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摸了摸猫咪的后颈,它立刻欢快地打起了呼噜,翻出雪白的小肚。
场面太过温馨。
以至于凯瑟琳都很难把刚才那个阴郁的男人和面前这位温驯的绅士联系在一起。
凯瑟琳:“奥利弗,我真是好奇,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服你呢?”
“可以告诉我吗?”
奥利弗噤声,手指插-入猫咪长长的绒毛,绷紧的袖口锢着手腕,关节隐匿不显。
窗外绒绒的雨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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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距离餐厅不远,但是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地下石板路。
石板路边杂草丛生,越往里走越看不清日光而变得阴暗,雨水顺着两边流下来,边缘还冒着点点青苔。
自从五年前坐过一次利福特的地铁,楚荔便再也吃不下任何石头菜。
利福特的地铁环境是出了名的脏乱差,每天早上不仅会有大量丧尸般的上班族涌入,混进发霉的雨水味和烟味,以及一系列来历不明的臭味,还会时常看见老鼠和蜈蚣的尸体。
楚荔有一次甚至还遇到了一条钩盲蛇。
当时以为只是个螺丝钉,踹了下发现会动,在维基百科的科普下才知道这是个鳞片闪闪的无毒蛇。
以至于楚荔一直对利福特的地铁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
好不容易钻进了俱乐部,门口又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看客,人们似乎正围着什么观看,圆心爆发出躁耳的音乐。
楚荔拉着罗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家俱乐部非常有名,截止去年已经培养出五个出色的地下乐队。
甚至还有娱乐公司主动出资投资,可老板没为五斗米折腰,依旧维持着如今的运营。
但俱乐部就像有魔力似的。
在三个月前上传了新乐队的一条视频,再度火爆互联网。
今天这般盛况,大概也是为了他们而来。
“人可真够多的。”楚荔点了杯玻丁混昆士梨,将酒单推到罗梦面前。
她对酒并没有特别的青睐,古堡酒窖里常年储存着上了年份的醇酒,但那是禁区,奥利弗不许她踏入。
奥利弗不喜欢她喝酒。
罗梦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荔荔,我也不知道莱福这么火。”
“莱福?”楚荔轻笑,“被常威打的那个?”
“哈哈哈哈不是啦,是life的音译。”罗梦说,“主唱是上海人,长得很美哦。”
“是么?”
楚荔轻笑,慢慢呷了一口。
忽然,一道闪光灯从面前穿过。
楚荔下意识地投手挡了挡,露出不悦的神色。
始作俑者是个胖子,还是她的同学。
她曾经在构成原理课上遇到过他。
胖子挠了挠头,用别扭的英语向她道歉:“锁里,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看你的样子太美了,才忍不住拍的。”
罗梦皱眉:“你忍不住不知道把手剁了啊,谁让你随便拍的?”
“赶紧给我删了。”
说完罗梦就要上前去抢过相机。
胖子和罗梦展开激烈的角逐,他的力气始终要比寻常人大,罗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还险些摔倒。
楚荔见状,立刻拉开他们。
她把罗梦护在怀里,抬眸,对男人释放危险的目光。
“这位同学,请你立刻把照片给删了。”
“可是……”
楚荔说:“隐私权在利福特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相当清楚。”
“需要我找我的律师来向你阐述吗?”
她言辞铮铮,目光柔软却偏坚毅。
仿若愠怒的拉斐尔。
胖子愣了下,随即低下头,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
等再抬起头时,已经把照片给删了。
“行了吧?”胖子冷冰冰道,“这样可以了吧?”
罗梦爬起来正要看,结果胖子带着相机退出人群。
她想去追,楚荔却拽住了她。
“算了。”楚荔安慰道,“喝酒吧。”
罗梦气愤道:“妈的,怎么还有这种人渣。”
“老娘下次再见到他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不过荔荔,你居然还有律师。”罗梦问,“你自己找的吗?”
“……”
楚荔手中的杯子在空气中滞凝了几秒。
当然。
不是。
.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前半靠楚天扬,后半靠奥利弗。
好像没有什么是自己的。
罗梦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忍不住拍拍唇,举起酒杯连喝好几口,“我错了,又让你想起那个坏男人了。”
“来来来,喝酒。”
罗梦把酒杯推到楚荔的面前。
楚荔捂着脑门,神经又开始痛。
脸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樱桃。
也是在这时,身边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噪响。
观众们在大叫:“亚修!亚修!啊啊啊啊!亚修!”
她半眯着眼,抬眸,顺着人们的视线望去。
碎发,亚麻色的中发,昏暗的灯光落下来,盖住侧面轮廓。
但依旧没挡住银色的金属耳钉。
脸白得通透,且瘦得陷落,细长的脖子肌肤向内勒紧,喉结缓慢而沉重地上下滑动。
松软的破洞白衣挂在身上,两臂的肌肉完美露出。
他像堕落的路西法,又宛如一块清澈的玉。
周身都罩着种难以靠近的戾气。
男人抬起不羁的眼眸,向头顶的射灯望去。
眼神掠过楚荔的脸,顿了一秒,又定住。
呲——
音响里传来一阵尖锐又刺耳的长音。
男人放下手里的吉他,从转椅上跳下来。
人们屏息凝神,视线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是人群中的焦点。
也是唯一的炽热之光。
楚荔拾起叉子,戳向盘子里带番茄酱的薯条。
一个没注意,叉子掉下来,插-进她的指缝里。
甲床出现了裂痕,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如霞帔般晕染开来。
她下意识地含住手指。
而在低头的一瞬,面前出现一只虚弱苍白的手。
“你好,美丽的少女。”男人笑眼弯弯,背上的红色吉他发出耀眼光芒,“我们有机会认识一下吗?”
“我叫斯瓦。”
第12章
楚荔挑眉,怔了一秒。
手指搭靠在杯壁,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着。
空气中布满清脆的铃音,如夏日小宅外挂着的风铃,漫山遍野的风轻拂而来,发出撩人心弦的淡音。
斯瓦的眼里闪烁着黯淡的星光,深情灿烂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轻轻扇动。
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以极高的频率说着动人的情话。
楚荔也差点被他蒙骗。
周围的人捂着嘴,紧张地看着他们。
其中还有具亮丽的身影潜匿其中。
女人咬唇,愤怒离场。
楚荔伸出手,接住他温厚的大掌,“你好。”
“能告诉我你的国籍和姓名吗?”斯瓦说。
楚荔想了想,“天才。和你一样是上海人。”
“是么,真是好巧。”斯瓦含笑,“你对我也真是了解。”
斯瓦的声线很好听,干干净净的,像浣洗过的风,却带着股野劲儿,低声说话时闷闷的,绽放莺粟的毒性。
他的这番话有着多重含义。
但在外人听来,更多的是一个男性对女性的不浅暗示。
背后乐队成员正在喊他的名字,用着楚荔听不懂的西语笑骂对方。
斯瓦没回头,反手举过头顶,比了个OK的手势。
沉眸,抓上楚荔的杯子。
一饮而尽。
他猩红的唇边挂着淡淡的水珠,双唇晶莹剔透,仿若诱人的果冻。
唇瓣上还挂着楚荔残留在杯壁的唇印,更显迷离。
斯瓦眉头舒开,笑眼弯弯,杯子推到桌上,反扣回杯架。
他靠近她的耳边,咬着嗓子低声:
“待会见。”
说罢,反身跑回了台上。
他接过麦克风继续唱歌,五彩斑斓的射灯映在他的身上,他像一块上好的欧泊,流光溢彩。
男男女女们都对她投来艳羡的目光,有几个长发男人更是,直接撸起袖子就要来干架。
在利福特同-性恋人并不少见。
但出手凶狠,乐意强取豪夺的虎狼也不少见。
楚荔已经喝得有些醉了,她的头沉沉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简直要被撕裂。
“我想回去了。”楚荔倒在罗梦的肩头,“好困。”
“哎哟,所以我说你别喝这么烈的嘛,你偏不听。”罗梦试探道,“我打车送你回去,还是叫奥利弗先生来接你。”
“……”
楚荔琥珀色的瞳孔暗了暗,“打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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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餐结束,二人分道扬镳。
凯瑟琳拾起手边的丝绢,轻轻擦了擦唇。
奥利弗却没什么绅士风度地先到车里去。
他将凯瑟琳的资料摊开,放在腿上。
薄白的手指慢慢翻动,手背青筋凸立,如大地的脉络。
眉头慢慢蹙起,眉心是深深的皱痕。
凯瑟琳提着裙子,扣起蕾丝手套包裹的手指,轻轻在奥利弗的窗上敲了敲。
司机张正看了眼身后的奥利弗,打开车门,主动跑到凯瑟琳的面前。
“凯瑟琳小姐,请问您找我们先生有何贵干?”
凯瑟琳抬起高傲的头颅,不屑地睨了他眼。
带着欧洲人常有的拖腔,冷冰冰道:“怎么是你?奥利弗呢?”
“先生在看资料,不便打扰。”张正说,“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转告先生。”
“……”
凯瑟琳看了看车内和自己只有一窗只隔的男人,脸色渐渐阴了下来。
她是王室的后代,父母也都是那个年代实打实的爵士。
说起来,和奥利弗还有些血缘关系。
不过那都是多年前的事儿,再怎么相近的血液,在凯瑟琳眼里都被稀释得差不多了。
她的身份和地位令无数人艳羡。
也未做闲人,设计的珠宝为不少人青睐。
可偏偏是这样的她,吸引了许多人,就是吸引不到他。
想想也觉得荒谬。
凯瑟琳挥了挥手,极力保持镇静端庄,“算了,不用了。”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好的,小姐。”说完,张正上了车。
在奥利弗的示意下,他们消失在凯瑟琳的视线内。
身边的仆人撑着蕾丝花边伞,顶起来,遮住日光。
凯瑟琳的脸上阴恻恻的。
这时,另一位黑衣保镖顶着雨跑了过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递去一份微微打湿的文件:“小姐,那个女人的消息找到了。”
凯瑟琳颇为嫌弃地掸了掸牛皮纸上的雨水,掀起眼,瞪了瞪仆人。
然后急不可耐地打开她的资料。
楚荔。
中国人。
呵。
他居然好这一口。
凯瑟琳顺着资料读下去,脸上却像开了烟花,五彩缤纷。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大概是因为太过荒谬,自己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她粗暴地翻着楚荔的资料,最后在一页停下。
凯瑟琳盯着那张纸盯了足足一分钟,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杰克,麻烦回复一下利福特大学。”凯瑟琳笑得妖冶无度,“我会去参加演讲会的,请他们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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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醉醺醺地踏上长路。
进入古堡,一切又与外面的世界大相径庭。
两边是烂漫的花,各色各异,却十分协调。
他们使劲地朝外开着,粗大的茎叶却完全承受不住这般压力,花瓣扑簌簌地向下落,像下了场五彩缤纷的大雪,
期间最不起眼的,大概是躲在鸢尾下的雏菊。
雏菊低着头,花心是鹅掌黄,眉眼低低似与世无争,却发疯一样地张着身子嘶吼着,叫喊着,将自己撕裂在这傍晚的火云里。
火云里端坐着一尊雕像。
雕像金光闪闪,在万丈霞光里格外炫目耀眼。
楚荔醉醺醺地走到雕像前,定住。
仆人两边站开,毕恭毕敬地用一腔浓厚的伦敦腔向她鞠躬问好:“小姐您好,欢迎回家。”
她看了眼他们,忽然笑了起来。
心里只觉得悲凉。
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是她太自信了吗?自信到忽略他们的身份地位差距,他们的年龄差距,和他们的性格差距。
甚至自信到,把自己视为不可替代的存在。
以前楚天扬打电话来发疯,说没他在她什么都什么都不是。
更别提读书,有这么多人羡慕了。
楚荔当时十九,大二。
跟了他两年。
却习得了他不少脾气。
她先是莞尔一笑,然后不冷不淡地来了句:
滚。
秃瓢,没有我在谁又会知道你。
说完径直就把手机关机了。
她的软性子在奥利弗的培养下一点一点地毁灭,渐渐褪去猫咪的皮肉,亮出老虎的爪牙。
这是他们的开始。
大概也会是这样的结束。
她不想再依赖任何人了。
玛丽上前鞠了一躬,拉着她往偏门走。
她是港区人,在古堡里帮佣了不短时间,是楚荔平时关系最好的仆人。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玛丽嗅到楚荔身上的气味,忍不住捏紧了鼻子,“您这是去喝酒了吗?”
“嗯。”楚荔没有否认,“还喝了不少。”
“哎呀,那可这该怎么办啊。”玛丽紧张地快要跳起踢踏舞,“先生正在生气呢,看到您这样肯定会更生气的。”
“要不您去哄哄他?”
楚荔微微抬起右边的细眉,“他为什么生气?”
“不知道,一回来就阴着张脸,好恐怖。”玛丽说,“以前从来没见过先生这样。”
是么。
她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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