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叠加了数层术法,以比脚下的风还要快的速度前进着,直到脑海中的术法显示两人愈加靠近,愈加靠近。
直到前方山门前。
那是让邬阳瞬间悲伤的场景,悲伤之后是出奇的愤怒,愤怒到她想将这一切都撕碎。
巨大的法阵不断流转着,每一次流转都是带着刺眼的血红,那是邬遇白的血,场下有无数弟子刀剑相向,灰袍人立在最上首,毕开霁错身立在他身后,面上是一阵快意。
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在那巨大阵法的正中央,有一个人近乎疯狂地在挣扎,无数次的起身都会被阵法狠狠压下,他发丝飞扬,鬼气弥漫在他身侧,却一点点被消融。
而他不可抑制的痛呼,一声又一声。
他已然嘶哑的声音,和身上遍布的血色几乎要将邬阳的理智尽数泯灭。
他们,怎么敢。
下一刻她倾身向前,赤绫飞身而出落在那巨大的阵法之上,她足尖落在赤绫的顶端,手下一划,血液如同雨一般的落下,方一落下,便猝然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带着骇人的温度和毁灭冲向那群弟子。
惨叫声即刻而起,她仍觉得不够。
指尖翻飞,图纹落在手上向上扬起,术法熠熠生辉,与此同时,灰袍人身后的毕开霁面色一变,倏地吐出一口鲜血,化神的修为进一步下降。
而邬阳唇边也留下一行鲜血,她仍觉得不够。
她进一步牵动灵力,那一瞬好似身上的血液都燃烧起来,飞扬在身后的发丝发尾都染上暗红。
一道金色的法印隐隐浮现邬阳的周围,上面是数道图纹,金乌火从体内跳出环绕在法印之上,这法印看不清具体形态却极亮极亮,如同一轮缓缓升起的耀阳。
她带着极亮的光朝着中间那灰袍人而去,那灰袍人帽檐被劲气逼得上扬了一寸,里面是蒙住的面容,和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眸。
“你果然来了。”
他指尖向前,像是极轻的力道一般,接住了邬阳迎上来的手掌。
“若是再不管那法阵中的人,他可就要,死了。”
邬阳轻轻抬眸,与灰袍人对上视线,轻轻扯动了嘴角,随后倏地将手收回,身心如同没有重量一般往后飘去。
那灰袍人眸色一凝,往后看去,只见那一轮金色的法印被留在了原地,在他的疏忽之下,直接将那阵法震碎,而阵法中的人终于得了一丝间隙,半跪在地上。
一分一毫,邬阳算的一毫厘不差。
阵法碎裂的灵光落在地上,一同落下的还有邬阳,她同样半跪在地上,去捕捉华琚的眼眸:“华琚……疼吗?”
华琚左眼是一片黑暗,在伤势之下短暂失明,而右眼却将眼前的人完完整整看在眼里,眼底有抹不清的情绪。
“阿阳,我感应不到术法了,我感应不到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带着浓浓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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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死了,所以不顾一切也要前来,无数次挣扎也想要找到你,就是尸首,也要见到才行。
没有你,这个世界都没有了意义。
邬阳抹开华琚左眼下的血液,晕开一片血红,她又将衣袖凑上去,可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华琚握住邬阳的手,邬阳此前一直颤抖着的手才有了一瞬的安定。
她带着涩然的声音响起:“怎么会?我答应了你,不会丢下你了。”
华琚克制着身上的剧痛,一点点向前,直到将邬阳抱在怀里,他咳了咳,咳出的鲜血几乎带上碎肉。
“我没有觉得疼。”
因为此时你来了,你还安好,你还在我身侧,所以一点也不疼。我甚至,还很高兴。
于是华琚扯动了嘴角,混着鲜血的眉眼遮掩不了一点他的风华:“我还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从未有这个时候,这样地高兴。”
邬阳心底酸涩,她指尖点在华琚的眉眼上,是一片冰凉。
“你高兴什么?今日,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
话音刚落,那方灰袍人听不清情绪的声音传来:“邬阳,你人都来了,邺珠我也可用你的血再炼化一次。”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也不过徒劳。
第55章 55囚笼(七)
邬阳避开华琚的伤口从他怀里出来, 她直视那灰袍人:“怎的,我不过是毁了你一个阵,救了一个人, 你便怕了?”
灰袍人笑开:“本命术法都用了,你还能做的也不过是毁一个阵, 救一个人罢了。”
“是吗?”
话音刚落, 远处传来闷响,这闷响极其微妙,没有一个具体的方向, 如同响在各处, 无处不在, 让人无端恐慌。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不在的阵线从四面八方而来, 依然找不到源头。
混乱在场下延伸, 三合宗弟子神色一慌, 纷纷祭出武器去抵挡阵线, 不曾想, 只抵挡一方仍有另一方, 几乎无孔不入。
此时方少禹神色慌乱匆匆赶来,方一落下便被阵线尽数缠绕, 他祭剑出鞘将周围阵线尽数砍断。
“师尊!护宗大阵,护宗大阵被人篡改了——”
正避开阵线,并极力运转心法勉力维持修为的毕开霁眼眸一凝:“你说什么?护宗大阵护卫三合宗百余年, 遍布整个三合宗, 你莫不是疯了,胡诌这种话?”
一时疏忽, 他修为进一步下落,就是化神也维持不住:“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让你去找的万年灵芝呢!”
方少禹又是挥剑将阵线斩断, 这阵线没有多大攻击力,却源源不断,不断将人消耗。
“万年灵芝,也不见了……”
邬阳正好打开法器纸笔,只见上方写着:“公子改了护宗大阵,改动不多,却不可逆。后公子损耗过多陷入昏睡,我已带着他离开,离去时正好瞧见一枚万年灵芝,就当顺手。
“阿阳,还请活着回来,也请记住,你一直一直,不是一个人。”
邬阳捏着纸笔的手下意识用力,才能克制住此时几乎要涌出来的情绪。是的,她如今不是一个人了。
护宗大阵的变故,几乎将整个三合宗的弟子捏在手里,更何况如今毕开霁如今也被她桎梏,她身上的筹码,悄然间加了重量。
阵线不能触碰到那灰袍人一毫,他周身有无形的劲气将所有阵线尽数隔绝。
他讶然:“这倒是我不曾想到的,想不到你邬阳也有相信别人的那一天,可这又如何?这个三合宗,我就是不要,又如何?”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身躯逐渐透明,再过一瞬,才发觉那不过是他的残影,因为速度过快,快过了眼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莫大的压迫感袭来,邬阳寒毛直起,在大脑几乎停滞的间隔,她扬起左手,本命术法瞬间移动在手上,与一只苍白却粗粝的手对上。
那一瞬间,本命术法原本极耀阳的光竟直接泯灭了一刻,这只是这人轻飘飘的一掌。
华琚反应极快,他忍着身上的剧痛,揽着邬阳急速后退,鬼气再次扬起,将两人包围。
本命术法被直接攻击,邬阳只觉得气旋处的元婴都震了震,停滞感甚至让她心跳都停了一刻。
那是无法言喻的,来自实力的,差距。
邬阳咬着舌尖极力换回一丝清明:“毕开霁。”
华琚听言立时运转全身还可调动的鬼气打开了一道鬼路,带着邬阳踏入鬼路之中,如今他只能维持鬼路开启一瞬。
这一瞬,也够了。
只见两人再次出现时,正在毕开霁身后,邬阳左手带着自己的本命术法,将手倏地刺入毕开霁的气旋。
她没有一点犹疑,生生掏出了毕开霁的元婴,另一只手又印下一道术法,将藏于元婴之下的灵魂直接封锁。
毕开霁面上的不可置信只延伸了一瞬便尽数灰败,生机逐渐丧失,他挺直的腰一点点弯折,直到落在地上,逐渐冰冷。
邬阳踢了踢毕开霁的尸首,将毕开霁踢落在所有三合宗弟子跟前。
邬阳动了动指尖,赤绫回到身侧,邬阳随手将毕开霁的元婴停滞在赤绫上方,赤绫上星星点点的金乌火逐渐将整个元婴蔓延,来自魂体的惨叫声一声声传来。
而种在毕开霁体内,来自邬思道以性命为引的邬氏术法仍对魂体奏效,于是金乌火造成的伤自此不能愈合,将永永远远落在毕开霁的魂体上,无时无刻不疼。
下方方少禹面色一白,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声线:“师尊——”
也唤不回毕开霁了。
邬阳咳了咳,面色是一片惨白,甚至连鲜血都咳不出,体内是一片空虚。
但她的声线仍是不变:“想来,毕开霁也不过是你的弃子,我杀了,你也不会不高兴。”
邬阳抬眸,视线凝滞在立在远处,从头到尾都没有动静的灰袍人身上:“对吧?”
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三合宗弟子几乎麻木的躲避阵线的响动,没有一点其余声音。
三合宗不是上三宗其余两宗可比拟,三合宗是人族之首,坐拥无数的资源与名声,修仙界中几乎没有敢违逆,若毕开霁是神秘人用得最顺手的棋子。
那么,就算她动不了神秘人,也无法猜透神秘人到底在做什么,也可一点点断他手足,让他用无可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邬阳眼前又迎来一阵迷蒙。
才听见神秘人的声音传来:“对,我当然不会不高兴,这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声音没有一点情绪,可邬阳却知晓,他生气了,不仅是因为她杀了毕开霁而生气,更是因为事情脱离了掌控而生气,他容不得一点变故。
就如同神秘人对她的了解,她对神秘人,也有诡异的熟悉感。
邬阳笑了,在苍白的面容上是唯一的鲜活,她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明媚,还有一如既往的,属于邬阳的疯狂。
“既然不高兴,你怎么不动手,过来,杀了我。”
灰袍人立时嗤笑:“我要的是你,杀你作甚?”
邬阳面上的笑愈加放大:“那为何我在你身上感到了极重的戾气?莫不是三合宗竟这样重要,重要到我将要毁了三合宗你便立时出手,重要到我杀了毕开霁,而你竟出奇的愤怒,让我想想。”
邬阳迈步向前,一步步拉进两人的距离:“莫不是因为,你一直蛰伏在三合宗内,是因为只有立在此处,你才能不被天道察觉。
“还是因为,此处有深渊,你只有背靠深渊才能稳住气息,和你岌岌可危即将就要突破的修为。”
邬阳已经站在了神秘人跟前,直视着神秘人露出的眼眸:“你銥誮为什么,不敢飞升。”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一刻钟,此时场下的弟子已经因消耗过久锐减一半,更有弟子在抵挡间逐渐远离此处,为了留下性命做了逃兵。
灰袍人轻飘飘的声音才在此时落在地上。
他说:“我分明是,太想飞升了,你不过一届元婴,如何能懂?”
下一瞬他伸出手直冲邬阳的腹部,同一时间,天雷滚滚,将这一处的天空尽数遮掩。
邬阳对神秘人的攻击不闪不避:“说起来,你要不要飞升,要如何飞升,我本也不在意,我在意的从来只有邬家,你走你的独木桥,我邬家过我的独木舟,你又是为何?一定要杀了他们——”
手刺入了邬阳的腹部,天雷一同降下,电光火石,又原本暗下的此处重新照亮,正将邬阳黑沉的眼眸和嘴角克制不知流出的血液照得无比清晰。
华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阳——”
雷劫劈在灰袍人的后背,劲气将邬阳垂着的发丝扬起,腹部流出的血液将邬阳的身躯一点点晕染成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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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此时极力扬起本命术法,本命术法浸润了鲜血,变成了极为清晰的图纹,繁复而古来,每一处都流转着血色。
承载了血液的本命术法像是极重极重,邬阳将它一点点祭出的动作被压得极其缓慢。
拉进两人的距离,便是为了此刻,做出她最强的反击。
她的声音从唇齿一点点溢出:“他们,又有什么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音刚落,本命术法落在了灰袍人的身上,方一落下,便是迸发极其耀眼的光,和几乎火一样的劲气,甚至将邬阳生生震开。
便是如此,也仅仅是让灰袍人退了一步。
邬阳从半空中一点点落下,两人的距离逐渐拉开,灰袍人在邬阳眼里变得极远极高。
他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悠远:“就是你引燃了本命术法,也只是让我退了一步而已,所以我为什么不可以灭邬氏?若是他们能杀死我,便也可杀死我,这里是修仙界,实力,就是一切,我想要谁死,谁,就要死。
“你怎么不懂?我要杀一个人,灭一个族,拿一个人的什么东西,本也,不需要理由。”
华琚飞身前来,将邬阳接过怀里,急急捂住邬阳腹部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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