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奥利弗,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和奥利弗的视线撞上时,楚荔短暂地断了下片,那人却波澜不惊,眼神只淡淡地扫过她和景子逸,便落在了肯尼的身上。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翩然而来,扯着她的肩膀拽进自己的怀里。
力度骇人。
“奥利弗,我……”楚荔下意识地呼喊他的名字,但音量渺然,还带着些许怯懦。
一瞬间,竟如十七岁时初遇他时的那般模样。
楚荔愣了下。
但很快那抹讶异消失无踪。
奥利弗摸了摸她的头,似在安抚。
他金灿灿的发丝映在烈日之下,在她的脖颈间投下细密的阴影。
转眼,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
“肯尼。”奥利弗平缓道,“你需要为难我的人吗?”
“还是说你不需要腿了?”
“……”
肯尼哽了哽,从车上下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将大衣拉拢,靠近自己的身体。
肯尼:“奥利弗,你的这位佳人对我出言不逊,这笔账又该如何算呢?”
奥利弗低头看了她眼,楚荔像做错事儿的小孩被抓包一样下意识地躲了下。
但很快清醒过来,又不卑不亢地对上他海蓝色的眼。
像个偷窥的小白鼠。
“我的人,我自己当然会处理。”奥利弗攥紧她的肩膀,“不劳烦你费心了。”
他的脸上仍挂着笑,可楚荔分明看清他眼底的杀意。
彰目,刺眼。
好像金光闪闪的土耳其短刀。
“……是,这是当然。”肯尼打了个结巴,“那你尽管好好教育这个中国女孩,我还有事,需要回去处理。”
“我们下次再见。”
奥利弗背身,“再见。”
肯尼和他的人立刻乘上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
景子逸松了口气,靠着他的车,慢慢地抱头蹲下。
嚣张的风还在绵绵刮着,如刀般割过面庞。
头顶泛白的银杏落到鼻尖。
也像硫酸一般蚀人。
奥利弗在经过他时,又退了回来。
他海蓝色的眸扫过景子逸手中的钻戒,短暂地暗了暗。
奥利弗将手插进裤兜,天鹅绒如微波荡漾,泛着迷人的光泽。
他睥睨着景子逸,“小孩,以后还来吗?”
“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事儿,超过你承受范围的,尽量不要接触的好。”奥利弗哄小孩似的告诫说,“快回去写作业吧。”
“楚荔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景子逸呆呆地仰着头看他,迷茫的眼神似还有一丝不甘。
但也仅限于不甘。
他揽着她的肩膀回了古堡。
灼热的烈日打在她光裸的后颈,毒辣又明媚,毛孔被逼迫着打开,后颈针扎似的疼,写满了滚烫的歹意。
楚荔抬起手,遮了遮。
阳光从五指缝隙漏出,在她细嫩粉白的肌肤上斑斑驳驳。
奥利弗慵懒地眨了下眼,用仅有他们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甜心,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
“但我还是有些小小的不高兴哦。”
第9章
不高兴。
为什么?
楚荔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刚才那幕确实有些吓到了她。
她出生于治安很好的中国,在大街上连模型枪都很少见到,更何况还是真的能杀人越货的真枪。
她的平静完全是出于维护奥利弗的决心。
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像景子逸那样脆弱地倒下去。
“你只需要享受我为你带来的一切,不需要为我付出。”奥利弗冷静道。
“更不喜欢你为我失去淑女的一面。”
楚荔嘟嘟囔囔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淑女,我是野蛮女。”
“什么?”
“没什么。”楚荔摇摇头,先一步走进卧室。
奥利弗还有事,在门口徘徊了会便离开了。
回到卧室,楚荔的心绪平静下了许多。
只是她的大脑还是克制不住地回想刚才的一幕。
以及奥利弗对景子逸说的那句话。
——荔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告诉景子逸,她和奥利弗才是一个世界的,他永远不可能攀上她吗?
这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
奥利弗在吃醋。
楚荔愣了下,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仆人们上前为她更衣换洗,她穿上了干净的真丝睡衣。
奥利弗在餐厅,她慢悠悠地赶来。
“心情好些了吗,甜心?”奥利弗如常微笑,仿佛刚才的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现在需要吃饭了吗?”
“嗯。”
话音刚落,管家便端着一盆用匈牙利手绘瓷器盛装的汤上来。
管家带着白色的手套,用白纱包裹着盖顶掀开汤盖。
映入眼帘的是一碗漂浮着红油的米粉汤。
和怪异的空气。
“哦天哪,这是什么。”女仆们皱眉掩鼻,“这是小狗拉的屎吗,真臭啊。”
“不像,像猫拉的,小狗是拉不出这种味道的。”
“是么?我觉得……”
“罗丝,安娜,你们在说什么。”管家挥了挥面前的空气,用可怕的眼神恫吓她们。
女仆们立刻噤声。
楚荔闻到这熟悉的味道,差点快要感动落泪。
在她的眼里,这简直是一碗凝聚天地精华的神汤。
哦!这脆脆的豆皮!
哦!这酸爽的酸笋!
比她在古堡里吃到的任何一份美味还要珍贵!
一时间,楚荔将刚才的阴霾全部抛之脑后。
她只想享用这份特殊的美食。
奥利弗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特殊的气味也有些避让,“甜心,这是什么?”
“这是人间美味,是我们那儿特别好吃的一种小吃。”
解释完,楚荔立刻拿起筷子,将米粉卷了起来送进嘴里。
这碗螺蛳粉是奥利弗依照她的说法吩咐厨师做的,但他万没想到螺蛳煲成的汤居然会有这般味道。
更没想到女孩甘之若饴,对此很感兴趣。
夹着脆脆的酸笋和花生两下便扒拉完了。
楚荔爽快地抹净,这两年被奥利弗限制得太狠了,她已经好久没尝到这么正宗的中国美食了。
望着剩余的汤料,楚荔又忽然想起早上没吃完的黄油法棍。
她立刻叫人带了过来。
她拿着法棍的尾端,将结实的法棍一点一点掰开,洒进汤里。
法棍泡在滚烫的汤里,慢慢软了下来。
连味道都变得美味了许多。
就着剩余的汤,她把法棍吃完。
满足得快要升天。
“爽得想死。”楚荔毫无形象地挺着大肚子瘫在花梨木嵌铜丝椅上。
她由衷感谢:“真的谢谢你,奥利弗。”
“你喜欢就好。”奥利弗微笑,“只是这个吃法,我真是第一次见。”
“那是因为你们这些老钱一生都活在规矩里不敢尝试创新啊。”楚荔认真地说,“世上的美味都可以融合,一旦融合,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奥利弗,你得知道这个事实。”
奥利弗笑了笑,举起陶瓷茶杯,“是,我也觉得我在这个圈子里太久了。”
“嗯。”楚荔盯着他,“所以你得做些改变。”
奥利弗挑眉,“比如?”
“比如,改变下现在的婚姻状态。”楚荔直言不讳,“你这把年纪了,需要成家了。”
她不想再拐弯抹角了,在6月到来之前,她必须要问清他的心意。
学利福特人的那套迂回只会令她深陷沼泽,一辈子得不到反馈。
管家和女仆们愣住了,纷纷停止呼吸。
滞凝的空气是如此窒息,他们仿若存活在一个真空的培养皿。
定格在共同的状态。
奥利弗沉默片刻后,缓缓启声,“荔,我想你今晚受了刺激,需要好好休息。”
“不,我不需要,我现在脑袋很清醒。”楚荔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不假思索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抬头看着他,对上他平静如水的面孔,心脏砰砰地跳。
犹豫半晌后,终将手臂一点一点顺着他的胸膛上升,笨拙地环上他的脖颈。
青涩的眼眸带着点水气,琥珀色的瞳雾蒙蒙的。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个时代。
楚荔颤抖声线:“你吃醋了吗,奥利弗?”
奥利弗凝着她,松软的金发垂在饱满的太阳穴两侧。
他眼窝深邃,五官线条利落,泛着淡淡的柔光。
却在眼底找不到任何答案。
奥利弗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时。
电话响了起来。
奥利弗接起电话。
“嗯。”
“好,好的,我马上来,请你稍等片刻。”
他简短地回复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奥利弗低着眉眼,温声:“荔,我现在必须要外出一趟,请你先下来好吗?”
“不好。”楚荔像个小孩子似的开始耍无赖。
她扁了扁嘴,矫情道:“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不让你走。”
“荔,听话。”奥利弗的声线冷了下来,“不要再闹了。”
奥利弗海蓝色的眸子染上一丝冷冽,高挺的鼻尖泛着冰凉的白光,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沉重万分。
楚荔愣了愣,很少见到他这样严肃的面孔。
她松开了手。
“很好,荔,谢谢你的理解。”奥利弗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罢,奥利弗扬长而去。
这个神秘而又古老的城堡里,终究只有她的身体有着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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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福特的毕业论文其实可以在国内完成,只要在规定的时间之前上交即可。
景子逸在经历那场风波后,早早买了机票飞回国内。
速度快到连罗梦都不敢相信。
罗梦:“我靠,景子逸就这么回去了?”
“这么没骨气啊,我还以为他对你是真心的呢。”
“应该是,但很薄弱。”楚荔收拾了下面前的材料,“他回去也好,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窝囊。”
罗梦点点头,表示认可:“确实。”
“对了,荔荔,你的参赛稿交了吗?”罗梦问。
楚荔:“交了,很早就交了。”
“啊,那你不会还是以永别为灵感创作的吧?”
楚荔“嗯”了声。
“……”
“牛。”罗梦说,“希望能过吧。”
楚荔望着模型手上挂着的制作精良的欧泊,陷入了沉思。
她这次的设计,其实是将忘川和欧泊结合在一起。
忘川又叫彼岸花,是一种毒性不浅的花。
佛经有言: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这与她的灵感不谋而合。
楚荔以花叶为原型,将欧泊设为花蕊,放置在戒指中央。
又把铂金雕刻成千丝花叶,缠绕着水性十足的斑斓欧泊。
“真是漂亮啊。”罗梦感叹,“要是这花叶的原型不是你的彼岸花就好咯。”
楚荔笑笑,没应。
与此同时,电脑右下角的微-信符号开始跳动。
是Radiance的林纳西。
林纳西是Radiance的设计总监,为人知性而优雅,宽厚有礼,而且也是利福特大学毕业的。
在之前学长学姐经验分享会上楚荔和她偶然结识,互换了联系方式。
林纳西的业务水平也是顶尖的,在Radiance的这几年成功打造了不少知名设计,已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楚荔正襟危坐,对罗梦做了个嘘的动作。
“小声点,林纳西找我。”
罗梦瞪大了眼,捂着嘴靠近过来。
【林纳西】:嘿,lychee,看了你的设计后我真是非常喜欢与好奇,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林纳西】:我想和你谈谈。
楚荔和罗梦对视了眼,两人都颇为惊讶。
但楚荔还是保持住了理智,平静地回了句:
【楚荔】:方便,我们可以视频或是电话沟通。
这条信息发出后,林纳西发了个视频邀请。
楚荔接了起来。
“Hey!lychee!”林纳西画着漂亮的红唇,笑盈盈的,“好久不见,你比原来更漂亮了。”
“过奖了,您才是。”
“嗯,最近过得好吗?”林纳西举起楚荔的稿件,“你这次的设计很不错哦。”
“谢谢,都是些不入流的设计啦。”
“才不是呢,我和荣山都非常欣赏你的创作,也很好奇这背后的故事。”林纳西说,“方便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当然。”
楚荔的话匣子慢慢打开,她将自己的思路和设计过程一一讲述给林纳西听。
林纳西听得也很入迷,此间不断点头表示认可。
只是提到花叶源于“曼珠沙华”后有些迟疑。
“大概就是这样。”介绍完后,楚荔礼貌地示以微笑。
林纳西点点头,“bravo,但是lychee,我认为你的这种做法还是有些不妥。”
“顾客不会为了这样痛苦的故事买单,或许你需要换一种思路。”林纳西说,“虽然这对一个设计师来说非常的残忍,但我和荣山真的都非常希望你加入Radiance。”
“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楚荔倒是没有立刻拒绝。
毕竟她需要一条后路。
一条没有奥利弗的后路。
“好的,我会重新考虑一下,感谢您的指正。”
“那就好。”林纳西说,“对了,lychee,我可以叫你的中文名字吗?”
“当然。”
“楚荔。”林纳西更替了叫法,“那你今年六月会回国吗?”
“我们在港区设立了分公司,目前还需要一批新鲜的血液。”
“如果有你在,我们会放心许多。”
“……”
楚荔愣怔了片刻。
她抬头看了眼漂亮的猫头鹰时钟和利福特特有的阴沉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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