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眯着眼,摁下她的上唇边缘,力度慢慢加大。
奥利弗:“被打了就只会躲吗?”
“……”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
奥利弗的心里算是有了个底,他走出去打了通电话。
十多分钟后,意大利黑金花台阶下趴着一群人。
那群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的女孩们哭成一片,跪在她的脚下。
“荔,对不起,请原谅我们。”
“荔……救救我们吧呜呜呜。”
楚荔回过头,右边的脸颊高高肿起,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放了他们吧。”
奥利弗狭了狭眼,将雪茄插入格伦罗西斯,一缕灰白的烟雾升空,话梅和豆蔻的香味飘入夜色。
少女柔软却坚毅的脸,让他莫名地想起那段荒唐岁月。
她的怯懦像自己,如豹般的眼神也像自己。
在短暂的几秒后,他忽地勾唇浅笑。
奥利弗说:“不后悔吗?”
楚荔笃然道:“不后悔。”
“行,送回去吧。”奥利弗抬起惺忪的眼皮,海蓝色的眼亮着淡漠而冷冽的光。
他直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声如山洪,“以后谁再敢欺负她,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明白?”
“明白明白。”女孩们磕头如捣蒜,在奥利弗的默许下跌跌撞撞地都逃走了。
楚荔抬头仰望他的头顶,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背影是如此坚毅,也是如此遥远。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保护过她。
母亲教导,要尊老爱幼,吃亏是福。
只有他会告诉自己,受伤要说,要会反击。
是那个时候吗?
楚荔忽然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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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覆上一层薄薄的压力,她感觉身体重心不稳,慢慢醒来。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梦里那人。
楚荔愣了下,迷迷糊糊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奥利弗温声:“醒了吗,疲惫的淑女?”
楚荔呜咽一声,随即空落落的肚皮发出一阵长长的:
“咕——”
“……”
尴尬住了。
还好不是放屁。
头顶上的人倒是没什么嫌弃的意思,手指插入发隙,顺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落下。
指腹的温度亲切而密集,像温情的火。
他靠过来,五官慢慢放大。
直到额头抵住她的鬓角。
他的体温传进她的身体,楚荔清晰地看见他的狭长浓密的睫毛。
奥利弗不紧不慢道:“饿了?”
楚荔点点头,“嗯。”
“那先忍着吧。”
“……唔?”
第6章
奥利弗认真地说:“淑女,太晚吃饭对你的胃并不好。”
楚荔实诚地否定,“可再不吃我可能会先饿死。”
奥利弗笑笑,“有这么夸张吗?”
“那随便吃些吧?”奥利弗回眸,抬了抬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停车,科尔文。”
说罢,汽车停下。
他们落在布罗街的一角。
粗壮的针叶树缓缓摇曳,松柏像穿着白袜子的秃头小孩,在凛冽的风里与瑟缩的大地缝合。
这条街上人烟稀疏,可见的餐厅也不过就Tesco旁边的一家小店。
餐厅不大,小小一间,蓝绿的门框上钉着一块放光的彩匾,用行楷写着一串中文。
山鸟港式茶餐厅。
看来是一家中餐馆。
楚荔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
一双炙热的手便锢上她的手腕,他们从车上下来。
初春的欧洲还布着淡淡的阴霾,连空气都是湿濡的。
室内有暖气,内外温差极大。
楚荔穿得很少,待在室内的时间较长,太多反而是件坏事。
短短的一摆短裙,一双修长的玉腿藕段似的娉婷而立,哑黑的长靴拢到膝盖下一两存,她暴露的大腿微微发紫。
楚荔裹了裹厚厚的格子风衣,将身体往里缩。
奥利弗睨了眼,剥下外套。
双臂从她的腋下穿过,肩上的黑丝绒擦着身体,他将袖子结在纤细的腰肢上。
他里面穿得很少,只有一抹午夜蓝Brioni贴身衬衫和深黑马甲,温莎结看上去稍松,不再像往日这般紧锢。
奥利弗揽过她的肩膀,“进去吧。”
餐厅里空空荡荡,肉眼可见的冷清。
壁橱上探出几对亚洲人的面孔,老板穿着白大褂,趿拉着双拖鞋出来,冲他们动了动咬着烟的嘴:“食咩呀,靓仔靓女?”
奥利弗流利地回应:“请问你呢度有乜野啦(请问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烧鸭,烧鹅,海鲜啦。”老板懒懒地说,“你是但啲啦(你随便点吧),都好食。”
“多谢。”
楚荔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在谈这里的招牌菜,天才少女。”奥利弗笑盈盈的。
“……”
搁这儿点她呢。
哈迪兰可真够爱告状的。
楚荔看了眼菜单,又合上,推到奥利弗的面前。
“你选吧。”楚荔说,“我吃什么都可以。”
奥利弗倒也不拒绝,翻了翻菜单,很快便点了几许。
他说粤语的时候很自信,带着些许欣喜感。
楚荔很少见他这副模样。
奥利弗点完菜,把菜单交给白大褂老板。
用热毛巾擦着手,脸上浮出礼貌的笑意,“请问可以另外加一分蛋炒饭吗?好像没在菜单上看到。”
“sure。”老板乐呵呵地接过菜单。
不一会,先上了几碟菜。
很普通的骨碟盘,菜肴也说不上什么摆盘,乱糟糟地放在一起,却莫名很有食欲。
楚荔夹起一筷西杏炸虾卷,咀了下,炸虾外壳酥脆,一口咬下去好像在口中放烟花,焦黄之外还带着熟杏仁的甜味儿。
奥利弗倒是不怎么喜欢油炸食品,他每日每餐都是经过营养师精心搭配的,连每天摄入的蛋白质和维生素的摄入都精准到毫克。
他自己似乎也很享受节制的生活,基本不怎么碰这些“儿童餐”。
奥利弗常说,她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只有小孩才会对油炸食品和甜食恋恋不忘。
“你不吃吗奥利弗?”楚荔把笋壳鱼抵到他的吐骨碟前。
奥利弗勾勾唇,用筷子熟稔地夹起笋壳鱼背上的那层薄肉,一点绿意盎然的香葱混入期间,鲜嫩的鱼肉在唇齿间蔓延。
“很美味,你可以多吃些。”奥利弗夹了筷鱼肉给她,“这对你的视力很有帮助。”
楚荔不近视,只是最近天天熬夜赶稿眼有些花。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不是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吗?
此刻,白大褂老板走到面前。
“送你们个扇鸡焖鸡枞菌吧。”老板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但很可爱的港普,送上一盘肉质紧实的扇鸡和鲜美的鸡枞菌。
一样糊涂的摆盘,一样美味的菜肴。
老板从面前的棉麻围裙袋子取出一个小小的玩具,推到桌前。
是一个绿色的跳跳蛙。
楚荔对这种小玩具很痴迷,小小一个,灵巧又便携。
只可惜小时候这些玩具都是趴在橱窗上看看的,她从没有机会接触过。
楚荔把小脑袋落下来,面孔对准蛙蛙突出的白眼球和红嘴巴,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蛙蛙忽地跳起来弹到她的眼睛。
顾烨星嗷地叫了声,一股辛辣感撞了上来,她像只受伤的小狗捂着眼睛往后倒。
奥利弗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了,我看看。”
“疼。”
“乖,我看看。”
奥利弗靠近过来,金色的鬈发在朦胧的米黄色灯光下显得更为柔亮,多褶的缎带领口向上托着他修长如天鹅般的光洁白颈。
奥利弗有着很漂亮健康的身材,虽然这样的身材在上个世纪往往会和户外的苦力结合在一起,但岁月沉淀下来,他白皙光洁的肌肉线条又变得如此优美。
他垂下头,薄薄的丹红唇轻抿,古井无波地凝着楚荔。
即便是隔了一层镜片,也无法抵御整个世界的星光在他的眼底流转。
奥利弗像哄小孩似的说着温柔的甜蜜话安抚她,楚荔破碎不堪的心短暂地得到慰藉。
她半眯着一只完好的眼,从罅隙中看清他平和的面庞。
却在下一秒,目睹他的五官放大。
以及一双娇红的唇贴在眼上。
她浑身一僵。
她感受到无数着火的蚂蚁从身上踏过,她成了铺满石油的大地,在他的领导下燃烧。
“好点了吗?”奥利弗问。
“好,好多了。”
奥利弗浅笑,“那就好。”
这一餐就这么结尾。
上了车,楚荔的心仍在狂跳不止。
怀里的那只跳跳蛙好像一瞬有了生命,在她的心脏里轰鸣。
她的心脏慢慢停止跳动,停止供血。
她也在这样缺氧的世界里一点一点殆灭。
许久后,奥利弗回到了车上。
老板为他塞了张名片,但并没有主动出来送客。
“太冻嘞,快啲返去啦(天太冷了,快回去吧)。”老板靠在门框上慈祥地笑,“唔好畀你楼颇等紧啦(别让你老婆等急了)!”
奥利弗将名片放到操作台上,司机很配合地整理在餐饮册里。
这本餐饮册记录的美食都是他们之前一块吃过的餐厅。
记录的点子出自于楚荔。
楚荔对这顿非常满意,虽然两个人吃了三盘菜一个汤还吃得干干净净的,但她并不餍足。
这样的时光对于她来说很宝贵。
现在已是三月,再过三个月,她的单程机票就要生效。
在那之前,他会来挽留她吗?
奥利弗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宽厚的大掌穿过她的后颈,他轻轻地推着她的太阳穴让她的整个脑袋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今天吃得好吗,贪吃的猫宝宝?”
楚荔延迟了会才道:“还不错。”
“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奥利弗察觉出她的异样,“能和我说说吗?”
“奥利弗。”楚荔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你会回国吗?”
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奥利弗沉默了会,窗外树影婆娑,迷迷蒙蒙地扫在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凉的嘴唇,他的眼神慢慢冷下来。
“我不会的,荔。”
“为什么?现在中国也很发达的,而且你的祖母也是中国人,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楚荔顿了顿。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吗?”
奥利弗:“抱歉,荔。”
“你今天说的话已经太多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你美好的未来,我会替你谋划的。”
楚荔愣怔了几秒,盯着他的眼企图发现撒谎的痕迹。
却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坚硬而冰冷的南极威德尔海冰山上。
奥利弗说的话,从来都不会失效。
但这样的奥利弗让楚荔觉得格外的陌生。
她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第7章
或许是意识到那天对她的态度不太好,奥利弗今天特意送楚荔去上学。
一路上,楚荔的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昨夜没睡好,一整晚都在做噩梦。
她就跟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见到光还有些不习惯。
很快抵达学校,楚荔拉开门正要从车上跳下去,奥利弗拉住了她的手腕。
“吃点早餐。”奥利弗说完,前排的管家从中台递来一份黄油欧芹法棍。
法棍外边用一张写满法文,缀着香根鸢尾的烹饪纸包裹着,脆嫩的法棍擦过纸张,发出清脆的音响。
这是科里提诺做的法棍。
科里提诺是一名法国米其林三星酒店的主厨,最擅长制作各类各样的经典法餐。
不过前几年因为身体缘故而早早地退休,现在在为古堡供餐。
楚荔看了几眼,断然拒绝,“我不吃早餐。”
奥利弗的眸色沉了下来,他声线喑哑,低声道:“吃点。”
“……”
行,我吃。
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楚荔接过法棍,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
奥利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司机终于拨开了车锁,仆人们从外拉开车门让她下去。
楚荔三步并做两步,迈着自由的步伐向前。
忽地停了下来。
她又跑了回来。
楚荔将手肘压在即将闭合的车窗上,管家急切地命令司机放下车窗。
她的上半身慢慢下坠,她将头抵靠在两手交叉的节点上。
奥利弗露出不满的神情:“荔,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下次……”
“奥利弗。”楚荔打断他的话,“我不喜欢吃这个。”
她巴巴地看着奥利弗,眼神童真的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奥利弗将雪白的手指抵靠在太阳穴上,眼神格外慵懒,“那你喜欢吃什么?”
“你知道螺蛳粉吗?”
“还未听过。”
“嗯,我喜欢吃那个。”楚荔认真道,“奥利弗,如果你真想弥补我,就为我做一份螺蛳粉吧。”
“你不让我回国,那总得做些家乡美食给我吃吃吧?”
奥利弗平静地注视着她两秒后,微微颔首。
“就按照你说的做吧,我贪吃的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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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是最晚到操作室的。
利福特大学的操作室都是预约制,每个房间每天最多只能预约5个小时。
临近毕业季和实习季,大家的工作都颇为繁忙。
要是不早点来可还真不容易抢到。
还好,他们是“团伙作案”。
景子逸已经先来了。
楚荔把大衣和书包挂在衣帽架上,“罗梦呢?”
“她今天有课,晚点才来。”景子逸问,“你今天没课吗荔荔?”
“没,但还有一堆干不完的活。”
楚荔在盥洗台前洗了把手,飞驰电掣地擦净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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