗摸了摸她的乌发,“做噩梦了吗?”
“别怕,有我在。”
“……”
这不是梦。
他回家了。
楚荔坐直了身体。
她开门见山:“奥利弗,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第15章
奥利弗稍怔,很快又恢复平静。
“想什么呢,甜心。”奥利弗笑盈盈的,“谁告诉你的?”
“你别问这么多。”楚荔将手藏在身后,目光灼灼,“你就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奥利弗笃定:“不是。”
“那为什么……”
“甜心。”奥利弗出声制止她进一步的盘问。
他打扮隆重,一身黑衣黑裤,燕尾服内里用金丝银线进行刺绣做花边,细长脖子上系着白色的宽领结,金发梳得一丝不苟,驳领翻下来,别着漂亮的金色都铎玫瑰。
黑夜下,玫瑰隐去锋芒。
充斥淡淡的冷光。
“我想你今天忙了一天了,已经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奥利弗的脸上滑过一丝得体的笑,“我也有事要忙,你先睡吧。”
说完,奥利弗起身便要离开。
楚荔从床上拽着自己的身体起来,她伸手去拉奥利弗,却一个重心不稳而摔了出去。
奥利弗连忙扶住她。
楚荔趴在他的怀里,肚子上的肌肉蜷缩在一起,一阵痉挛。
她半睁着眼,一字一顿道:“奥利弗。”
“别走。”
“……你别走好吗?”
楚荔咬着下唇一点唇肉,声音胆怯而无助。
她白净的脸上充斥着难以拒绝的光,凌乱的碎发遮住眼,琥珀色的眸子晶莹剔透隐住大半锋芒,却难以抵挡眼底汹涌的情愫。
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卑微。
即便是以前在中国,在那个不堪的家里。
都没有这样求过人。
奥利弗凝着她,眼神里的光如飞转的陀螺。
越转越急。
奥利弗拿下她靠在肩膀上的手。
“好好睡吧,宝贝。”
奥利弗留下这么一句后,便慢慢退出房间。
楚荔坐在床上,仿若一具被汲透灵魂的尸-体。
身体慢慢腐朽,生出褐色的蘑菇。
平静的夜,死一般的寂静。
啁啾不歇的麻雀停驻在窗外,迟疑地向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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